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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修伯府每日收到门客的自荐信、推荐信成堆,可门房还是用心的将简珩那份挑出来呈递上去。
皆是因燕横波迈过门槛时哼了声,“这小子还不错。”
夫人说不错,门房哪里敢耽搁,想必此人定是夫人的亲戚或者走了夫人的路子,然而不管哪一种都轮不到他来管。
更何况那小子颇有眼色,临走还塞了一锭银子给他。
简珩携着玲珑投宿距离清荷巷不远也不近的一家客栈,还让店小二买了全新的被褥,茶碗杯具,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
玲珑看不下去,忍不住道,“那个,你一个投奔别人的门客,怎么一点都不低调内敛,唯恐钱修志不知你有钱是吧?”
“对啊,我是吴国皇商方连山的嫡孙,除了钱还能有啥?钱修志后天必定传召我。”简珩刚沐浴完,神清气爽的模样。
据说方连山有三四十个嫡孙,简珩混在里面还真不怕钱修志去查。
查了也白查,简珩既然要破局,各种细节方面早已打点妥当,伪造身份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
而方家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出过一个像样的读书人,更别提做官的,所以他们除了钱什么也没有,对于有钱人而言,无法跻身世家大族,比死还难受。
是以,他们会毫不吝啬的推举一个相对聪明的家族子弟走士族之路。
钱修志那么贪财,自然明白简珩传达给他什么讯息,只要给我发展机会,万金酬谢什么的太简单了。
而钱修志此刻正在书房数钱,身边的谋士唾沫横飞地给他分析几份门客的名帖。
说到“方宇”之时明显一愣。
谋士激动道,“恭喜相爷,您要发笔大财了。”
玲珑一听简珩要给钱修志送那么一大笔钱,不禁心疼道,“这,这牺牲也太大了。”
简珩笑着刮了她的鼻子,“现在就开始心疼咱们的钱?”
玲珑屁股往后挪了挪。
简珩便不再逗她,继而严肃道,“我只是给他画个大饼,一旦周国出兵,我们便离开,直奔赵国。”
啊?玲珑一把攥住他的袖子,“你又想干啥?”
“那个时候舅舅应该已经身处燕国,他会按照我之前的计划,诱燕国攻打合骏,如此,可救赵。”
玲珑傻了。
只听简珩继续道,“周国精锐部队南下,留下的兵力不可能抵挡燕国大军,届时周国国君定会飞书传信主帅救援,主帅撤回精锐部队一路舟车劳顿,必定疲惫不已,对付有备而来的燕军……岌岌可危啊。”
转而,他又笑道,“你看,这里是临潼关,西南方的高地,地势险要,可守可攻,周国主帅又不是草包,肯定会在这里安营扎寨,所以,燕国一时也无法吞下周国。”
“你不是要灭燕吗,怎么听起来像灭周?”玲珑头顶有一百个问号。
“那时我肯定已经赶到赵国,劝赵国发兵,佯装攻打燕国都城,这样就形成一个死循环。轮到燕军不得不撤掉部分精锐回去救援,于是周国喘息的机会又来了。”
“当燕军火急火燎班师回朝,赵国真正的精锐军队已经与周军汇合,一举攻打燕国,燕国两头疲惫,战役并不会持续太久。”简珩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他必不会让燕军有喘息的机会。
“这样啊,为何不直接劝周赵两国联合,非要绕这么大一圈?”玲珑睁大眼睛。
“周国势大,不吃亏怎会瞧得上赵国。而赵国国君懦弱,不逼急了,哪敢对燕国动手。”简珩道。
“原来如此,你好聪明!”玲珑无比崇拜。
“倘若现在赵国请求周国国君,战后平分燕国城池,周国国君会答应吗?”简珩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玲珑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为了谈条件,我也得让周国陷入困境在先。”他笑道。
最终,赵国不费吹灰之力成为最大的赢家。
玲珑目瞪口呆。
你,你还是人么?
