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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使入陷阱
久没人住的温家大宅,突然就卖了出去,听说价格还十分低廉,像是急着脱手。
谢崇意外出回来的路上要经过温家,偶然听见这事。等再过两天,就见温家已经搬进了新住户,据说温洞主回乡下老家去,再也不会回太平县。
回到家中,他将刚去药铺抓的药交给酒婆熬,又问,“我娘早上好些了吗?”
酒婆接过药,说道,“昏睡了一早上,刚去请她,说是浑身没力气,还在床上躺着。”
谢崇意心生担忧,从入冬以来,母亲的精神气就一天不比一天,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转。眼看要到年底,连过年的心思都没了。他去了母亲房前,仆妇说仍在睡,他就没进去,在外面站了一会才走。
从院子出来,便见个小丫头穿着厚实棉袄,颠着步子往这走来。他上前俯身一把将她捞起,“玉儿怎么跑这来了。”
谢小玉三岁,步子走得还不稳当,但到了会走路的年纪,就停不住脚了。就好婴孩像到了爬的年龄,就再不肯好好睡着,天性罢了。齐妙给她编了两条辫子,头发乌黑细软,小脸俏皮,“去看奶奶。”
“你娘呢?”
“姑姑陪的。”
让她喊姑姑的,这个家也就只有陆芷了。谢崇意往前看去,果然瞧见她跟在不远处。他将小玉放下,唤她过来,“奶奶现在在睡觉,你们晚点再过来探望吧。”说着领着她们两人出去,免得吵了人。
到了午时,谢崇华从衙门回来,也去看望母亲。沈秀这时刚起来,精神不大好,倒是瞧见他,便唤她,“我孙儿呢?我得去看看我孙子。”
提及亲孙,她的脸上才露了笑,有了精神。
腊月初二才生的孩子,现在刚过二十天,已经很水嫩漂亮。沈秀抱着孙儿在屋里哄着瞧着,齐妙自己抱着小女儿。小玉拨了襁褓看妹妹,说道,“奶娘说妹妹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样。”
奶娘笑道,“模样都随了你们的娘,日后也是个大美人。”
小玉问道,“大美人是什么呀?”
刑嬷嬷在旁抿嘴笑笑,“小小姐觉得你娘长得好不好看呀?”
小玉坐在床边笑笑,倚着母亲说道,“当然好看,娘最好看了。”
“那以后小小姐也会跟小姐长得一样好看的,这就是大美人呀。”
这夸得齐妙都羞赧了,“嬷嬷别说这些,小孩子听不懂,让别人听见要笑话了。”
刑嬷嬷不服气了,干脆问自家姑爷,“姑爷说老奴说的是不是这个理?解释得通不通?”
谢崇华笑道,“通的,再没有比这更在理的了。”
齐妙哑然,成亲多年,他倒是一点都不避讳了,推推他,“不许在外人面前说,羞死了。”
他笑笑,见母亲还抱着孩子在走,上前轻声,“娘,孩子重,我来抱吧,您去歇歇,等会就开饭了。”
沈秀没有搭理,将身子一背,说道,“你为什么要抢我儿子,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可以让人欺负了。我丈夫以前很厉害的,是个秀才,有功名的。”
谢崇华愣了愣,心头颇重,“没人会欺负您的。”
沈秀像是没听见,只是低声哄着襁褓中的孩子。久了,也觉抱得吃力,可再吃力,也不舍得放下。丈夫没了,以后她要好好照顾孩子,怎么能放下,垮掉。
似乎是寒冬腊月,易夺人康健。年还没过完,刚到初五,南方的春景未至,沈秀夜里睡下,早上等酒婆进去伺候,发现她的身体已经没了温度。只是面上神情温和,去得并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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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节过后,京师的官员也陆续回到官署就职。
京城的一月还很冷,寒风料峭,到了月底还下了一场大雪。雪铺天地,盖满瓦砾,将皇城染得一片银白。
素来怕冷的宋尚书将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连宋夫人都看不过去了,“你等等,你就不能抱个熏炉去,非得穿成个粽子。”
“熏炉是姑娘女人家才抱着的东西,我不抱。”
他又指了指挂在屏风上的那件厚实风衣,宋夫人无奈,只好给他拿过来。
“每到开春就忙得不行,你若不能回来用晚饭,就让人来知会一声,我好让下人给你送饭。”
别的官是年底忙,在吏部的他是年初忙。忙着给去年考核了政绩的官员看看加官的事,然后尽快呈上给圣上定夺。他去了吏部,私心地先翻了翻南方那边的政绩,想找到谢崇华的。
可翻来覆去没找着,好不奇怪。倒是在各府巡抚送来的考核卷子里,瞧见了他的名字。简直夸得天上没有地下无,看得他跟看自己儿子有出息了般高兴。甚好甚好,做了知县也没有忘了为何为官,不愧是他瞧中的人。
可这就更奇怪了,既然这样好,为何州那边没有将他的政绩报上?
