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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外头的通传,南宫缅略带窘迫的干咳两声,刚想开口寻个由头将云冉打发走,外头的女子已娇滴滴的开了口:“皇上,这一路走来,臣妾都冻坏了……”
云倾侧头望了望窗外的红花绿柳,远处荷塘里的荷花都快开了,还冷?遂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旁之人,莫不是她也中了寒毒褴?
看尽她眼中的笑意,南宫缅脸色越发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对着外面的云冉说道:“既然冻坏了就赶快回去休息吧!朕今日累了,改日再去看你……”
外头停顿了一会,云冉温婉柔媚的嗓音再度传来:“皇上日理万机,要保重龙体,臣妾告——啊……”
“冉贵人小心!”伴随着明公公的惊呼,门外传来有人摔倒的声音。
“皇上——”云冉哭着娇呼了一声鲎。
南宫缅和云倾对望了一眼,此时,再如何他也不能不露面了。
他们走出偏殿,便看到云冉半伏在台阶下,手腕红肿,显然真的是摔得不轻。
见他出来,云冉面色一喜,然而待看到南宫缅身后跟着晃出来的人,眼中划过了一丝愤恨,却被她很快的遮掩了下去。
“你们怎么伺候贵人的?”南宫缅俊眸微抬沉声呵斥,虽看不清眼中神色,却仍能感受到他的不愉。
“奴才该死——”伺候云冉来的太监宫女浑身颤抖的跪地告罪。
“皇上,臣妾扭到脚了,手腕也好痛——皇上……地上好冷……”云冉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似乎真的很痛以至于声音都跟着发颤,听得云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冉贵人送回掬惠宫请太医给瞧瞧,耽误了伤势你们担得起吗?”不等南宫缅开口,云倾站在台阶上率先吩咐道。
云冉身边的大太监看说话的是一个宫女,不知道是何状况,既不敢起身领命也不敢违抗,只得保持着跪拜谢罪的姿势,希望南宫缅能够给个明确的指示。
明公公挤眉弄眼半天,几个人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得摇了摇头,如此不机灵的奴才也就只能伺候贵人小主们了。
见状,南宫缅不由蹙了眉头,“怎么你们都聋了不成?难道还要朕重复一遍你们才照办?”
闻言,再傻的人也听明白了,慌忙答言:“奴才遵旨——贵人,奴才们扶您……”
“皇上——”云冉极尽柔弱之所能,只恨不得化作一滩水融进这龙德殿内,大大的眼睛黏在南宫缅的身上一般,任由太监怎么拉扯,就是不肯挪动半分。
云倾受不了云冉肉麻的神情,转身走了进去,当着众人的面她还这幅神情,当日在风家二人独处真不知道是何情景?
她越想越烦躁,走路便也加快了脚步,一不留神膝盖撞到了楠木椅子,“咣当”一声,云倾痛呼着抱住了腿,真是倒起霉来,连椅子都欺负人……
南宫缅听见声音,撂下朝着自己各种委屈抹泪,诉衷肠的云冉,转身奔了进去。
云冉此刻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偏殿内的情景,只见云倾蹲在地上歪着眉毛作痛苦状,南宫缅三步并作两步蹲在她的身旁,紧张的从上看到下,直到确认没事,方才垂首跟她低声说着什么,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自然而然的轻揉着她的膝盖。
“你轻点,痛死了!”云倾倒不是矫情,当年寒水潭中泡了三日三夜,寒气侵体,双腿的血脉阻滞,几乎成了废人,多亏老不死及时为她疏通,方才没有成了瘸子,只是纵然精心保养调理,每年一到冬日仍会痛的下不了床,为此不知想了多少办法皆是无济于事,除此之外,她的膝盖也是脆弱不堪,比起平常人更容易受伤,而且痛得更严重。
此时,一向不爱出汗的她,额头已冒出丝丝汗珠,南宫缅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龙床之上,“朕这就宣太医——”
“不要——”云倾抱着腿摇了摇头,“一会就好……太医来了也是无济于事。”说着忍不住气急败坏的捶了一下床,“我讨厌楠木椅子,看着就碍眼!”
