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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乾元帝驳回了宋浩等人替护国公分辨的折子之后,又连着下了几道旨意,将护国公在军中的一些亲支近派从要紧的位置上挪了开去,看着是高升了一步,手上却没了实权。这么一动作,朝中人自明白,护国公与李皇后大势已去,除非乾元帝立时山陵崩,不然再翻不过身来,从前围拢在护国公府的那些官员慢慢散去了不少,这也是人之常情。那些人攀附着护国公还不是看着他是皇后之父的份上,便是有些儿情分,看着乾元帝明晃晃地不喜欢,也不敢触这个逆鳞。
如今只说乾元帝这一番动作,长安大长公主之子骁骑校尉顾淮看在眼中不由心急起来,他的嫡长子顾应祥可是才在乾元帝的暗示下与护国公嫡长孙女李琅说了亲,庚帖也换过了。
说来,大殷朝最重嫡庶,从来是有嫡立嫡。便是无有嫡子,皇后养子身份上也较寻常庶出皇子高贵些。因此虽李皇后无子,到底也有个养子在膝下,较之高贵妃与陈淑妃所出诸子胜出些。是以当时顾淮看着母亲回来说了乾元帝暗示,只以为乾元帝是念在长安大长公主是唯一在世的大长公主,有意提携长安大长公主的后嗣,这才使他们与后族联姻。不想两家才换过庚帖,护国公一系就连着出事,如今再看,乾元帝哪里是要提携大长公主的后嗣,倒似与自家有仇一般。
长安大长公主看着这样,又急又气又愧,只怨着乾元帝这个侄子太过无情。只是她素来胆小,便是恼急了也不过在大长公主府哭几声延平帝罢了,并不敢埋怨乾元帝。连着驸马顾规也不敢出头,只在一旁哀叹,一脸的愁容。
倒是长安大长公主之子骁骑校尉顾淮,因常常在外走动,也有些见识,同大长公主道:“母亲在这里哭有何用?圣上即如此厌恶李家,真叫祥儿娶了李家女孩子,这一世也就废了!”长安大长公主只哭道:“我如何不知!只是两家庚帖已换,又是圣上开的口,又能如何!”顾淮道:“只是换了庚帖,小定还没过,这门亲事还做不得准。且圣上不过是同母亲说了两句,又不曾下过赐婚明旨,母亲不若进宫求一求,想咱们家也不曾将圣上得罪,又有母亲的脸面在内,想来圣上也不能不容些情的。”
大长公主听着儿子的话,只是摇头道:“圣上若是有情,当日便不能开这个口,这是把咱们家往坑里填啊!”一时也有些心寒,脸上带出了些愁容来。
顾淮却道:“圣上虽不是有情,可母亲是圣上唯一的姑母,也不能一点子情面不讲。且母亲还能去请托个人,若是她肯开口,此事便有七八分成算了。”
大长公主便将顾淮看着:“我的儿,你说是哪个?”顾淮便道:“昭贤妃娘娘。”
说来乾元帝对这位昭贤妃的宠爱有目共睹,自她承幸,未央宫中就再无人出头,若是她肯开口,倒是有成算的。可论身份,昭贤妃再是得宠,说白了个不过是个妾,要她个大长公主与个妃子去撞木钟,脸上又如何有光?可若是不去说,应祥的一世只怕也要尽毁了,大长公主一时也有些踌躇。
到底顾应祥是长孙,打小儿在大长公主身边长大的,大长公主将这个孙子看得眼珠一眼,又叫儿子丈夫一块儿劝了两三回也就肯了,一张帖子递进来要见昭贤妃说话。
玉娘接着长安大长公主的帖子就有些惊讶。这位大长公主难得进宫,也就逢年过节才来走一回,这回怎么忽然想起递帖子了,一时有些疑问,抬头看向金盛。
金盛明白,加着小心道:“娘娘您忘了么?传说大长公主的嫡长孙与护国公的长孙女的亲事是圣上做的媒。”
玉娘听着这句,也就恍然,微微笑道:“知道了。”这位大长公主谨慎得很,必然不是为着给护国公或者李皇后求情来的,且乾元帝处置护国公是国事,她不过是个大长公主,本朝公主从来都是娇养的,并不能干涉朝政,且她的驸马如今也不过是个驸马都尉,她又拿着什么底气来求情?只怕是不肯叫护国公一系拖累,想要悔婚。
说来,李琅在京中已有克父克母的名声,李皇后手握宫权,护国公依旧领着实职时尚且有人挑剔,如今李皇后形同被废,护国公也去了实职,再有个退婚的名声,在婚姻上是是千难万难了,也是有可怜悯之处。且当时护国公做下那等事时,这李琅才将将出世不久,与她并无干系,也算得无辜。玉娘转念想着沈家那些女眷,只为着不落在教坊,母亲亲手掐死幼女,这些人又有何辜?一想着这里,玉娘对李琅便再无半分同情之心。
