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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西疆公主也是真大胆,随军的队伍里,连一个百户所的小旗都可能有子爵血统,哪能嗅不出她这一品君贵的气息?
阿娜尔混于其中,且不说体力是否能够支撑,光是祛乌汤,得连着喝多少,才能安然度过一个月的行程?
顾笙细一推敲,就发现这件事,阿娜尔一个人根本办不成——
君贵身子娇弱,连着喝两碗寒凉汤药,体力必然锐减,根本应付不了艰辛的行军路途,一旦行踪暴露,阿娜尔身份被揭,唯一的可能就是被皇帝遣送回京中,听后处置。
怎么可能近三个月杳无音讯?
必然是有人暗自协助了她,且此人地位能耐也必定低不了。
顾笙带着孕期极不稳定的多疑情绪,首先就怀疑到小人渣头上,随即自己把自己气得火冒三丈!
好在没多会儿就冷静下来,明白过来,十有*是五皇子动的手脚。
经不住阿娜尔请求的人,也只有他了。
这么一来,阿娜尔该是没法光明正大的纠缠江沉月,因为她一旦露脸,就肯定会被小人渣揪去父皇那儿告发。
顾笙一手抚着小腹,侧靠在厢房西窗旁的软榻之上,怔怔看着窗外葱郁繁茂的烟柳与绿水掩映,难得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她一刻也停不下胡子乱想的脑子,皇上那么想将西疆公主塞给九殿下,万一他老人家不但不处置,反而将阿娜尔配给到九殿下营中怎么办?就算她肯相信小人渣的意志力,也扛不住军中爱喝酒的陋习啊!喝醉了可怎么防!
顾笙简直恨不得日夜兼程追去江南,亲自把西疆公主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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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朝廷十万兵马挥师南下。
江沉月奉命兼任左副将军,基本属于军权不大、责任全揽的万年黑锅型军师,兼敢死先锋。
皇帝半年来慈父变严父,九殿下仍旧不大适应。
江沉月从前的杀伐决断,自信多来自于“胜利后荣誉是孤的,失败了也可以躲去父皇身后,等旁人收场”的温暖襁褓。
如今却不一样了,责任不是自己选择担负的,而是硬生生砸在江沉月肩上。
想退却,转过头,却看不见父皇宽厚的肩膀,有的只是寒风刺骨的万丈深渊,逼迫着自己只能够向前,失败的代价可怕到难以想象。
少年人,自过于安逸的温房中成长,总爱用叛逆或是蔑视俗世的目光,迫不及待的展现自己虚假的强大、早慧和与众不同。
可当她真正需要付出成年人每走一步所承担的危险与努力时,又会迷茫的对未知产生恐惧,想回到那个被父皇母妃宠爱保护的温房。
手中执掌着十万军士和八万起义灾民的性命,九殿下的计策得铤而走险,让双方伤亡减少到最低。
稍有差池,就得在史书上留下遗臭千古的一笔,即使胸有成竹,也会对自己的谋略产生怀疑。
人生中头一次失眠,二更才入睡,天蒙蒙亮时做了一个梦,梦见笨伴读的肚兜打了个死结,解了一晚上都没能解开。
江沉月被活生生的急醒了,醒来后身体“反应”较为严重,掀开帐门透透气,一股激烈的信息素随即一泻千里。
外帐的随军佟史都被惊动了,乐颠颠跑来给九殿下请安:“让奴家替殿下解解乏罢。”
奈何九殿下不领情。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梦似乎瞬间扫去了九殿下心中所有的踟蹰不安,一心只剩下“孤得快点儿回京解肚兜”。
至此,九殿下恢复了从前挥斥方遒决胜千里的气魄——
闪电出击,率兵在长江南岸第一战设下埋伏,烧尽敌方粮仓,三日内于起义军占领的城墙外挖下数里沟壑。
僵持七日,敌方主动归降,江沉月火速拿下了第一座城池。
本就是农民揭竿而起,只因当中包含了大量饱读诗书却无钱赴京赶考的江南秀才,所以起义军中能人辈出,兵分三路,占领了长江沿岸的三处兵家必争要地。
如此既可分散朝廷兵力,又可里应外合,这才导致江晗的兵马吃了几次瘪,损失惨重。
为防起义军故技重施,江沉月只得兵贵神速、绝其军备,引兵来战。
不出所料,占领头一座城池之后,另两个据点的起义军当夜就赶来,包围了城池。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城中起义军已被江沉月的兵马彻底镇压,没人能与他们里应外合。
城内官兵刚经历不战而胜的战绩,个个胸有成竹,虎视眈眈的等待起义军攻城。
起义军当然不傻,也学官兵围守城池,可惜他们只有智囊,却没有能潜入城池烧毁粮草的能人,只能干等着,但坚决不攻城——
你们官兵十万,我们义军只剩五万,凭什么我们攻城?有种你们出来打,我们打不过就投降!
城里的将领们摩拳擦掌,不断请奏皇帝,愿带兵突围反击。
皇帝却始终按兵不动,将决定权完全抛给江沉月,说不清是想历练九殿下还是想整死九殿下。
由于第一场胜利来得一帆风顺,江沉月的信心水涨船高,更坚定了不费兵卒一战三胜的信心。
翌日,江沉月坐于城墙看台之上,盯准了义军当中妻儿老小的藏身之处,于夜半时分,亲自率三十人精锐突袭,一举缴获数百名人质入城。
引得义军群情激奋,磨牙吮血。
城内将领以为九殿下是为了稳妥,才掳获人质,故意刺激敌军主动攻城,便纷纷劝谏,表示此时即使出城反击,也必可全数剿灭敌军,大获全胜。
九殿下却始终不肯出兵。
几日后,藏于山庄避难的江浙乡绅与官员,被安全接入城池内。
江沉月当日便亲率南三省数百位乡绅府尹,行至城墙之上,向起义军示威。
老百姓们一瞧见那些霸占田亩、贪墨赈灾粮款、勾结欺压百姓的官绅,立时间恨得目眦欲裂,毛发怒张!
