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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抚着肚子,里面塞的棉花包又闷又热,肚脐蒸得发痒,她只想早些回房拆了这东西凉快凉快。
可救她的人有点奇怪,立在身前一动不动,玲珑便主动往右挪了挪。
嗯?他也往右挪了。
那我往左。
对方又往左!
这下玲珑琢磨出不对劲,仰脸看向对方,水润的眸子似两汪黑玉。
女孩的眉毛本就只及男子肩膀,男子又立在台阶之上,如此仰脸,当真是仰的挺费力气。
甫一看清男人的脸。
玲珑肝胆俱裂,头发根都立起来,她张了张嘴,“啊”字还没冒声,辛世瞻对她晃了晃右掌。
寒光森森的白刃一闪即逝。
玲珑从善如流的将自己的嘴捂上,以示绝不乱说话,眨了眨眼睛,她提心吊胆道,“你,你别乱来啊,我有孩子了!”
辛世瞻微微俯身,音色低沉而醇厚,仿佛憋着笑意,“你孩子快掉了。”
玲珑哦了声,急忙把棉花包捧了捧,塞结实,又猛然顿住:啊,你,啊,你看到我的孩子了!!
“都被你挤变形了。”辛世瞻又加了句。
这下,她也不用装了,脸却先刷地红了。玲珑硬着头皮道,“才没有变形,只是歪了!”
眼角却飞快打量客栈来来往往的人群,前面一个瘦弱的男人,后面一个带孩子的妇人。
显然,他们都不是辛世瞻的对手。
怎么就不来三五个粗壮的汉子呢?她一定要辛世瞻讨不了好处。
辛世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好整以暇的搭了只胳膊在玲珑左侧的栏杆上(此处请自动带入壁咚姿势),言简意赅道,“简珩在哪?”
不管在哪都不告诉你,坏人!
玲珑的脑子飞过数十个念头,最紧要的一个便是不能让辛世瞻在合骏城内发现简珩的踪迹。
怎么早不碰上晚不碰上,偏生赶在要离开的时候撞见?
冤孽!
“不说?信不信我把你“孩子”……”他又亮了亮飞刀,却用刀柄敲敲她圆滚滚的小肚子。
欸,不要不要!玲珑回过神来,急忙摇手,张开的十根手指纤纤,鲜嫩鲜嫩的,十分晃眼。辛世瞻没好气的拍开她的手,“快说。”
玲珑还在打腹稿,“哦,我想想。”
辛世瞻冷声道,“我没耐心了。”
“不不,我说,我现在就说。”玲珑急忙拉住他。
眼角又瞅了瞅下边,跑是不可能,他一步就能窜上百米,跟他赛跑,玲珑觉得除非自己脑子坏了,又瞅瞅上面,整个人被他圈住了一半,此路更不通。
她冷汗涔涔,嘟了嘟红润的小嘴,无比可怜道,“其实吧,还蛮羞于启齿呢,既然你非要问他在哪里,我只好把这段悲惨的遭遇说出来了!”
辛世瞻眼角挑了挑。
玲珑酝酿了下感情,眼泪汪汪,张开嘴就带上哭腔,辛世瞻毫不客气的捏住她巴掌大的小脸,捏得她张不开小嘴,声音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唔唔唔——
“来,跟我来,在这里站好,把哭腔给我去了,说吧。”他冷着脸,将她拎到转角处,更僻静了些。
他个子太高,又宽肩窄腰,往那儿一站,严严实实遮住了路人的视线。当然此时客栈里的路人也很少。
玲珑气得头顶生烟,在心里将辛世瞻从头到尾骂了一遍,现实中,她捂着被捏红的粉腮,眼泪不用酝酿就开始在眼眶打转。
辛世瞻眯眸。
打转的眼泪啪嗒被他吓落。玲珑吸了吸小鼻子,带着鼻音道,“我跟你说实话,信不信随你。”
“嗯。”
“他跑了!”
“嗯?”
