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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竹在父母的被窝里放松而满足地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便看到铮亮的黄铜镜里自己额头上那一溜齐眉浏海,整个人就跟那年画上的胖福娃一样,看得她有些抽搐,又有些沮丧,这浏海虽然衬着她这五短身材让她看起来像个软糯糯的萌娃,但等长大了,五官长开后,就不好看了。
严祈文和柳氏看到她趴在镜前,皆忍不住好笑。严祈文将她抱了过来,拿梳子为她梳头,亲自为她梳了两个丫髻,用素色的彩绳绕着两个丫髻,彩绳从耳畔垂下,缀着一朵扎成的淡色小花,添了几分俏皮。
阿竹很满意帅爹爹的手艺,觉得这位真是中国好父亲,在他俊雅的脸上亲了一下,严祈文抱着她傻笑呵呵的,又被柳氏嗔怪了。
早膳后,阿竹便被父母带到太夫人的春晖堂去了。
由于先严老太爷去逝,严家子孙皆丁忧在家,所以现在每天早上去给长辈请安时人都挺齐全的。
严家现在是四代同堂,三月前去逝的便是先严老太爷,阿竹的曾祖父。
现下严家的人口相比那些百年世家来说,并不算多,据阿竹所知,曾祖辈的有位太夫人,然后祖辈共有三位老爷,除了祖父外,还有两位叔祖父,不过已经分家了,住在靖安公府不远的胡同里的西严府中,东严府的父辈又有五位老爷。
阿竹爹是排行第二的严祈文,大伯父严祈华和严祈文是同母的亲兄弟,而下来的三老爷是祖父续弦——大钟氏所出,余下两位老爷皆是庶出。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嫡出的姑姑,和若干个庶出的姑姑。
阿竹是父母在外地上任时出生的,这辈子长到五岁才回京城严家,对严家所知道的东西都是父母说的。听完了父母的介绍后,虽知与其他世家比起来不算多,但对她来说,感觉这人不是一般的多,头都有些大了。
到得严太夫人那儿,已经挤了一屋子人了,大的小的都有,这等仗势莫说阿竹,就是严祈文夫妻也有些惊讶。
严太夫人坐在上首,严老太爷和严老夫人坐在下边,下来便是几位大老爷,边上坐着自各的夫人,还有许多和阿竹同辈的孩子,最大的已有十岁,最小的三岁。
人口十分齐全,齐全得柳氏和严祈文心口狂跳,严祈文忍不住看向自己大哥。
严祈华如往常一般,脸色沉凝冷静,自有一种严厉之感。
阿竹随着父母上前请安,小小的孩童,跪在软垫上给曾祖母和祖父母磕头请安后,严太夫人眯着眼睛道:“这就是竹丫头?上前给我瞧瞧。”
阿竹上前站到了脚踏上,严太夫人伸出苍老的手摸了摸阿竹嫩嫩的脸,手撩起了她额头上的浏海,仔细端祥着。
旁边好几人都看到了阿竹额心间那道细碎的痕迹,严老夫人垂着的眼中滑过一抹幸灾乐祸,严老太爷惊讶道:“哎呀,伤着了,可惜。”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在意。
阿竹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祖父,不说话。
严太夫人瞪了严老太爷一眼,拍拍阿竹的肩膀,和蔼地道:“这次竹丫头得厉王亲相救,又得他亲自送回来,也是竹丫头的造化了。”
屋子里除了少不更事或者蠢笨的,其他人已经听明白了严太夫人话中之意。阿竹得了当朝厉王另眼相待,所以太夫人也高看她一眼,虽然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未来不知是什么造化,但可以保留。
有些人心里并不怎么舒服,这其中便有三老爷严祈贤和三夫人钟氏了。
这时,严祈华便附和地笑道:“可不是嘛,昨儿过了傍晚,厉王府的管家送了几箱子东西过来,说是厉王殿下指明送给竹丫头补身子的,难得他如此上心,我都担心折了竹丫头的寿呢。”
严老太爷吓了一跳,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问道:“还有这事?”届时看向阿竹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严老夫人绞了绞帕子,看了眼三儿子身边坐着的六岁孙女严青兰,垂眸未说话。其他人听罢纷纷附和,心里却有些明白今天这阵势原来还是给厉王面子来着,也是有些好奇阿竹,不然阿竹一个二房所出的小丫头,哪会让全家都过来给她认。
严老太爷顿时对这小孙女十分感兴趣,拉着阿竹的手笑道:“咱们的竹丫头也是个有福的,和祖父说说,厉王殿下如何?当时怎么遇着他的?”
