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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祥殿议政,京娘也在。散了以后,便有宦官来见京娘,说皇后传旨召见。京娘被带到滋德殿,见是符金盏坐在那里。
符金盏端坐在上位,面带微笑看着京娘。周围只有几个侍从,并无其他嫔妃。
金盏的姿态端庄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京娘便依规矩先作万福行礼。
金盏开口道:“听说今天官家带着两位皇子去金祥殿了,所为何事?”
京娘听罢有点犯嘀咕,那宦官曹泰今日也在议政殿瞧着,京娘知道曹泰是金盏的人,问他岂不方便,非要把自己叫进来?
……金盏的目光留在京娘的脸上,把京娘每一处细微的神态都瞧在眼里。
她一回宫,把她离宫后的日子里发生的事都过问了一遍,其中一件便是京娘与李月姬争吵的事,当时符二妹不能平息,最后是皇帝拿的主意。
金盏便是要试探一下,京娘在自己面前的姿态。
其实后宫里,最让她头疼的人就是京娘!从上次的事来看,此人似乎有些骄纵不逊。若是将来京娘当众忤逆自己,便是她有错,金盏是惩罚还是惩罚?
京娘的底细,金盏是摸得一清二楚。金盏现在贵为皇后,要对付京娘很容易,但以郭绍记恩的性子,肯定不愿意看到京娘被算计对付。
所以符金盏特意关注此人,看情况有两种比较好的办法,一种是拉拢和睦共处,一种便是打发到与金盏不容易发生冲突的地方,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召她见面,金盏身边没有嫔妃,便是在摸不准京娘之前,省得当众尴尬。以便进退有余。
金盏的目光从京娘那高高饱满的胸脯上扫过,想到她不论公私场合,近身在郭绍身边,被倚为心腹,金盏心里着实不痛快。但是她不是一个不懂得退让的人。
就在这时,京娘开口道:“回皇后的话,官家为两位皇子找了老师。”
金盏听到这个口气,暗自放松了稍许,又继续缓缓问道:“都是谁?”
京娘道:“户部侍郎左攸教蒙学,武将董遵诲、周通教武艺。”
金盏笑道:“官家当年尚在符家时,周通也教过官家,如今又教他的皇子。”
她专程提到皇帝在符家的往事,也是提醒京娘认清实力对比。京娘其实应该明白金盏和皇帝的关系,当年送密信,京娘也有参与。
京娘拜道:“官家箭术如神,百步穿杨,周通教得好罢。”
符金盏见她说话鞠躬,更是满意了,用随意的口气道:“还有一事,花蕊夫人与你有旧恩?”
京娘道:“皇后明察秋毫。”
金盏沉吟片刻,淡淡地说道:“秦国公只是个俘虏,若京娘照应不到之时,花蕊夫人在秦国公府怕是不安生。今时今日吴越国已降,秦国公徒费俸禄。你出宫弄杯毒酒去,让他死了罢,到时候便说他染疾暴毙。”
京娘听罢顿时抬起头看着金盏,面有惊讶之色。
金盏道:“花蕊夫人既已入宫侍过寝,哪有皇帝宠过的女子,回去还服侍别的男子的道理?”
京娘沉声道:“秦国公曾为蜀国之主,此事应问问官家?”
金盏摇头道:“办了再告诉他。官家此前没杀孟昶,定有他不杀的道理,或是心仁。这等事别人替他办是最好的,你便说是我做的主。”
京娘犹豫了稍许,说道:“遵旨。”
……郭绍次日才听说,孟昶染疾暴毙。
他问明白了状况,心里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郭绍对孟昶仁义,着实是为了面子,当年攻灭蜀国,可也是调动大军费力打进去的,让孟昶死郭绍一点愧疚之心也无。
郭绍顿时对金盏心有些许感激,这事儿谁也不能算到他头上,因为他不知情!
他又问花蕊夫人怎样了,宦官道被京娘接进了宫中。
郭绍想去见花蕊夫人,但临时又打消了念头……因为他想起宦官的禀报,这事儿是京娘领了金盏的懿旨办的,倒是有些稀奇。她们之间怎么回事,郭绍想看看再说。
他下值后,便未理会花蕊夫人,先去了陆岚处,却是为了见萧绰。
这回王忠跟着一起,白氏和陆娘子都在。偶尔郭绍会认为,辽国强弱非靠一人能扭转,他想拿萧绰去交易,特别是想对付夏州党项的当口。
但他又一直不能释怀,心里有种执念,对历史未来的预知很影响决策,毕竟日后的萧太后很厉害的样子。这样的执念,还有郭绍认定夏州党项会建立西夏……虽然现在看来这个地区还算恭顺。
郭绍看了一眼面有喜悦之色的陆岚,不动声色道:“陆娘子闲时,可到滋德殿西皇后那边多走动,皇后挺喜欢你。”
陆娘子有些疑惑地应了一声。
郭绍又打量着十来岁的萧绰,她戴着一顶小帽子,估计头顶是剃光了的,她也好奇地瞧着自己。
郭绍随口问道:“你在宫里住的习惯么?”
