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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易生的房间不大,看上去很干净,就像他那白希的皮肤一样,也很整齐,放眼过去一目了然,除了床和书桌,最醒目的就是东面墙边靠着的竹藤编制的三层书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不少书籍和画轴。
相比自家小叔叔那乱糟糟的屋子,陌香必须得承认田易生很爱收拾。她对这屋子的确很好奇,特别是对那书架子上的东西。可她十分犹豫,眼角扫了书桌前的田易生一眼,心想主人都没发话,自己就这么闯进去,不太好吧?万一这死家伙拉下脸赶自己出来,岂不是丢死人了?还是不进去了!
正当陌香转身想走的时候,田易生忽然说话了:“自己来试试,看顺手不顺手。”
“我吗?”陌香指了指自己问道。
田易生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是谁找我做石磨的?”她点了点头,走到了书桌边,握着木手柄试着转了小石磨几圈,说道:“好像哪儿没契合好,用着有点费力,不过将就吧。”
“不好就是不好,别说将就。”
“横竖能用就是了,也不讲究……”
“这不是讲究的事。”田易生把小石磨上面那块翻开了,低头查看了起来。
“哦,不是讲究的事,那是什么事?”
“要做就得做好,否则就别做。”田易生的口气有点训人的味道。这立刻刺激到了陌香,她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要不你再雕上点花纹,那就又好用又好看了!”
“那就叫画蛇添足!”田易生也不客气地驳了回去。
陌香茫然了,什么叫画蛇添足?骂她是蛇吗?还是骂她是猪?没学过成语的孩子哪儿懂这词儿啊!她眸子里忽然涌起一股子愤怒,嘟嘴瞪了田医生一眼,刚转身要走,背后田易生却冒出一句话:“不是骂你的。”
她停下了步伐,转过身,脸上仍旧挂着怀疑两个字地问:“真的?那是什么意思?”
“做了多余的事把原本好好的事情弄糟了,那就是画蛇添足。”
“足?不是猪吗?”陌香一脸认真地问道。田易生嘴皮子一抖,差点笑了出来,盯着她问道:“我好好的骂你是猪干什么?”
“哈哈哈……”满祥没那么好的自控力,趴在书桌上笑了出来。陌香好不尴尬,捶了满祥两下说道:“小叔叔,不许笑!不许笑!”
“陌香,”满祥捂着肚子笑道,“看样子你真该跟四嫂多学两个字儿,要不然真冤枉死人易生了。”
陌香脸上不禁飞起一抹红晕,又捶了满祥一下道:“我又不认字儿,我哪儿知道他说的是足还是猪啊?不过,足是什么东西?”
“足就是脚。”田易生一边打磨石磨地盘一边回答道。
“蛇跟脚有什么干系?”
“蛇有脚吗,谢陌香?”田易生抬起眼皮子问她。
“蛇?”陌香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指着田易生笑道,“哦!蛇没脚的,添了脚不就成了壁虎了吗?”
这两小男生对视了一眼,一个笑得含蓄,一个笑得打滚。陌香却有点吃惊地看着田易生,心想原来这死家伙也会笑?从小到大,姑奶奶就没见他笑过!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就像一股清风吹过刚才抽绿条的麦苗。
田易生忽然抬起眼皮又看了陌香一眼,陌香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呢!她忙挪开眼神,望向了那个书架。她对那儿倒真是很好奇,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当初为什么对着书架那么感兴趣。
田易生瞥见了她的眼神,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书架边拿了几张纸递给她。她接过来一看,纸上全是一些方方正正的字儿,一个都不认识。她很茫然地看着田易生问道:“什么意思?”“你四婶让我写的,都是些常用字,最简单的了。”
“哦,四婶让你写的……”陌香说着忽然翻起眼皮,鼓起腮帮子不满地看着田易生。这回,田易生比她更茫然,问道:“又怎么了?”
“你非得说最简单这三个字吗?”陌香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又被戳了一下。
“本来就是,这些字我三岁就会写了。”“呵!田易生,你是在跟我显摆你认字儿多吗?”
