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误会【10000+第二更继续求订】

烟火满京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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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倾自然地挪了挪身子,给南宫缅让出一大块地方来,“一个小小六品总管太监需要你亲自审问吗?还要当着我的面……你既然想给我这个人情我干嘛不要?”

    南宫缅给了她一个赞许笑,“你如何知道他和明德顺的关系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云倾不答反问,二人相视一笑褴。

    明德顺在宫中数十年,虽然不是一手遮天,却也是宫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能和他一个姓氏的本就不多,再看他因为小明子受罚而焦急的神色,并不难猜出……而她本能的觉得明公公这样聪明事故的人,他选的义子也必定不是等闲,这一次的事情虽说险些要了自己的命,却说不定换一个心腹回来鲎。

    南宫缅闭着眼说道:“你怎么不问我,害你的人是谁?”

    云倾见他有些睡意,便也躺平了身子,二人比肩而卧,听言,缓缓开口:“你说过要我给你时间,既然如此,何必多问?是谁现在都不是你能去动的。”

    伸手握住一旁纤巧的柔荑,她什么都懂,也都看得透,但他从未奢望云倾会如此说,“倾儿,你这么说当真让我……让我……”一向言谈从容的他,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

    南宫缅不过浅眠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去了上书房,云倾昏迷了两日,他有太多积压的奏折需要处理。

    云倾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像某种小动物一般蠕动着,和着淡淡的奶香味……

    湿漉漉的触感自她的额头滑到脸颊,引得她自睡梦中痴痴发笑,不自觉得抬起手抓了一把,却抓到一个圆圆的“皮球”……不对,皮球怎么还会有鼻子有眼睛?还有耳朵?

    云倾蓦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张放大数倍的娃娃脸,正跟自己鼻尖顶着鼻尖的对看,“啊——”

    没什么准备之下,她惊呼了一声,一抬手将趴在自己身上的某只提了起来。

    “呜……”知道那只呜呜的干嚎出声,云倾才彻底看清,手上拎的原来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

    但见那小娃娃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小袍子,头上编了一圈小辫子,拢到头顶用一颗拇指大的明珠束住,胸前挂了一枚金镶玉的长命锁,这通身的行头衬得一张圆圆的小脸粉雕玉琢,白里透红。

    小娃娃上下摆动着藕节似的小胳膊,活像被人按住龟壳的小乌龟,甚是可爱。

    云倾看他不过一个小孩子,索性将他放到床上,问道:“你这小鬼是哪里来的?这么调皮——”

    小娃娃跪坐在床上,叉着腰鼓着嘴道:“我才不是小鬼,我是男子汉!你要是再这么凶,我可就不娶你做老婆了。”

    闻言,云倾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道:“娶我做你老婆?人小鬼大!快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不说——哼哼……”她故作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说我就把你绑起来扔到御花园的池子里喂鱼!”

    小娃娃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小嘴一撇呜哇哇的哭了起来,“呜哇——啊——”

    “诶……”看他瞬间决堤的眼泪,云倾一时间想到风子儒,那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幼弟,曾几何时也是粉团似的缠着自己,虽说他和风云冉都是冯姨娘所出,却跟自己意外的投缘,此刻不由得心头一片柔软,“乖,不哭了,姐姐跟你闹着玩的……”

    云倾将他轻轻抱起来,左右摇晃着,“乖哦,男子汉不许掉眼泪,你不哭的话,姐姐给你拿糖吃……”

    闻言,那小娃娃果然止住了眼泪,“糖呢?”

    “……”云倾只得认命,乖乖的从枕旁拿出风南翀给自己的纸包,捡了几块松子糖放到他手中,“不许哭了哦。”

    小娃娃闷头吃了起来,直到几块松子糖都进了肚子,方抬起头朝着云倾绽开一个大大的甜笑,黑亮的小眼睛变成两弯月牙,“我决定了,不要你做我的老婆了!”

    虽说是个小孩子,根本不会认真,但是听他这么说,云倾还是有些失落,忍不住逗他道:“为什么啊?我都给你糖吃了,你不是应该更喜欢我吗?”