“我比你还想找他呢!他给了我点钱就把我抛弃了,我辛辛苦苦怀孕六个月,虽然是假的,但也很辛苦的,谁知他发现之后翻脸就不认账,昨天还丢下我,独自赶往上阳关……”
“是殇阳关。”
“对对,殇阳关。”先把辛世瞻骗出城,且殇阳关是简珩此行必经之路,他一定有办法救她。玲珑眨巴着泪眼,“你要是不信就把我带上,捉到他,帮我多踹几脚。”
“你以为我会放你走么?”
玲珑摇了摇头,飞快的瞄了他一眼,看不出他在想啥……
于是,是信了她呢还是信了她?
“其实我挺累赘的,带上我可能走不快哦。”玲珑还心存侥幸,又意识到言多必失,急忙补救,“别生气别生气,开玩笑的,我走的快,不拖累。”
辛世瞻双手环抱,似笑非笑盯着玲珑。
倘若不是有这番奇遇,辛世瞻现在已走出客栈,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径直朝城门方向而奔,出了临潼门,一路往北,在殇阳关取小道直达燕国。
殇阳关是一条分开通往赵国与燕国的峡谷。
“撒谎的水平比从前高了些。”辛世瞻偏头看她。他有要事在身,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将薛玲珑带回魏国,既能卖追影一个人情,他不是一直想拿着丫头立功么,又能让简珩受点罪,何乐而不为?
“算你倒霉碰见我!”他说。
啊?玲珑一窒,本能的感到危险,这下哪里还肯跟他走,两只小手死死拉住栏杆,“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放开我,放开我!”
“跟你关系大着呢。”他十分轻松的捏开她一只小手,玲珑吃痛,另一只小手不用他捏便老老实实的松开。
她还想反抗,被辛世瞻一指头戳晕。
不知过去多久,身子被颠得一上一下,头晕眼花,玲珑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先看到一圈一圈黑的,适应了好一会,方才缓过来。
就见一张尖嘴猴腮的脸也在上方正打量她。
“鬼啊——”
辛世瞻驾车狂奔,两匹骏马沿着栈道风驰电掣,右边是陡峭的山壁,左边是万丈悬崖,任谁看一眼这样的风景估计都要崩溃,也就他敢这样驾车。
玲珑一脚踹开尖嘴猴腮,往车外爬去,当头撞辛世瞻后背上,他肩膀稍一用力,便将她震开,也震得她安静了许多。
她茫茫然的环顾四周一圈,终于看清,悬崖,峭壁,栈道,以及不要命般奔跑的疯马。
辛世瞻不想活了!!
啊——
她抓着头发尖叫,辛世瞻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嘴,又伸出一指头点在她脑门,轻轻一推,“风百川,把她嘴堵上。”
脑门上的指头看似轻轻一点,玲珑小小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往后仰倒,正好跌进追来的尖嘴猴腮手里。
尖嘴猴腮看上去可生气了,脸都气乌黑,提着玲珑衣领将她拖进去,“臭丫头,骂谁是鬼呢,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呜呜,救命!”玲珑惊吓不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湘妃竹帘。
“他娘的,再哭老子就掐死你!别打扰辛爷驾车,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辛世瞻摇了摇头,怪不得她们都不喜欢风百川,这性格确实不讨女人喜欢。
他又仔细听了听,那丫头不哭了,不知正在干什么。
申时之前,简珩如约回到客栈。
“公子,大事不好了,夫人被坏人劫走啦!”那个为玲珑跑腿的小二哭丧着脸。
简珩心中一凛,吓得那小二一口气将过程说出。
其实也没什么过程,那会子客栈人烟稀少,辛世瞻又是在角落与玲珑说话,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直到大家看见一道黑影在头顶飞过,这才看景似的睁大眼睛。
掌柜的仔细一看那黑影卷着个女人,上了门口的马车,女人是大肚子,客栈就住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他慌忙差小二去玲珑房间问问,这才发现被卷走的人正是方公子的女眷啊!
顿时鸡飞狗跳,报官的报官,追人的追人,谁知那黑影的马车根本不像人驾驭的,去追的人回来禀告,没跑几里地大家就被甩了。且那人放着好好的驿道不走,竟走栈道啊,在悬崖峭壁上纵马狂奔,你说他是疯了还是疯了?
因为这是贵人的家眷,掌柜唯恐受到牵连,也确实尽了心去救玲珑,他苦着脸刚要对简珩诉苦,却见那少年人犹如离弦之箭冲向楼,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这什么情况?
