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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远是个乖觉的,阎婆虽没和他一起上楼,但灼灼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他,所以他也听话地蹑手蹑脚上了楼。
声音虽轻,但听在屋里阎婆惜的耳朵里,却如同重锤敲鼓一般。她刚在在楼上看得清楚真切,使劲攥着衣角,抿着嘴呆立在床帐旁,心却好似要跳出来了一般。
张文远在门外轻轻咳嗽了一声,“惊扰嫂嫂,押司有命,吩咐小的来取他的招文袋。”
阎婆惜闻言,心里顿感失望,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才是合乎情理的解释,但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轻轻应了一声,“他的东西,我从来不碰,你若是方便,就进来取吧。”
张文远彬彬有礼道:“嫂嫂方便吗?”
阎婆惜不耐烦道:“有什么不方便的?让你进来取,你就进来,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能成什么事?”
张文远这才轻轻推门而入,然后,两人同时都呆住了。
此时,天将破晓,屋内灯烛还在燃着。正应了那句话,浴后看美人,灯下看娇娘。张文远虽早就听说过阎婆惜的艳名,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痴痴傻傻的,如遭雷击一般。
阎婆惜也是没想到,这个刚才撩动的她春心荡漾的小郎君,竟然是比她想象的还要俊俏三分。
直到楼下阎婆不耐烦的咳嗽声传来,两个人才同时惊醒过来。
张文远心中暗骂自己失态,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好一块羊肉,落在狗嘴里”的不忿。
阎婆惜则是羞得满脸通红,她是卖唱的出身,虽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却也不是没见识的。这般失态,心里只是慌乱,倒并没有想到别的。
张文远缓突出一口浊气,施礼道:“嫂嫂金安,因事打搅,心实不安,只是押司有命,不得不丛,还请嫂嫂宽恕则个。”
阎婆惜窃喜尚且不及,又哪里会怪他,只是嗔笑道:“却没有想到,宋三郎那般木讷之人的身边,竟有你这般伶俐的伴当。”
张文远生的俊俏,又少有人管,平日里没少去瓦舍厮混,哪里还听不出阎婆惜的话外之意。心下暗喜,但也晓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因此也不急色,只是似笑非笑地答道:“嫂嫂说笑了,押司是做大事的人,小的没那个本事,倒只会些品竹调丝的小道。”
两个人说话间,眉目传情,已经是彼此了然。只是碍于阎婆就守在楼下,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因此阎婆只是娇笑道:“如此倒是正好,奴家也能唱些小曲小调,叔叔若有闲暇时,不妨来此稍坐探讨一二。”
张文远拱手笑道:“小人省得了,只是押司那边还在等我,不宜久留,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叨扰。”
阎婆惜媚眼如丝,都快要滴出水来了,就这般脉脉含情地望着张文远。
张文远只感觉心里面千百只蚂蚁爬过一样,恨不得立时便扑上去,可他再是色胆包天,也只能强忍下来,拱拱手取过宋江的招文袋扭头边走。
身后那银铃般的笑声动听又妖娆,让他下楼时差点一脚踩空到摔下去。
张文远做贼似地出了门,捂着胸口喃喃自语道:“这勾人的妖精,就凭那个黑厮怎消受得起?好端端一块羊肉,虽被狗啃了一口,沾了些屎味,但也依然是鲜美的羊肉。”
张文远心神恍惚地走远了,胡同口却转出一个人来,正是智多星吴用。
吴用在野地里睡到半夜,被蚊虫叮咬再也没了睡意,便起身连夜赶路,黑灯瞎火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城,想着来找宋江抱怨一二,却没想到撞上了这精彩的一幕。
虽然站在楼下,楼上两个人说的话,影影绰绰地听不太清楚,但阎婆惜那愉悦的笑声,再加上张文远方才的说的话,吴用哪里还不清楚,怕是自己那位公明哥哥的后院起了火。
吴用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张文远,阎婆惜这都是得罪过自己的人,自然没有可能帮他们遮掩。只是,这件事该如何揭开,倒是要好生思量一下。
慢悠悠踱着步,吴用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也不去找宋江了,而是就在水井街比邻宋江外室附近寻了处客栈住下。
郓城县衙,宋江丛招文袋里取出一封书信来,递给张文远道:“此信务必要交到晁保正本人手里,不得有误。事妥之后,等你回城估计就下晌了,放你半日假,就不用再回县衙了。”
张文远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应了,心里面却是开了花,他的魂魄都已经被阎婆惜勾走了,恨不得立时就去与她厮混。宋江这个决定,正是遂了他的心愿,于是也顾不上吃早饭,忙不迭的就出城去了。
西溪村,一柱山下。
一身山民打扮的狗儿,环望了一眼围拢在自己身边的十二个兄弟,缓慢而又坚定地道:“教官对咱们,有再造之恩!如今他下落不明,满山恓惶,更有不少人在暗地里造谣生事,图谋不轨。山上如何,与咱们十三太保无关。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早地找到教官,明白吗?”
