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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
云氏躺着拐角处的墙脚下,感觉身体上的血一点一点流逝,冰冷渐渐渗透体内每一处角落。她极力睁大眼睛,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虽然方式出乎她的意料,但这样的结果还是早有预感的。寿数不长,早在一年之前她便清楚,自己能陪在儿子身边的时日不多了,能撑到现今已是上苍的恩赐,她只是有些遗憾,遗憾不能看着她的均儿将他心爱的女子娶进门来,看着他们夫妻举案齐眉,幸福度日。
一阵打斗声在她耳边响着,片刻,一个温暖厚实的大掌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庞,将她嘴角处渗着的鲜血拭去,不一会的功夫,她便感觉自己被人紧紧地抱入一个有些久远的熟悉怀抱中。
“婧娘……对不住,我来晚了。”
婧娘,谁在喊她,谁在喊婧娘?
她挣扎着努力要将搂着她的人看清,渐渐的,一张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脸庞浮现她眼前,欢喜的浅笑缓缓绽放在她的唇畔,“夫君,是你吗?”
抱着她的男子身体微僵,半晌,哑声应道,“……是我,婧娘,是我。”
“你回来了?真好……”喃喃的欣慰低语,戳痛了男子的心,搂着她的手不停地颤抖,却听云氏又再道,“你可见到均儿了?均儿是咱们的儿子,你说过的,要我为你生一个儿子,他如今长大了,长得很像你,你可喜欢?”
“喜欢,婧娘,我很喜欢,你把他教得很好,他很能干、很聪明,也很孝顺……”男子将脸庞贴着她的,哽声道。
“……他快要娶亲了,娶的是他心爱的姑娘,将来,他必会待自己的妻子很好很好,就如当初你待我一般。”云氏气息渐弱,脸上却是温柔的浅浅笑容。
“不,婧娘,我待你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男子终忍不住潸然泪下,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砸到她的脸上。
“……下雨了,夫君,又下雨了……”云氏神志涣散,声音越来越弱,苍白的脸庞上尽是梦幻般的美好甜蜜笑容。
那一年的下雨天,将他带入她的生命,也正是这样的下雨天,她含泪默默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生命,她的人生最快活最幸福的时光,是那个下雨天带给她。
她仿佛又看到,他站在满地泥泞中朝自己伸出手,她的手缓缓地抬起,似是要伸出去,一寸,一寸,再一寸,最终,纤手陡然无力掉落……
“婧娘、婧娘……”男子伏到她的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他想不到,多年后的重逢,竟是永别!
“……主上,夫人,已经去了。”一直沉默地守在一旁的黑衣男子,走过来探了探云氏的脉搏,轻声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寒光一闪,男子犹未反应,已有另两名黑衣男子提刀挡住砍过来的刀锋。
“住手,莫要伤他!”正抱着云氏的男子应声回头,见手下正与一名年轻人缠斗一起,立即制止道。
对方既已停手,柳祥均也不欲多作纠缠,提着滴着血的刀直朝男子奔去,直到见到他怀中血迹斑斑的云氏,大刀‘哐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娘!”他扑过去将云氏夺进怀中,颤抖着去探她的鼻端,像是不敢相信般,又哆哆嗦嗦地去试她的脉搏……
“你娘她,去了……”沙哑的中年男子声在他身边响起,他悲愤地回过头来,却在对上一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庞时愣住了。
“你、你是谁?”
“……我,是你爹。”男子沉默了半晌,终是低低地应道。
“我爹?”柳祥均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目光落到倒在地上的一名黑衣人的尸体,再看看护卫在‘他爹’身边的那几人,片刻之后,咬牙切齿地质问,“今日此劫,可是你带来的?你既离开了二十年,为何又要回来扰乱我们母子的生活?!我没有爹,你给我滚!”
言毕,将已无气息的云氏抱起,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主上,少主他……”
“罢了,让他们母子俩好好呆一阵子,你带些人手暗中保护着,若再有不怕死的来,格杀勿论!”
镇外一处树林当中,披着黑斗蓬的男子盯着跪在地下的下属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说,失手了?”
“是,属下几人围攻那柳祥均,本是快要得手,可突然却凌空杀出几人,将属下等杀了个措手不及,属下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其他诸人已尽数被杀,属下怀疑,是、是主上……”
‘噗’的一下鲜血四溅声,男子话音未落,喉咙已被人割掉,高大的身影‘轰’的一下倒了下去。
“他们既已经死了,那你也没必要再活着,去陪着他们吧!”斗蓬男子冷笑一声,将刀插回鞘中,半晌之后皱了皱眉,叹息着自言自语,“他们既已经来了,再纠缠下去只怕会给她带来麻烦,柳祥均,命可真大!”
