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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戚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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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早些年中原战乱,各地百姓流离失所,这柳祥均又是自幼跟着生母云氏四处流浪,一时半刻无法得知他祖籍何处,便连他生父何许人物也无从得知,云氏性静,甚少与人来往,但从她的口音推测,她应是南边渝州一带人。约莫十一年前,这母子俩在平州逗留过一段颇长的日子,柳祥均便是那个时候跟着一名老镖师学的武艺,后来平州大乱,柳家母子辗转流离,带了锦城,柳祥均投到乔二将军麾下,从一名小小的步兵开始,凭着功劳升至如今的校尉。”因打探到的消息并不详尽,葛昆有些汗颜,低着头也不敢看阴沉着脸的赵瀚霆,小声地禀道。

    赵瀚霆默不作声,这样的身世,在如今战乱的中原着实常见,加之云氏母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过寻常的老百姓,查探起来自是更加难了。

    这样的结果也是在他的意料当中,连经历过一世的他也对这柳祥均无半点印象,足以可见他本就是一个默默无闻,激不起旁人注意的小人物,若不是这个小人物今生不安份,他根本不可能会知道原来这世间上还有这样的一个人。

    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敲书案,也不知过了多久,葛昆本打算静悄悄地退下,却听他问,“这回出征,柳祥均可在名单上?”

    葛昆一愣,随即禀道,“在的,他编到了乔二少将军的队伍当中。”

    乔二少将军,指的自然是乔磊之子乔晋远,此次齐军出征,主将是赵瀚霆,乔晋延乃其中一员副将,而乔晋远则出任先锋官。

    这也是自一年前的百里坡之战后,赵重鹏首次任命次子为主将,恒淮关那一场战事,让他深深地意识到次子的能力已超出他的预料,遂认为也是时候让次子好生历练一番,故而这一回他力排众议,坚决任命赵瀚霆为主将,带着一干年轻将领,誓要将吕氏余党一网打尽。

    得知柳祥均也在出征的名单上,赵瀚霆冷笑一声,‘啪’的一下合上书册,拍了拍衣袍,无甚表情地端过茶盅呷了一口。

    葛昆不明所以,但也清楚自家公子如今非常不待见那个柳祥均,故而也不敢多话,垂着脑袋躬身退了出去。

    大军出发的前一日,柳祥均便将云氏送到了净慈庵,孤月师太得了乔英淇的意思,在庵里为她安排了一处厢房,云氏本是为了让儿子放心才答应到庵里来,可见此处环境清幽,更是远离前方大殿,心里便愿意了几分。

    “切记无论何时都莫要冲动,凡事多想三分,别忘了家中还有亲人在等着你平安归来。”亲自送着侄儿们出了城门,乔英淇不放心叮嘱性子急躁的乔晋远。

    “姑姑放心,你侄儿我就算称不上身经百战,可大大小小十余场战事还是经过的,况且,这先锋官我又不是没有当过。”乔晋远满不在乎地道。

    “姑姑,我会好生看紧他的,必不会让他乱来。”见乔英淇脸色一沉,乔晋延忙出声补救,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犹未反应过来的堂弟。

    笨蛋,这是嫌姑姑不够啰嗦是不?往日一丁点错处被她抓住,都得被训个灰头灰脸,更何况这涉及性命之事。

    乔晋远被瞪得莫名奇妙,但见兄长偷偷地使眼色,立即便醒悟过来,连忙作出一副谦谨的模样,再三保证定会谨慎小心,就差没有对天起誓了。

    乔英淇如何不知这兄弟俩的小动作,但也知道如今不是教训他们的时候,故而只能警告性地各自瞪了他们一眼,这才挥挥手让他俩归了队。

    威风凛凛的齐军将士一个又一个地从她身边走过,不经意间回头,便见身披战甲骑在战马上的柳祥均满目期盼地望着自己。

    她愣了愣,随即回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瞬间便见对方又露出那灿烂温暖的笑脸。嘴角弧度越扬越高,目光追随着那挺拔的身影,又见对方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后,仍回过头来冲她挥手告别。

    她下意识便扬起手,目送着他越走越远,最终融入大军当中,再寻不到踪迹。

    ***

    乔晋延兄弟俩及柳祥均离开后,乔英淇虽也时常关注战事形势,但更多的却是陪伴着家人,偶尔坐在一旁看兄长教小乔峥学武,看着小家伙累得‘扑哧扑哧’直喘气,到最后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地磨着乔磊背他,对着儿子乔晋远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乔二将军,对这年纪几乎可以当他孙子的小弟弟简直称得上有求必应,便是小家伙趴在他的背上这儿捏捏那里掐掐也依然好脾气得很,偶尔还会装出一副被掐痛的古怪模样,逗得小乔峥咯咯笑个不停。

    乔英淇笑得几乎要直不起腰,好半晌才拭拭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冲着又向乔峥扮鬼脸的乔磊道,“二哥,若是让人瞧见你这副模样,只怕你的将军威严就此毁于一旦。”

    乔磊不甚在意地道,“放心放心,入眼之处除了咱们三人以外,你可还瞧得见第四个人?”

    乔英淇一愣,下意识便四下望望,果见诺大的练武场上,除了他们兄妹三人,便连守卫的兵士也见不着一个。

    半晌,她突然爆发一阵大笑,边笑边断断续续地道,“二、二哥,你、你想得可、可真周到。”为保将军威严,便是私底下逗弄幼弟,也要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真是思虑周全啊!