突然好害怕简珩这个人。
这计策就连她这样的外行听起来都惊为天人。
当真是省时省力又省钱,燕国国君若知晓,估计气也要气死。
然而这样的计策非简珩这种阴险狡诈之人,旁人还真不敢想,想了也办不到。
你以为劝诫一国发兵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凡做到之人,皆是扬名六国的大纵横家。
简珩才十六岁啊,玲珑抬眸怔怔望着他,毫不怀疑他能做到,且会做的非常完美。
却也正因如此,他才很可怕。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似骄傲,似自豪,又似乎畏惧……
简珩这样的人,倘若有野心,这万里山河……玲珑不敢想下去,又仔细看了简珩一眼,旋即否定心中的猜测。
万里山河,他看不上。
他,只想要简氏回归一方净土罢了。
“干嘛这样看着我?”简珩身体微微前倾。
玲珑换了个话题,“先生也离开明镜岛了,那他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吧?”
简珩点点头。
玲珑不禁喜上眉梢,“原来我的血真能解毒!”
“此事一直瞒着祖父,你不要一高兴说漏嘴。”简珩道。
原来他心里也是向着先生的!简珩果然没有简丛冷血。
玲珑望着他的眸光不禁柔和。谁知他不吃这套,陡然阴沉地提醒道,“只能解他的,别人,你别想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
是只能为秀之先生解毒,还是这解毒作用只对秀之先生管用?玲珑不敢细问,因为简珩脸黑了。
显然,他想起了那不愉快的一幕。
“薛玲珑,倘若我再晚到一步,你就被脱/光了!你能不能少干点蠢事,再有下回,我一定不放过你!”他喊。
才,才没有脱/光!玲珑羞得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简珩冷静了下,又怕玲珑误会他,便解释道,“其实,我也不希望舅舅中毒,祖父这样,确实有些过了。不过,他也是为了简氏,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
他目光落在前方,有阳光透过窗子打进来,在他长长的睫毛笼了层光晕,随着眼眸缓缓眨合间,时间似乎也随之变慢了。
“我明白。谢谢你。”玲珑脱口而出。
简珩斜睨她,“谢我什么?”
“谢谢你也对先生好。”她从心里觉得暖。
“他是我舅舅,我对他好,理所当然,你呢?”简珩目无表情看着她,“你算什么?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好好说着话,怎么又翻脸了?玲珑诧异的盯着他,眼眶红了。
“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么?”她也不高兴。
“你脸皮这么厚,还要委婉?既然整天惦记他,那去找他好了,两片金叶子就可以雇个镖局送你去燕国。这样他高兴,你也高兴,回来弄顶绿帽子给我戴便如了你心意!”他说着说着,心里也有了气。
“你,你胡说八道!干嘛对我这么凶?”玲珑泪光晃动,完全不知所措。
我凶?
“他扒你衣服的时候,别喊我救你啊?”简珩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荀殷碰你,也没见你要死要活,反而对他惦念不忘?
我碰你,却犹如躲避蛇蝎!