***
“派出去查探柳家母子的人发来密函询问,除了他们一行,二公子可有另派了人去?他们在查探过程当中发现了另一帮人。”葛昆在门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推门而入,朝背着手临窗而立的赵瀚霆道。
自那日从乔府回来后,二公子整个人愈发阴沉,便是他这个侍候他多年之人,也轻易不敢接近。
赵瀚霆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我到底派了几批人出去,难道你竟会不知?这种事还需要来问我?”
葛昆脸上一僵,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几日无论他向他回禀什么,他都是用这种冷得冻死的语调,配上或尖或狠的话语,若虽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差些,只怕早就倒地不起了。
“……是,是属下的错。”他不敢反驳,低着头老实认错,正要静悄悄地退出去,又听赵瀚霆问,“可知道另一拨在查探柳家母子的是什么人?”
“暂且未探明对方身份,只知道是从南边一带来的,属下已经着人去查了。”
“嗯。”赵瀚霆再不看他,又再望向窗外。
翌日一早,乔英淇正哄着小乔峥用膳,便见流萤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不待她问,便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姐,柳将军家里出事了,柳夫人昨夜被刺身亡。”
“什么?!”乔英淇大惊失色,连忙将手中的瓷碗塞到一边候着的侍女手上,随意哄了幼弟几句,便急步往门外走去。
“可知是何人所为?”一面走,她一面问身边的流萤。
“暂不清楚,如今消息也未外传,奴婢是今日一早从柳家经过时察觉有异,进门去才知道出了事,柳将军昨夜也遇袭,身上受了些伤,所幸并不重,只柳夫人……”
乔英淇心急如焚,飞身夺过门外侍卫手中的缰绳,纵身上马,直往城门疾驰而去。
一路策马狂奔,直到柳家那间新修整过不久的屋子出现在视线内,她方勒住缰绳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地推开了柳家大门,径自进了云氏屋内。
进得门内便见柳祥均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躺在床上已无气息的云氏,她一下便止了脚步,半晌,迈开步子缓缓地来到他的身边。
看着柳祥均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裳,又望望神色安祥仿如沉睡的云氏,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下来。
“让我瞧瞧你的伤口可好?”良久,她哽声询问。
“不妨事的,都是小伤。”
乔英淇不信,固执地脱下他的上衣,直到那深深的刀伤映入眼内,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下手如此狠,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
她咬着牙,也不理会他的挣扎,动作麻利地为他处理伤口,又强迫他换上干净的衣裳,这途中,柳祥均始终一言不发,也不再挣扎,任由她摆弄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对上她的视线,大手抚着她的脸庞,哑声道,“英淇,我娘是那样的善良,从不曾做过坏事,为什么上苍待她如此不公?”
乔英淇张张嘴欲说些话安慰他,却感喉咙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柳祥均也不在意,松开轻抚她脸庞的手,又再怔怔地望向床榻上的云氏,一动也不动。
乔英淇抹了一把眼泪,努力压下心中沉痛,正要说几句话安慰安慰他,脑子里像是有道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一个杀气腾腾的疯狂声音在她耳畔回响——
“……不管哪一个,若你敢嫁他,我便屠他满门!”
血泊中的云氏、死里逃生的柳祥均,柳家母子昨夜的遭遇像是有意识一般,一幕又一幕地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闪现。
袖中双手渐渐攥紧,牙关死死地咬着,难道是他?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屠他满门,屠他满门,屠他满门……’那四个字如同咒语一般,一声响似一声,她再也忍不住,‘噔’的一下冲出门外,飞身上马,随着骏马的一声长嘶,她整个人已策马冲出很远……
她要去问个清楚,问问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做的,若是,她、她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是要为柳家母子讨回公道!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彻一路,最终在赵府大门前止住,乔英淇高高坐在马上,盯着门外护卫厉声问,“赵瀚霆可在?”
年轻的护卫见是她,也不敢多话,遂结结巴巴地回道,“二、二公子护送夫人与少夫人她、她们到、到雾、雾云山、山的庄子去、去了。”
话音刚落,便见对方调转马头,用力一夹马肚子,骏马扬蹄疾驰而去,扬起的灰尘扑了他满脸。
他被呛了几口,连连咳嗽几声,半晌后,才挠挠耳根,对乔家小姐这来去匆匆的一幕感到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