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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哥儿做保正了?”
刘信、杨铁跟黄兴汉三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确认无误之后,三人也是大喜过望,望向李克清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结拜大哥做了村里的保正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自然无需解释。
得知自己被叶知县任命为刘湾村的保正且代官府管理煤场,李克清此刻的心情除了震惊之外却是百味陈杂,要是做了刘湾村的保正,以后免不了要与官府打交道,这可不是件好差事,不过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利用官府的名义借机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
不过细心的李克清却发现,在官府的公文里并没有提及贾安伪造官府印信以及串票的事儿,只是对贾安鱼肉乡里,祸害百姓的事一笔带过。
这意味着什么,李克清当然清楚,必定是吴有德花了重金在叶知县那里买了平安,收了银子的叶知县当然不会再提及与吴有德沾亲带故的贾安伪造官府印信、串票的事儿。
见李克清呆立当场,并未有何表示,范富学以为李克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给高兴傻了,便打趣道:“李保正,你还不快过来领赏?”
说着,便令身后的衙役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数十锭白花花银子。
“噢!多谢知县大人赏赐。”
李克清也不推辞,收下了银子,心里默默数了数,足有五十两之多,这应该是自己造反大业的第一桶金了,可笑的是这第一桶金却是拜满清的知县所赏赐,要是县太爷知道自己把银子赏给了一个立志推翻满清朝廷的反贼,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李克清咧了咧嘴,对范富学、朱兴拱手道:“想我李克清年幼无知,何德何能担任保正一职,实在惭愧......”
李克清得了便宜还卖乖,故作谦虚一番,范富学也是人精,笑道:“李保正过谦了,俗话说‘英雄出少年’,吾放眼整个刘湾村,除了李保正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担此重任的人呐!知县大人也只是知人善任而已。”
李克清讪然一笑,摆了摆手道:“范大人过奖了,往后我李克清定然会打理好刘湾村和煤场这一亩三分地,为知县大人分忧,范大人和朱大人为我李克清的事不辞远途,舟车劳顿,想必有些乏了,不如就让在下做东,请二位大人光临寒舍,在下略备薄酒也好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李克清邀请二人去自己家吃酒,也是抱着想和范复学、朱兴等衙门里的公人套套交情的心思,好方便日后在这谷城县行事,同时也想探探叶知县关于煤场日后如何打理,以及未来如何抽成的口风,这煤场名面上说是被官家充公,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煤场实际的受益人却是知县叶文泰,李克清只是帮助叶文泰打理煤场而已。
关于煤场日后如何抽成,叶文泰肯定已经向范富学透露过口风,李克清需要做的就是如何把煤场的利益往自己方向最大化而已,而范富学就是其中关键,因此,李克清必须不遗余力的交好范富学。
听李克清这么一说,范富学倒也真是有些饿乏了,转头看了看典史朱兴,欲询问典史朱兴的意思,毕竟这典史朱兴官虽小,只是个不入流的官吏,可人家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州县三大佐官之一,自己却只是个衙门小吏,按级别可比自己要高的多,还得先问问他的意思,没想到这朱兴却点点头,一反常态的抢着答应道:“在下也有些乏了,就到你家去歇息也好。”
李克清当下就吩咐刘信先行一步去通知大嫂刘陈氏准备迎客,随后掏出一锭银子给黄兴汉去买些酒菜,路上还趁着四下无人,偷偷往范富学和朱兴每人手里塞了十两银子。
装模作样的推辞了几下,范富学就急不可耐的将银子收入了囊中,看着面前满脸堆笑的李克清,顿时觉得越看越顺眼,张口就是克清兄长,克清兄短的,倒是将年龄小范富学不少的李克清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收了李克清银子的范富学自然是喜欢的眉开眼笑,他不过是个县衙小吏,每月的月奉也才不过三两,再加上些见不得光的杂项,撑死不过五六两的样子,这次来刘湾村走了一遭,所获足足顶得上以往忙活一个多月,能不欢喜嘛!
“咦?这这朱兴怎么也收了银子?”
