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学者的刑场

风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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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后,校委会内部会议。

    会议室中,只有英格玛和刚刚赶来的老人。

    服务与众多家族的老律师坐在桌子的后面,十指交叉,静静地看着魂不守舍的英格玛,神情肃冷。

    “英格玛先生。”

    他沉声说:“我代表校委会再次针对伏尼契手稿的解译成果进行询问——亚伯拉罕所指控的抄袭,是否成立?”

    英格玛像是没有听到,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地桌子,低声呢喃着什么,失魂落魄。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通过……我明明……亚伯拉罕那个家伙……”

    “英格玛!”

    老律师猛然拍在桌面上,巨响,英格玛的肩膀一震,缓缓地抬起头来。:“不要消极回避!正面回答校委会的质询!

    你的解译内容,是否抄袭了亚伯拉罕的成果?!”

    英格玛看着他愤怒的面孔,就像是看到校委会那些高贵成员们惊慌失措的神情,神情变换着,许久之后,忽地轻声笑了起来。

    笑得无比讽刺。

    “事到如今,我是否◆,抄袭,对你们来说,还重要么?”

    老律师的神情阴沉了起来,不再说话,只是拿起文件,静静离去。

    寂静的会议室中,只剩下英格玛一个人。

    在寂静里,英格玛看着他面前空空如也的座位,断断续续地笑声再次响起,笑得恶毒又畅快。

    直到他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一个似曾听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事到如今,难道你们除了支持我,还有退路么?——你,是这么想的吧?”

    那一瞬间,笑声戛然而止。

    英格玛的表情僵硬了。艰难地回头,却看到了一只麻雀,麻雀也在看着他,那种眼神像是看着什么尘埃。

    麻雀站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巧的身影便将他的身体压弯了。

    不堪重负。

    麻雀说:“你觉得议院已经骑虎难下,所以一定会在这个环节支持你。死撑到底,对不对?”

    英格玛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表情抽搐着,却沉默地没有说话。

    “恭喜你,猜对了。”

    麻雀淡淡地说道:“哪怕你是抄袭,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十天之后,乐师协会公开进行鉴定和辩驳。

    议院会动用关系,让你赢得胜利。开心么?”

    开心么?

    英格玛只觉得后背发冷,全无丝毫喜悦。那是心中所有的秘密都被暴露在阳光下曝晒的恶寒。

    还有那议院慷慨恩赐中所包含的蹊跷……他们竟然毫无愤怒吗?

    “你们……”

    英格玛吞着吐沫。努力地发出声音,可声音却颤抖起来:“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麻雀叹息,似是无奈。

    它在感慨一个傻子。

    “英格玛,你应该明白的:你所骄傲的东西,在我们看来,一无是处。”

    它说,“假如你是想要跟我们谈价钱的话,那么你可以离开。议院不会跟你做任何交易。

    可你走不了,不是么?

    你自己比谁都明白:一旦走出了这么个门。这个世界就再没有人能够救你了。”

    英格玛的肩膀颤抖着。

    他像是想要站起身来,走出门去,可是麻雀站在他的肩膀上,那么轻巧的一只麻雀,可是却压弯了他的脊梁。

    他不敢起身……因为他知道,他一旦表示出任何一丁点反抗的意思。那么就全完了。

    他的未来,他的成就,他的一切,都会被掩埋进黑暗里。

    随着自己一起。

    于是他驯服的低下头,心甘情愿地被套上了无形的笼头。

    “确实。这么多年来,议院在你的身上耗费了大量资源。

    但想必你也清楚,对于议院来说,纵使是共鸣级的乐师,需要的话也不是招募不到,无非就是价钱多少而已。

    议院从来不怕支付任何代价,英格玛,任何代价我们都不曾畏惧。”

    麻雀轻声说,“我们之所以看重你,是因为像你这样擅长解译的古代学者不多。而我们碰巧在某些时候,在某个地方,需要你来解译,为我们指路而已。

    你知道的,可以替代的人选还有很多,相当多……所以,不要再做任何傻事了,也不要消磨议院的耐心,好么?”

    “指路?”

    英格玛大汗淋漓:“指什么路?”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麻雀笑了起来:“就在这一座庞大城市背后的血路啊,英格玛。现在是让你知道的时候了,但你已经猜到了不少,不是么?”

    冷汗一滴一滴地从他的脸颊上落下,落在地上,消散了。

    直到最后,他闭上眼睛,咬牙,发出声音:

    “我、我会帮助你们的。”

    “不是你帮助我们,英格玛,是我们帮助你。”麻雀在他耳边呢喃:“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来见见你的朋友吧。”

    英格玛的手指一震,错愕地睁开眼睛,然后陷入窒息。

    就在寂静的会议室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众多的来客,座无虚席。锐利的眼瞳凝视着他,那种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成百上千的飞鸟,飞鸟无声而来,占据了每一个角落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欢迎来到议院,我的朋友。”

    麻雀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欢迎来到这个国家真正的核心。”

    -

    勃艮第,首都郊区的一座庄园中,匆忙的敲门声响起。

    在书房的门外,使者敲着门,高声喊着:

    “巴特勒密大师,巴特勒密大师。”

    敲门声持续了半个小时后,书房的门被愤怒地拉开了。

    门后的老者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绝非是见客会面的装束,可是他却怒视来者,像是看着一个闯进他领域中的入侵者:

    “不要再吵了!”