简珩的心沉到了谷底,有些事终究不是假装不在意便可释怀的。
按照当初的规划,得了她的身子,基本没有后顾之忧。
可一些事情,正逐渐超出他的控制,比如她的心。
现在才惊觉,光身子有什么用,他也想要她的心。
简珩推门而出,立在廊下借冷风拂面清醒清醒,今天,他有点失控。
玲珑觉得自己很冤枉,先生当时失去理智,根本无法控制。
且自己又不是自愿的。
“吃亏受罪的人是我,关你什么事呀!凭什么对我发脾气!”玲珑含泪咬唇,瞪着大敞的房门。
门外是简珩挺拔俊秀的背影。
她脑子糊涂,想了半天又转回荀殷身上。下回遇到先生,哪怕再放点血也得确保他完全好了。
而那个见死不救的辛世瞻,玲珑只要一想就恨的牙痒痒。
这也给她提了个醒,辛世瞻是暗影,别以为他对自己手下留情便把他当好人。
而被玲珑划入敌方的辛世瞻则需要几个月时间来养伤。
侍女将熬好的汤药端来,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翼翼伺候辛世瞻服用。
他端起碗,一口饮尽,将碗扔给侍女,剑眉凛然,目光阴鸷。
一袭紫衣男子走了进来,瞥了辛世瞻的面色一眼,笑道,“师弟,成大事者就要不择手段,若非你一时心软,此时此刻懊恼不已甚至丢了性命的应该是简珩。”
紫衣男子责备辛世瞻。
当初就该拿下薛玲珑,活也好死也好,即便要挟不了简珩,也能用来恶心恶心他。
“我们是暗影,不是淫/贼。”辛世瞻嘲讽道。
“你错了。暗影对待不同的对手就要用不同的方式。有人重财,我们便从金钱方面攻克,有人重利,我们便以权力诱惑,有人重色,我们便要美人出手,而简珩这种重情的,最好对付。把他女人弄个半死,哈哈……”紫衣男子笑起来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雌雄莫辨。
辛世瞻闭上眼,似乎睡了,紫衣男子不悦的瞪了他一下,拂袖而去。
叹口气,翻个身,辛世瞻也懊恼不已,当时是该把那丫头打晕拖走,多省事。
谁知道她那么拼,打架也没个章法,都敢坐到他身上。
辛世瞻不得不承认,事情坏就坏在被玲珑坐了,当时他大脑一片空白,想推她,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摸到哪,哪儿都是嫩的、软的,又想踹她,感觉这丫头还不够他一脚。
折腾半天,他是狼狈不已,而她,斗志昂扬。
他气愤的翻个身,下回一定饶不了她。
周国客栈里的薛玲珑忍不住后背浮起一层冷汗。
“怎么了?”简珩眼睛盯着书,又似乎盯着她。
距离简珩发脾气约有两个时辰,这期间他一直不吭声,玲珑就更不敢吭声。
但还是极有眼色的烧水泡茶,免得他喝不到称心的又发火。
玲珑这样安慰自己:他,到底比我小两岁,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让着他些吧。又不是你死我活的仇家。
于是,玲珑决定把简珩当小孩看,如此,便也没那么伤心,那么生气。
此刻见他主动搭理自己,玲珑急忙将霁红杯盏递给他,小声道,“简珩,事情解决以后,我们马上回明镜岛好不好?”
“为什么?”他没有接杯盏,反而包住她的手,紧紧的。
玲珑哽咽道,“我想姐姐了。”走的太突然,没来得及跟所有人打招呼。
简珩诧异的望向她。
“她是袁伯宗的人。”他无情道。
“简珩,我姐姐不是坏人,就算是袁伯宗的人,你也不能伤害她。”
“如果她伤害我呢?”简珩问。
“不会的,我与姐姐说过咱俩的关系,她知道你对我……也挺好的。”她心虚道。
“是吗?”简珩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原来我对你,只是‘挺’好的。”
“各为其主,各谋其事,她若损害了简氏的利益,我不可能坐视不理。”他无法对玲珑承诺什么。
玲珑一惊,抽回手,“我是简氏养大的,心,自然也在简氏。只是求你,万一真有不好的那么一天,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上,饶她一命。”
她又补充道,“我会劝姐姐避开简氏与冷氏的纷争,她是个聪明人!”
“如果你肯嫁给我,简氏嫡少夫人的面子,我应该会考虑。”他说。
玲珑愣住。
还是不愿意?简珩冷笑了声,“不答应也行,咱们就这么耗着,一辈子还长呢。”
“恐怕此生你只能将荀殷藏在心底了,看得见,却永远得不到,就像我一样!”
说完,他起身离开,彻夜未归。
简珩,怎么这么混账啊!