“不显摆,是事实。”田易生回答得一本正经。
“我要是从小学认字儿,没准我三岁就能写了呢!”陌香不服气地辩解了一句。田易生偏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道:“你三岁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没空认字儿,而是抱着我们家院子那棵核桃树,非哭着要吃核桃。当时寒冬腊月的,上哪儿找核桃给你吃?”陌香瞬间就窘了,还有这回事?自己怎么不记得在田家院子干过这么丢人的事?
“真的呀,易生?”满祥立马追问道,“那当时她吃着核桃了吗?”
“没有,大冬天的,哪儿找核桃给她吃。可她就是抱着我们家那核桃树不撒手,哭了老半天,最后是我爷爷拿了条鱼干才把她哄住了。走的时候,还一边抹眼泪一边跟我爷爷说:‘不许核桃掉下来,我来了才能掉。’”
陌香瞬间就风化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田易生,这死家伙该不会是胡乱瞎编的吧?自己哪儿这么无耻抱着他家的核桃树哭个不撒手了?
“哈哈哈……”满祥拍着桌子大笑道,“她为什么这么跟田爷爷说?”“因为我爷爷哄着她,说核桃还没熟,熟了就自己掉下来。她就信以为真了。”
“哈哈哈……谢陌香,你小时候还干过这样的事啊?”满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陌香红了脸,跺脚道:“田易生,田大秀才,你瞎编的吧?那时候你才几岁啊?记得住这事?顶多五岁吧!”田易生一脸风轻云淡地说:“要不待会儿问我爷爷?”
“我……”陌香窘到了极点,脑子里不由地浮现出了自己抱着田家核桃树根哭闹的样子,而且还被当时只有五岁多的田易生看见了,想想都觉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你在我家干过的不讲理的事,也不止那回,不用瞪那么大个眼睛怀疑我瞎编,要不信,问我爷爷去吧。”田易生似笑非笑地看着陌香说道。
“陌香小时候经常上你们家来吗?”满祥好奇地问道。“嗯,听我爷爷说,两三岁的时候好像特别喜欢来。一来跟强盗似的,说我们家的苞米是她的,我们家的鱼干也是她的,我们家的石头也是她的,我……”田易生忍下了这句话没说,“横竖每来一回都会抱一样儿东西走,连小石头都抱了一块走。”
“没有吧!”陌香已经着急上了,拍着桌子不服气地对他翘嘴嚷道,“你是瞎编的吧?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娘也没跟我说过呀!”“
那是你才多大?两三岁你能记得住什么?还想听吗?多着呢!”
“赶紧说赶紧说!”满祥忙催道。“不许说了!不许说了!”陌香急得都跳起来了,像只兔子似的,一边拍着桌子一边蹦。
三个人正在屋子里笑闹着,坐在院子里聊天的田爷爷和满庭海堂三人好奇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海堂笑问道:“这是两小子一块儿欺负陌香吗?陌香都闹起来了。”
田爷爷面带微笑地说道:“难得易生不嫌吵,由着他们闹去。我们这院子就是太清净了,连喜鹊乌鸦都不打这儿路过呢!”19Se7。
海堂说道:“那是因为易生好静,念书的有几个喜欢闹的?只是这些年他未免太静了些,性子倒真孤僻了些。”
田爷爷收敛起笑容,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可不是吗?越大性子越发地收着了。小时候还会陪我们俩走个亲戚什么的,大了连门都懒得出了,整日里钻在他的书堆儿里,要不然就玩玩木雕什么的,又不爱跟村里同岁的孩子玩儿。数来数去,也就满祥能跟他说上两句话。”
“满祥是个好动的,跟陌香差不多。今天他们俩一来,准吵得易生不得安生呢!”