他也会飞?
简珩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飞快的修书一封,简单收拾了点东西,也驾车北去,方向是殇阳关。
途经一家不起眼的小茶棚,他跳下马车,径直走了进去。
茶棚伙计笑嘻嘻缀在后面,“客官可要吃茶点。”
“茶点还是你们摊主做的更合口味。”
“哟,你可说笑了,我们摊主爱喝酒。”
“是易雪堂的五毒酒么?”
那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邋遢的店小二神情一变,仿佛换了个人,眼中精光毕现,“阁下找谁?”
简珩亮出对牌,“你们大当家的。”
六大家族盘根错节,又岂会固守一方坐以待毙。几乎每个地方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暗卫,有些用来探取消息,有些用来监视对手,有些则是要用来在家族重要人物遇难时不计一切代价挽救的,他们也可以称之为死士。
店小二仔细辨别对牌,浑身一颤,神情肃穆道,“少主请随我来。”
简珩料定自己与阿珑在周国这件事不可能泄露出去,那么辛世瞻出现此地只是一个巧合。
辛世瞻心心念念要杀他,却放弃了这个大好时机,那么必定有更重要的事务缠身。
什么事?
除此之外,此人又绕路自周国转了一圈,途经殇阳关,那是连接燕赵两地的必经之路。
就算现在还没发现什么,早晚也要发现了!
退一万步说,即便辛世瞻最终没有发现,可听了他描述的冷谦必会有所察觉。
简珩的脑子不停算着,神情巨震。
祸福相依,他的阿珑陷入危机,却也让他有了再次修补计划漏洞的机会。
他努力让自己先放下阿珑,又冷静的分析了一下局势,却不知拢在袖中的双手早已握拳颤抖。
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稍稍调整某个细节,足以扭转逆境。
店小二推开简陋的黑漆木门,内室简洁而普通,看不出异样。他隔着帘子喊了声“骆姐”。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中年女子掀帘而出,眼角有些皱纹,手里提个烟斗,眯眸打量一番简珩,又仔细查验了对牌,旋即上前跪拜,“属下易雪堂大当家骆九娘。”
“这封信务必在十天内送至秀之先生手中。你,便也留在燕国听候吩咐。”简珩简明扼要。
“属下领命。”女子回。
“现在给我备一匹最好的马!”他镇定道。
“遵命。”
马,哪里都有,但专门跟易雪堂的骆九娘要,必然不是普通的马了。
荀殷接到信时已是十天之后,他连夜离开燕国,星夜兼程追赶燕*队,现在简珩的计划里又增加一个小难题。
当燕国腹背受敌之际,必须赶在魏国有所动静前刺杀主帅。
帅亡,则剩两员副将,这两员副将勇猛彪悍,随便拿出一个都可独当一面,可燕王急功好利,竟将二人全派了过去,有主帅镇压,尚可所向披靡,主帅不行了,他们则争勇斗狠,互相不服。
届时,就算魏国有心也无力。
任务虽险,但能于千军万马中脱困,除了琴师,别无他选。
荀殷握紧了缰绳,星夜的露水染湿了他的眉眼发梢,却让那张本就俊逸出尘的面孔愈发坚毅清隽。
这是他最后一次为荀氏和简氏卖命了。
此后,他想为自己活一回。
日头西沉,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远远地终于出现了房屋的轮廓,不像驿站,辛世瞻走的不是驿道,玲珑怔怔盯着越来越清晰的房屋,破败荒凉,与这一路的黄尘飞扬,倒是相得益彰。
她没被马车颠死,也没被尖嘴猴腮吓死,但已经快被自己脏死。
夏日的天气焦灼,蒸得人热气腾腾,这一路又是山石居多,极少出现水源和绿树,玲珑身上的汗水浸透了小衣,十分难受。
马车终于停下,辛世瞻跃落,朝玲珑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下车。
女孩白着脸,头发也散了,缩在角落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风百川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给人造成的压力,也完全不考虑玲珑的感受,因为热就光着膀子,仅穿条裤子,还挠挠胳膊,此时见女孩发呆,顿时瞪圆眼睛吼道,“下车!”