两行清泪自玲珑脸庞滑落。
翌日,玲珑揉了揉桃子似的眼睛,睁开。
赫然是简珩一瞬不瞬凝视她的脸庞。
啊——
冷不丁看见个人在卧室,她第一反应自是吓得不轻。
嘴巴就被简珩一手捂住。他黑着脸道,“是我。”
是你也不能这么随便进人家睡觉的地方!玲珑想反驳他,又想起两人睡了一路,可……可那不是赶路没条件吗。
简珩进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烛火通明,寸许粗的蜡烛座上堆了厚厚的一层蜡泪,可见她有多怕鬼。
玲珑胆小,在信任的地方什么都好说,可荒山野岭或者人来人往的客栈,她就不淡定了。
“昨晚我不在,你怎么没给鬼叼走啊?”他问。
玲珑气的弹起来,“要叼也先逮你叼,话本里的鬼都吃男人!”
简珩目光一顿。
她睡觉素来不老实,襟口也松了,露出一小截白嫩的锁骨,柳绿的兜兜绳结也露出了一点,挂在纤细的脖颈上。
柳绿色的兜兜,是中间绣了鹅黄色牡丹的那件么?
简珩微垂眼睑,转过头,叹了口气,沉默片刻。
玲珑急忙套上外套,慢吞吞往床沿挪,却被他顺势从后面抱住,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腰,恨不能勒断了才好。
她着急了,去拆他的手,明明都是血肉做的,可他一使劲,那胳膊仿佛变成了铁铸的,硬邦邦的。
“阿珑,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总是气我,嗯?”他问她。
玲珑反驳道,“难道我对你就不好吗,给你欺负了一次又一次,还不是傻乎乎的信任你,就连泡茶也没想过给你下点药!”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欺负人的是他,嘴皮子利索的也是他,就连对她做混账事时,她痛苦,他都是快活的。
玲珑背对简珩,没有看见他眸中潋滟的水光,他神情复杂道,“难道荀殷可以亲可以抱,我就不行么?”
玲珑浑身僵住。
简珩越说越过分了。
“你怎能说这样的话!你到底想怎样?”她眼前一片水雾,扭身瞪着他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想怎样?
简珩喊道,“我要你爱我,心里只有我,身体和心都完完全全的接纳我。”
“可是这跟先生又有什么关系?你干嘛攀扯他?”玲珑伤心道,“先生是个好人,在我举步维艰的时候收留我,我视他如亲人般,更尊他为师长。尤其他受了伤,我不管他,谁管他?”
“举步维艰?你什么时候举步维艰了?”简珩握住她的肩膀。
玲珑轻声问,“你说呢?”
简珩表情僵了僵。
他只顾沉浸在得到她身体的喜悦中,从未思考过她有多害怕多痛苦。
简珩心里堵得慌,若换成普通女孩,被讨厌的人玷/污清白,应该终日以泪洗面或者上吊抹脖子了吧?
还好,她挺过来了。
她哭着指责他,还嘴硬的与他吵架,结果被他一顿冷嘲热讽加欺负。想到这里,简珩懊恼不已,又想起那句“这是你欠我的,就得还我”。
他是疯了才说那样的话,好好一段情就被变成了交易。
所以阿珑最后才妥协了吧,她认可了他的交易。
她是不是很绝望?而人在绝望的时候哪怕获得一丁点温暖都将放大成铭记一生的印记。
简珩感觉心里凉飕飕的,他对阿珑好了十几年,终究因为那一夜输给荀殷一瞬间的微笑。
“薛玲珑,我不准你喜欢他!”简珩声音发颤。
“我没有!”她大声否认,又因为生气,便什么话也敢说,“就算喜欢又怎样,你不也说我配不上他。除了你,我谁也配不上!你,满意了吧。”
所以你才委曲求全的跟着我?
就因为我毁了你的清白?
