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全都是垃圾

记仇的唐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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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热闹喜庆、宾客盈门的张记火锅总店相比,静悄悄的方宅仿佛已被世人遗忘。

    这几天方义文已经能够下地,此时半躺在书房的摇椅上,腿上盖着华丽的波斯毯,艳丽的毛毯使得他多了几分生气,看上去已不再像行将就木的病人。

    虽然嘴歪了,可方义文还是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显得愈发阴森可怖:“好,好!”

    与他隔着桌子而坐的高县丞,缓缓饮了口茶,一举一动看起来都那么的凛然正气,只听他说道:“爬的越高,跌的越惨,少年人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唉,若是早点请克峰兄相助,我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方义文长叹一声,摇头说道。

    高县丞心里冷哼,还不是之前你自作聪明?

    这时门外脚步声传来,两人扭头看时,却是方贵领了个衙役进来。

    若是张远在场,或许还认得这身材痴肥满脸横肉的家伙,就是元宵节晚上的那个胖衙役。

    “如何?”高县丞不动声色的问道。

    胖衙役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方义文听了冷哼道:“此子惯会哗众取宠,不过是个开业而已,却搞的如此兴师动众……”

    高县丞摆摆手,打发那胖衙役再去探听消息,然后对方义文说道:“他把那火锅店做的越红火,岂不是越好?”

    方义文阴测测地笑道:“这倒是!”

    说完之后,他又有些担忧的道:“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无妨,我自有安排。不过善学兄你如今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高县丞略有些不满的说道。

    方义文心中苦笑,却无力反驳。他有时候午夜梦回,一身冷汗的醒来,眼前晃动的,便是张远的身影。

    张远当然不知道自己成了方义文的心魔,此刻他看着满院客人,心情正好。

    伙计们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走路带风一般,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他们能不笑吗?工钱比别家的高一倍不说,东家还说了,这几天兄弟们辛苦了,每人每天加五钱银子!

    这种好事,上哪儿去找?

    客人虽然很多,但并有猜拳吆喝的,毕竟都是有身份的,若是如同那些泥腿子一般吆五喝六,成何体统?所以除了众人的交谈声之外,并不觉得如何喧哗。

    林渊所在的包间,设在内院里,林夫人总听说张记火锅如何如何,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虽然辣得粉颊通红,却吃的津津有味。小公子因才三岁,所以奶妈只挑白汤里的食物,放的凉了才喂他。

    宫先生陪坐在下首,笑吟吟地道:“张远此店开业,引得无数外地人都来了本地,听说苏州府的不少才子,也雇船而来,想必又要吟诗作对,各展文采了。”

    “哦?都有哪些人呀?”林渊一边吃,一边问道。

    “有吴县蒋孟青和长洲杨昱庭二人。”宫先生说道:“蒋孟青便是去年院首,杨昱庭文章也做得极好。这两人”

    林渊停下筷子,叹道:“可惜我昆山却不曾有这般才俊。”

    知县职责乃治地方、掌教化,教化之功亦是政绩考量内容之一,更何况江南吴地文风鼎盛,漫说诗书传家的世家,便是贫寒之家,也多有子弟求学。因此苏州府各县人才辈出,自国朝开科取士以来,多有状元、探花,至于进士、同进士就更不胜枚举了。

    可偏偏到了林渊上任视察县学之后,却没有发现多少人才,去年院试时,昆山学子名次虽不是最后,也相差不多了。

    这时中院隐隐传来喧闹声,林渊微微皱眉,示意林九出去看看,林九去了片刻,回来后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是几个学子吵闹,打了店里的伙计。”

    “哦?所为何事啊?”林渊不由问道,读书人动手打人,有辱斯文,成何体统?更何况林渊觉得张记火锅的伙计很不错,对客人一向恭谨有礼,当不会招惹客人才是。

    林九道:“似乎是两人吟诗,争论起来不分高下,其中一人便扯住伙计,让他说谁的更好,那伙计推让不过,便说另一个人的好,所以那人便打了伙计一巴掌。”

    “哼!”林渊冷哼一声,心中很不以为然,问道:“那学子是哪里人?”

    “听说是苏州来的……”林九回道。

    宫先生讶然道:“这些学子中,可有蒋梦青和杨昱庭?打人的是何人?”

    “似乎是有的。”林九回忆道:“打人的那个却不知姓名。”

    林渊又问道:“张远可曾去了?”

    “小的回来的时候,看到张店主正往那边去。”林九连忙应道。

    实际上,张远这会儿已经到了那个包间。

    刚一进去,他就看到了陆眉。

    不过陆眉并没有在桌旁就坐,而是抱着琵琶坐在临窗的凳子上,一袭白衣,淡扫蛾眉,薄施脂粉,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神情淡淡地看向窗外,仿佛周遭的纷乱嘈杂完全与己无关,丝毫不能影响到她似的。

    张远只是略有些诧异,却并未多想,先看了看被打的伙计,见他脸上只是略微有些红肿,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

    不过担心的心放下来了,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得问清楚,若是伙计的错,他少不了要对客人赔礼道歉,可若不是的话……

    那伙计见到张远,满腔委屈顿时化成了眼泪,扑簌簌地流将下来——他今年才十六岁,其实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他忍住抽噎,三言两语将方才的事告诉了张远,张远听了之后,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

    “小店今日开业,伙计如有言语不周,服侍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客官宽宏大量,原谅则个。”张远拱手对桌上众人说道。

    这本是张远的客气话,可偏有人把他这话当做软弱可欺,冷笑一声道:“岂敢!我却不知如今连跑堂的伙计,都懂得什么是诗了。”

    小伙计不忿,低声嘀咕道:“又不是我要说,是他非拉着我说哪个好。”

    “你少说两句。”张远回头道,我能不知道你委屈么?

    见张远训斥小伙计,桌上客人愈发得意,有人对张远问道:“你便是此店东家张远吗?”

    “正是。”张远不卑不亢的道。

    “听说你打算纳粟入监,怎么?就凭你也想和我等平起平坐吗?”那人仰靠在椅背上,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张远不怒反笑:“即便做了监生,又岂能和诸位相提并论?”

    说着,扭头看了看雪白墙壁上题的那几首诗,问道:“这些都是诸位的大作咯?”

    那几位士子或矜持或得意,有的鼻孔朝天,有的面带不屑,仿佛自己的诗被张远这等俗物看到,都是一种侮辱。

    “我不是针对某个人,我是说在座各位的诗,全都是垃圾!”张远翻脸如翻书,上一秒还温煦谦和,下一秒却冷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