玲珑一惊,回过神,泪汪汪的黑眼睛好不委屈,急忙朝车门爬去,被辛世瞻一手扯了下来,攥着她胳膊便走。
他,确实是走,可玲珑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
“今晚先在这里住一晚。”辛世瞻这句话似乎是专门对她解释的。
玲珑只好点点头,反正她的意见不重要。
辛世瞻瞥了眼风百川,对她道,“看到了没,他脾气不好,你最好乖一点,我便不让他欺负你。”
女孩抿着小嘴点点头,泪水在眼眶直打转,那两片红润的唇似乎有些干,粉白的脸颊还挂着几道被汗渍冲开的泥印,看上去狼狈的很。辛世瞻嘴角不禁一勾,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她,“喝吧。”
她嗓子确实快要冒烟了,刚要接,又忽然想起辛世瞻曾对着嘴喝过,就犹豫了,谁知那不要脸的风百川趁机一把夺过,“老子还没喝呢!”
这冷不丁的一个大嗓门吓了玲珑一跳,本能的往辛世瞻身旁一躲,他也本能的伸了下手,险些将她圈进怀里,玲珑震惊,辛世瞻也震惊,旋即僵硬的推开她。
大老粗风百川并没有发现气氛的异样,只顾扯着嗓子喊,“臭丫头,我很可怕吗?你过来说说,我不打死你。”
说什么说,你要我说实话吗?玲珑欲哭无泪。
辛世瞻不动声色将她挡在后面,对风百川道,“够了,别再吓唬她。”
说完,将水囊再次递给玲珑,冷着脸道,“不喝我的就喝他的,随你便。”
风百川眼睛一瞪,“我不给她喝!”
我也不想喝你的啊!玲珑瑟缩着肩膀,可怜巴巴捧住辛世瞻递来的水囊。
真搞不懂,干嘛对这小娘们这么耐心!风百川嘀咕一句,又粗声粗气道,“我去找点吃的。”
他一顿不吃肉会死,这几天又只能吃干粮,嘴里快要淡出个鸟,如今一落脚,就马不停蹄跑出去打野兔。
“喝水你就好好喝水,怎么又哭了?”辛世瞻头疼。
没有风百川在旁边,玲珑可算是有恃无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泪水跟不要钱似的。
“辛世瞻,我哪里得罪你了,不就上回打了你几下,可你也还回来啦!”她抽抽嗒嗒,胸/口起伏的厉害。
辛世瞻目光一紧,旋即挪开视线,提醒她,“防御和打不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你打我吧?”
“怎,怎么不一样?我浑身都是伤。”她据理力争。
辛世瞻想了想,确实很多伤。当时她的衣服都破了,露出一道道伤口,还被荀殷撕开衣服……
想的有点多,他急忙刹车,目光有些不自然,背过身,随便找个干净地方坐下,“我累了,不准讲话。”
说完,他就倚着墙闭上眼。
“讲不过就说累了不讲话,卑鄙!”玲珑趁着风百川不在,压了好几天的火气也上来了。
辛世瞻皱了皱眉,转身,睫毛忽然睁开一点。
他的眼睛狭长,介于凤眼和桃花眼之间,半睁开的时候十分凌厉,纵使他并没有生气。
此刻,玲珑怔怔瞅着那双“凌厉”的眼眸,忽然怂了。
“呃,你,你睡吧,我不说话了。”她往墙角缩了缩。
辛世瞻闭上眼。
其实玲珑也又累又乏,且在车上连续颠簸三天,此时双脚乍一踩着地面,感觉脑袋还止不住的想摇来摇去。她很纳闷,辛世瞻怎么就看上去那么稳当?
喝了几口水,这才浇灭了嗓子里的火。玲珑抱着水囊,嘴唇没敢靠上去,隔空喝的。然后,她就睡着了。
辛世瞻睁开眼,盯着她熟睡的样子,突然特别好奇,这姑娘的心得多宽啊,屋里躺着一个居心不良的男人,她居然睡得着?
