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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高端啊。”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跟过来了的莫云晚站在电梯口前感叹道。
这确实是一个相当安静的高级公寓小区。高楼大厦的四面环绕着绿意盎然的清新花园,楼内是一层两户的高级公寓,从进入小区大门到室内的安保都相当周全,宛若铜墙铁壁,和方才去过的古旧别墅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连看门的大哥都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着装整洁的像高级酒店里的门童。而在电梯间门口,连装饰的花盆上细若发丝的精致纹路都能一点一点说出个道道来。
带他们进来的是马俊的母亲,一位精明强干的中年女性。她给了他们楼下房间的钥匙,包括梁安向她临时借用的马俊自己住的公寓的钥匙,用以调查。
作为一名母亲,她对自己儿子的遭遇起码在外人面前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在配合工作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口风。
或许这就是这个精英女强人的作风。
“进小区和大楼用的都是读卡器,门口也有监控摄像,保安说,每个进出开门的id所属的住户都可以反向追溯回去,包括时间的信息全部可以调出来。当然,要是有外人跟着小区里的住户进来保安也不会拦。
这一点可能性暂且搁置,但从楼道的监控来看,基本排除了清洁人员和住户以外的人进入的可能。”
陆遥不在,梁安自己把事情问了个清楚,又继续说道:“马俊自己用的卡是很早就和家人一起办的,他自己一直带着的卡。他们家在这个小区里……有两层,七楼和八楼的总共四户。”
“应该不便宜。”这大概是宋乔雨唯一能完全笃定的问题。
“如果假定他是杀了李烈钧的凶手,时间对不上啊。”莫云晚皱眉。
监控录像已经在一开始被传了过来,被倍速播放了几遍,有价值的只抓住了几个马俊自己的身影。
他昨天中午回到的家,穿的是军绿色的冲锋衣外套和灰色的棉质长裤,还戴着灰色的绒帽,在几乎是高清画质的监控视频里相当显眼,很容易就可以捕捉到。而在今天下午的一点五十分,他穿着同样的外衣走出了大门。两点三十五分,他又提着一个白色的纸袋走了回来。
“他们一家,包括马俊的父母两个人,马俊的姐姐马淑,和他自己,总共四个人。一般马俊不住在这,马城夫妇和马淑住七楼的其中一套公寓。七楼目前闲置,但马俊临时回来的时候就住在八楼的其中一间客房里,和家里其他三人分开,就在其他人住得那套房的正下方。”
“一家就四口还搞孤立啊。”莫云晚咋舌。
宋乔雨却皱了皱眉。
“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现场已经叫人保护好了,如果没有人蓄意破坏,应该和马俊倒地当时一模一样。”梁安没管他们,四下看了几眼。
客厅靠门口处还摆放着大号的行李箱,可能是因为救人时的忙乱,它被推倒在地上,把手歪在一旁。
闲置的公寓确实没什么人气。桌子是空的,家具椅子整整齐齐,像家具城的样板房,连睡觉的床铺都看不出人躺过的痕迹——床单和被褥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几乎没有多少褶皱。
除了垃圾桶里拆装留下的包装袋,几乎没有换洗衣物和行李箱以外的个人物品。像是作为展示的样板房一样规整。
据马淑说,他的到来是突然的。虽然有钟点工定时清理所有几层的套房,但他的意外到来也一定程度上让几位家人有些手忙脚乱——虽然家境不差,也不代表穷人家出身的马城会在冰箱里多储备一人份的食材,在脑海里多预备多一人份的菜谱来亲手下厨做家庭晚餐。
他像一个游魂,在外飘荡了许久,回来却也无法适从,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不对。”宋乔雨忽然说道,“少了一些东西。”
梁安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
最奇怪的地方有两点。
“马俊七点十十九分被送上的救护车,这栋楼规定在七点整以前有清洁工收走楼道里分类好的垃圾——虽然不一定到点就能全部搬走。但我们尽职尽责的现场安保人员却在七点三十分,也就是马俊被送走的十分钟左右以后,在楼道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他们走到楼道。
那是一个白色的纸袋。
莫云晚戴上手套,直接坐在地上,开始摸索着里面的东西。翻动着纸袋里的几个小盒子——那是两个药盒,“这个马俊,吃药啊,我看看……”
宋乔雨也蹲下去凑过来看,梁安倒是还站着,抱着手臂。
