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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兮兮来了,媒婆们都自动收声了,规规矩矩地垂手垂头地站着。翠月迎上来说道:“我正在想要不要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可算心有灵犀了。”
“有事儿?”兮兮问道。
“是关于盛宴的事儿,怕是有些阻碍了。”
“怎么说?”
翠月回头招呼了一个媒婆过来。那媒婆行了礼后对兮兮说道:“回娘娘的话,原本前几天我们看人看得好好的,可最近几天有些登了名录的都不让我们看人了,说是要退出呢!”
元胤失踪的消息散开后,兮兮其实也料到了一些外界的反应,所以也没多惊讶,问了一句:“那些人怎么说?”
“他们说,现下王爷下落不明,惊幽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易主,这盛宴怕是办不下去了,所以也不凑这个热闹了。”
兮兮看了一眼其他媒婆,问翠月道:“她们也遇着这种事儿了?”
翠月点头道:“每个人手里差不多都有两三个退出的。有些甚至已经不让上门瞧人了,我估计是王爷的事儿闹得满城人心有些不安了,所以他们想观望观望。不过,这样一来,你和芙如费心想出来的这个事儿怕是要夭折了。”
“赵元胤都还没出事儿,他们就慌成这样了?要真出事儿,岂不是满城都要落荒而逃了?”
“兮兮,王爷那边到底有没有信儿啊?”
兮兮微微颦眉,斟酌片刻后摇头道:“还没呢!不过,我相信他只是暂时给什么麻烦耽搁了,不会有事儿的。盛宴的事儿还是得照常办下去,不能叫它半途就夭折了。”
那媒婆接过话又道:“可现下城里人心里都没谱儿,都在忧心着王爷的安危,肯来凑热闹的人不多了。”
“再者,”翠月插话道,“还有个事儿,与我们联名办盛宴的那家客栈的掌柜的前天给衙门里头请去了,今天都还没放出来呢!早上他家伙计来找过我,说他家掌柜的被押下了,要告他私藏逃犯呢!”
“哪儿来的逃犯?”
“说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正说着,一个婆子领着一个年轻伙计快步走了进来。翠月认得那伙计,忙问道:“有事儿?”
那伙计跑得热汗淋漓,向兮兮行了个礼道:“龙掌柜的,昨夜里我家老爷给衙门里请去了,到今早还没回来呢!家里夫人叫小的去衙门问了问,谁知道衙门里居然不放人了,说要扣了老爷,打算告他私收私卖官绢的事儿!现下老爷已经入了狱,小的花了几两银子见了他一面,他让小的来找您,顺便有几句话想带给您。”
翠月明白了那伙计的意思,转头吩咐鹿儿道:“带招呼这几位在这儿坐坐,我们去去就来。”
随后,翠月等人去了蒙芙如的账房里。关上房门后,那伙计才说道:“老爷让小的跟龙掌柜您提个醒儿。他说总觉着这事儿是冲着我们的盛宴来的。被关在里头的除了福星客栈的掌柜,我家老爷,另外今早小的从牢里出来时,正好碰上琉彩馆的老板也给请进去了。您说,怎么会那么巧啊?偏偏都是跟您联名办盛宴的几家!所以,我家老爷让来给您说一声儿,叫您提前有个准备,省得着了别人的圈套!”
翠月拧眉道:“你家老爷开绸缎庄子也非一天两天了,我要没猜错,私下收官绢倒卖官绢的事儿也做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吧?以他的老成,怎么会叫人抓了把柄呢?”
那伙计一脸愁苦地拍了拍手背道:“您还说对了!那收官绢的活儿也不是这两年才开始了,做这行当的少不得会经手一两回,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我家老爷起先也纳闷啊!怎么忽然就叫官府给翻出旧账来了呢?他昨夜里在牢里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件事,却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你说。”
“这私收官绢的事儿中间有个经济,我家老爷向来就跟这经济往来,也不寻别的人,就怕不妥当,所以这事儿按说也只有我家老爷和那经济知道。”
“那怎么漏了风儿了?”
“我家老爷昨夜里在牢里想破了大天,才想到一件事。他每回见那经济,都喜欢请了他去塞上烟雨里喝喝酒,买卖人都那样您是知道的。头两个月,塞上烟雨不是来了几个新角儿吗?有个叫玉瓶的,最讨我家老爷喜欢,每回那经济来,我家老爷都领着他宿在玉瓶那儿。两人凑一堆儿少不得要说些买卖上的话,我家老爷说了,除了在玉瓶儿那儿提过官绢的事儿,就没在别的地方说过了。”
“当真?他不会自己说了记错了吧?”