阿竹回头看了父母一眼,便将她遇险到得厉王相救的过程说了一遍,听闻了她遇险时的凶险,严祈华皱起眉头,其他人惊呼连连,不过接下来,他们又被厉王对阿竹做的一切而有些惊愕。
“厉王殿下教你读书识字?”严老太爷错愕不已,怎么也想不到那位清俊骄傲的少年会对个女娃娃另眼相待,做到如厮程度。
阿竹萌萌地瞅着他,自然不会说是因为厉王闲得没事干,才会做这种事情的,并非真的是对她另眼相待。嗯,她是好孩子,要给父母在长辈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及印象分。
这时,严太夫人又道:“好了,竹丫头还小,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莫要再将这些事说一嘴,免得折了她的福气。”
然后又说了些话,让阿竹给长辈们都见了礼,又叫认了平辈后,终于散去了。
严老太爷原本是想到书房去赏画的,被母亲太夫人瞪了一眼后,咳了声,对几个儿子道:“你们随我过来。”
严老太爷带着儿子孙子去了外书房,严太夫人留下几个孙媳妇,阿竹被带到隔壁去和几个姐妹见面玩耍去了。
严老太爷带着几个儿子到书房,又让几个孙子到隔壁静轩去学习后,对大儿子道:“竹丫头遇险一事,厉王派来的人怎么说?”
严祈华道:“据说是竹丫头的车队遇到了流寇,竹丫头被奶娘藏起来饶幸逃了一劫,幸得厉王车队经过,方救了竹丫头一命。后知道竹丫头是咱们靖安公府的姑娘,也是顺路,便送竹丫头回来。”
严老太爷又看向二儿子,严祈文忙道:“昨儿儿子也问了阿竹,她小小年纪的,受了一翻惊吓,所说的也与大哥无二。”
严老太爷了解了事情经过后,见没什么事,便让几个儿子离开了。
严太夫人那儿也正和几个孙媳妇说这事情,柳氏将昨日阿竹说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听得凶险,但没有身临其境,也不是自己女儿,其他人都十分平淡。
严老夫人含笑道:“老二媳妇,竹丫头受了惊,你可要好生照顾她,二房只有这么个姑娘,可不能出什么事。”
柳氏握着帕子的手微紧,温驯地应了一声。三夫人钟氏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就算得丈夫独宠又如何,还不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大夫人高氏道:“祖母,娘,竹丫头既然回来了,等出了孝便安排她和姐妹们一起学习吧。不过女孩儿便多了,等她们守完他们曾祖父的孝,不若多请个嬷嬷回来放到她们身边教导如何?”
严太夫人眼皮微撩,淡淡地点头允了。
隔间里,阿竹面对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姐妹们,不知道和她们说什么。
最大的严青梅今年八岁,大房嫡女;其次是六岁的严青兰,三房嫡女;阿竹行三,二房嫡女;下来是四房庶女严青菊,恰好和阿竹同龄,也是五岁,五房没有姑娘。一房一个姑娘,十分公平,不过相比前面梅兰竹,严青菊父亲是庶出,她又是庶出,身份便低了个头,人显得有些怯懦。
阿竹瞅了眼,觉得这梅兰竹菊四君子之名套在她们四个人身上,好像没有一个符合的,严青梅端庄老成,严青兰活泼好动,严青菊胆小懦弱,阿竹自己知自己斤两,哪有什么梅之傲世、兰之清雅、竹之气节、菊之淡泊。
严青兰好奇地看着阿竹的额头的浏海,老气横秋地问道:“三妹妹,你怎么留那么厚的头发,好难看。”
阿竹不和她一般计较,说道:“我阿爹说好看。”
严青兰顿时有些不服气,她爹可从来没有夸过她,便道:“二叔不是女人,一定是弄错了。”
“我爹自然没错的,二姐姐难道对我爹有意见,所以坚持我爹错了?”
严青兰被她呛得一时无语,又不好说是严祈文错了,这可是不敬长辈的,只能狠狠瞪了眼阿竹,转身拉着严青菊玩翻绳,坚决不和阿竹这讨厌鬼玩。
严青梅作为长姐,本要调和下面姐妹们的关系,不过她却只是冷眼看着严青兰耍脾气,在严青兰拉着青菊玩翻绳后,便对阿竹道:“阿竹和二叔在江南时读了什么书?”
阿竹知道这个家里,大伯和自己爹是同胞兄弟,也是祖父原配所出,关系比较亲近,也乐意和大房打好关系,便道:“阿爹教我读了三字经、千字文,阿娘教我读了女则……”掰着小指头,一一数过去。
严青梅微微惊讶,没想到阿竹如此小的年纪,读书的进度却是不错的。
阿竹和姐妹们联络感情后,成功地和大姐姐严青梅打好关系,因为严家旧时的那笔烂账关系,严家三房天生和大房二房不对盘,没有掐起来算好了,严青菊身份比不得梅兰竹,有些怯懦畏缩,谁都可以欺负,被严青兰死死地把持着,四个姑娘倒是分成了两党。
等太夫人房里的人终于散了,柳氏过来带阿竹离开。
阿竹笑眯眯地和大家挥手道别,严青兰孩子气地哼了一声,她也不以为意,拉着娘亲的手离开。
路上,柳氏为阿竹拉紧了毡衣,笑道:“阿竹和姐妹们相处可好?”
阿竹抬头看她,故作天真地道:“极好的,大姐姐照顾阿竹,二姐姐说阿竹的浏海不好看,可是阿爹说是好看的。四妹妹一直不说话,被二姐姐拉着玩翻绳。”
闻言,柳氏心中微哂,严青兰小小年纪的,便学了严老夫人,视大房二房为仇敌呢,看来老夫人和钟氏这对婆媳没少在兰丫头耳边说两房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