    小娃娃眨了眨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好像两柄小扇子,只见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我当然更喜欢你了,所以不要你做老婆……”

    云倾不明所以,未及开口,小娃娃忽然飞身扑了过来,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小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瓮声

    瓮气的说道:“我要你做我的娘亲……”

    刚想拒绝,小娃娃却再次红了眼圈,满含委屈的朝她说道:“娘亲……太后奶奶一点都不好,总是凶晖儿,还有姑姑好坏,用大针扎晖儿……还不许晖儿告诉太后奶奶,呜呜……”

    云倾一面手忙脚乱的替他擦眼泪,一面暗暗惊异,这小不点称太后为奶奶,那他是……晖儿……晖儿……忽然一个对于整个大凉宫来说都讳莫如深的名字浮现在脑海里,“南宫晖……你父亲是不是叫南宫绚?”

    南宫晖使劲吸了吸鼻子,伸出小肉手捧住云倾的脸,“吧唧”香了一口,“你果然是我娘亲,其他人都不记得爹爹了……”

    原来眼前的小不点是隐太子南宫绚的儿子……

    ——大凉历景贞二十五年,太子南宫绚因秽乱宫廷,于浮沉塔前,为六殿所杀,史称浮沉之乱。

    ——景贞二十六年,先皇殡天,传位于皇六子缅,国号“宣德”。

    云倾望着南宫晖稚嫩的小脸,不由得叹息一声,史官所记不过寥寥数笔,然而白纸墨字之下的血泪辛酸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所以人们才会喜欢谈论野史,将市井传言、戏说的只字末节拼凑成另一段历史,看似荒唐,往往却是真实的……

    “晖儿……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吗?”云倾轻声问道,心也跟着悬得高高的。

    南宫晖咬唇怔了一会,方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六皇叔杀的我爹。”说着小小的人儿却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拍了拍云倾的肩膀,安慰似得道,“娘亲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害怕,等晖儿长大了,一定会替爹爹报仇,当上皇帝再封娘亲作太后!”

    闻言,云倾大惊失色,如今南宫缅登基没多久,正是风声鹤唳之际,若是这番言论传了出去,加上晖儿敏感的身份,恐怕他连苟活的机会都没有了……然而他毕竟只是个孩子,粉团似得,让人很难不起恻隐之心。

    于是她寒下脸来,严肃的看着晖儿,一字一字说道:“晖儿你记住,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这样的话都不可以再说,还有不许提报仇的事,更不许妄想当皇帝。”

    “娘亲,爹爹才是皇帝,六叔是坏人!”

    “你六叔是天子,是你皇爷爷传给他的皇位,名正言顺,毋庸置疑!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许再说,否则会被砍头的,知道吗?”

    南宫晖无法理解云倾的话语,只是一味的坚持他爹才是太子,是皇爷爷的继承人,怎么就一转眼变成六叔了?“可是……可是……”

    看着南宫晖急的眼圈再次红了起来,却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云倾放柔了神色,将他揽在怀里,“晖儿,大人的世界你还不能完全明白,很多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娘亲,有仇不报非君子!”

    云倾皱眉,晖儿小小年纪这些话都是谁教他的?

    她忽然发现根本和小孩子说不清楚,但是放任不管,这南宫晖肯定活不长了……想了想遂道:“晖儿,你听不听我的话?”

    “嗯!”

    “乖——那你记着,以后这些话都不许再说……”看到晖儿小嘴张了张,一脸的不甘,云倾继续道,“你只知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可知还有一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长大了,有本事了,才有资格谈报仇,像你现在这样保护自己都成问题,怎么报仇?所以……你要学会隐忍,要学会分辨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可以说……更要学会示弱……”

    “学会示弱……学会隐忍……”南宫晖认真的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天真童稚的小脸上划过一抹和年纪不符的阴沉,转瞬间却又化作了纯真的笑容,“娘亲晖儿记住了,晖儿以后一定好好长本事……”

    南宫晖又和云倾歪缠了一会儿,便抱着一大包松子糖蹦跳着离开了。

    看着蓝色的小身影渐渐跑远,云倾第一次开始正视南宫缅所做的一切……

    这三年来不断地有关于他的各种传闻,因为逃避都被云倾刻意的忽略掉了,但是看到南宫晖,她才发现如今对于她来说,已无法再用事不关己来撇清了。

    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在问她,如果南宫缅真的杀兄弑父,背负着永远洗刷不掉的人命血债,那么,你要如何自处?

