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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关门声响起,赵瀚霆方靠在椅背上,目视窗外怔怔出神。
上一世,是他领着燕伯成等将领,率大军追击余孽,耗时两年之久,方肃清了中原各方反对势力,连带着重创北狄、南疆主力,生生将这两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得已双双奉上降书,彻底震慑周边小国,自此为大齐打下了稳定的边疆环境。
乔晋延兄弟领兵,他早已想到这个可能,也早做了准备,如今活跃在东南一带的各方势力,与前世此时的大同小异,他只需向乔晋延稍加提点,以他的聪明,想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并不成问题。
可如今却多了变数,一是正元帝安排的万腾等将领;二是乔英淇的出征。若仅有前者倒也罢了,可偏偏多了一个他放心不下的乔英淇。
当年在塔犁沙漠,她浑身血迹一动不动地躺在热沙上的那一幕,至今仍是他的恶梦,他无法想像,假若她再遭遇此等不测,万一他赶不及前去相救……
对她,他永远也做不到真真正正的放心。他只希望,她能在他的力所能及的保护之内恣意地过着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哪怕她的未来不会再有自己,哪怕他永远也不能出现在她的眼前,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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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可都已经收拾妥当了?”乔英淇将手上的书摆回原处,余光见到推门而入的流萤,随口便问。
“都收拾好了。”流萤脆声应道。
乔英淇‘嗯’了一声,又继续低着头整理书册,身后突然响起侍女的问安声,她抬头回身一望,便见乔夫人迈进了屋里。
“娘,你怎的来了?”她连忙停下手中动作,起身朝着乔夫人走去,搀扶着她在长榻上坐下。
乔夫人轻叹一声,轻抚着她的脸庞,目光柔和,不过半晌,眼眶渐渐变得湿润。
“还以为自此以后便可以过些安稳日子,娘可以为你择一门好亲事,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也算是了了娘一桩心事,没想到……”说到此处,她的喉咙一哽,却是再说不下去。
乔英淇心中有些许难过,偎依着她故作轻松地撒娇道:“女儿要一辈子陪在娘身边,才不想嫁人呢!”
“傻孩子,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乔夫人抹了抹眼中泪花,搂着她爱怜地道。
乔英淇更深地往她怀里钻去,闷闷的声音透出来:“就是不想嫁……”
乔夫人笑叹着轻抚她的长发,她的女儿,无论在外头是怎样的坚强,在她的面前,总是那个软软嫩嫩,会抱着她撒娇讨好的小丫头。
她不懂夫君与儿子们为何不放心两个孙儿领兵,却偏偏对身为女儿家的英淇这般信任,对她来说,孙儿也好,女儿也罢,都是她的心头宝,如今一下子便要……
心里像是被巨石压着一般,沉甸甸得厉害,本以为大齐立国后,一家人便能过些寻常人家安安稳稳的日子,再不用担惊受怕,哪想到安稳日子竟是这般的短暂。
强忍着心酸叮嘱了女儿几句,乔夫人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正院,见夫君正歪着床榻上,手中的书卷竟是倒了方向。
她无奈地上前,拿过书卷放到一边,嗔怪着道:“若累了便躺一阵子,怎像峥儿一般不安份。”
乔正林冲她笑了笑,听到她提及幼子,笑意渐敛,片刻之后,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柔声道:“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一下,我想让峥儿拜宁先生为师,让他跟着宁先生念书写字,顺带着修习医道,你意下如何?”
乔夫人有些意外,宁溪总怂恿幼子拜他为师,她不是不知道,可也如夫君及儿女一般,她也只在旁笑着看热闹,任由幼子自己决定,并不多作干涉。
如今夫君这番话,可谓是不顾幼子的意愿了。
“咱们乔家,将领已经够多了,再不需要会行军打仗之人……”叹息般的低语在她耳畔响着,她心中一沉,望着神色黯然的夫君,半晌,一言不发地侧过身去搂着他,无声安慰。
乔正林反抱着她,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处,喃喃地道:“还好,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总会在我的身边。”
乔夫人呼吸稍顿,搂着他的力度渐渐收紧。
饶得是乔正林等人再怎么放心不下,大军出发的时间终也是到了。一大早乔英淇便带着乔晋延乔晋远兄弟二人,跪别亲人,在父母兄长忧心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镇国公府,踏上了往东南的征途。
京郊的某处山岗上,披着玄色披风的男子迎风而立,目光落到远处整齐有序的队伍上,眼神之专注,仿佛是要从那密密麻麻的耸动人群中,寻找出魂牵梦萦的那道身影。
葛昆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直到远处的队伍越行越远,最终在视野里消失,他才听到主子低沉的声音:“走吧!”