青筋浮现在城下一张张暴怒的面孔之上,血丝不满起义军的双眼,他们仿佛恨不得攀上城墙,将那群乡绅贪官生吞活剥!
然而,那个曾经让他们满心仰赖的超品皇爵,此刻却迈着长腿,逡巡于城墙之上,恭恭敬敬的与那群贪官谈笑风生,沆瀣一气!
江沉月神色带笑,故意大声喊话:“是援军来晚了,才令诸位大人被城下这群流寇,追得东躲西藏,孤心中甚为愧疚。”
城池上,一群乡绅官员感动得涕泪潸然,纷纷拱手感激圣上的恩德与皇爵的营救。
城下数万义军顿时一片血泪痛骂,江沉月对百姓的控诉置若未闻,仍旧眯着浅瞳对官员们微笑开口道:“父皇念你们镇压流寇有功,跪下听旨罢。”
一群乡绅顿时受宠若惊,忙不迭一阵闷声跪地,含泪等候宣旨。
江沉月对一旁拿着圣旨的将领使了眼色,将领立刻上前,展开黄绢,朗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浙徽三地府尹——陈辉俊、杨曦、赵锡良,并乡绅世族刘宇、曾严浩……”
等赏的乡绅官员听得圣旨中钦点自己的名字,不由满面荣光。
城下一群百姓怨气冲天,就在此时,宣纸的将领抬高洪亮的嗓音朗声道——
“共计两百七十三人,勾结受贿,欺压百姓,强占良田,贪墨赈灾两款,致使江南疫后饿殍遍野,百姓被迫揭竿而起,祸及全国!罪不容诛,即刻斩首示众!”
“啊!”
刹那间,城墙上下一片惊呼!
原本满面红光的乡绅府尹,瞬间面色惨白如纸,瞪着眼眶抬起头——
只见江沉月此刻面色已如冷面修罗,满目杀气,直逼众人,待到圣旨读完,便猛然抬手一挥——
一群士兵鱼贯而出,将两百七十三名罪犯反手压于城墙之上,面朝城下数万百姓!
一群受骗的乡绅原本东躲西藏,尚且能免于灾民报复,却不料被江沉月这奸计骗出老巢!只能俯首就擒,惊恐至极的面对着城下数万怨气冲天的灾民!
“斩!”
一声令下,手起刀落,尸首分离。
老百姓们引颈相望,眼睁睁看着那群吸食百姓血肉的狗官乡绅,脑袋逐个落下城墙,鲜血染红了碧蓝如洗的天空!
一瞬间的哑然,起义军们默默看着城墙上歪斜的尸体,终于,那些熬不过的苦难和怨恨,随着罪人狗命的终结,伴着滚烫的泪水溢出了灾民们眼眶。
江沉月一抬手臂,衣袖带着一股劲风,撕裂空气,猎猎作响,士兵们高亢的嗓音顿时响彻天地——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城下义军首领本就是满腔报国热血的有志才子,此时听得一首《正气歌》,那股被奸佞蒙蔽的心终于拨云见日,霎时间满心愧疚,不禁纷纷掩面,涕泪潸然。
九殿下立于城楼之上,见情况与料想中相仿,立即挥手,又让士兵带来前些时日擒获的妻儿老小。
城下起义军忽然听闻自己父母妻儿的叫唤,顿时抬起头,面露迫切与惊惶,只见楼上的那些作为“人质”的亲人,个个衣着光亮,仿佛洗净了半年来所经历的沧桑。
原来,他们的妻儿并不是被官兵捉为人质,而是为免于饥寒,替他们照看孱弱的妻儿父母。
“尔等皆是大夏子民,因奸佞迫害,流离失所,被迫揭竿,朝廷难辞其咎。
孤身为超品,更应首当其冲,以行动弥补,即使兵戈相向,亦绝只守不出。凡弃甲归降者,皆可依照家中人口壮丁,领得这两百七十三名罪人家中田亩,朝廷抄家所得,国库分文不取,全数分与灾民,免三年赋税……”
城下义军早已泪不成声。
劝降完毕,江沉月迈步走至城墙边,弯身抱起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刚被抓进城中之时,曾凄厉的哭喊威胁一众士兵,让他们“不许靠近”,甚至无知的叫嚣着“超品皇爵会来救我们”,却被一旁对超品皇爵绝望的老百姓厉声呵斥。
此时此刻,江沉月一双浅瞳对视着女孩儿黑亮的双眼,满目愧疚的对她开口:“你所信任的那个没用的超品,直到今天才赶来救你,你还愿不愿意,像从前那样信任她?”
周围渐渐停止喧哗,一片寂静之中,小女孩眨了眨黑亮的圆眼睛,紧接着,清脆嘹亮的嗓音流水般倾泻——
“我永远、永远都愿意相信。”
一时间群情沸腾,百姓们山呼千岁。
至此,一场起义竟真毫无伤亡的被平定了。
九殿下其实也没有百姓想象中那么菩萨心肠,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收买人心。
武力镇压只能导致杀不尽的后患,为了以后有充裕的时间解笨伴读肚兜,必须以德服人。
将领们对九殿下敬仰万分,纷纷赞其舌灿莲花,善于攻心。
而暗自偷窥的阿娜尔,则被江沉月在城墙上最后那深情的小眼神迷得七荤八素。
五皇子迫不及待请求小皇妹传授自己忽悠君贵芳心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