“明德顺——命人将所有椅子搬出去劈了烧火,以后龙德殿不准再出现楠木!”南宫缅高声朝着殿外守着的明公公吩咐道,随即转身歪在床头,用袖子擦了擦云倾额头的汗珠,口中却是没好气的奚落:“果然是大小姐,自己冒冒失失的不说,还赖椅子……”
被遗忘在门口的云冉,双手紧紧握拳,长长的指甲几乎刺进掌心,望着殿内二人的目光里透露着浓浓的恨意,凭
什么……他们凭什么这样对自己?她只有十五岁,决不能就这样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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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宫荒芜的角落内,矮矮的草棚在月光下散发着神秘凋敝的气息……
一个白衣人影轻巧的飞掠过去,在地面上以奇怪的步伐踩过各个方位,忽然地面无声的朝着两边退开,厚厚的青石板足足有半米,若非知道其中奥秘,根本无法发现下面的玄妙。
白衣人影顺着石板下长长的阶梯飘然而下,随手点亮的火折子照亮她的面容——正是白绵歌。
她并没有真的听从云倾的话离去,而是随着薛海折返回草棚,也是她用石子暴露云倾的藏身之处……只因草棚之下的秘密决不能让云倾知道……
此刻她凭着记忆按照薛海所走的步伐方位,打开了五行机关,走下石阶,来到地道的最底部。
石阶之下缓缓有水流之声,潺潺的流水中央悬挂着一个铁笼,形成一个四面无路的水牢。
绵歌提气掠过水面落在水牢外的石板上,“芳瑛姑姑。”
水牢之中趴着一个红色的身影,干枯如黄草的头发上横七竖八的插了许多破烂的绢花,她俯身趴在地上,看不清面容,脏兮兮的斗篷除了大红的颜色已看不出花纹。
听到绵歌的话语,那人抬起头来,血污混着泥土的脸露出一抹诧异,随即嘿嘿的笑了起来,“又是一个狐狸精……”
“芳瑛姑姑你不认识我了?”绵歌双手扒着水牢的栏杆,语气前所未有的亲切乖巧,“我是十八年前找你要粽子的小女孩啊!”
被她唤作芳瑛的女子听言,缓缓收起了笑意,眼中却满是戒备,“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芳瑛姑姑如今缅哥哥当了皇帝,很快就可以救你出去了……”
“呵呵,我一个疯妇人,出去有什么用?南宫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谁当皇帝都一样,会遭报应的!”芳瑛冷笑着说道,提起南宫情绪便有些激动,“你不必再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既不需要你们救我出去,也不会跟你们多说什么!”
闻言绵歌温和的神情一僵,渐渐冰冷下来,声音也没了之前的讨巧,生硬刻板的开口道:“如今凤凰一脉早已无人,唯一的萧綦也不知所踪,你便死守着凤凰诔的秘密有何用?何况即便你不跟我说,太后也不会放弃……到时候让她知道了,岂不是真成了助纣为孽?”
“我谁也不会说。”芳瑛盘膝坐在地上,常年浸泡着冷水的地面潮湿不已,但她好似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你在等巫神后人,可惜……巫神娘娘当年跌下落凤台,早已香消玉殒,这世上再无凤凰血族一脉……”绵歌语气平静的说着,仿佛生死在她口中只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其实对于凤凰诔内的宝藏我并无兴趣,只要你将凤凰血术的秘法给我……”
芳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黑暗中看过去十分可怖,“凤凰血术只传给血族公主,巫神未来的继承人,你——并非凤凰一脉,要来做甚?”
“凤凰一族早已没人,然而就此陨落岂不太可惜?绵歌加入玄墨教多年,若是能够学得秘术,定然带领教众复兴凤凰一脉,这样一来凤凰族不会消失,姑姑你也可以对得起仙逝的巫神娘娘了……”绵歌见她似乎仍有商量的余地,便放缓了语调,极其诚恳的说道,“虽然我不是凤凰一族的传人,但是若是师承凤凰,那么自然为其赴汤蹈火。”
芳瑛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大笑出声,待笑得绵歌都有些发毛了,她蓦地止住,一双充了血的眸子看着她,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想得到凤凰秘术……就算我死了,你也休想!”
绵歌怎么也没想到芳瑛被太后关了十几年,求生无门求死不得,居然还是这么的软硬不吃……
她悻悻的离开水牢,心里郁卒的不行,得不到凤凰血术她永远也不可能掌握玄墨教,那也就永远也无法寻到根除南宫缅寒毒的办法……不仅如此,她永远都只是白家的一个孤女,靠着皇帝的垂怜苟且偷生,永远也没有办法站在他的身边……
清瘦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拦住她的去路,绵歌一惊,随即垂头有些紧张的吞了下口水,“缅哥哥……怎么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景宣宫?”