玉娘猜度出大长公主心思,却故意装个不知道,晚间乾元帝过来时,玉娘便捏着大长公主的帖子问他:“今儿妾接着大长公主的帖子,有些疑惑,大长公主这可是头一回递帖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妾有些不安。”
乾元帝将长安大长公主的帖子从玉娘手上接过瞧了眼,扔在一旁,将玉娘扯入怀中抱了,在她脸上一香,笑道:“好孩子,叫声好听的来,我就教你个乖。”玉娘听着乾元帝话外有音,做个懵懂的模样,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唇,张大了星眸看着乾元帝。乾元帝又在玉娘唇上一亲:“我行三,知道了么。”玉娘脸上微微一红,斜睇了乾元帝眼:“您不哄我?”乾元帝叫玉娘这句逗乐了,在她臀部轻轻一拍,笑叱道:“好大胆子,连我的话都敢不信了。只管叫,有你的便宜。”
玉娘这才俯过娇躯在乾元帝的耳边唤了声:“三郎。”乾元帝脸上笑开,道:“太轻了,听不见。”玉娘便又叫了声,乾元帝还道:“再响些才好。”玉娘便做势个羞恼的模样,要从乾元帝膝上起身,乾元帝忙将她按着,哄道:“好了,好了,我告诉你。明儿姑母来见你,自是为着她孙子要与李家退亲,你只管答应她。”
玉娘不意乾元帝竟是说这个,迟疑地道:“答应大长公主退亲?”乾元帝将玉娘鼻子一弹:“我还不是为着你,小没良心的,叫你多喊几声三郎都要甩脸子。”玉娘忙将乾元帝的手拉着,含笑道:“三郎,三郎,您告诉妾知道罢,不然明儿妾在大长公主跟前说错了话,岂不是辜负了三郎的苦心。”
乾元帝看玉娘翻转脸皮如此之快,一时又爱又恼,磨得牙痒,将玉娘按在怀中揉搓了回,才松开了手,先扶她在怀中坐稳了,这才将事说了与玉娘知道。
起先乾元帝要说拢顾应祥与李琅时,确是恼了护国公夫人唐氏将心思动在赵腾身上。唐氏之所以动赵腾心思,还不是因为赵腾是近臣,收拢了赵腾,就有人替他们说话。虽赵腾为人忠贞,不肯答应,也不妨碍乾元帝恼了唐氏,故意将个空有公主嫡孙名头的顾应祥说与李琅,一来叫护国公一系没脸。更要紧的是,从来贵胄间联姻之后互为依仗,长安大长公主空有大长公主名头,却无势力,护国公与她联姻,便是白费了一门姻亲,日后玉娘再进一步时,也少些阻力。
而到乾元帝将护国公一系打压之后,便想着要趁此机会叫玉娘替大长公主出面退了这门不情愿的婚事。虽大长公主一家在朝中无有势力,可在宗室中也算长辈,卖她个脸面与玉娘总没有坏处。
玉娘听着乾元帝这些话,不由怔怔地将他看着,眼中瞬间蓄满了泪,又缓缓自眼角滑落。
乾元帝看玉娘的脸上神色悲喜难言,眼泪落得又快又急,哪里知道玉娘心上各种滋味,只以为她吓着了,心上柔软,一面拿着帕子替她擦泪,一面道:“傻孩子,哭什么呢?你乖乖地生个儿子要紧,日后少不了你们母子们的前程。”
玉娘如今已是昭贤妃,品秩上已和贵妃并肩,更手握宫权,隐在贵妃之上了,再进一步,除着凤座还能去哪里?是以乾元帝这话的意思便是只要玉娘生下儿子,便可母以子贵,登上后位。
这时玉娘的心上如同刀绞一般,她从来记着乾元帝与她的倾家灭族之仇,又以为乾元帝不过悦她色而已,便只拿虚情假意以对,哄着乾元帝,好借他的势先除了护国公一系,而后再与他慢慢清算。不想乾元帝替她想得倒是深远,只怕她受了委屈。玉娘忍着心痛,强笑道:“圣上待妾这样好,叫妾如何安心。”
乾元帝抬手将玉娘眼角的眼泪抹了,轻声道:“你有什么好不安心的?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你和我这样生分,倒是叫我不喜欢。”
玉娘只怕再看着乾元帝就露出痕迹来,将脸藏在乾元帝怀中,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片刻就将乾元帝胸前的衣襟浸湿了。乾元帝从来不舍玉娘哭,看她这样,愈发放柔了声气,好言抚慰,又说:“爱哭鬼儿,亏得阿琰还小,不然看着你这样,可是要羞你了。”玉娘俯在乾元帝怀中,缓缓地定了神才抬起头来,也是玉娘不爱脂粉,常素着脸儿,这一场大哭也不过是肿了眼儿,称着黛眉雪颊,格外地叫人叫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