众人齐声应是,狗儿点点头又道:“根据之前的消息,基本可以断定,教官此次失踪,十有八九与郓城县衙有关。张放牛,杨达,你们两人,潜伏在郓城县衙周围,不要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张放牛,杨达拱手领命,自去准备。
狗儿又道:“李文,李武,你兄弟二人,给我盯住了晁盖的庄子。不管是进去的还是出来的,一个都不要放过了,尤其是注意搜查来往书信。”
李文,李武是一对孪生兄弟,无论相貌还是声音,都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两个人更是心意相通,齐声领命。
狗儿继续下命令道:“钱六子,李波,你二人去郓城县城门口盯着,留神过往车辆,莫要让他们将教官送到别处。”
见钱六子与李波没有异意,狗儿摸出腰间利刃来咬着牙道:“其余人,随我进山,哪怕将这一柱山翻个底朝天,也定要找到教官!”
茫茫深山,方圆数十里,林木茂密不说,山路又崎岖陡峭,狗儿心里很清楚,想要找到林冲,不亚于大海捞针。可是,他们别无选择,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林冲给了他们重新活过的机会,这份恩情,不啻于父母生养之恩。所以,拼尽全力哪怕拼上性命,就是给予林冲最好的报答。
狗儿等七人进山去了暂且不说,直说李文,李武兄弟两个,扮作庄户打扮,各扛了一把锄头,就在晁盖庄门前不远处的大树下坐了下来。
他们弟兄两个,上山之前本就是庄稼汉出身,因此这般打扮,也丝毫不显突兀。再加上晁盖广交四海,庄上时不时的就会多出几个外乡人来,因此他们两个生面孔,倒也并没有惹来别人的怀疑。
小半天过去了,紧闭着的庄门还是没人进出。李武忍不住就有些坐不住了,小声地嘀咕道:“莫非是晁盖自知理亏,怕咱们梁山好汉来找他的麻烦,所以才这般小心?”
李文眼观鼻鼻观心,虽看上去是在闭目养神,但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却都躲不过他的双眼。
李武见哥哥不理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百无聊赖地晃了晃脑袋,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远处,却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紧攥着双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压低了声音道:“来了!”
李文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急匆匆赶路的英俊小生,却不似李武那般急迫,而只是将余光锁定了他。
李武舔着嘴唇道:“这厮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绝对可疑!”
李文认同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眨了下眼睛。
李武会意,伸着懒腰站起身来,还不忘打个哈欠,慢悠悠地踱着步拦在张文远的身前问道:“这是要去哪里啊?”
张文远满心想的都是阎婆惜的万种风情,心无旁骛,被李武吓了一大跳,“哎呀”一声倒退两步,满脸警惕地看过去,等看到李武一身庄稼汉打扮的时候,下意识地撇了撇嘴,露出满脸的不屑,“我是县衙的人,你这糟汉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也敢拦我的路!”
李武哈哈笑道:“县衙的人又如何?都是娘生爹养的,两条胳膊两条腿,哪里又比别人金贵了?”
张文远不耐烦地甩甩手道:“若不想死,就赶紧把路让开。爷爷着急寻你们保正晁盖有要事,没工夫和你啰嗦!”
李武抱胸冷笑道:“有什么要紧事?先和俺说道说道。”
张文远正要开口叱骂,却被李文从一旁搂住了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你不愿和俺们说,那就和它说吧。”
张文远只感觉到胸口一疼,低头看去,一股凉气丛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心尖上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晃的他眼睛生疼,双腿发软,若不是李文搀着他,恐怕已经软倒在地了。
李文半拉半拖着张文远,钻进了路边的树林之中,这才松开手掂着匕首冷笑道:“现在,你可以对它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