这句话像是压垮简珩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神情剧变,猛然将玲珑按在床上,死死攥住她的腕子,将其固定在头顶。
他的表情那么可怕,胸/膛剧烈的起伏,眼里的火焰恨不能焚毁一切。
玲珑怔怔盯着他的眼眸,没有回避。
就当她以为简珩即将不顾一切,狠狠折腾她的时候。他汹涌的目光渐渐晃动,变成了脆弱的琉璃,里面承载的整个世界似乎都碎了,俯身抱住她,埋首在她颈窝里。
许久,他才轻声道,“别怕,我不欺负你。”
玲珑睁大的眼眸这才轻轻的眨了眨,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任由他抱着。
只要他不做那种事,玲珑觉得自己愿意永远陪着他。
那就永远在一起吧。
她微凉的小手,缓缓离开他的掌心,转而抚上他的后背,也轻轻地抱了抱他。
简珩僵硬了。
他惊愕的撑起上半身,出神的打量她。似乎要吻她,又戛然而止。
简珩选择松开禁锢,转而起身坐到了对面的榻上。
“我等你,一起用早膳。”半晌,他说。
玲珑面色微红,轻轻的嗯了声。
她起床洗漱,简珩牵着她的手如约带她去吃好吃的。
投身的这家客栈本身就小有名气,两人用完早膳,但见一个褐色短衣打扮的小厮走进客栈,问门口小二,“这是我家相爷给方公子的回帖,你可看清楚了,务必亲手交给方公子。”
一听是修伯府的人,店小二哪里敢怠慢,弓着腰一叠声应下。
那小厮才趾高气昂的离去。
因为食不言,玲珑在饭桌上忍住没开口,甫一吃完,便对简珩道,“那个相爷这么快就想见你了,昨晚你做了什么?”
她才不信简珩什么都没做,钱修志就突然提前要见他。
简珩坦然道,“喝花酒了,在最大的青楼一掷千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修伯府的探子眼里,钱修志现在自然着急,与其让我把钱挥霍在女人身上,还不如给他。”
玲珑神情变了,秀眉颤了颤,目瞪口呆望着他。
喝,喝花酒!
“我没占姑娘便宜,就是找个地方睡觉,她们还不错,非但不跟我吵架,还能弹琴跳舞娱人。”简珩实话实说。
他连姑娘的手都没摸一下。
变态!玲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恨不能啐他一口。
店小二常年迎来送往早就炼就一双火眼晶晶,发现简珩,立刻屁颠屁颠凑过来,将名帖呈上。
简珩赏了他三两银子,小二的眼珠子险些冒出来。
寻常客官都是赏几个大钱,豪气的也不过一粒碎银子,这位可是直接一个小银元宝,做工精巧,还能给孩子当吊坠。光这做工都要花不少钱吧。
小二伺候的愈发勤敏。
“我家娘子有孕在身,每日申时都要吃些水果点心,就要你们这里赫赫有名的芳鲜斋,银子划在账上,我自有打赏。”简珩道。
“是是,小的一定给您办的好好的。尊夫人胃口这般好,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店小二那张嘴比抹了蜜还甜。
玲珑哼了一声,兀自起身上楼,简珩也跟了上去。
走进客房,简珩便开始更衣,换下普通青布衣衫,玲珑伺候他换上一袭灰蓝竹叶暗纹的杭绸长衫,外面罩了同色的绉纱外套,衣袖飘然,一派当世最为推崇的儒士风流姿态。
她觉得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眼。
简珩亦目光平和的落在她脸上,“好看吗?”
她使劲点点头,“好看!”
简珩笑了笑,抬手欲拂过她的脸颊,却又顿住,转而轻轻扶住她肩膀道,“不准乱跑,回来我就陪你玩。”
嗯。她高兴的点点头。
却说那钱修志,坐在书房对谋士吐糟,“这家伙也太大方了,才一个歌伎啊,居然就给了这么大一颗猫眼石,啊,这么大!!”
