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悸动

吃豆腐铁了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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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踏进这里,他亦是一双黑缎朝靴。温润如他,这个清秀的少年皇帝,本该持有他那个年龄阶段所拥有的天真与稚气却被眉宇间淡淡的忧忡给遮盖的所剩无几。他总是负着双手像个成熟稳重的青年。

    那时的我,出于对这个封建时代最高统治者的好奇心理,不免会傻盯着他看内心琢磨着他,即便是他抓住我思想开小差的把柄,也只笑而不语。当时我还由衷感慨:这样一个好脾气的儿皇帝碰上一个千年强势的老太后,不被牵制那才叫怪!

    万没想到,无意间的窥视逐渐促成了我庸人自扰的一次次的心灵悸动。

    那日,养心门外芬芳碧庭,院门旁的古松苍藓茂盛,暖熙的春风拂来阵阵花的幽香。此时正值各宫午憩时段,闲暇之余,我便与小顺子在院里比赛腿立毽子。这种玩法是我无聊的时候发明的,把毽子搁立在膝盖上,一只脚支撑地面另一只脚高高抬起离地,保持这种姿态越久胜算就越多。

    自然,最后的赢家总是我,不论是小顺子或是其余的小太监,他们总拗不过夸张诙谐的搞怪,纷纷忍耐不住以失败告终。

    “老这么玩哪有我赢的份儿?小媛子,有能耐我们比赛踢毽子!”小顺子输了耐力第一个抗议。

    我自知自己不擅长对一撮鸡毛毽像踢沙包似的欢畅自如。于是拍拍两手想要开溜:“行!没问题!不过要等下次了,待会万岁爷该醒了,我去沏壶茶。”

    小顺子拽住我的衣襟就是不放:“小媛子就爱蒙人!万岁爷现时在养性斋呢。”

    我没辙,只得在小太监们的起哄中拾起地上的毽子。

    我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笨拙的丢掉它...反反复复的运练着踢接抛...

    见他们个个幸灾乐祸,我气急,脚一使力,鸡毛毽子便‘嗖’的一声从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快的窜出了养心门。

    “呦!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啊?竟敢忤逆犯上!”小德子凌厉的公鹅嗓子打破了午时欢闹的气氛。

    我心扑通一跳,蒙了。随即慌奔着跑了出去。

    那只毽子正不偏不倚的落在光绪帝载湉的朝靴上。见他板着一张脸,正用一种颇为严肃的神情看着我。我一时性急便将宫规礼仪抛在了脑后,只摇头摆手脱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打着你吧?真的不好意思。”

    “大胆媛琪!圣上跟前不可没大没小!”小德子声色俱厉的高声提醒。

    我闻言,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载湉略一舒展皱蹙的眉头,语气出乎意料的平淡:“起来吧,朕有些口渴,去沏杯茶。”他说罢,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养心门。

    待我起身准备喘口气时,小德子一脸阴骘的凑到跟前来前,眯眼睨视着我:“媛姑娘可真走远哪!皇上如此袒护,姑娘心存感激自然在所难免。只不过...哪头重哪头轻你可要掂量仔细喽!”他俯首贴我耳旁诡笑:“西边可天天等着信呢。”

    他口中的西边便是西宫太后慈禧。我心里在明白不过,她把我调来这儿,就是监视载湉的一举一动。对我而言,我更愿意装傻充愣来应付这件缺德而又棘手的‘任务’。

    我不以为然的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扬首对他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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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我泡茶的功夫确实烂到极致。熟茶沉香的上贡普洱愣是被我这三流的茶艺给糟蹋了!

    “咳咳...”载湉难看的拧起眉。

    我立即接过茶盏,无比难堪的嗫嚅一句:“奴才真是太笨了,把个茶泡成这样...还请万岁爷降罪。”

    载湉瞥我一眼,起身走到书案旁,拿本《资治通鉴》随意翻看着。故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这丫头做事不上心,鬼把戏倒是挺多。若能把立毽子的本事用在沏茶的功夫上,那可真算开窍了。”

    我嘿嘿干笑两声,缩着头决定改过自新:“奴才以后在也不玩立毽子了,以后..以后一定勤勤恳恳的学沏一手好茶...”我的声音由高渐低最后几近蚊蝇。

    我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紧张,紧张到连喉头都开始打结。面前只不过区区十五六岁大的瘦弱少年,不是吗?

    他放下《资治通鉴》似乎对我这种诚恳认真的态度来了兴致:“那朕以后就看你的表现,若是表现不好....”他故意停顿,扬起嘴角神色中略有一丝戏谑。

    我狐疑的回视着他,急于想知道表现不好是不是得挨板子走慎刑司?

    他忍俊不禁,在我的榆木脑袋上敲了一记:“朕就叫你把自个儿泡的苦茶全给喝了。”

    我摸摸脑袋,随意笑道:“喝就喝,奴才不怕苦的,先苦后甜嘛!”他听闻此言,情绪似有些低落。做回书案旁的紫檀雕木交椅上,忧郁的眸有着挥之不去的阴愁。

    良久,他勾起嘴角,溢出的终是满满苦涩:“苦是周而复始的...她不信任朕,一直都不信。”他低声喃语,拿起笔墨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苦’字。

    我心知,他的一辈子注定悲苦多舛。命运被别人操纵;人生被别人左右;权利被别人主宰!苦之后亦是苦,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是折磨身心的煎熬,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煎熬永远伴随着他,直到他禁锢在那四面环水的冰冷孤岛上渐渐死去....

    想到此,心底最柔软的某个东西深深被触动了。我试图安慰他给予他些许鼓励:“万岁爷千万别悲观,老佛爷权势在大他日必有老去的那天,而万岁爷您还年轻,凡事要以乐观对待才是。”我压低着声音以防隔墙有耳。虽不能改变他不幸的人生,但愿能尽一丝微薄之力平抚他那颗压抑的内心。

    载湉抬眼盯看我我半晌:“你竟懂的这番道理?说到底,是朕难以释怀不够大度罢了。皇爸爸的苦心朕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他顿住,好像在警觉什么。阴郁的双眼猝然深沉:“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在慈禧一贯的独裁自主强势跋扈下,致使他不能施展一个皇帝的志向和抱负,不能有所作为,自然而然成为一个怨怼多疑的孤家寡人。

    我会意,低首欲退。

    “回来。”他忽又叫住我。

    “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我扭头反问。

    他淡扫一眼半合的窗棂,低低的道:“朕方才的话你且当它是耳旁风,万不可四处张扬,记住了么?”

    我微怔点头,便不在说什么。我忘了自己是储秀宫派来的‘细作’。显然他并没望,迟疑不快中透着一股怏闷:“嗯?”

    “啊?..哦,万岁爷尽管放心,奴才记住了。”我迷惑一阵又无比诚恳的重点一下头。他唇角勾起露出温和的笑:“下去吧媛琪,以后在学机灵些。”

    我抬眼与他目光交织,刹那间,心脏仿如迷途的小鹿般砰砰乱撞,蓦地,感觉面颊像是被什么给炽燎一下,竟发烫了起来。我低头,双手紧贴住胸口生怕他察觉出异样,快步逃也似的的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