萧绰毫无敌意,用口音生涩的汉话答道:“挺好,白姨娘待我好,皇帝陛下也没欺负我。”
郭绍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她身子挺结实,便道:“在辽国时,你会骑马打猎么,在这里可能会比较无趣。”
萧绰道:“会,不过我也喜欢像汉儿一般读书写字。”
这小娘的声音还带着稚气,不过郭绍一琢磨,觉得她挺不简单,从逮住她起,萧绰便从未忤逆自己,说话也些许有讨好之意……细心一想,确实只有这样她才最安全。
郭绍又道:“萧思温与朕打过仗,在小娘子心里,你爹是怎样的人?”
萧绰的头微微一偏,眼珠子转了一圈:“我爹会骑马射箭,也会读书写字。他对汉儿很好,说中原王朝是大辽之外最了不起的国家。”
郭绍听罢对萧绰又高看了几分,难道是这时代的人早熟?才十岁就懂事了,今后还了得?
他不动声色地微笑道:“你爹懂得尊重对手,所以他是个有智慧的人。”
萧绰又道:“爹还说皇帝陛下仁义,并不恨您。陛下若是把我还给我爹,他一定会感谢陛下,还会送很多牛羊财宝给陛下。”
郭绍笑了笑,指着萧绰的脑袋道:“白夫人让萧娘子的头发留起来,朕不喜髡发的头式,萧娘子虽是契丹人,不过入乡随俗罢。”
白氏屈膝道:“遵旨。”
萧绰一脸无辜道:“为甚?”
旁边的王忠忍不住说道:“陛下不喜髡发,叫你打扮漂亮点好侍寝。”
“啊……”萧绰几乎要哭出来,“你们不放我回去了?”
王忠道:“萧娘子是契丹贵族女子,好不容易抓住你。若是赎价太高,辽国舍不得,毕竟只是个小娘;可要是太低,官家富有四海,还看不起哩!”
郭绍看了王忠一眼,对萧绰笑道:“把心收了,安心在东京呆着罢。你的白姨娘,不也是被你爹抢走的,咱们礼尚往来不是很公平?”
……
李月姬最近很不舒坦,她宫里的宦官宫女_干活很不上心,都是应付了事,连她的衣服都洗不干净!
这天她路过墙边,听到后面有人在说话,便止住身边的随从,站在那里听。
一个声音道:“咱们也够倒霉,怎么就来了贤妃宫里?”
另一个宦官的声音道:“一开始杂家还高兴了一回,琢磨着贤妃虽是党项人,却是三夫人之一,至少有名位。”
“唉,贤妃这名位,不知还能几时?”
“一开战就得废掉,哪有叛贼家的娘子为三夫人的事儿?”
“真的要开战?”
“听内侍省的公公说,外廷天天都在说这事儿。说是党项与大许的敌国辽国勾结,蛇鼠两端,要挟朝廷……”
李月姬听罢吃了一惊,先是将信将疑,又想到这阵子的待遇骤变,顿时信了八分。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随从,这些人都没吭声。
她心里七上八下,正待要走。
又听那嚼舌头的宦官道:“党项本就靠不住,当初朝廷要打幽州,便是怕党项在腹背与辽人勾结出事,这才联姻稳住西北。这回辽国被打败了,党项铁定跑不了,又有一战。”
“抓住了李彝殷,肯定得杀了。孟昶暴毙你听说了么……”
听到那两个奴婢居然说她的父亲,李月姬十分生气,但是转念一想,上去骂一顿弄出动静,反而尴尬。她遂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宫。
李月姬有些失神地在椅子上坐下来,问经常在自己身边贴身服侍的宫妇:“刚才那两个说闲言碎语的宦官,所言属实?”
宫妇屈膝道:“回贤妃娘娘,奴婢一介妇人,怎知国家大事?”
李月姬道:“宦官不也说得头头是道?”
宫妇道:“宦官不同,归内侍省管。内侍省的宦官经常出入外廷,在朝堂内外听的事多。奴婢这等妇人,快十年没踏出宣佑门一步了。”
她迟疑片刻,又低声道:“奴婢与娘娘主仆一场……若是那些宦官所言属实,娘娘又不得宠,恐怕将来娘娘真的去万福宫了。”
李月姬道:“万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