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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二奶奶往卫灵身上揉捏,掐得紧又心疼,摊开手心拍榻,眼泪直流。
卫老夫人抹了几把眼泪,这些年为卫家操持,早已练就收放自如的本领,弓着腰将瘫坐地上的卫灵扶起来,面上三分无奈七分不忍,顺着卫灵衣领往后轻轻拍背。
事情已至如斯地步,再继续责罚下去,也挽回不了什么。若往狠里惩戒,待卫灵出嫁,少不得对府里存怨恨,千般万般□□出来的姑娘,往后还有大作用。
安慰卫灵,也安慰自己:“平陵王是个做实事的,怎会和妇人一般见识,不过是得罪了他府里姑娘,只要他家姑娘心气一顺,事情也就解决了。”
卫灵颤栗着,平日再如何嚣张跋扈,到了卫老夫人这里,就跟软弱的绵羊似的,一声一句,生怕触碰逆鳞。
原以为卫老夫人定是要动家法,听她这般说,心里有了定数,纵使心中不服气,也不敢再驳,抖着嘴皮问:“该如何做,才能让那姑娘心顺?”
解铃还需系铃人,自是得想个法子让卫灵赔罪。现在她们贸然前去拜访,平陵王府若避而不见,无疑等于火上浇油,滚烫地烧她们一脸。自讨没趣的法,不能行,得另寻巧僻。
“你素日与东怡郡主交好,让郡主帮着说称几句,也不用太多好话,嘴皮子上的功夫没用,得亲自到跟前谢罪,那姑娘要打要骂,待见着了面,你只管伸出脑袋请她。”
卫二奶奶听着,心头一酸,自己的一双儿女,皆要受这样的委屈,想想就觉得不甘。揽了卫灵,抱在怀里。
卫老夫人横她一眼,将心思挑明,道:“这点事算什么,自己惹出来的,自然要解决,甭管什么法子,能起效的法子就是好法子。当年我求人拜佛,好不容易从虎口下,保住这一大家子,多年来辛辛苦苦撑着,可曾喊过一声怨?”
卫二奶奶母女不敢吱声,连连称是。
卫老夫人起身,回头看卫灵一眼,换了慈祥面孔,语重心长道:“待辉煌腾达那日,定叫我卫家人直上青云,做个人上之人。到时你若看谁不顺眼,别说是个王府姑娘,就是公主,到了我们手上,杀了便是。”
卫二奶奶听这样的话,不知已听了多少遍,早已没了情绪起伏。倒是卫灵,窝在卫二奶奶怀里,眸子闪光,对卫老夫人所说的未来深信不疑。
是啊,现在受点苦算什么,以后的通天富贵才是真。
事不容缓,下午卫灵找人去了东怡府上,讲了副好说辞,“六皇妃作怪,骗说是她家的人,现如今挑了身份,竟然是二殿下的人,既是二殿下的人,也就是郡主家的人,万万不敢再冒犯,但心结已下,还得解开才好。”
东怡与沈灏沾亲带故,且那日蹴鞠她也有所帮衬,心想帮卫灵的忙,也就是帮自己的忙。卫灵愿意俯低身姿赔罪,再好不过,道:“我去王府探探口风,若能见面,你再来。”
当日便唤了马车前去,卫灵生怕错过机会,说什么也要跟她一起,待在马车里,让她先去,若可以,她便立马进府赔罪。正好省下派人到卫府再叫她来一趟的脚上功夫。
禾生刚从遵阳侯府回来,想着去见卫林,换了衣裳,急着出门。沈灏提前将手头上的事忙完,不放心她出门,说要作陪。
前院有人来报,说东怡郡主来访,想要探望府里姑娘。
沈灏一向对东怡没什么好印象,以前从未见她来府,他们刚从遵阳侯府回来,现在人便兴冲冲地来了,定是为了卫家的事。
禾生不知她为何而来,因急着与卫林相见,抿嘴问他:“一定要见吗?”
她仰着头,一副可怜见的小模样,看得人心痒痒。他伸手握住她娇弱的肩头,一手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凑近,“当然不见,说好陪你去找卫老爷一家,自然要说话算话。”
禾生喜滋滋的,跟了他这些时日,知道他喜欢什么,撅嘴往他脸颊一亲,“你真好。”
得了佳人吻,还是主动凑过来的,沈灏心里像是有烟花炸开般欢腾,面上却装作淡然模样,轻启唇齿,“走吧。”
东怡在外等了许久,小厮回话,说今日不能开小府门,烦请郡主的车马改日再来。
东怡愤岔,被拒了,又不好说什么。将气撒在卫灵身上,骂她是个搅事精。
这头刚骂完,准备离去,那头听到府门大开的动静,掀了马车帘子一看,一辆彩绘双马铜车自小府门口出来,前头裴良坐着赶马。
卫灵往外瞧,心里一盘算,心想肯定是王爷或者府里姑娘要出行,问:“要不要跟上?”