    “杀兄弑父……”云倾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如何?”

    云倾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去。

    南宫缅还穿着朝服,日益消瘦的身形使得龙袍显得有些宽大,好在他身姿挺拔,尽管清俊了些,反倒有几分飘然出尘的感觉。

    只是此刻他眸色清冷,神色阴沉,虽然负手立在咫尺,云倾却觉得一下子和他隔了万水千山一般。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云倾起身想要拉他的手,却被不着痕迹的躲开。

    “在你教晖儿如何卧薪尝胆的时候。”

    没有一丝温度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让云倾打了一个激灵,“你……我不是要教他……教他对付你……我……”云倾望着那人空洞幽寂的眸子,忽然间竟组织不起语言来解释。

    “我的确杀了我大哥,又率军逼宫,活生生逼得父皇自裁,虽然那一夜我杀光了乾阳殿上所有相关的人,逼得史官重新编写那段历史,但是毕竟……”南宫缅语气平静的可怕。

    云倾第一次希望眼前之人发怒,哪怕和从前那样对自己摔摔打打也好,这样的平静让人莫名的难以心安,然而南宫缅却好无所觉,依旧娓娓道来,像是在讲一段遥远的故事。

    南宫缅平静的声音夹杂了一声轻笑,如自嘲一般,“但是毕竟纸永远是保不住火的,所以坊间传闻……你也都听过吧,都是真的。”说着他转过头来,牢牢盯着云倾,眼尾飞扬,清眸无垢,真真的任是无情也动人,吐出的话语确实让人难受不已,“杀兄弑父算什么?我还曾恩将仇报,一剑差点杀掉自己的救命恩人……呵,我一向不是个好人,不久的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来取我项上人头——”

    “你不要再说了!”云倾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逐渐变红,好像那里有随时可能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南宫缅忽然抬手抽出腰间的赤宵剑,倒转剑柄塞到云倾手中,“正义是需要用鲜血来维护的,它和邪恶是一样的充满血腥,你想等到南宫晖长大是不可能的……”

    “你要做什么?”

    “你可以选择一剑杀了我,或者我用这把剑杀了他。”

    “不,我两个都不选!”云倾将赤宵远远地扔了出去,接着对着他歇斯底里般的大叫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发疯,你不要以为我怕你,我……我讨厌你!”

    本以为对方会回给她同样的狂风暴雨,却没想到南宫缅只是无声的冷笑了几下,便转了身,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去。

    凄厉的树影打在他的背后,随着他的身形晃动,滑进了漫漫长夜,于灯火阑珊处消失殆尽,仿佛这一走,再回首定会是沧海桑田,可云倾仍就咬紧了牙关,自己什么也没做错……

    不远的地面上横陈着南宫缅的赤霄剑,她轻轻捡起来,那上边似乎还带有他的体温,“正义是需要用鲜血来维护的,它和邪恶是一样的充满血腥……南宫缅你真看得起我……”

    南宫缅走了,一连数日都不曾回过龙德殿,偌大的殿宇一下子空了许多,太监和宫女每日照旧忙碌,但除了定时的摆好三餐,连个照面都不肯跟她打一个。

    在偏殿窝了几日,云倾便有些坐不住了,但是偏就倔强的不肯低头,换做以往为了安逸的日子,俯小作低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入宫这些天许是被南宫缅的好脸色给惯得,三年前那个倔强跋扈、骄傲任性的风云倾又回来了。

    既然南宫缅晾着自己,那她乐的逍遥自在,本来是宫女,现在却不需要做宫女的事情,再好不过了。

    忽然想起太仆监的小平子,云倾便想倒可以去寻他问问父亲最近如何?

