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打脸

笔下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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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阳公主要选婿,一时间这个消息像长了腿似的跑遍整个长安。

    或许不仅是长安,各地的青年郎君凡事能够资格的都顶着酷夏往长安城里涌。

    而我正龇牙咧嘴地由白胡子老头检查肩上的伤。

    “不错,不错。”

    他顺顺胡子:“殿下恢复的很好,这就可以活动了。但还是要注意,不要碰重物。”

    说着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是臣多言,殿下自然不会。”

    以寻常公主的职业规划来看,还真没有哪个是需要手提重物的。

    “多谢医正大人。”

    知道自己‘自由’了,我还是很高兴的,高声喊半夏:“送医正大人出去。”

    转头就开始收拾东西。

    辩机救我这事,他知,我知,父皇知。

    我不许这事被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却没办法瞒着我的父皇,我从不骗我父皇的。

    因此我提出要去会昌寺,父皇听了只是点点头,叫我带上贴身的护卫,又叫他的亲卫安排的仪程,当日出行。

    上次辩机那样冷漠地走掉,我确实生气,可没气几天就没出息的认输。还自我安慰,同一个和尚计较,我就太没风度了。

    哎!真是没救了!

    我微微叹口气,伸手去摸枕头底下的几本佛经。

    这几本佛经都是梵语原本,我命人花大价钱去收的,拿去给辩机不晓得他多高兴。

    会昌寺我已经来过两次,地形摸得甚熟。因为是临时决定来会昌寺,香客信徒还不少。

    我连住持的面都没见,驾轻就熟地往辩机的禅房去。

    他却不在禅房里参禅。

    上次我在会昌寺小住已经摸清楚他的作息规律了。

    他每日寅时即起做早课,卯时一刻若到他的日子就会去后厨做早斋,然后于辰时用早膳。辰时之后会在禅房里参禅直到巳时,如果不是他轮休,他以后还要留出给善男信女讲经说法的时间,约两个时辰。申时用夕食,然后做晚课。入暮之后或安寝或读书。

    我这个时候来,他应该正在禅房里参禅才对。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能听见悉悉索索的蝉鸣之外,就只有像个大火球似的满满当当地挂在天上的太阳。

    半个人影也不见。

    “施主,你是来找我师叔的吗?”

    一个小不点儿从拱门那里探出半个脑袋,两丸眼珠滴溜溜的转。

    我没说话,白术笑眯眯地半蹲着问他:“小师傅,你师叔是哪个?”

    这禅院的人多半是避讳碰到我,都集中在别处好叫我一个人逛园子。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个小和尚,也算是老天都帮我,不然要我到哪里去找辩机那个家伙。我总不好指名道姓要他出来吧,那样他又被打成焦点,我不肯对他论功行赏的做法就没有意义了。

    那个小沙弥晃晃脑袋,短短肥肥的两只手合十,小大人一样道:“小僧是奉辩机师叔的命,特地来为施主引路。”

    咦?辩机怎么知道我来会昌寺一定会去找他?

    “师叔现在已经受完罚了,正在法堂等施主。”

    小沙弥童言童语,说的话却如平地惊雷。

    他却不自知,还在继续念叨:“师叔功课做的最好,师祖最喜欢师叔。可是这次师叔犯了大戒,都不能陪我玩儿了。”

    肯定是因为他杀了人!

    我下意识就反应过来,他因为救我杀了两个歹徒。

    和尚是受杀生戒的。

    法堂不算远,穿过两个拱门,走过一段青灰色的瓦巷就到了。

    等我过去时辩机正跪在蒲团上念经。

    “辩机!”

    我站在门外轻生喊他。

    他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他的眉角都生着慈悲,眼睛却一下子亮起来。

    可那种喜悦的表情不过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被他压下去,快到要不是他还保持着回头的姿势,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相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的目光。

    他看着我,缓缓起身向我走过来,衣角生风。

    我与生俱来的本能告诉我,他是在生气,他很生气。

    但我一步也挪不动,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就被他灼灼目光钉在原地,心跳快的要蹦出来。

    “你晓不晓得危险!这才多久就轻易出宫?你的命就这样不值钱吗?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命是我的!”

    他像沉默的老虎突然爆发,额角的青筋爆起,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死死盯着我。

    依我的个性,此时定会打趣地回他:“僧人戒嗔,你破戒了。”

    可看见他的眼底浓浓的担忧,我没有办法敷衍了事的和他说笑。

    我曾经和我三哥探讨过一个问题。“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句话的可证性有多少。

    三哥说,在没有任何利益的驱使下,此话百发百中。

    显然,我于辩机,毫无利益可图。

    他救我还可以说是因为他的慈悲,那他对我的担忧又因为什么呢?

    我想,他爱我。

    正如同我爱他一样。

    我得承认,我爱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从第一眼见到他,我的心就砰砰乱跳。

    伸手扶平他额角的青筋,情不自禁地撒娇:“你别生气,我带了白术和藿香。”

    藿香就是父皇新赐给我的武婢,我给她取了名字叫藿香。

    有的时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捉弄人,我情窦初开,居然爱上一个和尚。

    我曾经很苦恼,我爱上一个把自己献给佛陀的人,爱上一个我永远没有办法得到的人。所以我潜意识地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是不正确的,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给自己取的别号“如是君”也是劝自己,人生若梦,如露如电。

    可如今,我想我眼前这个人也喜欢我,我爱着的这个人也爱我,突然我就无法用之前的理由来说服不了我自己了。

    “你知道我曾经给取自己的别号叫什么吗?如是君。我曾经的解释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看着他,忽地嘴角上扬,掀起一个自信的笑容:“可是今天我才知道,‘如是君’的‘如是’,应当是:我见君来实欢喜,料卿卿见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