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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的,在药田与密林的交界处,玲珑踮着脚去摘枝桠末端的果子,闻起来好甜啊!
换成正常的女孩,娇养了十几年,一朝回到这种粗衣陋食的生活,甚至还吃不饱,恐怕性情再坚韧也要失落好长时间,玲珑却在几天内接受现状。
并非她觉得粗粮好吃或者粗布好穿,仅仅是骨子里那种随遇而安的豁达罢了,她总是愿意以最寻常的心态看待人生的跌宕起伏。
所以荀殷才觉得她笑起来像太阳。
野果吃多了小腹涨涨的,想要小解,可她实在不想去男人用的,心底的阴影还历历在目。
永远忘不掉那惨痛的一幕,张药使冲进来小解,吓得她当场晕过去,被人从厕轩拖出,又是喷冷水又是掐人中。
张药使本来就丑,再摊上玲珑晕倒,大家就说张药使能把人丑晕,玲珑就这样被张药使恨上了。
好在这个时间除了她,根本不会有人在遍地毒株的黑域游荡,除非不想活了。
一回生二回熟,她偷上女厕轩早已驾轻就熟。
当久了男的险些忘记自己是女的,每次去女厕轩她都忍不住心虚,仿佛在做一件无耻至极的大事。
女厕轩十分干净,净手的地方放着香胰。男厕轩就一块普通的胰皂。
解决完内急,连呼吸仿佛都畅快许多,人穷志短的玲珑觉着今天的香胰不错,可以偷一小块回去洗头。
殊不知偷东西不好,哪怕公用的也不行,很快她就遭到报应。
刚出来没多远,“咚”的一声,满头满脸的撞进一个高大的黑影怀里,对方特有礼节的说,“对不起。”
“没关系。”她说。
“你夜盲,多吃胡芦菔。”那人倚着廊下的柱子垂眼瞧着她。
“哦,谢谢。”
“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谢的。”他说。
谁知还没走出五步,就听那人冷冰冰道,“站住。”
玲珑汗毛直立。
“你是男的吧?”那人问。
她点点头。
“如果我没看错,适才你是从这间厕轩出来的。”
偷上女厕被发现了!
这时候该如何解释?义正言辞道休要信口雌黄?一听就是狡辩。死皮赖脸道饶我这回?也太没骨气了。还是平心静气道多少钱封口?她浑身上下只有十个铜板,外加一只果子。
对方并没有给她太多纠结的时间,一脚踹向她的小屁股!
踹得她手忙脚乱往前扑,结结实实的啃了一嘴泥,嘤嘤嘤,好疼啊!玲珑泪盈于睫,又羞又气。
“小流氓,今天要不是给我碰上,以后得有多少女子遭你毒手!”那人用脚拍拍她屁股。
玲珑只想请他挪开踩着自己屁股的脚,谁知他更用力了。
“大哥大哥别打我!”她害怕。
哈?荀殷惊讶的望着脚下的“小流氓”,干巴巴的小身子左扭右扭的,嗯,屁股也很有弹性!看起来特眼熟。
谁知小流氓还哭了。“嘤嘤嘤……”
荀殷哈的笑了,伸手一抓,就将玲珑提了起来,“原来是你啊,好哭鬼!”
微风拂过,廊下宫灯的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晕成一团照在男子脸上,循声望去的玲珑跌入一双比海洋还要深邃的眼眸里。
一连遇着三回,跟这孩子倒是挺有缘分。荀殷凑近瞧,男孩的年纪不大,小脸脏兮兮的,看上去好小的一只,让人连大声说话都怕吓到他。
“毛都没长齐就对姑娘感兴趣?”他问。
男孩可能是有点惊呆了,仰头看向他的刹那间,表情十分微妙,眼角泛着湿润的水光。
荀殷非常清楚自己相貌上的优势,可还头一回把小男孩迷哭,他深表遗憾。
玲珑的迷惘也仅仅维持了几息就确定眼前的人不是简珩。
长的真像!