“我家老爷那人您还是清楚的吧?要不然,您也不挑拣他跟您一块儿联手办盛宴不是?他也不是成天喜欢往塞上烟雨跑,也只是有客来了要招呼,这才请到那儿去的。我家老爷办事儿向来谨慎,这些年在惊幽城就没出过差错。”
话到这儿时,翠月和兮兮蒙芙如都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觉着里面颇有文章。正在大家都沉默不语时,宋龄秋忽然开口了:“那就不奇怪了!”
蒙芙如转头问她:“这话怎么说?你知道些什么吗?”
宋龄秋道:“说出来请娘娘和两位掌柜的别笑话龄秋才是。龄秋家道中落时也曾给人卖到过窑子里去,所以知道点里头的事儿。”
兮兮忙道:“说来听听!”
“据龄秋所知,窑子里的姑娘除了待客,收打赏存私房攒钱之外,还有个途径,那就是买卖消息。”
“买卖消息?”
“所谓买卖消息,说得正经一点,便是窃取恩客私密之事转卖给其他人。这对她们来说,稍微聪明点的,就不会被发现,且财源滚滚。”
“说白了,就是细作吧!”兮兮点头道,“只不过她们那种细作压根儿就不会太被人发现,手法也妙,都是那些男人自己上勾的,怨不得谁。”
那伙计着急道:“如此说来我家老爷也中了那玉瓶的套儿了?可恶!一准是她跟官府告的密!”
I兮兮摇头道:“我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要跟官府告密?若真是她,她一个塞上烟雨的姑娘,恩客如云,她大可以照旧赚她的钱,告你家老爷的密做什么?我猜她多半也是受雇于人,将你家老爷的私事转卖给了其他人。而这个其他人,暗中将这些事儿抖给衙门里。”
“告密者必然是和衙门里有往来的,而且应该关系匪浅,”蒙芙如道,“以我这些年跟官府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像收售官绢这等小事儿,官府里很少会管。除非真是闹出什么大阵仗了,兴许才会捉了人拿了赃,该罚银的罚银,该击杖的击杖,也就这么大回事儿罢了!把人扣在牢里,似乎说不过去,除非后面还有说法。”
翠月紧皱着眉头道:“我看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先是福星楼的掌柜,后是绸缎铺他家老爷,今早又是琉彩馆的老板,这一个一个的都被扣押了,下一个岂不是该轮到我了?”
兮兮疑心道:“这衙门里到底是刮了哪门子邪风了?赵元胤一不在惊幽城,他们就反天了吗?”
“不是反天,”蒙芙如冷笑道,“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谋划吧!”
楼梯口处忽然传来一声噗通,像是谁摔了一跤似的。宋龄秋开了门一看,只见尹妈妈扶着楼梯一瘸一瘸地走了上来,忙上前搀扶道:“您跑这么快做什么啊?”
尹妈妈忍着痛,拐进账房着急道:“你可不知道,福星客栈那儿都乱了!”
“怎么乱了?”翠月问道。
“我刚跟丁妈妈去买菜,听见别人说福星客栈里在搜人,就跟着去瞧了一眼。哎哟,可真是在搜人呢!五六个衙差守门口,不许进也不许出,闹得那叫一个慌啊!好些本来来参加盛宴的都收拾东西打算走了,可衙差不让,说要挨个挨个查明了身份才能放走。你们说,这叫什么话?对了,我还听人家说,福星客栈的掌柜的给抓了起来了!”
“我们都知道了,”翠月起身对兮兮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得去客栈那边瞧瞧才行!照他们这么个闹法,别说我们的盛宴了,买卖只怕又会跌回几个月前的样子。”
“一块儿去吧!”兮兮也起了身。
“你去不合适,好歹一个侧妃娘娘,现下又怀着孩子,出入那种杂乱的地方万一被撞了,王爷回来可怎么好交代啊?”
“今天那种场合我不去才不合适呢!”
兮兮坚持,翠月也只好跟她一块儿去了。到了福星客栈门口,果然看见几个衙差身佩官刀,一脸凶相地站在门口,不许人进出。往门里看去,大堂门口有不少背着包袱打算离开的人在窃窃私语,而客栈四周也有不少人诧异且好奇地围观着。
兮兮下轿时,其中一个衙差主动上前行礼道:“娘娘请止步!”
“你们这儿办什么差?”兮兮问道。
“属下等奉命前来搜查……”
“奉谁的命?查什么事儿?”
