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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良接下来的话确实让陶桃的惊喜更上一层楼,相比王良现在说的这些,他愿意给六道沟村五百石粮食的事那简直就不值一提了。更让陶桃惊奇的是王良本人,陶桃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眼前这个干瘦的半百老头明明就是个教书的县学教谕,怎么说话行事一点学究的样子都没有,一会儿像商人,一会儿像慈父,这会儿又像极了北镇抚司里那些老谋深算的密侦司头头儿们。。。。
据王良所说,榆次县年初征民夫这事一开始进行的几乎就是悄无声息,县衙里除了经手的人之外连县太爷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恩,那个县太爷奉行的事黄老的无为之治。。。基本他也就是一个人形印章。。。。县里大小事务主要还是靠主簿在管,有什么公文往来主簿写好了他往上一盖章就算完事儿。。。。
而征民夫这事儿,正是由榆次县的主簿贺寿操持的。。。。县里的三班衙役和帮闲们比这位贺主簿家里的狗还听他的话。。。没办法,都指望人家吃饭呢。。。也正如郝仁之前所说,经手办这些事儿的衙役皂吏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征走的民夫一道消失不见了。
征民夫的事是从刚过完年开始的,连正月都没出。约摸二月底的时候,榆次县周边各偏远乡村的成年男丁基本就被征了个干净。这些民夫由那些衙役领着离开了榆次县——但却不是从县城里出发的,那些衙役将民夫们带到城东二十里外史南池的庄子,他们是从这里离开的。。。。至于为什么是在史南池的庄子?呵呵,巧的很,县里的这位贺主簿家里有头母老虎,这头母老虎刚刚好就是史南池的姐姐。。。。说到这,陶桃也算明白为什么这位举人老爷史南池屡屡犯下天怒人怨的恶行却一直活的那么潇洒自在了。。。。敢情人家衙门里有人啊,偏偏这靠山还是那种一把手什么都不管,二把手说了算的衙门里的二把手。有了这种靠山,但凡是个有点坏心眼儿的人那都得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想怎么横着走就怎么横着走的。。。举人老爷史南池能做下十几页纸的恶事还是在背地里那已经是低调的很了。。。起码人家没干过光天化日之下当街作恶的事。
至于王良王教谕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那就不得不说地头蛇的力量就是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华丽的低调了,人家这低调是真的低调。。。再怎么说山西这地界上姓王的这一大家子可是传承了千年。。。。虽然榆次这个分支在此立足也就几百年。。远远比不得太原嫡宗的千年之久。。。那也比近几十年才起来的史家久远的多的多。。。。榆次县里人家也是走哪都能碰见亲戚的。。。好巧不巧的,王良有个重孙子辈儿的小伙儿,正是在县衙里当衙役,这次贺寿操办的征民夫事件,这个小衙役全程参与其中。不过这小衙役年前刚刚成家,本以为这次征民夫就是把民夫们送到工地他就能回来了,谁承想路上走一半就来了一队三百人左右的像极了官兵架势的“匪徒”将他们一行六七百人劫了去。
小衙役心中忐忑的跟着大队人马战战兢兢的翻山越岭七八天,终于这伙“匪徒”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山谷中。山谷三面环山,仅有一处出口此时已经立下了一座寨门。寨门里面是热火朝天的工地,小衙役一眼就认出那工地搭建的全都像极了铁匠铺子,约摸有二百多个的样子,只有那么三四排靠着山谷最里面的像是住人的营房。
至此,小衙役跟他的同僚们还有他们带着的那六百多民夫一起就成了这山谷里的苦力。直到有一天小衙役实在担心自己刚过门的妻子要是等不到自己回来以为自己死了要改嫁可如何是好?浑浑噩噩不知在山谷里呆了多久的小衙役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定要逃跑。
想逃跑的自然不止小衙役一个,想逃跑的人很多,但有勇气的不多,毕竟山谷里那些整天除了盯着他们干活就是在外面警戒放哨的那些“匪徒”也有五百来人,山谷里的苦力差不多有两千来人。但除了干活的时候以外都手无寸铁,而“匪徒”们刀枪弓箭则是样样齐备。苦力们把那些“铁匠铺子”搭建完以后,“匪徒”里面管事儿的便分配这些苦力在铁匠铺里开了工,打造的正是刀枪弓箭铠甲。
小衙役好歹也是公门中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伙“匪徒”指不定是什么来头呢?寻常山贼哪能整出这么大阵仗?这是要造反的干活啊!刀枪弓箭就算了,那铠甲可是正儿八经的军中制式,自洪武皇帝登基到如今永乐皇帝坐殿,朝廷那都明文诏令,私藏弓弩铠甲均以谋反论处。
小衙役心中冰凉,若只是被匪徒挟持做做寻常苦力,挖个山盖个房子啥的一旦被官军围剿兴许还能有被解救的希望,可看这里的架势,真要是来了官军。。。。。呵呵,在这山谷里所有苦力那都难逃一死了。。。不诛九族都算是朝廷开恩了。可在山谷里呆下去的话鬼知道这帮人什么时候就卸磨杀驴了,小衙役觉得反正横竖都是死,干脆豁出命去赌一把,万一跑掉了呢?
