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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小孩子有厌学情绪,这也是很正常的。
谁能说自己个儿上学的时候就没有装病逃学过,谁能说自己个儿上学的时候就没有逃课和小朋友出去玩过,不过如张宝儿这般不去上学,还大大咧咧的在家玩翻花绳的,那真是在现代社会就没有一个,因为现在那些家长不管怎么宠爱自家孩子,都不会允许自家孩子逃学的。
就在戴先生领着小七独自上课的时候,张宝儿家出事了。
敢情是张宝儿的爹张大奎一大早就跟着庄上的驴车去了现成的市集给张宝儿扯花布去了,将自己个儿辛苦藏下的那点私房钱都搭在了里面,又买齐了王氏让他买的油盐酱醋等日常消耗品,回到家就瞧见闹着要去上学的张宝儿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炕上铺着的草席,这让赔了所有私房钱的张大奎说不出的愤怒。
“爹,我要的新衣裳呢!”张宝儿撩着刚洗过的湿发,笑着跳下炕就凑到了张大奎身边,一边伸手要接过张大奎手里拎着的篮子,一边急声问道。
张大奎一转身,躲开了张宝儿伸过来的胳膊,脸色不悦的沉声问道:“你昨个儿不是说去书院读书么,怎么这会儿还在家里头,该不是那书院说的免束脩是假话吧!”
没有法子,对于一个素来喜欢占便宜的人来说,张大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书院把张宝儿赶出来了,毕竟在他自己个儿看来自家姑娘是个很懂得占小便宜的人,怎么会放着这么大的便宜不占呢,所以唯一一个让自家孩子这会儿出现在家里的原因,那就是书院说的免束脩是骗人的,或者说就是个幌子而已,所以他说完话,他就只等着张宝儿一点头,便要撸胳膊挽袖子的去书院找人麻烦去了。
不过关于免束脩这事,本就是个误会。
但凡是这庄上的人都知道,虽然暂时去读书是不需要支付任何束脩,可是日后等这些学生毕业了,有了一技之能赚钱生活,便要按月支付一定数目的银两。
当然,支付的银两,也并不是很多。
现在减免的束脩,以后需要通过三年还清,一个月也就是十几个大子就够了,别说是拥有一技之能的技术型人才能付起,就算是一般庄户人家都能支付的出来,所以来书院读书的孩子家长们,也都是认可这个事的,毕竟只出那么点银子就能让家里头的孩子读书识字,实在是一件再划算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张大奎一家人是完全不知道这事的,就连去书院小半天就不去了的张宝儿也是不知道的,因为这个时代的男女不平等,就算是很开明的家庭,也会觉得女孩子是赔钱货儿,所以特地规定所有女孩子读书都是不需要支付任何银两的,戴先生自然知道这点,也就没有特地和张宝儿这些新学生说起免束脩的细节问题。
“爹,我是觉得上书院读书没意思,所以才没去的!”张宝儿见张大奎撸着袖子就要往外跑,忙一把抱住了张大奎的胳膊,撒娇道。
“你说什么?”张大奎瞪着眼睛问道,他一想到他亏损的私房钱就觉得憋屈,更认定张宝儿就是为了想要新衣裳,才会提出去书院读书的这个事情,恨不得立马就暴揍她一顿,好好解解气。
就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下地干活的王氏回来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王氏一把扯过抱着张大奎撒娇的张宝儿,略有些不满的横了一眼张大奎,冷声问道,别问王氏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张大奎本就是个品行不端的地痞泼皮,虽说这些年改好了不少,但是每次赶集去县城的时候,他总是免不了和那些狐朋狗友的去小酒馆里喝几杯,弄得满身酒气才回来,所以她很是不满意张宝儿和张大奎凑得这么近,再说一个姑娘家家的,最重要的就是稳重,她可不希望外面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闲话,白白玷污了张宝儿的闺誉。
张大奎强忍下要动手的冲动,狠狠瞪了一眼张宝儿,将张宝儿刚才说的那番话和王氏复述了一番,这才气得丢了手里拎着的篮子,怒气难平的坐在了炕边上。
“为什么不好好去书院,不是你自己要去书院读书的么?”王氏虽然也听得满心怒气,却并没有疾言厉色的斥责张宝儿,反而将张宝儿拉到了身边,尽量平心静气的问道。
寻常人家的严父慈母标配,在张宝儿的家掉了个个儿。
张宝儿平时就最怕王氏板起脸,今个儿没有好好去书院读书,她也是害怕王氏教训她的,但是见王氏没有翻脸,甚至还难得揽着她的肩膀,肩并肩的坐在了炕边,这心里就小小松了口气,更加添油加醋的说起了读书是件多么无聊的事情。
“无聊就不去了?”
