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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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郑平,你好似心情不错,这是从哪回来的?”

    郑平刚一回到家中,就被出自黑暗中的一语惊到。

    她猛然一怵,循声看去,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借着月光坐立于窗边。

    “啊……你来了……怎么不点灯?”

    她牵强一笑,熟练的走过去将桌案上的油灯点亮。

    男子的眼皮半搭着,就那般冷冷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口中淡淡道:

    “我从黄昏等你到日落,便也没那心思明灯了……倒是我方才所问,你还没答。”

    郑平也敛身坐下,故作镇定、看似随意的答着:

    “今日是秋社,市集下的晚,我就逛得久了些。”

    男子眼底微沉,冰冷的视线扫在她身上,仿佛能看透她的一切心思。

    “你该不会是……背着我让卫思那丫头带什么东西进宫了吧?”

    他问得这般直接,郑平微滞,笑得也越发不自然,却矢口否认:

    “呵……怎么可能?宫禁森严,卫思怎会这么晚才回宫?何况,我能让她带什么进去啊?”

    男子也勾唇笑了笑,敛了头道:

    “你可以早早见过了卫思,再多逛一两个时辰来掩我耳目啊。而且……你房里这毒是要用来做什么的啊?”

    当见到男子广袖之下露出的那个小小的陶瓶,郑平终于大惊失色,铁青着脸支吾道:

    “你……怎会发现……?”

    那个小瓶她分明是仔细藏好了的,怎么还是被他找到了?

    只见男子眼神骤凛,阴沉道:

    “郑平……当年我奉吕相之命将你救下隐于咸阳。初见你时,你青涩莽撞,好几次都险些连我一起暴露。但我不怪你,毕竟那时你年纪还轻,易冲动没分寸,我教导你便是了。可如今二十几年已过,你怎得还是这般不长进,又做这等无脑之事!”

    至此,郑平已然再也绷不住心中不忿,顶撞道:

    “之前长公子殿下不过就是因生母之事冲撞了那妖女,便被暴君下了禁令无召连宫门都不可再入。整整几个月,长公子殿下受了他多少欺辱?多少打压?那个暴君为那妖女竟连长子都不顾了,这口气我实难咽下!”

    男子见她如此,气愤敛眸,复又睁眼瞪去,训道:

    “你以为就凭你的那点毒就可成事?若这么容易便能杀得了那暴君,我又何苦要等那么多年?”

    郑平不顾男子面上的不屑,语气依旧坚定:

    “他吃个饭喝口水都要用银针试毒,我自是杀不了他的。不过,那梁儿,我却能杀。”

    男子不禁白眼相向:

    “听闻她每日都与暴君同食同寝,你的毒,她应当也是触不到的。”

    郑平轻笑,眸中已有幽光闪过。

    “呵呵,妙就妙在她与我一样都是贴身的婢子。她的手每日能碰到什么?如何碰?我全都一清二楚。”

    “看来你已有十足的把握。”

    男子眼中寒意更甚,定定看向眼前这再熟识不过的妇人,沉声问道:

    “那不知你可否想过,此事一毕,无论成功与否,你当如何脱身?”

    闻此,郑平微怔。

    男子不再看她,垂下眼眸又道:

    “自今日起,为查方士一事,咸阳城内只许进不许出。一旦卫思出事,你定是也跑不了的……”

    “你……要杀我灭口?”

    瞬间,郑平身心剧震,连声音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跟着这男子二十几年,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其身份和所有藏身之地之人。

    他名为俞增,是当年罪臣吕不韦一党的余孽,更是几个月前致使长公子扶苏与皇帝反目的幕后主使。

    今日,他又联合了那些方士。

    而往后,他还会做更多损害皇帝之事。

    直至皇帝死,或他死……

    如此,若她被抓,他定是怕她将他供出的。

    “灭口?我在你眼里就这般无情?”