他拧眉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安,便去翻另一沓公文,果真看见了他的,真是一封请辞书。翻看一眼,长叹一气,沈母过世,丁忧三年,要守孝去了。
为他痛失母亲悲悯,也为他的前程惋惜。
多少有才能的官员,因要守孝,丁忧回来,却因离开官场太久,连治理的才华都没了。可天下皆如此,丧母仍为官,也是大不孝的。
宋尚书心思沉沉,将有关他的公文整理一番,进宫面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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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州徐家,门前也是挂了两盏白灯笼,门前显得冷清萧瑟。
徐老爷年底病重,熬到二月,就撒手归西了。果然如徐老爷生前所料,他过世后,徐氏族人便来闹着分家产,又将陆正禹告到官府,说他不是徐家的人,想来侵吞徐家财产。
可徐老爷料事如神,早就将陆正禹正名名下,买通了知州和族长。等事情闹大时,族长将族谱拿出,知州也判陆正禹是徐家继承人。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后关头重重还击,比在中间拿出证据来好得多。
这当头棒喝一棍,徐氏族人也哑然无声,眼睁睁看着陆正禹将徐老爷富可敌国的家财收入囊下。
徐氏族长夜里去了一趟徐家,见了门前萧瑟,心下感慨,一见陆正禹,便说道,“我那些族人那样闹你,你今后想如何对付他们?”
陆正禹看了这老者一眼,说道,“跟父亲一样对他们。”
族长问道,“你不恨他们?”
“不恨,每个人都有贪欲,但骨子里,流着的还是徐家的血。父亲他之所以选了我做继承人,就是看中我不是徐家人,今后再怎么样,也不会变成徐家人,更不会让这个家族土崩瓦解,反倒是因为有我,会变得更齐心协力,毕竟对他们而言,我是外人。”陆正禹想得通透,也看得通透,他甚至想,徐老爷怕是一早就看透自己,所以才选了他。他微微抬眼,“族长答应父亲做这一出戏,不也是想明白了么?”
徐氏族长见他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却隐然有徐老爷的模样。若非他知道这年轻人是半路上被捡回来的,简直要以为是徐老爷的私生子,“你明白就好,今后徐家,就拜托你了。”
陆正禹起身朝他稳稳作揖,“您放心。”
他叹气,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孝期过后,也快三十而立,娶个姑娘,为徐家开枝散叶吧。”
提及姻缘,陆正禹没有顺势应声,只是说知道了。送走这老者,他回来时便在想,现在他已经权势在手,可是这个时候并不方便接回心底那人。否则徐家定会给他戴上不孝的罪名,再生祸端,到时候仍是不能让她们母女安心。倒不如等局势稳定下来,再去接她。
想罢,他回到房中,提笔写信给好友,隐晦地提及,相信他那样聪明,能看出来,再透露给他姐姐。
再等等,等局势稳定,就将她接到身边,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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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到太平县,谢家一家已经回到元德镇。
信送到衙门,是慕师爷收到的。便命人送去元德镇给谢崇华。可三月多雨,那送信人一个不留神,信掉落在泥坑里,信送到谢崇华手上时,只能依稀从几个没有被泥水浸化的字上看出是陆五哥的来信,而不知上面说了什么。因忙着给母亲修坟,又着实心思沉落,就让弟弟给他回信。
谢崇意写了近况寄去,信到了鹿州徐家。陆正禹才知沈大娘过世,一时也没细想信上说的寻常事,只知道好友已经看过信,也不是什么可以摆上桌面说的事,就没留意,只以为谢嫦娥已经知道了。
谢家回到元德镇,乡下的房子这么久没人住,早就破败了,就暂时住在齐家。
若是往日在那住,肯定要遭人闲话,说这四姑爷没出息。可如今知晓是丁忧之身,晓得这是个官,就无人说什么了。
谢崇华因两老待自己十分好,丧母之痛多少能得安抚,便在这住下了。齐妙也想多陪陪爹娘,只是谢家人多,怕别人说闲话,正好旁边齐家的宅子还没卖,就让人去收拾收拾,在那住下了,这样回娘家也方便,偶尔还一起用饭。
一晃到了五月,朝廷来了公文,让谢崇华丁忧满期后,去冀州赴任知州。
收到这公文,让谢崇华好不惊讶,这离开朝廷三年,都是重回原职亦或回到同等官职的,怎会还升官了?