“方家财大气粗,若不是得罪了吴国荀氏又怎会舍近求远跑到咱们周国来。”谋士将简珩的底细查探的“一清二楚”。
钱修志想了想,自己图财,那小子图权,正好一拍即合。
也不怕他是绣花枕头,届时随便安排一点差事打发了便好。
于是提前召见简珩,迫不及待想见这位阔爷给自己备了什么礼物。
简珩登门造访之时,燕横波躲在屏风后偷看了眼,心中喜不自禁。她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女人,这些年没少给钱修志戴绿帽子,而钱修志那个老乌龟一心想着钱,压根就管不着她。
钱修志乍一看清简珩的样貌,不由张大眼睛。
简珩上前揖礼。
钱修志才恢复淡定,又见他两手空空,顿时不满,捻了捻稀疏的胡须道,“坐。”
简珩坐下。
钱修志下颌抬了抬,“请。”
意思是让他喝茶,连主语都省了。
不是钱修志不给简珩面子,而是你让他一个官场老油子如何相信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呢?
不过见他气度不凡,举手投足自有一派风流才允他坐下喝茶。
若是一般的毛头少年,他连搭腔都懒得。
“听说你的恩师格外推举你,说你有纵横之才。”钱修志直奔主题。
“是。”
嗯。嗯?
钱修志的眯缝眼忽然睁圆了,那谋士也满脸窘窘的,这,这孩子真不懂谦虚。
这时候应该说“方某不才,恩师抬爱了”才是正常人吧!
呵呵,钱修志干巴巴笑了两声,也忘记了一心期盼的厚礼,嘲讽道,“敢问小子何敢口出狂言?”
“我在吴国之时常听恩师说起赵国,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可叹赵王平庸,嫉贤妒能,白白糟蹋了这样一块风水宝地。”简珩徐徐道来。
钱修志撇着嘴,这些还用你说!
“纵横之才”,呵。
简珩不以为意,温文尔雅道,“可否借相爷地图一用。”
谋士瞄了钱修志一眼,拿出地图展于简珩身前的案几。
简珩指着周国的区域,慢条斯理道,“大周疆域辽阔,兵强马壮,何以屈居魏国之下,皆因策略本末倒置。”
嗯,本末倒置。钱修志懒洋洋的,干脆侧躺着听简珩说。
“周与魏之间隔着赵、楚,燕,距离依次而远。每年进贡之日,都传出周国使臣与燕国使臣互相攻讦的丑闻,两国置国祚于不顾,闹的不可开交,魏国得利,而周国失去了一位远方朋友。”
“形禁势格,利从近取,害以远隔,上火下泽,乃远交近攻也。倘若周王放下干戈结交燕国,吞掉赵,继而楚,再徐徐北上,势如破竹,届时无人能敌。”
斜躺着的钱修志在简珩说“远交近攻也”时耳朵噌地竖了起来。
他坐端正,神情肃穆,这才有了一点相爷的气度,“你不过方家一子,如何读过擎苍书院大儒的兵书?”
“方某恩师师从呈之先生,对方某倾囊相授。”
钱修志绷紧了脸,谋士旋即附耳低语几句。
转眼,他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右手微抬,朗声道,“小先生,请喝茶。”
不久之后,钱修志将得知与他抵足而谈的正是赫赫有名的简珩,他直后悔的吐出三升老血。
原来那是简珩啊,怪不得!欸,欸,欸!
可惜现在他不知。
面对钱修志前后不一的态度,简珩但笑不语,从善如流。
两人在书房交谈至夜幕降临掌灯时分,下人在门口转了三圈也未敢进去打扰。
简珩的纵横之道深入人心,完美的诠释了远交近攻。令钱修志拍案叫绝。
就连发兵理由,简珩都替他想好,“赵国不是有位和亲郡主,上个月暴病而亡,什么病?听说大理寺与宗人府抄出周国详细地图。”
莫须有的罪名,何患无辞?