东怡瞪她,“你这个没脑子的,跟上去作甚,半路挡道不成?你若要跟,便自己下车,我不陪你玩这茬。”
卫灵噤声。东怡气呼呼回了府,卫灵不敢让她送,自己派人去卫府叫人来接。
进屋将今日吃了闭门羹的事情一讲,卫老夫人皱眉,半晌没说什么,末了,离开时交待卫灵这几日不要出门,好好待在家里修养身心。
卫灵不明所以,问卫二奶奶,卫二奶奶摇头,猜测:“平陵王连东怡郡主的面子都不肯给,这事一时半会急不来,得等你哥哥从苏杭回来,向他讨主意。”
卫灵点点头,只要哥哥出马,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这厢,马车停在一处园子门口前,沈灏搀着她下来,指着园子门口的字匾道:“念来听听。”
这是在考她了。禾生定睛一看,凑巧前几日刚学过,朗朗读来:“琳琅园。”
沈灏摸摸她的头发,大有欣慰之色,“不错。”
牵她手进了园子,园子里花草繁密,假石山玲珑透瘦,放眼望去,竟有置身山林间的错觉。
禾生想起什么,拽他袖子,嘴唇微嘟:“每次夸我,却从不奖赏。”
头一次听见她这般要求,沈灏笑,语气宠溺,问:“想要什么奖赏,都给你。”
禾生皓齿明眸冲他一笑:“不要别的,让我在这留宿一晚,与卫林叙叙旧,即可。”
沈灏没应答。
禾生晃他手臂,难得地撒娇,往他臂膀上蹭,水灵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求你了,就一晚。”
沈灏冷下脸,淡淡一句:“什么都可以应你,就这个不行。”
禾生有了哭腔,继续央他。
沈灏蹙眉。她若想与卫林叙旧,他大可将卫林接进王府,何必要出府留宿,她在外头住着,他一万个不放心。
求了半晌,眼见路已过半,知道他定不会应,她索性撒开手,也不是想闹脾气,但就是心里不舒服,一个人闷着气往前走。
她的家人都在外地不能相见,又不能与出嫁前结交的故人往来,现在只剩下卫林一家了,她在王府待惯了,偶尔也想换个天地住,又不是不回去,横竖就一晚。
沈灏身子一顿,缓着步子,也不急着上前追。
禾生疾步,走了好一会,感觉身后无人,瞥着余光去瞧,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隔着老长一段路,他从容不迫地踱步。
禾生心头一滞,脚下的步子愈发加快,使气似的往前走,以为他会来追,走一段,又悄悄去瞧,他还是不急不慢地走着。
半点哄她的意思都没有。
禾生垂下脑袋,不往前走了。待等他到了跟前,一双锦靴停在视线范围内,她抬起脑袋,对面人正看着她。
“怎么不走了,卫家人等着呢。”
说出的话清清淡淡,没有丝毫起伏。这样的声音入耳,听得禾生浑身松垮垮的,连带着眼眶都泛酸。
想开口问他,又不知问什么。他又没对她做什么,不过就是不让她出府过夜,见她气着了,也不上前哄。是啊,他凭什么哄她,不准就是不准,有什么好委屈的。
心里头万千思绪,翻腾倒海地搅着,眼泪冲着往外冒,暗骂自己一句矫情,却怎么也止不住泪花。
怎么哭了?沈灏有些急,伸手抚她背,一下下温柔拍着,刚才端着的淡漠冷情,消失得一丁点都不剩,松了语气,轻柔平和:“不哭了。”
禾生张着泪眼,一下下地抽泣,横竖停不下来。
沈灏一颗心都被她哭软了,哄小孩一般,将她抱在怀里,一点点耐心擦拭眼泪,生怕力道稍重,将她弄疼。
禾生咬唇噙着声,脑袋瓜子往他胸前一搁,他越哄,越觉得自己没用。
习惯了被他捧在手心,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却忘了,他也有不哄她的时候。
越想越慌张,这样芝麻大的事,也拿来哭一场,他待她好时,她尚能这样肆意,往后他不待她好了,她能哭给谁看?
这样一想,慢慢地使自己心绪平稳,窝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的熏香,轻淡沉雅,好闻极了。
贴着他衣襟处抬起头,问:“这是什么香,我也要熏。”
见她不哭了,沈灏放下心,松口气,下巴蹭着她的额头,道:“干支香,不适合女子熏,带了木味,不活泼。”
禾生暗暗记下香的名称,从他身上褪下来,两人继续往前走。
忽地沈灏牵她手,轻描淡写道:“晚上留下便是,我陪你一起。”
禾生惊讶,试探着问一遍:“真的?”
沈灏点点头。轻拽她的手,慢慢揉捏关节,“只一点,以后好好说话,不许再哭。”
禾生埋头应下。
园子里翠绿映着粉红,黄鹂鸟在枝头唱着小曲。铺满鹅卵石的小道,蜿蜒朝前,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她放慢脚步,隔着一臂膀的距离,看他的背影在阳光下被拉长,后面跟着她窄窄矮矮的一方影子。
一步一挪,稳稳当当,形影不离。
禾生抿嘴,心头的那点杂念涌上来。晃了晃头,又不让自己继续想,晃了好几下,脑壳晃得有些晕,终是将杂念从脑海中撵出去。
不能太贪心,他现在对她好,这就够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前头沈灏问她:“园子东西不齐全,我派人把你屋里晚上用的物件拿来,好不好?”
哪有这般金贵,随便住住就好。虽是这样想,心里却甜滋滋的,软软答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