齐妙也将那公文来回看了好多遍,“倒是奇怪,而且二郎,这冀州不是直隶州么?”
直隶州的知州地位可堪比府官,怎么看都是天大的好事。
齐妙转了转眼,“你说,会不会是宋尚书在圣上面前美言了?”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但宋尚书并非是那种会因为欢喜一人就为他说尽好话的脾气。自己在任职太平县知县时所做的事,也实在不算什么吧?
无论如何,这消息是好消息,只是想到母亲不能瞧见,谢崇华心底又十分难受。携了妻儿去母亲坟前,上香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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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德镇常家,秋风渐起,孩子已经穿上两件长衣服。
谢嫦娥看着已经会爬的女儿,挡着床沿免得一不留神让她爬出去。越瞧着眉眼,就越像他的。瞧着瞧着,苦涩的心才得了些许安慰。
“青青。”她晃着小鼓,见女儿闻声而来,笑笑换了另一边。
常青探身要抓,却抓不住,抓了一会不抓了,坐在床上生闷气。等谢嫦娥俯身去瞧她,那鼓凑在她耳边,就见那小手一抓,将鼓抢了过去。看得她微愣,末了笑笑。女儿这样聪明,怎么瞧都与常宋无关。
越是肯定她是陆正禹的骨血,她就越高兴。这样他来接自己时,她就不用带着愧疚随他离开。
只是……为何他还不来。春去秋来,已是两年之约,她却没有等到陆正禹来接自己。
正想得入神,突然背后猛地传来推门声,拍在墙上,惊得常青差点跳了起来,往那边看去。见是自己的父亲,也没有想亲近的意思,立刻爬到母亲背后躲了起来。
这一躲,让原本就不高兴的常宋更是不悦,上前要拎她,被谢嫦娥挡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常宋轻笑,“做什么,我让她看看是谁来了,是她爹来了,每回见了我都跟见仇人似的,出来!”
谢嫦娥气道,“从她出生起你谩骂我打我都不避讳她,你说她要不要怕你?你在打她的亲生母亲,不是别人。”
“老子也不是别人,是她爹。”
常宋弯身捉住她的腿要拽出来,吓得常青大哭,谢嫦娥用力捶他一拳,常宋这才退了一步,怒得上前就抓了她的头发往下拽,“你弟弟没做官了,没人给你撑腰,别以为爹娘还跟以前一样让着你。”
谢嫦娥一个不留神,便被他扇了几巴掌,嘴角渗出血来。听见女儿哭声,更是难受,忍无可忍推开他,颤声,“我要跟你和离!”
母亲已经走了,她没了娘,总不能继续这么下去,让女儿也没了娘。对常家她无可依恋,名声她也不要了。
常宋一听,愣了片刻,转而细想,更是恼怒,下手更重,“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所以想离开常家。你休想离开这,有我常宋一天,就要折磨你一天,贱人!”
他打得起劲,下人都不敢拦,生怕一起遭殃。倒是那巧姨娘闻讯赶过来,忙将他拦住,“大郎,您可千万不要为了姐姐气坏身子,瞧瞧您的手,都打红了,停了停了,让妾身看着怪心疼的。”
巧姨娘是个聪明人,知道如果为谢嫦娥求情,他只会打得更凶,反其道行之,常宋果然停了手,又道,“你瞧瞧,这家里到底谁会为我着想,我一清二楚。想和离,想都别想!”
巧姨娘心头咯噔,和离?她竟是要和离?倒真是个胆子大的人。
常宋离开屋子,又道,“将她关起来,一步都不许她走,尤其是官府和回娘家。”
谢嫦娥面上挂着血,已经撑不起身来。见嬷嬷抱了常青要出去,她这才有了力气,伸手将嬷嬷的衣服捉住,“你要把我的女儿抱去哪里?”
嬷嬷为难道,“少夫人,少爷说了要把小姐送去给巧姨娘带。”
谢嫦娥怒声,“把女儿还给我!”