    乔磊哈哈一笑,一个用力将在他背上作威作福的小乔峥抓到手上,高高将小家伙举过头顶,乐得他尖声叫着笑着,“再高些再高些,二哥哥再高些!”

    “好,要高高,峥儿要高高……”

    见兄弟俩闹得不可开交,更难得一见的是兄长这般童心的一面,乔英淇笑得前仰后合,良久,她望着乐得手舞足蹈的小乔峥,笑容渐渐敛起。

    若是前世峥儿在家人的疼爱下快活健康地长大,必是一员不输父兄的杰出将领,哪怕他成就不如父兄,但至少会过得比前世的他轻松得多。

    前世的乔峥,外表温文俊雅,但她却知道他心里藏了许多事,担负着许多不必要的压力,以致后来她虽很希望能看到他成亲生子,延续乔家血脉,可却不敢过于逼迫他,只能在言语中暗示些许。

    越是表现出云淡风轻之人,心里想的就越是会更多,尤其是上一世乔峥的性子,从来不会将消极的一面表现出来,即使在她的面前。

    待兄弟俩玩闹得差不多了,乔英淇才上前接过满脸红通通的小家伙,牵着他的小手到了正院,将他交给了奶嬷嬷,刚一回头,便见谭氏及范氏含笑望着自己。

    “大嫂二嫂都准备妥当了?”她微怔了怔,随即笑问。

    “都准备好了,只等你一个,我还想着若你再不过来,便让丫头去催了。”谭氏轻点了点她的额角,嗔道。

    今日姑嫂三人相约着到净慈庵,故而谭氏方有此说。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一整夜,早起时已停了下来,净慈庵里里外外的大路小路,积雪已被清扫干净,只得瓦上那一片片白,在晨曦的映照下发出缕缕夺目的光。

    陪着嫂嫂们进了大殿,学着她们的样子焚香祷告,虔诚地祈求神灵保佑侄儿们平安归来。微垂眼睑须臾,她再缓缓地抬眸望向上首宝相庄严的神像,默默地再添上柳祥均的名字。

    相比侄儿,她觉得一心求取军功的柳祥均更让人放心不下,就怕他过于急功而不顾自身安危,若他果真因此有个万一,她只怕此生心亦难安。

    从大殿出来,因谭氏及范氏要去听孤月师太讲经,乔英淇便独自一人沿着庵内的青石小路漫步闲逛。

    “英淇姑娘,可是英淇姑娘?”有几些迟疑的中年女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乔英淇回头一望,认出是柳祥均之母云氏,遂上前道,“是我,柳婶子,许些日子不见,您身子可好了些?”

    云氏微微一笑,“劳你记挂着,已经大好了,英淇姑娘可是来寻师太?”

    “不是,我是陪着嫂嫂来上香的。”乔英淇笑着回道。

    两人闲聊了一阵,云氏才有些迟疑地问,“不知前方战事怎样了?”

    乔英淇明白她是忧心儿子,柔声道,“目前传回的消息,大军还在围困城池,敌军尚未应战。”

    云氏轻吁口气,未开战说明无伤亡,她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喉咙一痒,不自禁便咳嗽起来,惊得乔英淇连忙上前来轻柔地为她顺气。

    良久,咳嗽声渐弱,云氏朝她感激地笑笑,“老毛病了,不妨事的。”一面说的同时还一面欲掏帕子,乔英淇见状遂探手入怀,将自己的帕手掏出——

    “婶子,我这儿……”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下响声,一个色泽通透的玉佩从她身上掉了下来。

    云氏顺声低头一望,随即一怔,未等她再作反应,乔英淇已经红着脸将玉佩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沾染的尘土。

    正要将玉佩收好,她刚一抬眸,便见云氏眼带笑意地望着自己。

    她的脸‘唰’的一下更红了,双唇翕动数回,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云氏笑叹着拉过她的手,意有所指地道,“如今我可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乔英淇面红耳赤,低着头也不敢去看她。柳祥均自幼贴身带着的玉佩出现在她的身上,此事再怎么解释也解释不过去,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云氏会为此不悦的思想准备,毕竟,她与柳祥均这可算是私相授受了。

    可听对方这番感慨之语……

    “我身子不好,这些年里里外外都是均儿一人在打理,他是个实诚孩子,容易知足,素无心眼,只待人却是极好的,若他认定了谁,必会一心一意地待对方。平日里常听他提将军府里众人待他如何好,小公子如何聪明伶俐,小姐温柔细心……”说到此处,云氏顿了顿,迟疑了一会才继续道。

    “英淇姑娘,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求儿子能有多大前程,只盼他一辈子安康和乐。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认真考虑过,并且真心接受这块玉佩的么?”

    乔英淇怔了怔,缓缓抬头迎上她的目光,见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心中微酸。半晌之后,她扬着浅笑,无比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道,“我是认真考虑,并且真心接受这块玉佩的!”

    云氏定定地凝望着她,良久,才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余光瞄到乔英淇紧紧抓在手中那块玉佩,笑容微凝,只很快便又回复如初。

    这块玉佩,是当年她深深爱着的那个人送给她的,如今,便由他们唯一的儿子,将它交到他最爱的姑娘手中。她只希望,她的均儿能长长久久地与心爱之人一起,不像她这般,只能靠着那些美好的回忆度过余生。

    ***

    “长得像我的年轻人?”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浓眉紧皱,不解地望着一脸激动的下属。突然,早已尘封的记忆又再在脑海中闪现,他蓦地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难道是她?

    婧娘,会是婧娘与他的儿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