其实……也没那么像。比如当她再仔细端详这张微微挑眉,似嗔似笑的脸,又感觉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简珩呈现出来的往往是温和而不失严谨肃穆。
这人眼角眉梢都含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让人觉得他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你若真怠慢了他,仿佛又很可怕。
“我是这里的药使,不是好哭鬼。”她说。
最多十三四岁的样子,都当药使啦。纠正自己不是“好哭鬼”时还轻轻的皱了皱小鼻子,似乎对这个称呼多有不满。荀殷觉得好玩,就轻轻点了点孩子微凉的鼻尖儿。
“撒谎的人长不高哦,你从山坡上面一路翻滚哭到下面,连向来喜欢听人哭的我都快受不了。”
荀殷兴之所至,言语之间颇有逗弄之意。
“你看见了!”她惊呼。
荀殷暗暗发笑,佯装恶狠狠的转回正题,“小子,女厕轩好玩吗?再让我逮着,一准给你捆里面示众。”修长的手指还威胁的捏着她细腻的脸颊。
玲珑吃痛的捧着两腮,方才如梦初醒的盯着荀殷,一身道袍,竹簪绾发,虽然书院的大儒并非都这番打扮,但这番打扮的都是书院的大儒。
“您……您是大儒先生!先生恕罪,阿珑,阿珑再也不敢了……”她张口结舌。
哈哈,人们见到大儒都这样。荀殷又觉得无聊,挥挥手道,“还不回去睡觉,长这么矮我都替你着急。”
言罢,就在玲珑亮盈盈的凝视下负手大步离开。
连这么年轻的先生都这般孤高,这里的孤高绝非贬义,单纯指令人仰望而无法靠近。那么德高望重的秀之先生岂不更如天壑一般遥不可及?
玲珑伤心的望着荀殷消失的方向。
翌日,玲珑顶着斗笠躲在合抱粗的大树底下乘凉,手里还捧着一叠整理好的卷宗,核对无误之后才一股脑塞进布兜。
返回的途中又看见那个叫丫丫的女孩,照旧拴在原来的地方。
“来来来,小狗怎么叫,叫呀,叫了就给你馒头吃。”冯药使拿竹竿敲丫丫脑袋。
丫丫半张着小嘴,大大的眼里写满惊吓,人家拿竹竿戳她的脸和脑袋也不知躲,大概懵了。
还挺有意思!张药使跟着起哄,“快学啊,狗怎么叫?”
“不会是个哑巴吧?”冯药使丢了手里的馒头,丫丫大概饿了,伸手去拿,就被冯药使手里的小竹竿狠狠一敲,孩子连番遭打,哇的一声哭出来。
“算了吧,药奴的孩子有什么好玩的。”卢药使板着脸提醒。
“你还是不是人,她只是个三岁的孩子!”一声激动的发颤的斥责陡然传来。
冯药使与张药使同时抬头。
看见了张瘦削却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乎要喷出火,原来是娘娘腔薛药使。
“小哥哥!”仿佛看见了救星,丫丫张开手扑来,却因为绳子的距离有限,一个踉跄,狠狠的绊了跤。
玲珑急忙伸手接住丫丫,冷不防后背吃了一脚。
身体失去控制之前,她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住丫丫的头。
“我与你同为药使,你怎能打人?”她喊道。
“你一个靠关系进来的孬种少在老子面前逞英雄。”冯药使轻蔑道。
别人不敢得罪薛药使,他却敢。
刘掌事是他的世叔。擎苍书院这一届的才子温净扬是他的远房表弟。
冯药使早就看不惯玲珑,明明说好该她做的工作,刘掌事却不动声色扣下来,转身就要他们做。
这么想的冯药使实在不地道,也不想想自己把所有工作都推给玲珑,那么大的工作量早晚会出事,刘掌事为他好才命他挑两样自己做,谁知他的心理更加扭曲。
“我没有靠关系,是长巍先生觉得我可以进来。”玲珑反驳。
“啊呸!”冯药使冷笑,“你不是跟蔓华苑的崔药使比较熟么?也不去问问从古至今哪个药使只用工作半日,还住单人庐舍?你背后的主子可真疼你!”
本来就觉得奇怪的东西,犹如一层窗户纸被人瞬间捅破,什么都变得通明。玲珑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怎么,无话可说?”冯药使哈哈大笑,一竹竿戳玲珑脑袋上。
“你,你滚开!”竹竿尖锐的末端在玲珑细嫩的额角留下一道划痕。
“就戳你怎么着,连个药奴你都要管,真他娘的当自己是济世的菩萨!”冯药使忽然有种凌弱的快/感。
这个娘娘腔生的这样美,要是个女人该多好!如此想着,他的手便越发大胆。
玲珑尖叫着往后躲,眼前一黑,脖子骤然被人掐住按在了树上,粗砺的树皮硌着她单薄的后背,阵阵发疼。
怎么这么轻?还滑滑的!
冯药使经历过许多女/色,顿时有所怀疑,空出的手伸向玲珑的胸口,肩膀就被张药使和卢药使一左一右的架开。
“算了算了,别把事情闹大。”卢药使还是板着脸。
“权当给我二人个薄面,消消气。”张药使没好气道。
随着脖子上的手离开,有微凉的空气涌进来,玲珑抱着肚子不停咳嗽。
“别拦我,今天非给他点颜色瞅瞅不可。”冯药使说。
“冯药使!你有完没完?”卢药使怒喝。
不就是怕被连累,胆小鬼!冯药使心里不屑,却也不能把所有人得罪光,便狠狠甩下袖子,指着玲珑脑门道,“小东西,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