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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乔夫人之命送一些米面到净慈庵去的乔英淇,远远便见路边怔怔站着一名女子,她一时好奇,遂定睛细看,认出那人居然是云氏,一惊之下连忙快步上前,扶着她的手关切地道,“天气这般冷,婶子怎独自一人站在此处?”
“没、没事。”云氏抬眸望了望她,呐呐地回道。
见她神色有异,乔英淇虽疑惑,但也知此时并不是询问的时机,故而柔声道,“我正要往庵里去,婶子不如也与我一道,如何?”
“好、好的。”云氏完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回家的打算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任由乔英淇搀扶着她往净慈庵方向走。
亲自将云氏送回了厢房,乔英淇又命人按孤月师太的意思将米面抬到后厨放好,陪着孤月师太闲坐了一阵子,因心中担忧云氏,遂告辞离开,径自到了云氏所在的厢房里。
推门而入便见云氏面朝着大开的窗门,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
她微微蹙眉,走过去轻轻将窗门掩上,才来到她的身边坐下,放柔声音道,“此处风大,婶子病刚好,还需多注意些。”
云氏缓缓转过头来,迎上她关切的目光,良久,才发出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随后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乔英淇抿嘴笑笑,“这并不算什么,婶子可用过了午膳?若尚未用,我命人去准备准备。”
“不忙,我已经用过了,就是觉得有些乏。对了,均儿何时才能回来?”
“约莫半个月左右便能到了,您若觉得乏,不如先歇息片刻?”乔英淇也感觉她脸上似有倦意,遂建议道。
云氏点点头,翕眼疲惫地靠在榻上,直到门被人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怔怔出神——
“我只是想来看看,当年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女子才没有回去寻母亲与我。”
“柳?你竟连自己儿子的亲生父亲姓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当年父亲根本没有告诉过你,他的真正身份?”
“你放心,我没想怎样,更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儿子怎样,甚至,若可以,我宁愿从不曾知晓你们的存在。”
……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低地叹息一声,心里百味陈杂。
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便是他还好好地活着,也终于夺回了属于他的一切,虽然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她,未来只怕也不会是她,但知他安好,便是天各一方也是无碍的,这样的结局,答应嫁他前不就有了心理准备了么?
今日出现的这名女子,她应该可以相信她只是单纯地想来见见自己的吧?她真的不会影响到她的均儿吧?
对方既已知道儿子的存在,那他呢?可也知道了?若知道,心里又是怎样打算的?他可有见到他们的均儿?她的均儿是那样的出色,他必是会很喜欢的吧?当年他曾说过,希望自己能为他生个儿子的。
脑子里越来越混乱,种种画面齐齐浮于脑海。一会是初见他时的狼狈,一会是甫成婚时的甜蜜,一会是夜深人静时他的缱绻柔情,最终,所有的一切定格在她隐于树后,含泪凝望他越行越远的背影……
“夫君……”呢喃般的细语从唇间逸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颊畔,很快便隐入被衾中不见踪迹。
***
“怎会又病了呢?明明前些日不是已经好了么?”收到了小尼姑镜慧传来的消息,知道云氏又再病倒,乔英淇眉间忧虑更甚。
虽然大夫也说过云氏这是陈年旧疾,难以根治,只能好生调养着,或能多活几年。可她却不知她的病情会如此的反反复复。
尤其是自得知大军凯旋后,她明明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为何一夜之间又再犯起了病?她又不由想起那日在路上遇到云氏的那一幕,心中暗自思忖,莫非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她那般神思恍惚?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病中最忌忧思过虑,她这样多思多虑,病又怎能好得快?