当一阵又一阵的肉香钻进鼻孔,玲珑茫然的睁开眼,好饿啊,她爬起半坐,头发还粘着两根稻草。
女孩的眼睛十分美丽,脏兮兮的小脸也无法掩饰那样的水润和清澈,此刻又是睡眼惺忪,无端让人想起“清艳娇浓”这四个字。
对面的两个男人正盯着她,辛世瞻只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专心致志吃手里的烤肉,可风百川还盯着。
玲珑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又摸了摸脸,没有哪里不对啊!
风百川粗着嗓子哈哈大笑,“小娘们,你跟不跟我?跟我的话,我就保你一命,否则落在追影手里也不好受,哈哈。”
玲珑真后悔醒来,要不再装睡吧。她这样想着,余光却瞥见辛世瞻起身走了过来。
不知是受风百川影响,还是此夜宁静,身边的两个男人又都不是什么好人,盯着辛世瞻的玲珑,脑洞开始扩大,各种不好的猜测纷至沓来。
整整三天,她现在才知道害怕。
女孩哽咽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双手紧紧的攥紧衣襟,不由得往后缩,可后面已经是墙,还能缩到哪里。
她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辛世瞻略一猜测,表情就不怎么好看了。
“你别过来,我,我是简珩的女人!”玲珑镇定道。风百川不屑的哼笑一声,“就因为你是简珩的女人,我们才更想尝尝。”
玲珑打个寒战。
“闭嘴,风百川。”辛世瞻将一只香喷喷的烤兔腿丢给玲珑,顺便拿走她手边的水囊。
玲珑瑟缩的瞄了辛世瞻一眼。
“你想多了,我对你不感兴趣。”辛世瞻勾唇浅笑。
玲珑一愣,脸红了,却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好了,千万别对我感兴趣,我好几天没洗澡了。她暗自庆幸。
辛世瞻默默看了她片刻,扭头便走。
风百川似乎还不死心,一脸坏笑的瞪着玲珑,余光却瞥见辛世瞻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他只好乖乖闭上嘴,大口吃肉大口喝水。
玲珑攥着兔腿咬了一口,好吃的忍不住眯起眼睛。
因为天气炎热,路上只有不容易腐坏的干粮,味道跟好吃不沾边,还又干又硬,接连吃了三天,玲珑只有一个感受,腮帮子酸疼。
如今好不容易有新鲜的烤肉,不吃才傻呢。
辛世瞻嘴角上扬。
翌日又赶了一天的路,玲珑觉得自己要死了。
风百川的汗味已经不能用酸爽来形容。每当他换班出去驾车的时候,玲珑才能死里逃生的多吸几口新鲜空气。
同样是男人,而且辛世瞻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驾车,为什么就没有他臭啊?!
为了惩罚嫌弃自己的玲珑,风百川坐回车内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鞋脱了。
哇地一声,车内传来女孩作呕的声音。
辛世瞻暗暗一惊,急忙掀开帘子,刚要问玲珑怎么了,一股奇异地令人欲死欲亡的味道扑面而来。
呕——
一刻钟后,被辛世瞻骂的狗血淋头的风百川,落寞的坐在车外,而辛世瞻与玲珑坐在车内,呆滞的望着对方。
忍了忍,玲珑旋身趴在窗口,呕了出来。
辛世瞻也有点想吐。
日上三竿的时候,车子终于抵达一片广阔的树林。
浓荫遮盖,凉风习习,萎蔫的玲珑这才缓缓睁开眼,急忙凑近窗口。风百川爽快的吼了声,一步窜下车,撒欢似的奔跑,“太好了,终于可以洗澡啦!再不洗,那个小娘们就要被我熏死了。”
辛世瞻率先跳下车。
谁知他又返回来,这让刚把手伸进衣服里抓痒的玲珑一惊,讪讪的缩回手。
天气太热了,身上起了一层痱子,又痒又疼。偏偏风百川虎视眈眈,玲珑不得不捂得严严实实,纵使热死也不想被他占便宜。
“你有事?”她问。
辛世瞻点点头,掏出绳子将她捆个结结实实。
玲珑傻了。
“我和风百川要洗澡,你,给我老实点。”
“我不偷看还不行,求求你别绑我。”她发誓。
谁怕你偷看了,我是怕你跑啊!辛世瞻笑道,“你想被打晕?”