    只是大凉宫虽然来了一段日子,但除了那一日去御膳房之外,她再没有出过龙德殿,所以根本不认识太仆监,只凭着记忆,顺着那日小平子离去的方向寻了过去。

    平整的青石小道曲通回廊,一派江南景色,这里仿得是南朝建筑,大凉的皇族自南方起势,崇尚文墨,所以宫中建筑也多是亭台水榭,婉约优雅,处处诗情画意。

    云倾不过是打发时间,也不着急去寻太仆监,只一路边走边看,权当游玩。

    忽见前方大道豁然开朗,没了之前的婉约山色,飞檐琉璃,白玉金阶,她不由止住脚步,定睛望去,只见正前方巍峨的殿门上金字牌匾在阳光下夺目异常。

    “乾阳殿——”云倾哑然,想不到那回廊小径绕了一圈竟是绕到了大凉宫的前朝来了,难怪一路不见

    半个人影,原来这里已不属于后宫,而是皇帝早朝和处理政务之所……

    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提起裙角正打算掉头折返,她再如何胆大,也是知道后宫女子是不能到这个地方的,乃是大忌。

    刚迈出一步,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云倾一惊,下意识闪身躲进道旁的山石之后。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云倾逆光望去,这才看清来人,却是多日不见的绵歌。

    只见她手中拎着一个红木食盒,沉着一张俏脸,双目赤红,像是刚刚哭过一般。

    她走得极快,却每一步都像是恨不得将这青石板的小路砸出一个坑来。

    待她走远,云倾方自山石后边钻出来,望向绵歌来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里已是前朝所在,只有乾阳殿……而她拎着食盒离开,很显然是去了那里边,能让她亲自送吃食的人,整个皇宫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什么前朝不得女子擅入,绵歌不是女人吗?”云倾哼了一声,南宫缅晾着自己,却在乾阳殿享受美人的点心,实在可恶!

    本欲原路返回的她毅然转身,大踏步的往乾阳殿走去,“我偏要从这走过去,看你能怎么样!”

    “什么人?站住!说你呢!还走——”忽然有男子洪亮粗壮的嗓音传来。

    听惯了后宫太监们尖细嗓音的云倾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数支插着红缨的长枪已将她包围在中间。

    今日云倾心情本就不好,见状也没了往日虚与委蛇的劲头,冷着脸哧道:“让开!”

    领头的侍卫闻言一怔,“哪里来的宫女,不要命了?这里是乾阳殿,不是后宫女子该到的地方,你是找死吗?”

    “不是后宫女子该到的?”云倾冷笑的反问,“那方才那位不是女子,难不成是男扮女装!”

    “绵歌姑娘乃是得了皇上特许,岂能和你这等贱婢相提并论!”

    那侍卫话音刚落,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身上的精铁铠甲生生从中间一分为二,散落在地,未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道白光袭来,头上的帽子再次一分为二……

    “你——她是刺客,快拿下——”那侍卫看着云倾手拿软剑横眉冷对的样子,不由得纵声大叫。

    执枪包围着云倾的侍卫们得到命令,直接将长枪齐齐朝着她刺了过去……

    见状,云倾纵身跃起,脚尖点过他们的枪头,一个翻身已飞出战圈,落在乾阳殿白玉台阶之上。

    “来人啊,有刺客,保护皇上——”侍卫们见云倾轻易逃脱,全都大惊失色,一面朝她拼命冲来,一面高声大叫道。

    听见喊声的巡逻侍卫们呼啦啦的跑了过来,云倾横剑在前,“一群蠢材——”

    话音未落,右后方一阵疾风袭来,云倾大惊慌忙挥剑格挡,却是一个身穿酱紫官服的男子飞身袭来,在看清云倾的面容后,在空中迅速的翻转身形,踉跄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倾儿,怎么是你!”酱紫官服的男子蹙眉问道。

    云倾却是一脸喜色,“大哥——”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风家大少爷风子胥,身为御前行走他负责的正是南宫缅的安全,方才听到侍卫高喊刺客,这才赶来,却不想所谓的刺客竟然是云倾。

    风子胥没有回应云倾的热情,绷着一张脸责备道:“简直胡闹,前朝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还不快点走,难道真等着御林军抓你进天牢吗?”