王氏简直不敢相信张宝儿会为了这样的一点小困难就放弃了这么难得的读书机会,她小时候要是有这样的机会去读书,她就可以和炫彩坊那个女大掌柜的一般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嫁给张大奎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男人过一辈子了。
张宝儿并没有注意到王氏眼中闪过的那抹失望,一说完就自顾自的跑到丢在地上的篮子边,蹲在地当间,去翻看张大奎给她买回来的新式扎染水红色花布去了。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都是你平日把她惯坏了!”正在心疼自己个儿私房钱的张大奎不等王氏说话,便指着拎着花布往身上披的张宝儿,唠唠叨叨的发着牢骚,一个劲的指责着愣在那不说话的王氏。
王氏冷冷地白了一眼张大奎,叹气道:“这孩子这幅样子,到底是谁惯的,你心里头就没数,我懒得和你说话,也不想做饭了,你自己个儿领着孩子出去找饭辙吧!”说完,她就很是失望的看了眼在地上照镜子的张宝儿,翻身扯过炕边箱柜上叠着的被子,蒙头躺倒在了炕上,她要强要强一辈子,怎么两个孩子就没有一个像她的呢,好好的机会都不懂得珍惜,当真是白白她疼爱这么多年了。
没了好大一笔私房钱,又被王氏冷嘲热讽一番,张大奎也是气得不行,他狠狠瞪了眼还在臭美的张宝儿,一甩袖子就往外走去,将房门摔得震天响,路过书院门口陆续而出的学生,还愤愤地吐了口吐沫,便直接奔丰台县城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去玩耍了。
与此同时,穿着一袭细棉布衫裙的小七,也从小院一处在僻静巷子里的角门溜了回来,正满眼无奈地赖在尔芙的怀里,低声撒娇道:“额娘,我真的不想去书院读书了,我的小伙伴根本不去书院读书,我也不想继续背三字经了,还不如将戴先生请回来,就让我在咱们院里读书好了!”
“不行,小七。”尔芙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扶正了小七的身子,认真地看着撒娇卖萌的小七,语重心长的对小七说道,“你就算是在额娘的院子里,也可以有额娘为你请来戴先生读书识字、增广见闻,可是这庄子上的其他女孩子,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也许戴先生离开书院以后,她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读书识字,你忍心她们一辈子都不会写自己个儿的名字,一辈子都要当个睁眼瞎么!”