范富学看到典史朱兴也大大方方的收下了李克清的银子,顿时倍感惊讶,同时也挺纳闷这朱兴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这朱兴不是本县人,自从被调到谷城县做典史后,一向独来独往,油盐不进,也不善逢迎,在官场上颇不受待见,连其上司主官叶文泰也看不下去,只好令其带着十几名衙役常驻在谷城县的大牢,免得碍眼,因其在谷城县没什么朋友,除了日常例行公事外,就早早回到住所,从未听说过其找人吃拿卡要,受人宴请,今日这朱兴倒是奇了怪了,不仅收了李克清的银子,还主动答应去李家赴宴,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李家,在李克清的一番推杯换盏,虚情客套,热情的招待下,范富学也早把之前对典史朱兴不寻常举动的疑虑抛之脑后了。
酒过三巡,范富学最先不胜酒力,早早的就躺在客房睡下,而典史朱兴的酒量却是出乎李克清预料的好,要知道李克清在前世单位里可算是“酒精考验”,一斤白酒下肚可是面不改色,这下碰到酒量同样惊人的朱兴,也算是棋逢对手,二人你来我往,一斤多白酒下肚,慢慢的也打开了话匣子,虽然论年岁,朱兴自然年长李克清不少,不过此时二人却是以平辈论交。
对于这位酒量极佳的蹩脚典史,李克清也不免对其的过往产生了兴趣,带着几分醉意,开口问道:“朱兄,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不知从前朱兄在何处高就,缘何来到谷城?”
朱兴也不隐瞒,向李克清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他原本是汉阳府人,父亲靠江上打渔为生,后来家中遭逢变故,父母早亡,便流落在外以乞讨为生,乾隆十五年恰逢武昌府绿营水师招丁,便去应征,考官见他水性不错,就将他纳入水师麾下做个大头兵。虽然在水师营中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是却因为不善巴结上官,加之出身低下,无钱无势,在水师营中一直做个大头兵。
乾隆二十五年,在一次剿灭水匪的战事中,朱兴因为作战勇猛,并且救了主帅的性命,才补了个外委把总的缺。
乾隆三十年,因为不小心得罪了武昌府的名门望族蔡氏,几乎被人打断了腿,还丢了官职,好在靠着曾经在军中几个过命兄弟的照应,才不至于生活没了着落,乾隆三十二年,朱兴拖着残腿找到曾经救过其性命的上官,哀求其念着这些年的功劳,给条活路,上官不厌其烦,因顾忌名誉,才帮忙活动了一下关节,补了个不入流的典史差事到谷城县养老。
话语之间,朱兴连连自饮自斟,眉宇间写满了不甘与失意,以李克清以往的经验来看,此人就是个满清时代的失意者,以其的孤傲的性子看来,在拉下脸求上官给活路的那一刻,内心该是受了多么痛苦的折磨和屈辱。
像其一样的失意者何其多,例如80多年后的失意读书人广东人洪秀全,在连续四次名落孙山后,心灰意冷,对世间的一切感到愤愤不平,其后便引发了席卷大半个中国的太平天国起义,沉重的打击了满清王朝的统治,导致的结果是,清王朝自此走向没落,在不到50年的时间里就灭亡了。
“过往之事,朱兄不必挂怀,依我看来,朱兄不过如游龙困浅水罢了,日后未必不能有机会龙入大海,飞黄腾达。”
出于对朱兴的一番好意,李克清也只得出言相劝,安慰其不要沉溺于过往。
朱兴闻言,仿佛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后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指了指天上:“小哥儿切莫说错了话,这‘龙’字可不能乱用在为兄身上的,以免当今不喜。”
李克清愣了愣,方才明白,这乾隆执政六十年号称所谓盛世,而就在这个所谓盛世里上演了一出影响巨大的思想禁锢运动,不但把科举考试弄成了乌烟瘴气,把民间的遗书烧个干干净净,在文字狱方面更是集了大成,一百三十余件,比全中国其他皇帝搞的文字狱总和还多!
乾隆自说自话认为自己在文化上大有作为,其实是他在搞样板戏方面大有作为,比之康熙阻梗文化科技发展乾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民间捕风捉影被枉杀的比比皆是,往往因为一句话或一个字,就可以灭族抄家,刚才李克清用成语把朱兴比作龙,若是被有心人听到,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李克清倒是没这个顾虑:“若是因为这等小事而获罪,我李克清也认了,只当是命数该如此。”
李克清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气定神闲,倒是引的朱兴频频点头。
末了,朱兴忽然问了一句:“方才听小哥说,命数自有天定,不知小哥对这世间的命数有何见解。”
顿了顿,又补充道:“想当今贪鄙污垢者高居庙堂,日夜寻欢作乐、歌舞升平,却不顾百姓居无定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狡诈凶狠者身居高位,享乐无度,芸芸众生却被压在底层辛苦劳作,永无出头之日。不知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命该如此?”
这番话像是带有些许其他的意味,朱兴轻轻的嘬了一口酒,一双贼眼还时不时的偷瞄李克清的反应。
“这...”
李克清一时哑然无语,所谓命数在李克清看来只是无稽之谈,只是顺口这么一说而已,可没想到朱兴竟然问了一个在这个时代看来有些大逆不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