    先前的侍卫也不是傻子,听他二人对话已猜出了云倾的身份,纷纷收了兵刃退至两旁,被云倾劈坏铠甲的那名首领凑上前道:“原来是风大人的妹妹,误会误会……不过乾阳殿的确不准许女子擅闯,风小姐初来乍到想来是不清楚,这——”

    “我偏要从这过去,看你们谁敢拦我?”云倾打断侍卫的话语,一甩头倔强的说道。

    那侍卫本是想卖风子胥个人情,给她个台阶下,却没想到反吃了一个瘪,只得讪讪的看向风子胥。

    “倾儿你这是干什么?皇宫也是你胡闹的地方吗?赶紧离开,否则以后大哥再也不管你了!”风子胥在下属面前被自己妹妹闹得如此头痛,深觉得极丢面子,却又不能在此处发作,只好暗暗怪自己平日在家太过娇惯云倾,导致她这般任性胡为,不知天高

    地厚……

    云倾垂了眼帘,将满腹的委屈藏在眼底深处,赌气道:“谁胡闹了?别人就能来这里,为什么我就不能!何况我有没要进去,不过是路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风子胥作为风家长子,一向端素恭谨,宽厚示人,虽是武将却因出身书香世家而崇尚风雅,哪里会和女子拌嘴?一时间语塞,只气得他狂甩袍袖。

    那侍卫首领抱着自己的铠甲,好心提醒:“风大人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您看……”万一让人看见,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然而话未说完,却见他普通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紧接着白玉台阶两侧的侍卫齐齐跪地,山呼万岁。

    风子胥顾不得和云倾掰扯,推了妹子一下,便率先跪了下去。

    云倾被大哥一推险些跪倒,却生生又站住了,逆光抬头望去……

    雕刻着龙腾云纹的汉白玉栏杆一侧,南宫缅负手而立,赤金色的龙袍宽大拽地,越发显得遗世而独立,翡翠制成的冕珠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容,看不清神色,远远望去只有欣长清瘦的身形,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就那样站在台阶顶端,像是即将扶摇直上羽化而去一般,深不见底的黑眸透过珠冕俯视着阶下,宛如睥睨众生的神祗,高贵不容亵渎。

    云倾多日未见到他,此刻乍见竟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来,好似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头,不上不下,憋得人呼吸困难,眼睛酸涩……

    “倾儿跪下——”风子胥用很低的声音提醒云倾,满眼的焦急却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云倾恍若未闻,仰头和阶上之人遥遥相望,不过一个眼含恼怒还有委屈,一个却是看不出神情。

    其余的人都恭谨的跪着,没有皇帝的命令无人敢擅自起身。

    这场眼神的较量中,云倾率先抽离,调转身子抬步便要走,却被风子胥一把拉住。

    “跪下——”风子胥声音虽小,却已带了剑拔弩张的严厉。

    台阶之上遥遥传来的声音平淡无波,完全没有情绪,“让她走。”

    风子胥一愣下意识的松了手,云倾背对着南宫缅的神情竟像是要杀人一般,脚下却是飞快的往远处移动而去。

    “好你个南宫缅……你……好!我走,我走,我远远地走,再也不回去了!”云倾一面快步的往前走去,一边自言自语,好像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只顾着发泄胸中的郁闷,云倾不知不觉已走出去很远,待她意识到什么定睛向四周望去的时候,才发觉眼下所处的地方完全陌生,不仅陌生而且一点也不像大凉宫里会有的样子……

    云倾放眼望去,只见周围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荒草丛生,仿佛几十年都没有人来过的废墟一般。

    “只顾着赌气,居然没有看好方向便乱走……都怪南宫缅……”云倾正打算原路折回去,忽听到哪里冒出一声女子的叫声。

    下意识的顿住脚步,侧耳细听,隐隐约约有女子的怒吼夹杂着另一个人窸窸窣窣的问话声,奈何离得或许有些远,听不大真切。

    于是她这才认真的打量起周围来,除了到处一片荒芜,原来不远处竟还有一座半人高的矮棚,因为用枯黄的稻草盖在上边,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这时又传来一声叫喊,正是从那矮棚里发出来的。