这里是当年白贵人带着绵歌还有南宫缅居住的地方,后来白贵人被害,她和他在此度过了十几年相依为命的日子,直到她离宫学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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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有想到,待她三年前再次回来的时候,这里便只剩下了她,到处都是无边的寂寞与孤寂,南宫缅永远也不会知道……所以,绵歌更愿意待在玄墨教……
南宫缅于黑暗中俯瞰着心神不宁的绵歌,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留在玄墨教朕从不过问,哪怕你已坐上了堂主的位置,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甚至是朕的上书房,因为朕知道,你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为了朕身上的寒毒……”
“缅哥哥——”绵歌听他忽然说起这些,心里某一处的柔软便被不经意的撩.拨起来,声音也跟着轻飘飘的,“绵歌的心始终如一,只要能伴在缅哥哥身边,不论做什么都愿意……”
南宫缅听着她动情的表白,眼中却是清明一片,“你去了水牢?”
本来沉浸在对自己满腔情意的感动中,绵歌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怔了半响,方黯淡了眸色点了点头,“我无意中探知了水牢的开启方法,所以想劝芳瑛姑姑……”
“你想去那里,可以问朕方法,何必如此冒险……更何况……”南宫缅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芳瑛根本不会告诉你任何事……否则,这些年你以为太后的手段还不如你吗?”
“咱们怎么能和太后一样……她害死了——”
“区区水牢岂能关得住凤凰族传人?”南宫缅微眯了眼,当日芳瑛轻易的脱出水牢,跑到钟粹宫门口……“她只是想等她要等的人罢了。”只是永远也不会等到,他不允许。
“缅哥哥难道你就不想得到凤凰诔吗?”
“绵歌如果你还想留在皇宫,还想作朕的亲人,就别去碰芳瑛……当然如果可以,最后也离开玄墨教……”
“玄墨教……”绵歌忽然扯唇诡秘一笑,“缅哥哥你还不知道吧?除了我这皇宫里还有一个玄墨教的大人物,那才是真正会危害到大凉,危害到你的人。”
“倾儿今日和你碰上了?她也去了水牢,是吗?”
绵歌难以置信的看着南宫缅,“你早就知道她是玄墨教的圣女?”
“你们动手了?”冰冷的气压让绵歌感到危险的气息。
“圣女饲蛊之术天下无双,绵歌岂会是她的对手?”绵歌不无自嘲的说道,缅哥哥你就这么怕我伤害到她吗?
南宫缅松了一口气,转身缓步离去的同时,淡淡的说道:“绵歌你也不小了,之前几年宫中处处危机四伏,不曾想耽误了你这么多年,他日朕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欣长身姿,绵歌跌坐在地,难道连一个阴暗的角落都容不下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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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夏荷绿,退去了春寒料峭,空气中有了一丝暖热,云倾最爱这样的天气,她的腿一年四季只有夏天是从来都不痛的……所以夏日成了她最爱的天堂。
太仆监的小平子送来了风南翀托人从樊篱带来的小玩意,还有吃食,以及一句口信:霍家重返边关了。
爹的意思她懂,至此自由的生活永远离她而去了。
来不及过多的神伤,晖儿哭着跑来搅乱了她的忧伤思路……
“娘亲——”
听得一声喊叫,云倾慌忙心虚的四下看了看,好在小平子早已离开,否则还真不好解释……
“我说你可不可以叫我姐姐?”
“娘亲——姑母又打晖儿……晖儿很乖,晖儿真的很乖……”
云倾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头,随口问道:“晖儿的姑母是谁?”眼睛却不经意看到了他胳膊上如斑马纹路一般的鞭痕,“这是——”
“姑母……姑母说都是因为晖儿,六叔才不去看她,呜哇——”
此话一出,云倾才反应过来,晖儿口中的姑母原来就是顾莘之女,淑妃顾连璧……她是太后的内侄女,可不就是晖儿的姑母吗?