啊哈哈,钱修志抚掌大笑,命人添茶,“小兄弟,深得我心,请用茶。”
当夜,钱修志便挥笔一蹴而就写好奏折,天不亮就屁颠屁颠前往周国宫殿。
玲珑一个人用了晚膳,也不见简珩回来。直至三更天,才见他披星戴月而归。
哪里还有心思抱怨他未能如约带自己出去玩。
她觉得,简珩一定很累吧。
早就备好了,伺候他沐浴更衣。
谁让他是大少爷呢,玲珑红着脸不敢乱看,手忙脚乱的帮他洗头,洗完头发便跑了。
就寝的时候,他熟练的爬上床,摸到她的肩膀,将她抬起,搂进怀里,与她说着白天的事。
“你好厉害,连周国的相爷都能劝说。”玲珑仰脸望着他。
“他不是我劝说的,”简珩道,“钱修志本就满腹才华,可惜不够果决,远交近攻的理念也是他最早向周王提起,可惜辞藻苍白,描述不够详尽,当时并未得到重视。”
忽然想亲亲阿珑,又怕她害怕,简珩便用下巴蹭了蹭她小小的鼻尖,笑道,“而我,只不过完善了他的理念,说出他的所思所想罢了。”
“可是你还是很厉害啊,明白别人的所思所想,加以充分利用。我若是有你一半聪明便好了。”她无比艳羡。
“不好。你这么笨我都拿你没办法,若是聪明了,我可怎么办,又去哪里找你?”他哀哀凝视她,眸中星河点点。
玲珑想了想,怯怯道,“你别欺负我,我哪也不去,就……就跟着你好不好?”
简珩眸光颤动,神情中也多了抹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宠溺,“好,不欺负。那我可不可以一直抱着你,就像这样睡觉。”
她嗯了声,脸颊早已红到了耳根。鸦黑的小脑袋顺从的又靠近了他几分,枕着他的心口。
嘭嘭嘭,是他心跳的声音,他也像自己一样的紧张么?
简珩忽然侧身与她四目相对,四肢纠缠。
他得寸进尺的问了一句,“我可以亲亲你么?”
玲珑想摇头,又抵不过他眸中的星光,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简珩俯脸双唇贴紧她的额头,继而鼻尖,脸颊,耳珠,下巴,直到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喘息,才倾身覆盖了她的唇。
本来她有些不情愿,想反悔,又羞于启齿。好在简珩很规矩,双手没有乱摸。玲珑渐渐放下心防,颤颤的感受唇间一发不可收拾的酥麻。
她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一声可耻的叹息!
浑身一个机灵,玲珑张大眼睛,简珩抬手盖住她的眼睛,继续亲下去。
直到他一口含住了那处最敏感的地方,玲珑才尖叫出声,泪盈于睫。
“不要,不要……”他又不是小孩,怎能那样做!
简珩自她心口抬起头,温柔盯视她道,“别怕,我不亲了。”
他复又垂眸,老老实实枕着她的心口,乌黑浓密的青丝缠绕在她手臂之间,那样一截动人的手臂,白色的皮,裹着细细的蓝色筋脉,香香的,犹如剥了皮的藕节。简珩倾身鼻尖若有若无的游移在她发颤的手臂之上。
玲珑气喘吁吁,心跳快的几乎要蹦出嗓子。
“阿珑,我想看看你的身体可以吗,我不进去。”他发誓。
这下玲珑清醒过来,不停摇头,“不给不给!”
“嗯,不给。”他翻身抱紧了她,心跳如雷,面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玲珑也平静了一会儿心跳,又累又惊,渐渐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朦胧中他的手抓着她心口的地方,很轻柔,玲珑推了几次,他又抓过来,后来她彻底睡着。
她梦见小时候,有一回祖母来探望弟弟,爱不释手,晚上非要搂着睡。母亲身边终于了有了空位,玲珑得以钻进母亲怀里撒娇,软绵绵的,她也刚戒了奶水不久,母亲见她可爱,便允她喝几口。
而简珩也这样对她,是因为渴求温暖么?