兴许王良这个重孙子辈儿的小衙役真是得了他们老王家十八代祖宗的庇佑,他们十几个平时要好的几个同乡合计并准备了几个月,终于在疑似中秋节前后的某一天找到个机会逃出了山谷。不过其余人没小衙役这么好运气,还没出山呢就被人追上抓的抓杀的杀。小衙役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点儿背,被人追的走投无路失足滚下山涧,叽里咕噜的不知道撞了多少棵树,胳膊腿各断了一条,但总算是活了下来。小衙役跌跌撞撞的一路乞讨回到榆次时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不是凭着胸前有块胎记向家人证明了身份,只怕爹娘媳妇儿谁都不敢认他。
王良见到小衙役也算机缘凑巧,正是昨日他去乡下王家的田庄里宴客,正碰上自己这个重孙子逃回家来。王良本来就觉得自己家这个小辈儿当初消失的很奇怪,于是一番询问之后就有了今天他跟陶桃说的这个正事。
然而王良不知道的是,贺寿这个名字听在陶桃的耳朵里就感觉十分熟悉。陶桃仔细一想,哎呀,晋王世子那个心腹也是他便宜大舅哥名字叫贺喜,跟这个贺寿放在一起实在是要多般配有多般配。于是陶桃问王良:“先生,你可曾停过贺喜这个名字?”
“贺喜,那不是贺寿的弟弟么。他家兄弟五人,取名便是福、禄、寿、喜、财。哦,对了,他家还有个幺妹,听说是嫁给晋王世子做了妾。”王良略一思索便说出这贺寿贺喜兄弟的底细。“他们兄弟五人也算这榆次县的名人了,老大老二喜好武艺,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拜过名师的,后来成了年便参了军,听说现在在晋王三卫里也算是将军了。这贺寿说起来也是我的学生,只是当年考中举人后便赶上当今圣上起兵靖难,于是也就再没去参加科举,反而在本地当了一名小吏,然而他终究是有本事的,两年的工夫便成了这榆次县的主簿。他那个弟弟贺喜倒是没在县学读书,小时候也是这榆次县里出了名的纨绔,但天资聪颖,尤爱经商。他家的商铺全都被贺喜打理的有声有色,便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他家老五嘛,呵呵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至今还在榆次县城里仰仗父兄的权财在县里作威作福。”
王良把贺家的老底差不多兜了个遍,陶桃也终于将民夫事件的种种疑点一一串联了起来。事到如今,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贺家基本就完全打了个整包的在给晋王世子卖命了。贺寿筹谋了在各个不起眼的乡村征召民夫,在晋王世子手下的不知道那个兄弟在半路上领着人把这些民夫全部劫走去给他们打造兵器甲具,这也说明了当初任逍遥怀疑劫走了白莲教的那个妖女那帮用着军中制式弓弩的家伙十有八九就是晋王世子手下的人——他们用的弓弩就是在那个山谷里制造的。然后在通过贺家的商队运到他们想运的地方去。
陶桃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无比的接近真相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切的背后黑手就是晋王府。于是陶桃急切的问道:“先生,不知你家那位子弟可还能认得去那山谷的路?”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那孩子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命大了。只怕要好好将养些日子才能恢复。不过他说那山谷所在很可能离五台山很近,因为他摔下山涧后被上山采药的药农所救,醒来的时候拿药农告诉他他在五台山附近。”王良知道这件事是涉及谋反的大案,但是由于信息的不对称他暂时也联想不到这事会跟晋王府扯上关系。不过人老精鬼老灵,王良已然察觉这事里面自己早年里最得意的弟子贺寿恐怕扮演了一个不是很光彩的角色。不管原因是为何,涉嫌谋反总归是不对的。于是王良将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陶桃。
“先生,请你速速回去,一定要保护好你家那位子弟。千万不要让贺寿知道他逃了回来。我想,用不了几日便是他尽忠报国的时候了。”陶桃今天的收获实在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心中为解开眼前的几个谜团很是兴奋,但兴奋之余依然保持着职业性的冷静,好歹也是锦衣卫密侦司暗探出身,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这种事即便陶桃不说,王良心里也是明镜儿似的。于是王良起身告辞,可刚转身没走两步,王良忽的又转了回来,面带犹豫的开了口:“夫人,老朽还有句话,只是希望夫人听了不要怪罪老朽。”
陶桃今天已经被这老头接二连三的惊喜折服了,临了这老头说还有一句话。陶桃抱着也许又是一个惊喜的心态,笑着说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没想到王良这句话可比刚才的惊喜还要刺激,刺激的都有点扎心了:“郝仁,有些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