“我倒宁愿吵些,”田爷爷笑道,“叫他多跟人说说话,省得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今天请你们来吃饭也是有私心的,就想你们俩替我劝劝易生,别跟金家定亲。”海堂有点吃惊,问道:“是易生自己的主意?”17129739
“是啊,为这事,我和他奶奶没少费唾沫子劝他,可他就是不听。他的心思我们也明白,可眼瞅着他去过苦日子,我们俩清闲下来也不安心呀!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哪个做爷爷奶奶的不想自家孙子孙女过得好?我们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过得好过得歹都抹去了大半辈子了,可易生才十七岁多,往后日子长着呢!我想来想去,没其他法子了,这村里他也只怕能听你们俩劝几句,所以才把你们俩找来。”
“放心吧,田爷爷,一会儿我们准好好劝劝他。”
“那就多谢了!”田爷爷说着起身道,“我去伙房里瞧瞧饭菜弄好了没,你们稍坐坐。”易上子就大。
田爷爷走后,海堂叹了一口气道:“易生也挺厉害的,就这么把自己卖给金家了。你说我们劝他,他能听吗?”满庭之前一直没说话,就是在想这个事。他喝了一口茶道:“往死里劝。”
“啊?这话什么意思?”
“易生读的书多,那些空道理大道理他没准比你我懂的都多,我们要再跟他讲道理,那就是白费心思了。”
“不讲道理,讲拳头?他连满祥都打不过吧?说说,你那往死里劝到底是什么意思?”
满庭正要开口,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海堂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一看,竟然是郭氏!他愣了一下,还没说话,郭氏就抢先一步推开他走进来笑道:“哟,还没吃呀!那正好赶上了!”
郭氏的声音很快传遍了院子每个角落。伙房里,田爷爷和林奶奶对视了一眼,十分诧异,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去。
郭氏手里提着东西,笑盈盈地迎着田爷爷老两口走过去说道:“看来我送来得合适呢!下午的时候,我家老大老二往山上去转悠了一圈,运气好,猎了两只野兔儿呢!我听说你们家今晚要请客,特意给你们送过来。”她说着把篮子硬往林奶奶手里一塞,一副不会再拿回去的样子。
“哎哟,不太好吧!”林奶奶忙推让道。
“有什么不好的呀?都快做亲家了,还跟我计较这点小东西?原本今晚我家是打算请了你们过去吃顿饭的,家里正在为易生和金秀的亲事翻新屋子呢!可巧你们又请了满庭和海堂两家,不好扰了你们的兴儿,这才送了两只野兔儿来!收着收着,别跟我这未来亲家客气!”
海堂鼻腔里冲了一股子,抖了抖肩,小声道:“亲都没定,就未来亲家了?这郭大娘的脸皮比肖嫂子好不到哪儿去嘛!”
田爷爷又怒又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郭氏又笑问道:“易生呢?我来了他怎么不出来招呼一声儿啊?这孩子别是还在温书吧?我去瞧一眼!”
“哎……”田爷爷和林奶奶本想拦着,可郭氏拨开他们的手,笑容满面地朝田易生的房间走去。刚到门口,田易生就挡住了她,面无表情地问道:“郭大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是来瞧瞧你是不是又在熬夜温书了?好孩子,那功名不着急的,我们家金秀不等着……”郭氏说到这儿时眼角里出现了一个极为刺眼的人,那就是陌香!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绿了,却没当场翻脸,只是用金针似的眼神瞪着屋内的陌香问道:“这不是谢家的陌香吗?你怎么在易生屋里呢?你一个姑娘家都不知道避讳避讳?”
“避讳什么啊,郭大娘?”满祥靠在书桌上挡住了那小石磨抄手道,“我这叔叔还在这儿呢,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今天是田爷爷请我和陌香,还有我四哥四嫂来吃饭的,有这么多长辈儿在这儿,你以为有什么啊?”
“哼,”郭氏嘴角下斜,冷冷地瞥着陌香说道,“也不知道谢家是怎么养闺女的?怎么这么不知规矩呐?易生的屋里只怕我们金秀都没来过,你倒还意思进来?你娘没教过你男孩子的屋子不能随便进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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