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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兄弟回鹿山后,打算谋些什么营生?”
“还没想好,不过离家太久,待段时间再说吧。”
顾飞若有所指:“宁兄弟觉得商队怎样?”
宁道臣怎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错愣道:“可我看随行的都是法师。”
言下之意,让他去做那些押车搬货的下人苦力就不用提了。
“倒不尽然,不瞒宁兄弟,是邱管事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他老人家看重你边军的身份,想邀你加入,毕竟一趟商走下来,上上下下免不得都要打点一番,虽是些拾遗补漏的事,也不能尽让他老人家亲力亲为,可这些人情关系要是搓不圆,难免又出现些不尽人意的事。”
公关啊,宁道臣表示明白,按理说这倒是个不错的活,干得越久地位越就稳,毕竟这种事讲究个熟头熟脸。
“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要没之前张元吉挑刺这事,碍于现在满身是债的情况他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如今看来,这商队未必就能够庇护自己这个刚加入进来的新人,既如此又何必自缚身份,不过总是个机会,一口回绝就可惜了,看看再说吧。
“当然可以。”顾飞微笑颌首,看了眼他手中一直用布条包裹着的长剑,话锋转道:“宁兄弟也在修行吧。”
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区别是很大的,除非有特殊的功法隐藏气机,否则很容易现出端倪。
宁道臣不否认:“早些年在天门镇偶遇位道长,传了些东西,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不是我说宁兄弟你。”顾飞摆手间显得很大气:“修行哪分大小,我辈入道,求的都是真我,境界虽有分,但问道之意可无高低,我与宁兄弟一见如故,修炼上有何不解之处尽可提问,切莫客气。”
话到这份上,再客气就真是不给面子了,宁道臣拱手笑道:“有顾兄弟这句话就行,抽空一定讨教。”
燕国西北一地多山野,道路羊肠,车马走道很是不易,碰到雨季更是令人发指,凡人们都觉得深通恶绝,更何况一向养尊处优的修士,所以这一段路又被当地人称为断肠路,这大片山脉自然就顺理成章地命名为断肠山。
朝堂上一直有这么句话:天门可破,然断肠不可过。
天门镇一线是燕国御敌于外的战场,也是西进的跳板,燕国丢了天门,失去的是主动,难以再西出,可若是丢了断肠山,就没了缓冲和防御上的地利,其后一马平川,再无险可据。
所以断肠山的归属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燕国的国运,可谓是成也断肠败也断肠,这么一条道,断的不仅是敌人,怕也是自己。
昨夜便已有预兆,所以今天一早商队就开始赶路,争取能在天黑前抵达一处熟地扎营,果然,到得入夜的时候,前脚刚到,后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样的雨倒不怕,难的是那些没完没了的小雨,三天不见太阳,道路就成泥沼。”
“邱先生,外边风冷,进来坐吧。”
“不敢打扰夫人。”
“见外了。”
燃起的小篝火将湿寒驱散,洞壁上现出人影绰绰,山洞并不深,但还算宽敞,除了重要的货物被搬入内,还有足够的空间布置出一个舒适的休息处。
价值不菲的皮毛被当做坐垫铺在圆石上,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仪态端庄,举手投足间显出优雅自然,结合邱泰对她的态度,身份之尊贵不言而喻。
身旁貌美的侍女倒出一杯经过数道工序后泡出的热茶,邱泰受宠若惊,浅尝一口,有感道:“不愧是隐龙峰的青禾,其味悠长,其道深远,苦中带涩,回味方甘,于我辈而言,却是最好的警醒。”
矫情吗?倒不是,这人一旦到了某种层次,也唯有同道中人方能说得上话。
“不行路不知艰难,如意坊这些年有邱先生这样的顶梁撑着,方能一帆风顺,却不知我大燕国何时再出现一个姑苏屠。”
听到这名字,邱泰的脸上当即露出崇敬,接话道:“夫人不觉得新晋的西相大人,或有可为吗?”