“算着,还是绑着我吧。”玲珑认命了。
她躺在车里,人不能动弹,身上还又痒又痛,忍不住流泪,也止不住的想着简珩。
简珩,你在哪里?
快来救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拌嘴了!呜呜……
很快,那两个男人就洗好了,风百川掀起帘子,将玲珑拖下车,三下五除二,拆了她的绳子,粗声粗气道,“辛爷让你也去洗洗,都臭了!”
我,我啊?玲珑使劲摇头,“我不洗。”
“他娘的,老子都洗了你还不洗,你想臭死我呀。”
是呀,跟你这种人在一起为了保险起见只能不洗澡。玲珑不敢顶嘴,可打死她也不愿在两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辛世瞻勉强算个“正人君子”,可风百川是十足的好色之徒。
辛世瞻赤着上身将洗好的衣服挂在树枝晾晒,发现玲珑还在与风百川争执,便对风百川道,“你,去车上。你,去洗澡。”
风百川和玲珑都不愿意。
一个想偷看一个不想洗。
辛世瞻脸色一沉,呵斥道,“耳朵聋了吗?”
风百川吓得一个机灵,拔腿就窜回车里。
玲珑吓得也想往回跑,被辛世瞻拎了起来,她哭也不是,推也不敢,辛世瞻上身没穿上衣,她一点都不想碰到他的皮肤。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玲珑被辛世瞻扔进了水里。
辛世瞻蹲在河边,重新洗了洗自己的手臂以及每一处碰着玲珑的地方,仿佛她有多脏似的。只听他道,“你脏死了,赶快洗。我看着他,他不敢过来。”
嘤嘤嘤,玲珑掩面哭泣。
辛世瞻充耳不闻,洗干净自己,转身就走,还威胁道,“快点,否则我喊风百川帮你。”
哭声戛然而止,玲珑疯狂的洗了起来。
她的胆子还真小,呵呵。
辛世瞻回到树荫下,听着身后女孩哗哗冲洗的水声,一颗心,似乎也沉浸了水里,浮浮沉沉,他干脆闭上眼。
车里传来风百川不甘的声音,“辛爷,你不会是留着自己偷看吧?太不仗义了,我也想看。”
“闭嘴。”辛世瞻道。
真的泡在水里那一刻,玲珑舒服的都不想出来了,犹如干枯的小花重新迎接雨露。
可她没敢放松警惕,依然穿着衣服,既洗了自己又洗了衣服,待身上的痱子不那么痒那么疼了,她才爬上岸,吃力地绞着裙摆和衣襟的水,可是这样也没用,湿哒哒的布料还是黏在身上,让她想起风百川黏黏的目光,顿时惊慌不已。
身后陡然传来辛世瞻的声音,他冷冷道,“去树荫底下坐着,你不怕中暑?”
玲珑一惊,回头望向他。
女孩白嫩的肌肤被日头晒的通红,像煮熟的虾子。
稍微思忖一下,辛世瞻就明白了。
她想把自己的衣服晒干。
倒是他疏忽了。
女孩的夏衫单薄,湿透了形同半/裸,显然她也发现了自己的窘迫,又羞于告诉他,不得不咬牙连自己也晒下去。
“你别过来,我衣服还没干!”玲珑十分警惕,脚却一滑,眼看就要重新栽进水中。
辛世瞻一把攥住她后衣领,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去树后面换上,快点。”
啊?好!
玲珑求之不得,抱着辛世瞻的衣服就跑。
虽然他的衣服穿在身上有点滑稽,但总比露肉强。
等待衣服晾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玲珑呆坐树下,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两个男人折腾死,伤心之余又开始抹泪,明天就是第五天了,简珩在哪里。
风百川自车里鬼鬼祟祟探出脑袋,小娘们洗完啦,不知道香不香?却发现辛世瞻倚着树干休息,白瓷似的的面皮微红。
风百川刚想张嘴问玲珑的去向,就见那丫头穿着辛世瞻的衣服抱腿蹲在另一棵树旁。
啊呀,这个小贱人,伺候辛爷却不伺候我!
他跳下马车,一步窜到辛世瞻跟前,不满道,“你爽完啦,也该轮到我了吧?”