可常宋已经吩咐了,下人唯有听从,上前拦住她。谢嫦娥便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抱走,任她怎么哭求都没用。夜里巧姨娘领着个仆妇送饭过来,站在门口让下人都退下。
下人面面相觑,“四姨娘,这不好吧,少爷说了不许人进去,也不许少夫人出来,要惩戒三天的。”
巧姨娘轻轻一笑,“你们也是驴脑袋,真当少夫人娘失势啊?等三年过后,少夫人就是堂堂知州的亲姐姐,你们惹得起吗?而且是我送的饭,这祸我担着,你们怕什么?别得了便宜还不知道啊,我这是在给你们攒功劳呢。”
这话听着在理,两人也就没坚持,开门让她进去。
巧姨娘走到里头,到了床边,却不见人,正奇怪着,旁边暗处就出来一人,吓了她一跳,捂着心口说道,“姐姐,您真是要吓死人了啊。”
谢嫦娥捉着她的手问道,“我女儿怎么样了?”
“好着呢,刚睡下,别的姨娘不敢说,可我肯定会将她照顾好的。”巧姨娘拉着她坐下,自己去点了灯,这才回来,将食盒打开。拿了上面的饭菜,最底下一层,放着药,“来来来,让妹妹给您点上药,这么好看的脸,可千万不要破相了。”
谢嫦娥见她实在反常,虽说自从当年捉奸后她就对自己敬重许多,但也仅是敬重,还谈不上亲昵,“你有什么目的?”
巧姨娘微顿,浅浅一笑,媚眼在闪烁的灯火下更添魅惑,“姐姐真是个明白人。”她声音已低,又近三分,说道,“你不是要和离吗?那我帮你吧。”
谢嫦娥顿了顿,明白过来,“你想替代我的位置?”
“比起做妾来,终究是做妻更好的。”巧姨娘淡声,又回头看了看外面,窗户上没有映着人影,那两人并没有在偷听,这才继续说道,“我的卖身契还在常宋手里,是逃不掉的了,既然不能逃,那就干脆往上爬好了。我还指望我的儿子继承常家家产,那我就能翻身了。”
谢嫦娥微抿唇角,“你平日对常宋这样假情假意,不想吐么?”
巧姨娘轻蔑一笑,“姐姐别忘了我以前就是个戏子,做戏的事,我最会了。而且比起像姐姐这样的倔脾气总挨打来,我是宁可对他多甜言蜜语的。你我方法虽不同,可这嫌恶他的心,可是一样的,妹妹这话说得可对?”
谢嫦娥瞧她一眼,“你既然有这野心,那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常家最要面子,要将妾扶成妻,难如登天。”
“若不试试,我就一辈子是个贱妾。可若姐姐走了,我对常宋多说软话,身下又有个儿子,母凭子贵,一不小心真上位了呢?”巧姨娘提及儿子,这才想起一事,心下离她有些许距离,“你当真不后悔,不会回来?”
谢嫦娥没答话,只是抬着下巴给她瞧红肿的脸。巧姨娘叹息一声,“我瞧也是不会后悔的了,再这么下去,非得被他打死。”
“你我暗立协议,还有一事,你要答应我。”
巧姨娘迟疑,“你要争常家家产?”
谢嫦娥面上微冷,“我只想离开,常家的东西我一件都不会要,通通是你的。只是我要带走我的女儿。”
巧姨娘意外道,“为何要带走?你如何能养活她?再怎么样,她也是常宋的亲骨肉,你走了,她反倒会过得更好吧。”
谢嫦娥摇头,“我只要我的女儿,你若不答应,我也不会去官府求和离,你也坐不到正妻的位置上。”
巧姨娘心底是巴不得如此的,多一个常家骨肉,日后青姑娘出嫁,少不得要许多嫁妆。如此更好,就让谢嫦娥带走女儿,往后常家的一切,都是她和儿子的。她轻轻点头,“我这就放你出去,你赶紧走,趁着脸上还有伤,去官府告上一状。你可千万要记得,告诉知县你弟弟是谁,任什么官职。”
谢嫦娥自然懂这些,“那你要怎么放我出去?”
巧姨娘眼神示意一直站在屋里没吭声的仆妇,“她的身段和你差不多,等会你就换上她的衣服,和我出去吧。”
谢嫦娥看向那边,果然有个身形身高和自己相差不多的下人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