她这样一想,心就柔软了,把简珩想象成了儿时的自己。
可他太会玩弄了……
阳光铺满了帷帐,玲珑才嘤/咛一声,浑浑噩噩的推开简珩,翻身继续睡去。
她还不知,除了一条裤子,什么衣服都没了。
待她发现的时候,简珩已经穿戴整齐,立于床前,一再向她保证,下回不这样了。还殷勤的上前,要为她系兜兜后面的绳结,玲珑啐了他一口,合上帷帐。
周国合骏的风景没有雁安那般如诗如画,却也有种别样的繁华。
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奇怪而新奇的小吃。
周国人重口腹之欲。
玲珑眼睛盯着八宝年糕,好神奇,居然露天做的,做好以后切成小块,用竹签串了,买的时候卖家会问你要什么口味。
那口味指的是面前六个陶罐里的酱料。
甜的辣的酸的,应有尽有,居然还有蜂蜜益母果(柠檬),玲珑在简府的时候,每逢夏日,红娟会榨汁调了蜂蜜用冰镇凉了给她喝。
酸甜可口。
“把这个包了。”简珩对小贩道。
小贩笑容满面应诺,手脚麻利的涂上益母果酱,还不忘讨好一句,“客官,您可真大方。别看着益母果价格贵,这可是稀罕物种,从吴国极南运来的,最适合女人吃。”
简珩笑了笑。
小贩的益母果并不算上等货,不过阿珑喜欢,便也无所谓。
玲珑确实喜欢,吃了好几口才想起简珩,急忙递给他,“你尝尝,真的很好吃啊,回去我说给红娟姐姐,她肯定也会做。”
简珩俯身对着她咬过的地方浅浅咬了一口,“嗯,很香。”
咦?这个是甜的,为何说香?玲珑咬了口尝尝,没觉得。
“知道为何让你装孕妇么?”简珩问。
玲珑点点头,现在她明白了。
“周国人很讲究,孕妇不能上门,何况还是修伯府。你也可以借此把我留在客栈,每天还可回去照顾我,万一哪天事迹败漏咱连逃跑也方便。”
简珩摇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玲珑好奇的望着他,睫毛如此浓密,毛茸茸的,简珩忽然想折一枝芍药,看看能否横在上面。
“因为你笨啊,怀孕了就可躲起来不见客,免得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他没好气道。
啊?这也太伤人自尊了。
玲珑前后想了几息,才琢磨出简珩的深意,气得恨不能给他一拳。
简珩走在前面眼底一片戏谑。
确实是为了有个理由将她隔绝起来,那样他才能放心。
当看清燕横波眼里赤/裸/裸的媚惑,简珩就明白过来。而女人这种生物最会生事,万一燕横波水性杨花,找玲珑麻烦可就不妙。
其实,他不用逃,只需安静等待两个月即可。
周国一定会派他出使赵国。
走了两步,简珩转身瞥了东张西望的玲珑一眼,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缓步走在这玉兰花开的时节。
碗口大洁白的花瓣,一朵一朵的绽放枝头。
周国的玉兰花真美。
却不及阿珑此刻绽放的红颜。
休养了整整三个月的辛世瞻,举刀左攻右刺,旋身侧踢,紫衣男子在他迅猛的攻势下不断后退,最终被他挑飞了手中的木剑。
“你这愈合能力也太强了,不过我喜欢。”紫衣男子面向阴柔,却不女气,有种古怪的妖娆。
“至今还没有简珩的消息,而我已经迫不及待找他复仇。”辛世瞻飞薄的红唇犹如吸饱了鲜血般红艳。
紫衣男子道,“周国对赵国发兵,我被任务困住,你替我前往燕国,问问国君的意思,经过赵国时不妨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我随后就到。”
辛世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