“回娘娘的话,属下等是奉了林大人和提刑张大人之命,前来客栈搜查要犯!”
“什么案子?什么要犯?”
“请娘娘恕罪,此乃公务,不便对娘娘细说。”
兮兮哼笑了一声道:“行,你不方便说,那就去把你们林大人和张大人请来,让他们慢慢跟本侧妃说!本侧妃就在大堂里候着,让开!”
“娘娘……”
那衙差话未说完,就被馨儿一脚踹开了:“王爷不在城里,你们就如此藐视娘娘吗?滚!去跟你们那两位大人说,娘娘在这儿候着,来不来随他们!”
那衙差慌忙爬起来,往衙门方向跑去。馨儿和芜叶开道,将兮兮等人迎进了客栈大堂里。客栈门外立刻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兮兮刚坐下,一个年轻人从后院小跑了过来,行礼道:“小的见过娘娘!”
“你是谁?”兮兮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小的是这客栈的少东家。”
“被抓走的是谁?”
“是小的的叔父,一直替小的管着这家客栈。”
“他犯了什么事儿会被抓到衙门去?”
“小的听衙门里的差爷说,小的叔父四年前私藏过一个朝廷要犯,这要犯到如今也没被抓着,因此衙门里怀疑叔父跟那要犯尚有往来,所以抓了去,今天还派了一众差爷来客栈里搜查。”
“几年前的要犯?你叔父果真私藏过要犯?”
“小的不清楚,叔父也没跟小的说过。这客栈是小的从家父手里接管过来的,已经经营差不多二十余年了,一直安分守己,不敢造次,怎么可能收留什么朝廷要犯呢?况且,几年前的事情,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凭何定论?请娘娘明察!”
“不急,若你叔父真是无辜,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且先去安顿客人,叫他们不必心慌。”
不多时,衙门里的林大人急匆匆地赶来了。兮兮问他搜查缘由,他推脱道:“此事是提刑张大人亲自下的令,只是知会过下官一句,说是四年前一桩劫财害命的案子。那案子一直悬而为决,要犯还未抓着,现下得知这家客栈掌柜的与案犯交往甚密,所以才召去衙门里问话。至于搜查一事,想必是张大人有了新的发现才吩咐衙差们来的,个中细节下官的确不知啊!”
“张大人人在何处?”
“在……在衙门里办差。”
“为什么不来?”
“这……”
“我看出来了,”兮兮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道,“赵元胤没回来,你们果然都以为整个惊幽城易主了,是吧?”
“下官岂敢!”林大人连忙弯腰拱手道,“王爷必定会平安归来,哪里有易主之说?”
“林大人,你真的不知道吗?难不成衙门里的人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办糊涂案的吗?满城都在传着这样的谣言,闹得人心不古欲乱未乱,你们倒好!充耳不闻,抓着些细枝末节,模棱两可的事儿就随意在这儿大肆搜查,闹得城中人心更加慌乱,你就是这样替王爷管治的?”
“下官惶恐!”林大人慌忙说道,“下官的确听闻城里有此谣言,下官自是不信的,且已下令追查谣言始作俑者,以平息谣言。下官绝无背叛王爷之意。今天搜查客栈之事,下官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张大人是四品大员,下官区区一七品小吏,自然不敢劳烦他凡事都向下官禀报,请娘娘恕罪!”
兮兮稍微收敛怒气道:“好,你不知情,就去把衙门里那张大人请来,本侧妃就在这儿等着!”
“娘娘请稍后,下官这就请去!”
林大人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客栈里里外外的人都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兮兮知道,张显楚绝对是故意的,摆明了是给她脸色看,可今天她是打定了主意,等不到张贤楚她绝对不会回去,看谁耗得过谁!
客栈外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了,因为街头巷尾都在传着,王府的侧妃娘娘驾临福星客栈,要为客栈掌柜的伸冤了!手头有事没事的都跑去看热闹,把那客栈门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比那听说书的还热闹!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显楚还是没来。翠月对兮兮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那张显楚兴许今天不会来了。他这分明是有心给你难堪,把你凉在这儿呢!”
“让他凉,”兮兮不屑地笑了笑说道,“看他能把我凉成什么样的面!我今天就耗这儿了,顶多让芜叶回去把饭菜都送这儿来!”
半盏茶后,张贤楚打发了他身边那个文书来了。那文书客客气气地对兮兮说道:“张大人说了这会儿有公事要办,请娘娘先行回府,稍后再去王府向娘娘赔罪!”