    在他身后的书房中堆满了陈旧的书籍,但是在精当的保养之下,却没有多强的陈腐气息。那些古籍中都写着晦涩的楔形文字,带着盎然古意。

    可是研究被打断了。所以老者的神情才分外气恼:“我的解译正在关键时刻,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了么!

    你听不懂通用语吗?!”

    他对古代乐师传承的《翠玉录》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十余年了——那是号称神人相授,奠定初代乐师理论的古老典籍之一。

    如今在漫长时间之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线索,正在兴奋探究时,却被突如其来的客人打断,哪怕是涵养出众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哪怕来者是乐师协会的使者,他也照样把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到最后,余怒未消地瞪视着他:

    “你最好有一个好理由。否则哪怕是乐师协会,也永远都别想进我家的大门!永远别想!”

    “在下只是遵照使命而来,还请您多多体谅。”

    使者顿时有些无奈,苦笑着将一份来自圣城的信笺双手奉上。巴特勒密没好气地一把抢过,撕开了封口,扯出了其中的信笺。

    “抄袭?”

    巴特勒密一愣,忍不住皱起眉头:前些日子的《伏尼契手稿》的解译他当然是知道的,虽然没有公布。但他的门生故旧在圣城工作的可不少,副本第三天就送到了他的手里。

    不得不说。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合常理,《伏尼契手稿》的解译依旧是一份不折不扣的杰作。

    正是其中的一部分思路令他对《翠语录》产生了新的灵感,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件杰出的作品,竟然会牵扯到这种事情……

    当他看完手中的简报时,怒意已经消散无踪。

    剩下的。只有满腔地错愕和惆怅。

    “英格玛和亚伯拉罕?何苦……何苦做着这种事情呢?”

    沉迷与古代历史解译的学者一般都远离世事纷争,淡看名利,大多数的人都并不复杂,反而单纯许多。

    对于他们来说,研究便是一切。学术和理论便是生命,对于抄袭这种事情绝对深恶痛绝。

    所以在听闻这样的事情之后,他才会显得这么惆怅。

    “可惜了。”

    他请使者进入书房,上茶之后沉默了许久,才摘下眼镜之后,长叹一声:“协会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

    是想要让我作为鉴定者出席评议会么?”

    “没错。”使者颔首。

    可巴特勒密的愁容却更盛。

    “我正是因为厌恶争斗,不想伤害其他人,进阶共鸣时才选择成为星见学者。可没想到,你们现在又要让我去做刽子手。”

    使者一愣,“大师,这话又从何说起?”

    “你不懂。”

    老人苦涩摇头:“对于学者来说,研究就是呼吸,成果便是生命。不论最后结果是怎么样,这两个人中,必然有一个学者要‘死’了。

    对于学者来说,这不止是评议,而且还是刑场啊。”

    使者沉默许久,低下头:

    “是在下冒昧了。”

    “这不怪你,终究都是学界的事情,还是要学界的方式去解决。这个世界上能够去做刽子手的人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之外,还有谁呢?

    谢尔盖那里你们也一定发出邀请信了吧?那个家伙的火爆脾气,一定会答应的。”

    “是的。”

    使者颔首,“被邀请进行评议的一共有五位,除了您和谢盖尔大师,还有安格鲁的萝拉.克拉夫特小姐,还有岩铁学院的海森堡大师,以及一位旅居圣城的东方古代符文大师也会前往。”

    “东方古代的符文学?”

    巴特勒密一愣,“失落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在研究么?”

    使者如实回答:“是一位来自东方的学者,他半年之前达到圣城,身份很少有人清楚。我只知道他姓胡,枢机主教称他为‘太阳’。”

    “是我孤陋寡闻了。”

    巴特勒密颔首,沉思片刻:“什么时候出发?”

    使者听闻他愿意出席,旋即大喜:“我们准备了最快的轻轨马车,陆路转海陆,六天就能到安格鲁。”

    协会知道巴特勒密很少出门,而且坐不惯飞空艇,就为他紧急安排最快的线路。

    巴特勒密颔首应允,两人定下出发时间之后,便由仆人送使者离去了。

    当乐师协会的代理人离去之后,巴特勒密坐在书房里,许久之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已经没有了继续研究的心思了。

    “可惜了,明明《翠语录》的解译快要突破了……”他摇头,摘下眼镜,想要出门走走,却正好撞上了疾步回返的仆人。

    “先生,有一封您的加急信。”

    仆人将邮差刚刚送到的信件送上。

    “信?谁寄的?”

    巴特勒密拿起信封,可信封上什么名字都没有,寄信人的位置只有一个火漆印章留下的痕迹。

    那是一只麻雀的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