小七是个很善良的孩子,虽然她很不愿意重新背三字经这种启蒙用的文章,但是一想到桃花和丫蛋她们难得的读书机会,她还是苦着脸点了点头。
“好孩子,快跟着瑶琴去洗漱吧。
今个儿可是你第一天上课,额娘让生公公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葱爆海参和咕咾肉,要好好给你庆祝一下呢!”尔芙就知道小七这个善良的孩子会为了让小伙伴读书牺牲自己个儿的喜好,但是见小七做出这样的选择,她还是很高兴地在小七的脑门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柔声催促着她去洗漱,同时也招呼着丫儿去小厨房那边张罗了。
少时片刻,洗漱过的小七换了身干净利索的窄袖袍子,抱着一叠描红来到了尔芙身边,她可是个按时做功课的好孩子,这会儿虽说天色还早,她也不愿意就这么白白浪费工夫。
瞧着小七这般用功,尔芙表示老怀安慰。
她刚刚开始上学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努力的做过家庭作业,每每都要老爸、老妈催了又催的才肯坐在电视机旁,一边看着好笑的动画片,一边心不在焉的写着作业,一写就要写到很晚,有的时候,还会因为贪玩,直接将家庭作业丢到脑后,第二天早晨到学校在抓紧补上。
现在小七能这样自觉的写作业,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尔芙很是配合的将西次间的书案收拾了出来,将自己个儿堆得乱糟糟的各种稿件都收到了书架上,又亲自坐在一旁替小七研好了墨汁,瞧着小七写了几个大字,便听见丫儿摆饭的声音,她扭头看了看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笑着招呼着认真完成家庭作业的小七,柔声说道:“先吃饭,一会儿再写吧!”
小七将这页都写完,才收了笔。
母女俩坐在桌边,吃着小生子准备的可口饭菜,很是温馨。
两个家庭,两个孩子,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也让两家的气氛都便不同了,很是失望张宝儿选择的王氏,虽然说得狠心,却还是在夜色降临前就已经张罗了一桌饭菜,刚出锅的秫米饭,一锅热腾腾的豆角炖土豆,本该是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热热闹闹的吃着晚饭,可是随着张大奎一出去就没回来,屋子里的气氛,显得凝重了许多。
张宝儿后知后觉的看着低头啃骨头的弟弟张建山,低声问道:“你一整天都在外面玩,你瞧见爹去哪里了么!”
“谁知道呢,估计又去城里吧!”张建山随口嘟哝着,他是在庄子口和小伙伴玩了一天泥巴,可是也没有盯着出庄子的路口瞧,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倒是听见其他小伙伴说起过,只是他也不大肯定。
他却没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让他家爆发了大战。
张大奎这一出去,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回来,王氏想着张建山说的话,抱着手腕粗细的擀面杖,足足等了张大奎一整晚,一见到明显一身脂粉气的张大奎就火冒三丈了。
这一打,真真是闹出了个大动静,闹得庄上的人都知道了。
张大奎顶着被王氏打得鼻青脸肿的如猪头似的脸,一出现在庄子的众人面前,各种各样调侃的话就迎面扑来,早就已经觉得忍耐不下去的张大奎咬着牙,恨恨瞪了一眼那些个说风凉话的人们,腾腾腾几大步就往自己个儿家走去。
一进门,张大奎就对着正坐在院子里洗衣裳的王氏,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张大奎要休了你这个悍妇!”
王氏闻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她放下了洗了一半的衣裳,把沾满水的手在围裙上擦干净,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平和的看着眼前双目充血的张大奎,淡声问道:“你张大奎要休我?那好呀,你说说我犯了什么七出之条呢!”
说着,王氏还似是怕张大奎不懂得七出之条是哪七条似的,掰着手指头给张大奎科普了一遍,“七出之条,一、不顺公婆,二、无子,三、yin,四、善妒,五、有恶疾,六、口多言,七、窃盗……你说说我犯了哪条?你以为休妻是你说说就能休的,别忘了,我可是你正儿八经三书六聘、大红花轿娶进门的结发妻子。”
王氏怕不怕,她自然是怕的!
这是个弃妇活不了的年代,一旦一个女人被夫家休弃,娘家也不会将她接回来的,反而会将她赶出门去,认为她有辱门风,更会耽搁家里、族里的其他姑娘婚嫁,所以一旦女子被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应对七出之条,还有三不去。
而王氏恰恰符合这一点,所以她经过短暂的惶恐之后,便镇定了下来,但是心中却仍然有些受伤,别看她这些年怎么看不上张大奎,可是到底是同床共枕很多年,如今听张大奎说出休妻这话,她也不过就是强做刚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