辛世瞻眼睛都未睁,猛然一掌将风百川掀翻,“滚!”
猝不及防的风百川哇地吐出一口血,疼地直打滚,你他娘的打人怎么也不招呼一声!
气归气,风百川却不敢咋呼了,他还是很有眼色的。
因为辛爷面冷脾气却不坏,可一旦发起火来也够他喝一壶的。
深刻反思后的风百川总算反应过来:卧槽,原来,他喜欢那个丫头啊!
意识到这点,风百川觉得这掌确实该挨,没被打死都算好事。
虽然自己不是辛爷的手下,可辛爷若下死手,上头也不会怎样。
奇怪,风百川突然转性了!非但不再吹胡子瞪眼,偶尔摘了野果还分她一个。
玲珑不禁怀疑,是不是被辛世瞻打傻了?
而辛世瞻也没有表面上那般淡定。
不就一个丫头么,风百川喜欢就拿去玩好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何必为她得罪人?他在心里问自己。
早知这么麻烦,当初真不该抓她。愚蠢的是他不但抓了,还因为她的缘故,一直有意无意的放慢行程。甚至还带她走这条环境虽好却又要多绕两天的路。
谁让她的脸色那么难看,嘴唇都干的起皮了。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死了似的。辛世瞻皱了皱眉。
难道我真心想拿她来还欠追影的人情?
所以,顺路捎上她的真实目的,根本就是自己想逗她玩吧!
辛世瞻冷汗涔涔。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箭步上前,提起坐在树下发呆的玲珑,无视她惊惧的小脸,凶狠道,“把衣服给我,滚吧。”
玲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
“滚。”他眼睛一瞪。
玲珑听懂了,撒腿就跑,又被他拦住。他的眼睛特别黑,印着斑驳的阳光,有点吓人,玲珑还以为他要反悔,却听他道,“衣服给我。”
给,我这就给。她躲到树后,手忙脚乱换下衣服,在辛世瞻复杂的目光中逃走。
这下风百川怒了,想吼叫,又害怕辛世瞻,憋了半天才捏着嗓子道,“你不是喜欢她吗,干嘛要放走?”
辛世瞻脸色一黑,深邃的眼眸寒气逼人,盯得风百川打了个哆嗦,立即缩回车里。
半晌,风百川又忍不住道,“既然喜欢,何不先玩一把,爽爽再放走。你这一放,可就便宜了狼群。”身娇肉嫩的小娘们,被狼吃了多可惜。
“你说什么?”辛世瞻眼底掠过一丝惊慌。
“我说便宜狼群啊,这里有狼。”
打猎的时候,风百川发现几个狼窝,狼肉不好吃,小狼崽子倒是挺好玩的,他有心捉一只,又担心误事,这才作罢。
逃出生天的玲珑,唯恐辛世瞻反悔似的,撒腿在林子里跑了一个时辰。
剧烈的运动过后,她的心,跳得厉害,疲惫的几乎迈不开腿,脑子却渐渐冷静下来。
镇定,一定要镇定。先弄清楚方向。
简珩教过她简单的标记方式,她一边走一边画,这样就不会迷路。还有树枝茂盛的地方向阳,那就是东面咯。
她一边走,一边回忆简珩说过的话。
那些话,他放在故事里讲给她听,温柔又缠绵,玲珑眼泪汪汪。
简珩……
她从未像这一刻般思念他。
玲珑泪如雨下。
直到太阳落山,狼狈的玲珑总算迷路了,却幸运的发现一条河,有了河,希望便更大了些吧。
河边丛生的灌木,长了许多小小的倒刺,不停勾着玲珑的裙摆,只走了一会,可怜的裙摆渐渐破烂不堪,可是河边的风景真美。
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野花,香香的,波光粼粼的水面闪闪发亮,盛着天上的星星,犹如黑丝绒里的珍珠。
玲珑不停转移注意力,驱赶心头的恐惧。
她想着简珩,砰砰乱跳的心,才渐渐平静。
此时的他在干什么?
身边也有这样美丽的风景么?
