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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京,柏言的这场宴席是少不得了,但家里人手不够,主要是许妈的厨艺真不怎么样,所以柏言找了个酒楼订了两桌,叫了那几个要好的。梁处长也叫了,为的是还礼,可是林四也跟来了,但柏言记得自己好像没叫他,可能是阿奇多事。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男人们喝高了便开始脱衣甩开膀子画拳。偏那孙太太眼尖,瞧见林四穿的正是从韵清手里抢去那件毛衣。
孙太太喝了少,脸红红的:“少清,你这衣服是不是韵清织的那件吗!”
林四也不否认:“正是。”
孙太太酸他:“我说,这毛线是我买的,衣服是韵清织的,你倒会捡现成。”
林四又现出他那泼皮本性来:“我就这爱好,见着喜欢的,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得来,实在得不着,就抢呗。”
孙太太笑道:“我就说你是个土匪头子,柏言你可看好了啊,他今天能抢你衣服,明儿你别媳妇也叫他抢了去。”
林四这才急了:“嫂子你这叫什么话,我们土匪吧也是有规矩的,朋友妻,不可欺!这是行规知道不。”
孙太太笑他:“哟,怎么这土匪倒也有讲规矩的,我还头一回听说。”
韵清在另一桌正和郑小姐说话,并没注意这边。徐柏言却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心下极不舒服。
孙参谋知道自己太太喝多了乱说话,赶忙过来拉孙太太。其他人脸色各异,就林四没事人一个,该吃吃,该喝喝。
席终人散,一个个都来跟柏言韵清告辞,就林四留到最后,偏还跟韵清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徐柏言却是不依:“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他跟她耳边悄声说:“韵清,是关于小六子的事。”
韵清喜:“小六她有消息了?”转头吩咐柏言:“你去车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徐柏言气呼呼地走了。
她情急不过:“四少,你快说,小六她怎么样了?”
林四却心事重重:“她让我父亲找回来了,被关在家里,我父亲很生气,不许她出门。”
韵清奇怪:“我前两天回去还没听说,她做了什么惹伯父生气?”
林四诚恳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来信要我跟你说,若是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可愿意原谅她?”他留了些话,不敢说。
韵清终是没有深入究:“她不过出去小半年没与我写信,我又怎么会为这事生她的气。”
林四追问:“万一她真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怎么办?”
韵清安慰:“什么没有比她回来了重要,我只有她和彩平两个最要好,她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
林四见此,怕多说无意,如今得了韵清的态度,反倒欣慰:“那我跟她回信安慰她,我想她一定很高兴。”
车里,夜色昏暗,比夜色更暗的是徐柏言的脸。他的不悦全写在脸上了,可是韵清却看不清也感觉不到,她因为得了小六的消息正开心呢。
徐柏言一路无话,到了家里,却伸手抓起韵清的手往卧室拖去。
韵清吓得不轻:“徐柏言,你发什么神经?”
徐柏言重重地关上房门顺手把她按到门背后,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到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他嫉妒极了:“你那天说要走,是为了林少清吗?”
不过跟林四多说几句,竞有这样猜疑的:“你胡说什么?”
他蛮不讲理:“你们关系不一般啊?给他织毛衣,跟他说悄悄话,是不是商量私奔啊?”
“不可理喻!”韵清用力挣脱,他却抓得更紧。
“我就这么让你受不了了,别忘了,我现在才是你丈夫。”他咆哮着,心里愤恨极了。
韵清也不饶让:“那也是假的。”
“你还没跟我说,是不是要跟林四走?”说这话口气凶极了,像要撕了她。
韵清还没见过他这样子,不禁有些害怕,自己跟林四认识多年,他又是个善解人意的,加上小六的关系,多说几句本也没什么。想想,要么是她在众人面前做得过了些,叫柏言下不来台了,只好小声解释:“毛衣我是给你织的,被他抢了,不信你去问秦妈,刚他留我是要跟我说林六回来了,我跟他真没什么。”
柏言对这解释不够满意:“那你任由他抢了我的毛衣?”