青衣女子眉眼间露出遗憾,幽声道:“终不是我燕国人。”
她话语轻柔,宛如溪水般徐徐而流:“想当年信长君离燕入魏,让这西地戎国在短短不到百年的时间就坐上霸主之位,其功劳于魏人而言自是千秋,可最后仍是落了个尸骨无存,有此前车之鉴,那位西相大人便是有大王与军中支持,就真敢全心全力吗?怕是不尽然吧。”
邱泰闻言感慨:“夫人所言甚是,大王对西相大人毕竟只是知遇之恩。”
青衣女子轻点下巴:“还是邱先生洞彻。”
邱泰再要谦虚一句,洞外就跑进来一人,急风急火地大喊:“邱管事,不好了,不好...”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夫人见谅,底下人太没规矩。”
“无妨,邱先生自忙。”
眼见来人显然是有急事,邱姓老者也不会真怪责对方未通传就跑了进来,但如此毛躁自然令人不悦,何况还是贵人当面。
“说!”
邱泰一声断喝,这进来报信的蓑衣修士就赶紧道:“那兵士让我们赶紧离开此地,否则将有大难。”
商队中就一名兵士,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荆剑,去把人唤来,你把事情原委道来。”
洞外闻声掠出一道身影,二话不说投入淋漓的大雨中,蓑衣修士在喘平气后,开始回禀:“我们刚把其他车上的货物盖好,那兵士就走过来说看到山间有泥石滑落,怕会出现山崩,让我们赶紧离开。”
山崩?
邱泰坐不住了,要说这山洞自然不是刚巧遇见,行走多年,断肠山不说摸熟,但选的这些个落脚点,肯定都是考察过的,山崩这种事不是没考虑在内,但过往就是碰到再大的雨势,被困个两三日的情况也不少,断肠山的山势一向稳固,可从没听闻过有什么大面积的崩塌发生。
雨小点离开也不要紧,如今雨下得这么大,洞内的修道资源本就搬得匆忙,如今再上车免不得会湿坏,真个是让他左右为难。
听闻将有灾难,那位举止雍容的青衣女子也不见慌乱,只是摆摆手,示意婢女先做收拾,免得急急忙忙间拉下东西。
洞外突然传来喧闹声,雨帘被掀开,最先进来的年轻人手中拿着根东西做拐,踉跄了两步,像在避些什么,紧跟着后面又响起骂骂咧咧。
“信他才有鬼,这段路走了多少回了,什么恶劣的天气没遇到过,这小子一定有问题,说不定是其他商号的人。”
“他是白校尉托付过来的人。”
“什么白校尉,一看门...”
“住口!”
邱泰一声大喝,听到张元吉的声音就知道有事,再见他脖子伸长的模样,生怕自己的话别人听不到似的,平常怎么放肆都无妨,可后边的贵人可听不得你这些。
“怎么回事,荆剑你来说。”
荆剑看了两名事主一眼,拱手回道:“也没什么,遵管事之命过去寻宁兄弟前来问话,正碰上张公子不相信宁兄弟所言,怀疑他别有用心,所以发生了一些口角。”
仅仅是口角吗?
邱泰眼睛又没瞎,方才就看到宁道臣进来的时候差点摔倒,以张元吉的脾性又怎会只是和你过过嘴瘾,对这位被张家给予厚望的晚辈越感失望,反倒是这个刚从西北军退下来的年轻人心性不错,一脸的宠辱不惊,也不知底气何来。
“宁小友,抱歉了。”
刚进商队时就已经和这位大管事打过交道,宁道臣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邱管事言重了,些许小事,谈不上。”
“此间事邱某自会给小友一个交代,但不知小友先前所言或将有山崩之事,依据何来?”
张元吉听闻哼了一声,邱泰目光一厉,这家伙才撇撇嘴没再吭声。
这种情况下宁道臣也不会把话说死:“倒没什么依据,这边坡体倾角较陡,又有雨水成沟,想必上方冲击力很大,刚才发现有不少泥石滑落,唯恐出现山崩,既然想到了就提醒一下大家,反正小心总没错,具体风险还得邱管事把握。”
说是没依据,但话里已经给出了理由,邱泰看到他把话说完就要离开,知他心中仍有怨艾,和气道:“宁小友这就要走?”
宁道臣道:“看这里的山势,真发生崩塌的话面积会很大,迟恐生变,邱管事还是早做决断的好。”
张元吉沉不住气了,拔剑要将人拦下:“我给你走了吗,蛊惑完人心就想跑,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山崩?呵,倒是你这逃兵,想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宁道臣没耐性再惯着他:“你想死我也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