    忽然,男子失笑,起身凑到郑平身前,声音幽沉:

    “当年,你我虽是草草合欢,却怎么也算春风几度。这点鱼水之情的薄面,我还是能给得你一些的。”

    提及那些过往,郑平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原本惊恐的瞳中也开始显出复杂的神色。

    当年得知吕不韦在蜀地惨死,留守于咸阳的俞增便日夜思念旧主,饮酒买醉。

    当时二十多岁的她本就曾被俞增所救,时常受他照应,见他如此,也想到了自己那逝去的主子,便流着泪上前去劝,不料却反被醉酒又血气方刚的俞增压下,强行占去了身子。

    从那次起,俞增每每喝醉,便总会过来找她。

    无欢,无爱,只有毫无怜惜的发泄……

    终于熬到有一日俞增想通了,不再大醉了,开始筹划起复仇的大计,她便又成了他的一颗棋子,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此刻,俞增已将笑意尽敛,眯起眼来又道:

    “郑平,若我现在杀你,你便没有机会看到那梁儿的死,也没有机会能再见到暴君,让他为害死你的主子而后悔。你我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自是知道你最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两点罢了。”

    闻言,郑平垂下眼眸,泪水盈眶。

    没错,这便是她想要的,亦是令她渴求了半生的两件事。

    俞增不想看她哭,扭过头去沉声道:

    “不过我虽有意成全于你,但你自己也要仔细想想清楚。你怎样都是一死,如果死在我的手上,我虽保不了你毫无痛楚,但至少能尽力做到干净利落,就算疼,也只是眨眼之间罢了。可你若落到暴君手上,你杀了他视若珍宝、甚至重过皇嗣的女子,你要遭受的刑罚则非大秦酷刑之中最重的那几项莫属……”

    郑平眸中含泪,却是凄苦一笑,面上满是坚毅之色。

    “只要能看到那妖女的死,只要能亲眼见到那暴君痛苦的神情,要我如何我都愿意!”

    俞增转回头来。

    “好,不过我有言在先,你报你的仇,我报我的仇。你我二人从此各不相干。关于我的一切,你都不可在暴君面前透露半分,否则……”

    他再次凑近郑平,威胁道:

    “即便我死了,我也有办法令你那宝贝的长公子殿下痛不欲生。我向来不会食言,你该了解我的……”

    言毕,他举步而出。

    “砰”的一声,大门再次紧闭。

    昏黄的灯火下,郑平面色痴然,呆滞了许久也未动一下。

    而门的另一边,俞增身形仅顿了片刻,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如此也好,他们这两个同命相连的可怜人,背负着各自的仇恨纠葛了半生,从此,终于可以两不相见了。

    入夜,一处荒僻的石屋之中,有数只鸟儿分别飞向各个方向。

    昏暗的屋内,侯生推攘着卢生的阻拦,伸臂指向立在窗前刚刚放走了信鸟的俞增,大声吼道:

    “放开我!这一天之内,你我的弟子本就已因传言一事入狱大半,现在他又传信让弟子们再散布出这样的谣言,你可知道这是会将他们害死的!”

    侯生用力将他按住,怒声劝道:

    “糊涂的是你!弟子之中有太多同你我一样知道皇帝秘密之人,就算没有那些谣言,他们也一样活不了!何况弟子可以再收,可对付皇帝的时机却是失不再来的!”

    “没错。”

    俞增转身,面色幽幽,负手道:

    “我的旧主曾说,那梁儿就是暴君的软肋,年头越久,她的作用就会越大。一年之前,就是因为要护她,暴君才会果断应下李斯焚天下之书的谏言。今晚梁儿就会中毒,无论她是否还能活,对暴君而言都是一次不小的打击。若在此时再传出辱没梁儿为妖之言,便定能令他再施暴行,成为名副其实的'暴君'。到时,就如桀纣一般,他的天下也稳不了多久了。而天下乱了,你二人才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说到这,他挑起唇角,阴邪一笑:

    “试问,你是想留弟子们的命,还是想除去暴君的命?……或者换言之,你是想要弟子们活着,还是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