见他咄咄逼人,她想起自己织的另一件衣服来,本想拿给他,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现在只望这件毛衣能救她了:“我后来又给你织了一件,在柜里放着,忘了拿出来。”
徐柏言慢腾腾地去柜里查看,当真看到一件新毛衣才在嘴角展出一丝笑容。他回转身来,发现她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一角,心下一紧,心疼起来:“我凶你是为你好,我看那林四,你以后也少和他来往,他这样的最会诱骗你们女孩子。”
“知道了。”她点点头,却没敢过来。
他靠近些,她就躲远些,直躲得没地方了。
“你就这样怕我?”
她已经缓了下来“你刚才那样子像要杀人。”
“刚才是我过了。”说话间和之前已是判若两人。
韵清怀疑自己听错了,徐大少爷居然会认错。徐柏言往后退了几步,她才放松下来。
他轻声安抚:“你以后不要再动那样的心思,你我的事还不能了结,后面我自有安排。”
“哦”韵清顺从得像只小猫。
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户,冬天还是很冷的,徐柏言早已经醒了,这些年他很少睡过头,总能准时醒来,他今日特别怕吵睡在沙发上的女人。看她睡觉,他居然有种满足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韵清翻了个身,看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啊,很晚了吗?”
“日上三竿。”
“那你不叫我?”
“现在叫了。”
穿戴整齐,柏言和她一起下楼,秦妈进来收拾房间。
柏言似乎要把她看管起来,只要在家里,他去书房也叫韵清跟着,看书时她便在旁边写字,还总让她抄些文书。他甚至嫌家里佣人碍眼,命令他们他在家时不让他们上楼,除非他叫。开始韵清极为不习惯,但说不过他,竞也很快习惯了。唯一让她烦恼的就是,彩平来信,问她约定事项进展如何。
徐柏言先拆了信来看,白了韵清一眼:“这信我来回。”
铺了纸随手写了八个大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韵清看了,心下慌张。
那信终究没有寄出,因为很快年底,柏言吩咐了她一堆事情,命她收拾东西,买好礼物,准备回上海过年。
有一次晚上睡前,柏言突然提起柏华:“韵清,我上次和你说过,柏华过年要回来,你心里到底怎么样想?”
“我是你妻子,也是他大嫂,小叔子要回家过年,做嫂子的当然高兴。”韵清打着官腔。
他最不耐烦这些场面话:“我要听你心里话。”
她正摘着耳环,见他说话和善,也不瞒他:“我这心里,看到自然不自在,说到底,你们都是骨肉亲情,我早晚是要离开的。”
柏言楞了一下:“你能这么想很好。”
她今日心情甚好,说话也俏皮:“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我你的约定早一天实现就好。”
徐柏言复杂地看了看她,并不说话。气氛尴尬。
韵清没觉出不对劲,反而跟他谈起心来:“柏言,我想问你,这些年,你为什么没有娶妻?跟你一般大的,都儿女满堂了。”
他很严肃:“我是个军人,国家动荡,我怕有一天我战死沙场,只会连累了她们。”
她开玩笑地说:“那你就不怕连累我吗?”
静了一会,只听他说:“你我只是假夫妻。”
是啊,假夫妻,上哪去连累。她心里竞空空的,自己终究是个没归属的,飘浮的孤魂野鬼,不过是他暂时收留的罢了。
徐家大厅里,徐夫人老泪纵横,这个小的,可是她从他吃奶时就带的,比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还亲。那时他来徐府,柏言已经懂事,再不肯叫她母亲,她面上不说,心下总是防着,对柏言一向是客气的加,亲近不足。
她边哭边骂:“柏华,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一走,一点音讯也没有,你这是不要姆妈了吗?”
徐柏华最怕母亲的眼泪:“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姆妈你别骂了啊!我就是怕我爸打我,他要真逼我去娶那个女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徐太太不依:“呸,你呀,你不喜欢好好跟姆妈说呀,都有姆妈替你做主。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哥哥,他替你娶了那个女人。我也是不明白了,那姑娘人很好,跟你哥哥过得也不错,前两天秦妈还跟我打电话说,他们夫妻好得不得了。你到底是看上了哪家仙女,要非她不娶。”
徐柏华并没有要谢他哥的意思,相反他对柏言的做法一点都不理解,在他看来,这婚必退无疑,不过是父亲古板,多赔些钱一定可以摆平的。他不屑地说:“我也真是不懂大哥,他这么多年不娶,日日说保家卫国第一,现在不单娶了这从未谋面的,居然还两情相悦,真是让人想不到。”
徐太太看他出言不敬,少不得警告他:“你少说几句,当心你大哥他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