对了,还有萤火虫,多么像飞舞的小灯笼,有黄色的,还有绿色的……
不对啊,萤火虫哪有这样绿的。
原来……是狼的眼睛。
在深夜里,闪闪发光的盯着她,还不止一只,是好多只。
它们张着嘴,哈着气,嘴里散发浓浓的血腥味,白森森的牙齿似尖锐的斩刀,十分警惕的观察她,目光嗜血而贪婪。
玲珑顿住脚,不敢乱动。
如果她惊慌失措,只会死的更快。
这些狼没有吃过人,本能让它们觉得玲珑好吃,却又不敢贸贸然下口,所以才如此耐心的潜伏,耐心的观察这两只脚的奇怪家伙。
而两只脚的奇怪家伙发现它们那瞬间没有立即逃窜,这让狼群有些迟疑。
辛世瞻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女孩大概被吓傻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足足有七匹狼围着她打转。
面对死亡,有的人方寸大乱,有的人抖若筛糠,而有的人却像她现在这副模样,出奇的安静,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怕死么?”辛世瞻坐于树干,低头问她。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狼群。
它们不安的前后移动,警惕的瞅瞅辛世瞻又瞅瞅玲珑。
玲珑茫然的仰起脸,泪光晃动,辛世瞻盯着她的眼眸,险些陷了进去。
“混蛋!”
他听见女孩骂她。
他还以为她会求救呢!
“你骂我,就不怕我见死不救?”他把玩着手里的飞刀,扔出一枚,正中飞扑玲珑的一匹狼。
莫名其妙死了一个同伴,狼群出现了短暂的骚乱,却又很快恢复镇定。
辛世瞻挑衅般的对她扬唇微笑,双腿悬挂在树干上。
“道歉,我就救你。”他转了转指上薄如蝉翼的刀片。
玲珑紧紧咬唇,浑身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又一只没耐心的狼扑过来,瞬间就被刀片切断喉咙,还剩下五只。
狼群傻眼了,但它们是畜生,看不清形势,所以并不打算撤退。
“混蛋混蛋混蛋,天杀的混蛋!”这就是她的歉意!
辛世瞻笑而不语,仿佛他才是出来狩猎的狼,津津有味的欣赏陷入困境的小兽。
可惜这只小兽很倔强。
“你知道我来就是要救你,所以才这般硬气的吧?”辛世瞻讥讽道。
“救我又怎样,我也不会谢你半个字。”她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你这样戏弄我,简珩不会放过你的!”
辛世瞻不屑的哼了声。
“在你心里,简珩就那么厉害?”他跳下树,俯身逼视。
“是,他就是那样厉害,足以让你后悔伤害我的厉害!”玲珑突然有了无边的勇气,勇敢的与他对视,“别忘了,上次他把你打的有多惨!”
辛世瞻寒眸微眯,半遮的黑眸里瞬间掠过一丝杀气。
所谓不怒则以,一怒修罗万丈,就是形容这副模样的么?玲珑往后退了一步,衣襟却被他攥住,瞬间就给他提了起来,她的脚尖几乎踩不到地面。
罢了,不挣了,反正又挣扎不过。
玲珑扬起脖颈,俏丽的下巴也扬起了一道白皙的弧度,神情视死如归道,“杀我呀,你杀了我呀,我绝不会眨一下眼!”
与其活着被人摆布,甚至用来威胁简珩,倒不如死了算了。
她狠狠道,“等我死了就变成鬼,每天缠着你,诅咒你不得好死,你这个坏人!”
“做梦吧你!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简珩早晚会死在我手里。”辛世瞻冷声道。
他还从未跟女孩子吵过架。
玲珑哈哈大笑,“呸,你才是痴人说梦!”
“简珩没教你不能随便对人吐口水么?”他的声音有些古怪。
“教过呀,但你是人么?你不是!三番两次的害我,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为什么要把我害到这么惨的地步?”她终究还是女孩,情感丰富,越说越委屈,便也哭了起来,“我这辈子都没受过的罪在你手里全受完了,别以为杀几只狼我就感激你!我现在恨不能打死你啊,要不是你,我能遇到这些狼?辛世瞻,你去死吧……”
他没有去死,反而倾身含住了她喋喋不休的红唇,娇艳欲滴。
男子白玉般坚硬的手指紧紧的扣住女孩挣扎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