    云倾放轻脚步慢慢靠近矮棚,发现那里边竟是空的,矮棚中央并不是地面,而是黑不见底的地道。

    她暗暗奇怪,这是密道吗?入口照理不该如此简陋明显……听声音像是关了什么人,难道是地牢?那也应该有人把守才是啊……

    因为不知道里边的结构,她不敢贸然下去,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偷偷听着里边的动静……

    只听一个女子压低了嗓音说道:“这里除了哀家并无其他人,你装疯也没有用。”

    云倾闻言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那地牢里边的人竟然是太后!

    不等她多想,只听又一个女人开了口:“你这毒妇,娘娘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哼……她活着哀家都不怕,难不成会怕一缕幽魂不成?哀家最后问你一次那地方究竟在何处你说还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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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啊——”里边传来一声惨叫,似乎另一个人遭到什么痛苦的事情,凄厉的惨叫了一声,随即听她断断续续的开口:“毒妇你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不仅不告诉你,我不会告诉任何一个南宫家的人……终有……终有一天娘娘会显灵,让你们全都得到报应……不……不得好死!啊……”

    云倾在外头听着那人鬼畜般的惨叫,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无法想象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叫的如此凄惨,而太后到底想知道什么?

    良久没有声音再传出来,忽然有铁器的撞击声响起,接着漆黑的草棚发出一道亮光,太后缓缓走了出来。

    云倾慌忙低下头藏匿起来,直到太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过了一会似乎没了动静,她这才站起身来……

    走至草棚,却发现原来漆黑的地道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青石地面,像是一间小房子,有一张丈余大小的桌子,上边摆放着一盏落满灰尘的铜油灯,再无其他……

    她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青石板,发出的声音闷闷的,并不像是下边有东西的样子,云倾不由紧蹙了眉头,试探性的摸了摸,也没有任何机关。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到远处再次传来了脚步声,忙闪身躲回了先前的藏身之处,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果见有人躲躲闪闪的走来,来人一面小心的四处查看一面快速的摸索到草棚内,却是白衣白裙,秀美水目的少女。

    云倾暗暗撇了撇嘴,自己和绵歌还真是有缘,不一会功夫遇到了两次……

    只见绵歌在草棚中猫着腰摸索了半日,又转出来四下查看,显然她并不知道如何进去。

    但是,也很明显她知道那里边有秘密,并且很有可能和太后一样,也想从里边的人身上得到什么……

    云倾莫名的想笑,你很聪明吗?不也是进不去……

    正在二人一明一暗,各自想着各自心事的时候,忽然云倾只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望去,却是一只半臂大的老鼠,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惊恐的望着她。

    虽说她有武功傍身,但毕竟是官家小姐,何时这么近距离的见过老鼠,一时间再顾不得许多,惊呼一声跳了起来。

    那老鼠也没有见过什么人,被云倾一吓,也跳了起来迅速钻入杂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云倾惊魂未定,耳畔却是疾风扫过,绵歌已扣住自己的脖颈,带了几分诧异的看着她,“是你?”听到有人声,她下意识的出手,却不曾想竟然是云倾。

    本来听见掌风之声,以云倾的身手很轻松的便可以躲开绵歌的突袭,但是她却没有动,像是被吓住一般惊恐的望着掐着自己脖子的女子。

    绵歌轻笑一声,“缅哥哥说你身手不错,我看也不过如此……”

    云倾心下冷哼,南宫缅你到是什么都和她说,嘴上却不争辩,“你到这里做什么?”

    “功夫不怎么样,倒是会先发制人……既然被你发现了……”绵歌动人的美眸闪过一丝狠毒,“我便留你不得!”