“赔哪门子罪啊?”兮兮一边刨着糖炒栗子壳一边悠闲地说道,“他既然是在办公差,本侧妃怎么会怪罪于他呢?在他眼里,本侧妃就那么蛮横无理吗?跟他说一声儿,不急,慢慢办他的差,朝廷交给他的事儿才是大事儿呢!本侧妃横竖也闲人一个,就坐这儿等等也没事儿,去吧!”
那文书又说:“娘娘还是请先回府吧!张大人说了福星客栈之事,他自会跟冰残大人交代。娘娘身怀六甲,不宜操劳过度,还请回王府好好安胎才是。”
张显楚那言下之意,兮兮再是个侧妃,也不过个妇道人家。衙门里的一干事情还轮不到她来过问。即便有人问责,也是冰残等人的事了。藐视之意,可见一斑。
兮兮塞了颗栗子在嘴里,拍了拍手上的壳渣道:“看来你们家张大人正当赵元胤死了呢!他该不会在家偷着乐吧?以为赵元胤死了,这惊幽城就轮到他来做主了?”
“娘娘怎么能这样说呢?”那文书一脸正气道,“王爷只是下落不明,迟早会安然无恙地归来的。娘娘身为侧妃,却动不动就说王爷死了,岂不叫王爷心寒吗?王爷虽是失踪,但城内官员仍各安本分,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求王爷归来时惊幽城照旧如初。张大人身为提刑,身兼重任,日夜忙碌,还请娘娘体谅,及早回府!”
“你这是在说本侧妃故意无理取闹吗?”兮兮抛了抛手里的板栗问道。
“属下并无此意。娘娘是王府侧妃,照管内府事宜才是娘娘份内之事,诸如福星客栈这等事情理应交由衙门处置。若这点小事都能来劳烦娘娘,那岂不是说惊幽城无人了吗?”
“哟?”兮兮往前探了探身,盯着那文书说道,“没瞧出来张贤楚身边居然有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啊!”
“娘娘过奖了!”
“不用谦虚啊!你是挺能说的,把你家大人说得真是劳苦功高,辛苦万分呢!赵元胤要回来了,不给你家大人颁个最佳勤奋奖都说不过去了!不过——你也不用吓唬本侧妃,左一个有公事要办,右一个诸事劳心,欺负本侧妃不懂你们那些吗?”
“娘娘……”
“赵元胤说来只能算离城一段日子,手中之事全都交给了冰残和昭荀两位大人了,说到公事繁忙,劳苦功高,他们两位该首当其冲吧?无论赵元胤在与不在,你家大人手里该处置的事儿也不过是衙门里那些案子罢了,还能生出别的来?别的事儿他若想插手,是不是得先问过冰残大人再说?再说回你家大人的本分,今天派了一群衙差来搜查客栈,闹得满城皆知,客栈停业,他倒只顾着查案了,可曾想过其他后果?”
文书道:“大人办案自有他的想法,搜查也是例行公事……”
“这就是所谓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是不是为着他办案就得闹得全城不宁?如此的办案能力,试问还可以胜任提刑一职吗?”兮兮把手中的板栗拍在桌上冷笑道,“少在本侧妃跟前耍嘴皮子,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吓唬得了别人,你只当也能吓唬住本侧妃?你闹清楚了,本侧妃的夫君是谁?能叫你这等小人物就唬住了,那赵元胤还会要本侧妃吗?张贤楚爱来不来,横竖本侧妃就在这儿等着了!滚!”
那文书脸色一黑,只好扭头挤开人群走了。等他走后,兮兮吩咐芜叶道:“大家在那儿候着也是候着,客栈也没法招呼客人了,去请了松风楼那虎丘先生来,给大家好好说几场书,只当打发时间了!看那张大人架子到底有多大,能有多忙!”
芜叶笑道:“是,娘娘!”
一听说松风楼那有名的虎丘先生要在福星客栈大堂里说书,涌来的人更多了。原本虎丘先生在城内说书就很有名,场场满堂,有银子的挤不进去,没银子的是花不起那个入场费和茶钱。听说今天的说书是免费的,一切费用都是王府的侧妃娘娘包了,个个都精神抖擞地跑去占空位了,生怕错过了这次好机会!
福星客栈这边正热热闹闹地说着书时,那文书已经奔回去跟张贤楚禀报了。张贤楚早就从衙门里离开了,躲在家里让朵夏伺候着。听完那文书的话,张贤楚虚眯起眼睛,用手指敲了敲扶手道:“那个梁兮兮想干什么呢?还不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