记得南宫缅曾提及过,晖儿被养在了淑云宫,一是晖儿本就是顾连璧的侄子,血浓于水,二是,对于这个隐太子的血脉,他是眼不见心不乱……
这么说来,是不是可以说明,顾连璧一直备受冷落呢?云倾想到此处不免露出了几分喜色,却被晖儿误会成了嘲笑……
“娘亲你不许笑话晖儿,晖儿是男子汉,晖儿不哭了
……”
云倾将晖儿的衣袖卷起来,一面用手帕沾了黄酒清理他的伤口,一面问道:“你的太后奶奶不管吗?”
“太后奶奶要礼佛,不许晖儿去慈宁宫……”
如此看来,无论是太后还是顾连璧都不大喜欢晖儿……这就是皇家,亲生儿子又如何?亲孙子又如何?比起权力根本不算什么……
“皇上驾到——”
南宫缅一踏入龙德殿就感觉到和平时不一样的气氛,凤眸忍不住扫过整个大殿,待看到云倾怀中抱着的小人,眉峰一皱,“你怎么将他抱过来了?”
“是他自己跑来的。”云倾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这孩子也是可怜,你看——”
南宫缅就着云倾的手看去,纵横交错的伤痕让晖儿看上去,就像一个破娃娃,千疮百孔一般……
若在平日南宫缅自会询问一个究竟,哪怕不是处于对这个小侄子的恻隐,即便为了作为皇帝基本的公平与正义,也会出面,但是今日,他却什么也没说。
云倾有些奇怪,“你就不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南宫缅倚香妃榻的边缘,一面轻捏鼻梁一面说道:“将他着人送回淑云宫吧!不然一会顾连璧寻了来,你看见她又该生气了。”
“你没看见他被打了吗?”云倾倒不是正义,只是南宫缅现在的样子很难不让她觉得之所以不追究便是因为施暴者是顾连璧……
“朕不想看见他,送他回去!”南宫缅语气有些不善,但明显仍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压抑。
云倾怀抱着睡着的晖儿,一动不动,赌气装没听见。
南宫缅噌的站起来,“好,他不走朕走!”
“南宫缅!”云倾对着他的背影大叫了一声,晖儿受了惊吓,闭着眼睛从睡梦中哭醒。
一睁眼,便看到站在门口满脸怒气的南宫缅,小嘴撇了撇,“六叔……呜哇……”
“明德顺!”南宫缅语声充满不耐,“将晖儿抱下去!”
云倾此时也发现了南宫缅的异样,顺从的将大哭不止的晖儿交给了明公公,“晖儿乖,不哭……明公公带你去拿糖果吃……”
待人都走了,南宫缅复又依靠在了榻前,“连日大雨,樊篱洪灾终于爆发了……樊篱太守于日前策反,带领难民组了一支黄巾军,一路边走边收编沿路的难民还有强盗山贼,在民间呼声甚高……”
“不过就是流民闹事而已,你……”云倾纳闷不禁奇怪道,前朝也有过洪灾旱灾,因为饥饿还有贫困,难民揭竿而起的事情并不罕见,只是一般开仓放粮或者官兵镇.压,都是很容易平息的,南宫缅何以为此烦恼成这样?
“你可知他们为何有如此高的声望,一路攻来竟是势如破竹?”南宫缅不等云倾回答,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他们打着的旗号是扶持正统……呵呵,朕名不正言不顺……只是,这样的精密谋划,细微到起义的时间、路线、口号……乃至于战术运用,单凭一个小小的太守,恐怕做不到……”
“你的意思我不懂……”云倾垂了眼帘,拨弄着衣带。
“樊篱派去的钦差是你爹的门生,而这些日子你对晖儿关注有加……风云倾,朕真的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想你……”
云倾抬眼,脸上有难以掩饰的愤怒,“都到了今日,你竟还说这样的话!所以呢?这件事是我跟我爹商量好的,一个在外谋划策动,一个控制住南宫晖……南宫缅你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是……我怕……”南宫缅将头埋在手臂之间,任谁此刻若看到他如此都会难以置信,睥睨山河,君临天下的铁腕君主竟会言怕?
“你这人平日哪里都好,怎么一沾上我爹,便乱了方寸……”云倾隐约摸出了他的病根,不由得放缓了语调。
“你爹让小平子给你传话了?”南宫缅忽然抬起头看着她一字字问道。
云倾听言,跳了起来,“你监视我?你……你就这么不信我?”
她感觉眼眶一阵阵热意袭来,“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你便会将我推开,南宫缅——我真的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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