    “你杀了我,你的缅哥哥必然不会杀罢干休。”云倾望着她平静的说道,心中却在纳闷,这草棚下究竟是何方神圣,值得那么多人关注?耳中却传来绵歌阴狠的声音。

    “这里是冷宫的后院,乃是整个大凉皇宫的禁地,寻常人根本不会来,我将你杀了抛入荒井,任谁也发现不了的,到时候缅哥哥只会认为你大小姐脾气上来,私自出宫了……只要我好生安慰,他不过就是难过些日子罢了,还能怎样?”

    闻言云倾心里莫名的难受起来,女人有时候对女人是非常敏感的,绵歌的话让她肯定了自己这些日子耿耿于怀的原由……

    但是现在她无心纠结这些,因而故作害怕的开口:“不要杀我……我知道怎么下去地牢……”

    她话一出口,绵歌钳制她的手果然松了一下,口中却警惕的说道,“谁说我想下去?呵呵……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我找不到入口!”

    “这草棚是按照五行八卦建造的机关,若非通晓其中奥妙的人,绝对打不开……否则你怎么到今日也没进去?”云倾此番话本是信口胡诌,赌的是绵歌并非偶然发现此地,而是一直想要找机会进去……

    “你当我傻吗?你一个官家小姐如何懂得机关之术?”

    “咦,你的缅哥哥没和你说过吗?”云倾故作

    讶异的眨了眨眼,“我一个官家小姐,既然能懂武功,那么机关之术难道就不能懂吗?我幼年曾救过一位墨家后人,他感恩我的救命之恩,所以倾囊相授,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你的缅哥哥啊!”

    云倾本就是胡诌,想到南宫缅将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了绵歌,心中气恼,便故意掰扯一段无中生有的故事。

    本以为她会因此吃味,没想到绵歌却是神色一松,“那你倒说说看是什么机关,若是所言不虚,我倒可以考虑发你一马。”

    见她相信了自己的话,心中暗喜,又不屑,你当我白痴吗?知道了你的秘密,只怕你更会留我不得……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我自然不骗你,我的性命在你手里,怕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骗你?只是……”

    “只是什么?”绵歌皱眉,手上不自觉加了一份力气。

    云倾被掐的难受,抻了抻脖子,“只是我虽然知道如何进去,但是我也很好奇,那下边究竟有什么,我们不妨来个交换,你告诉我你想下去做什么,我帮你打开机关,如何?”

    绵歌稍一犹疑便开了口:“好,我告诉你,但是你要给我打开机关……”她没打算让云倾活着离开,自然也不在乎她知道自己的秘密……

    “那是自然。”

    “下边关着的是当年救了缅哥哥性命之人的丫鬟,她是被太后囚禁的……因为在她身上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下去问问……”绵歌扯了扯唇,“好了,你可以去打开机关了。”

    云倾对着她也扯了一个笑容,“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么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耍我?”绵歌面上露出恼怒,五指用力掐了下去,然而身体却忽然动不了了。

    云倾看着渐渐倒在地上的绵歌,脸上半分表情也没有。

    绵歌稍一犹疑,随即惊道:“饲蛊之术!”

    当日玄墨教黎幽和云倾交手,她便是靠着凤凰血族的独门蛊术致胜,所谓饲蛊便是以秘法将精血炼制成蛊,被施之人如同中了麻药,瞬间不能动弹,任人摆布,此法说起来容易,却并不容易练成,因而玄墨教虽然源自凤凰一族,却并非人人都会。

    “现在你总该知道本尊是谁了吧?”云倾稍稍俯身,与她保持平视一字字说道。

    绵歌眼中滑过一丝恐惧,“你是……你是当日黎幽带来的那个……那个圣女?”她不得不恐惧,她曾亲眼看着云倾施蛊于教众,身为百草堂大弟子,深谙医道,岂会不知道凤凰一族蛊术的厉害?

    教众痛苦倒地的样子……以及金堂主连滚带爬的回教述职时,惶恐惊惧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当日手段狠辣,来去无踪的圣女居然是风云倾!

    眼前这个被南宫缅形容成贪生怕死,好吃懒做,冥顽不灵的刁蛮小姐,竟然是玄墨教人人恐惧的圣女!

    绵歌若非此刻倒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