他应了一声,随即抬脚跟了上去。
岳州城临海,是中原南面最大的一座城池,也是大齐辖内官府衙门被流寇余孽冲击得最频繁的一处。
乔英淇满身疲累地靠在椅背上,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追击战,已经让她的体力撑到了极致,如今的她只想痛痛快快地洗一个澡,将身上的血迹、汗迹彻底洗去,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一切确是如她早前担心的那般,万腾、梁卫锋等年长的将领,根本不服乔氏姑侄,虽不至于明目张胆违抗军令,但阳奉阴违之事做的并不少。
此次追击邓氏余孽,若非梁定锋的拖拉不作为,她何需打得这般辛苦。
眸光渐渐变得有几分冰冷,倚老卖老并不算什么,只要彼此都是为着大齐、为着百姓,有些难听之话她也可以不在意,不同的意见,只要是有利于齐军的,她也会接受。
可是,她无法忍受他们纯是私心作祟,又或是为着颜面,为反对而反对,一而再再而三拖累作战。
这一回本是兵分两路夹击邓氏军队,她领着一队人马从西面偷袭,而梁定锋则带着麾下军队从东面包抄,一切明明计划得好好的,可就因为梁定锋一时意气,行军拖拉,以致误了商议好的时辰,让她不得不独自面对邓军,苦苦支撑了两个时辰,方等来梁定锋的人马。
这三个月以来,类似之事数不胜数,虽每一回都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但伤亡人数、耗费精力已是远远超出预期。她不敢想,再这般下去,待到余孽肃清时,最终还能剩下多少人马能平安返京。
“副帅,大事不好!”门帘‘嗖’的一下便被人从外头掀了开来,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兵士便冲了进来。
乔英淇心头一震,陡然起身:“出什么事了?”
“由万少将军率领的三千将士,在岳山山脚下全部阵亡,万少将军拼死冲出重围,如今正在万将军帐中疗伤。”
乔英淇大吃失色,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在岳山脚下全部阵亡?为何会是在岳山?我明明命万砚辰领着人往庚玉河方向去支援乔将军的。”
庚玉河与岳山一北一南,分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乔晋远带着军队正与李氏军队恶战,五日前她已拨了人马,着万腾之子万砚辰领兵前去支援。
“万、万少将军……”兵士结结巴巴的也不敢说,乔英淇脸色铁青,愤怒地一掌拍在书案上:“万砚辰竟敢违抗军令!”
岳山有什么?有当年吕挚天手下的将领刘鸿方,吕挚天身死后,万腾父子降齐,刘鸿方则是领兵出走,大齐立国后在岳州一带作乱,如今便是隐藏于岳山山中。
万砚辰本应去支援乔晋远,可偏偏往了相反方向去攻刘鸿方,反中了对方埋伏,以致全军覆没。
乔英淇眼神森冷,如利刀一般盯着跪在下首请罪的万砚辰,耳边尽是为子狡辩的万腾的声音,可她始终一言不发,直到万腾察觉不对劲收了声,她才缓缓地抽出令箭,猛地厉声道:“万砚辰违抗军令,连累我三千将士性命,按律当斩!”
“得令!”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威武的兵士出列,二话不说架起跪在地上的万砚辰,就要拖出帐外。
“乔英淇,你敢?!”万腾先是一惊,继而大怒,几步上前杀气腾腾的怒瞪着乔英淇。
乔英淇冷笑一声,并不去理会他,冲着停了脚步不知该不该继续的行令兵厉喝道:“还不拖下去!”
那两人一听,再不犹豫,一左一右强硬架着拼命挣扎着让‘爹救我’的万砚辰,将他拖了出去。
万腾见她竟然丝毫不顾及自己,又惊又怒,手指指着她颤抖不止,待听到儿子凄厉的叫喊时,脸色大变,再不敢逗留,回身迈开脚步飞快出了营帐就要去救。
“军令如山,本帅不管你们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是初出茅庐的兵卒,凡是敢无视军令,延误军情的,一律从严处理!”乔英淇并不去理会他,眸光冰冷地逐一扫视下首众将,声音不疾不徐。
“啊!”一声悲愤的哭叫声从帐外传进来,帐内众将脸色一变,均听出这是万腾的声音。不一会的功夫,又有行令兵进帐复命。
众将神色各异,根本想不到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出手这般利落,丝毫不留情面便斩杀了万砚辰,一时间,均心有戚戚。
乔英淇并不理会他们的想法,更不在意帐外失了儿子的万腾的怒骂,冷静地将军务分派下去。刚见证过她的冷酷的众人,包括一向不满乔氏姑侄的梁卫锋,此时也老老实实地领了命,再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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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英淇,乔英淇,乔英淇,你好,你好!”夜幕下,仿若一下子老了几岁的男子,那阴狠愤恨的低沉声音如蘸毒一般,让人闻之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