见乔英淇不厌其烦地亲自过来照顾自己,云氏又是感动又是过意不去,这几年日子虽比以往安稳了不少,不用四处奔波,更不用有一顿没一顿地熬,可她却知道自己的底子已是彻底垮掉了,能撑到今日,不过是放心不下儿子。
如今有人重又翻起她的过去,那些埋藏于心底的美好,活生生被人揪出来泼上重重的一抹污渍,使得她一下子便懵了,像是一直支撑着她的那根柱子轰然倒塌,整个人便倒了下来。
乔英淇轻吹了吹汤勺上的药,感觉温度稍退,才将它送到云氏嘴边,看着她咽了下去才又舀起另一勺。
“大军已经到了陶山镇境内,早则三日,晚则五日便到抵达锦城,婶子好生养病,将自己养得好好的,柳校尉……柳将军才能放心啊!”她一面掏出帕子拭去云氏嘴角残留的药渍,一面柔声道。
“果真?那可太好了!”云氏眼睛一亮,那喜悦的闪闪眸光,为她稍显苍白的脸色增添了几分神采。
“果真!”乔英淇朝她用力点头保证,见她满脸欣喜,这才微微笑着端着空碗离开。
到大军凯旋那日,乔英淇一早便陪着乔夫人及谭氏妯娌两人等候在正院,只待侄儿们归来的身影。一直到了将近午膳的时辰,乔晋延及乔晋远兄弟二人才跟在祖父乔正林及各自父亲的身后,出现在正院。
刹时间,正院里自又是一番喜极而泣的画面。
“就知道你这孩子不爱惜身子,瞧这伤口,如此的深,当初必是流了不少血。”是谭氏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声音。
“你还笑?敢情以为傻乎乎地笑笑便能将犯的错掩盖过去了?”范氏眼眶微湿,板着脸用力戳了戳笑嘻嘻地搂着她的乔晋远的额角。
“别戳他,万一戳到他的伤口可怎生是好?”乔夫人心疼地拉过孙子。
“祖母,你放心,他皮厚着呢,戳不疼的。”乔晋延拉下谭氏轻抚着自己脸庞的手,闻声回头取笑道。
“男子大丈夫,这般嘻皮笑脸的成何体统!”乔磊看不下去,狠狠地瞪了儿子乔晋远一眼。
“你别在我面前耍老子威风,要训儿子回自个儿屋里训去!”乔夫人用力瞪了回去。
乔磊呐呐地皱了皱鼻子,到底不敢再多话。
被众人忽略了的小乔峥仰着小脑袋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突然‘呜哇’的一声嚎了起来,“娘亲、姐姐、嫂嫂,都不要峥儿了!”
这惊天动地般的一下,立即便让众人敛声,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见小小的孩童揉着眼睛哇哇大哭,边哭边委委屈屈地控诉着。
众人见罢忍俊不禁,乔英淇首先反应过来,强忍着笑意弯下腰将小家伙抱起,正要为他拭去泪水,却发现他的小脸上干干净净,半点水渍都没有。
“小骗子,光打雷不下雨!”她噗嗤一笑,轻轻捏了一把他的小肉脸。
众人一听便明白了,均乐得笑不拢嘴。
小乔峥扑闪扑闪长长的眼睫,小手圈住姐姐的脖颈,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了起来,愈发逗得众人笑声不绝。
有人欢喜有人愁,对归顺赵氏后首次出征便失利的万腾来说,心里可就不怎么痛快了,本想着籍此机会让赵重鹏及原本的齐军将士对他刮目相看,哪想到老马失蹄,到最后还要劳烦一帮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相救,尽管归来后赵重鹏并未道过他半句不是,也依然对他客气有礼,可四周那些异样的眼神射到他身上,让他简直是无地自容。
父亲阵前失利,身为女儿的万妤梅自然也面上无光,尤其安莲欣对着她时的阴阳怪气语调,气得她几乎就要发作,险些将进门后苦心经营的温顺娴淑形象打破。
看着安莲欣冲她嗤笑一声后扬长而去的背影,她垂着眼睑,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杀意。
不过一无家可归,投奔赵府而来的破落户,还真把自个儿当成名门闺秀了,也敢在我万妤梅面前耍威风?早晚有一日,定叫你死在我手里!
“姨娘,夫人命你去一趟。”一身青衣的侍女快步朝她走过来,行礼道。
万妤梅定定神,重又扬着恭顺得体的浅笑,道了声‘这便过去’便往正院赵夫人所在之处走去。
在侍女的引领下进了门,见赵夫人端坐在上首,坐在她左侧的则是杨佩芝。依礼见过了两人,便听赵夫人笑道,“我听佩芝说你想回家一趟见见父母,万将军一路辛劳,如今好不容易凯旋,为人子女自是应去看望看望。这些东西都是我与佩芝着人准备的,你细看看可有缺少什么,我再让人添补回去。”
万腾‘得胜’归来,万妤梅趁机向杨佩芝求请归家一趟,杨佩芝自不会为难她,便将此事报到了赵夫人处,赵夫人稍思量了片刻便应允了。
“多谢夫人,多谢少夫人,东西都很齐全。夫人与少夫人一番心意,妾身铭记于心。”万妤梅慌忙行礼道谢,脸上尽是感激之意。
赵夫人微微一笑,微不可见地轻轻点了点头,长子这名妾室,确是个知进退懂规矩的,她旁观了这些日子,见她始终谨守本份,哪怕至今都未曾圆房,可却丝毫不见半分怨言。
想到此,她不自觉地轻颦蛾眉,睨向含笑静坐一旁的儿媳妇杨佩芝的眼神,带了些许不悦。
万氏再怎么说也是瀚楠名正言顺的妾室,加之又是一个懂规矩的,进门至今一直安安份份,晨氏定省侍候主母样样不落下,佩芝再这般晾着她确是说不过去了。
况且……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杨佩芝的小腹,眉宇间漾着一抹忧虑。瀚楠年纪已不小了,至今膝下空虚,佩芝进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太短,瀚楠身边真真正正侍候着的也只她一人,论理总也该有消息才是,便是一时半刻怀不上,那万氏总也不能再这般有名无份地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