“还有一点,叫救护车的人并不是马俊的家人里面的任何一个。”
“这两盒是百忧解和阿米替林……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莫云晚眯眼思考,“让我想想……等等,你说什么?”她又突然被梁安的下一句话给惊到了。
“那这是谋杀案?”宋乔雨不明白专业问题,反应倒是比莫云晚更快,试探性的问道。
“不一定啊,我哪知道。”梁安耸耸肩,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异样。
“这两种药,现在都不算太常用的药。”莫云晚盘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脸,思考了半晌缓缓说道,“都是抗抑郁的药物,前者可以增加后者在血液里的浓度……而阿米替林如果服用过多,血液里含量过多,可能会导致中毒。产生心脏衰竭也是可能的症状之一。”
“这个剂量,你有概念吗。”梁安也蹲下身,指向小盒子里缺失的药物。
“肯定不对。这个剂量太多。是药三分毒,这还加上个促进作用的百忧解,就算我不精通这方面……”莫云晚扫视了一眼,却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宋乔雨刚把这边查到的可能病因发给了陆遥那边,这时才察觉她脸色有异。
“不过这个标签上写的开的药量却没有问题。虽然两种药物同时服用很奇怪,但绝对不至于正常服用的情况让人在副作用的影响下被送去急救。”莫云晚转头,看向梁安。
“那他为什么会实际上吃了这么多药?”
“也许他自己开心呢。”梁安很敷衍,耸耸肩,视线却转移到了另一件东西上。
楼梯间信号不好,宋乔雨走去开阔的地方打电话告诉医院那边发现的事情。
站在一边落单了的梁安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若有所思。
“这些案子,存在一个第三人。”
“你说什么?”莫云晚有些疑惑。
“很奇妙,”他突然笑了,“确实有意思。”
“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是说这两起案子,每一起的转折都是这样的突兀,很有意思。”梁安忍不住摇了摇头,表情奇异,“真奇怪。”
可他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吃惊,甚至像是有些兴奋。
“你可真是个怪人。”莫云晚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确实。”梁安没什么感想,这事情他不大关心,只是态度敷衍,随口附议。
他又点开了手机,划动了几下。楼梯间里一片寂静,声控的走廊灯慢慢变暗,直到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照出了他完整的表情。
此时,医院里并排坐着的三个人相顾无言。
或者准确的来讲,相顾的人只有两个。
“叫救护车的是外人?”邵梓终于开口,压低了声音,“地址信息什么的呢?不是说现在手机号码实名制很方便,都能查到吗?”
“那是仅限国内的手机号正常打电话的结果。”陆遥的声音更小,“这个我查也不行,信号转了好几道,国内到国外这一道开始就难搞了,很麻烦。打电话的人有点操作,这些手段都能折腾,不可能让你查到具体位置和身份。”
邵梓撑着脸,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个小时了,”陆遥掐着手指算着时间,“我觉得这马俊死不了。”
“马老板坐在那一动不动,连个手机都没掏出来玩,发了一晚上的呆了,真有耐心。”邵梓啧了一声。
静音玩了一个小时跳一跳的陆遥隐隐约约有感觉被冒犯到。
“也差不多了吧。”陆遥讪讪的收起手机,“医生都该累了。”
她的嘴像是开过光,刚说完急救室的门就开了。坐在第一排的椅子最靠边位置的马城马老板已经快步走了过去。见状,两个人精神一振,却默契的都没有站起身。
三个人到医院也有两个多小时了,但马俊的姐姐马淑还在那个走廊边打电话,一个接一个。
她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往急救室的门口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只停顿了几秒钟又转了回去,但肢体动作明显焦躁了起来,搁在走廊窗边的手指不住的无规律敲打着窗沿,频率还有越来越快的嫌疑。
“本来马城是打算晚上吃完饭和员工开个线上会议,结果出了这种事。老板也没心情去训话了,把事情都交给女儿处理,一个个去吩咐。”陆遥舔了舔嘴唇,“这小姐姐可真热爱工作,这都不嫌腻味,弟弟出这么大事,也不是没理由放下工作过来看看。话说你看出了什么没有?”
邵梓也没说话,继续缩在角落,关注着几个人的作为。
一直坐在一边的江秋却扭过头,陆遥一愣,刚以为他会有什么动作,看见他把手边喝的只剩下杯底一层水的纸杯拿了起来——这位也是个人才,两个小时前装满的水现在还没喝完。
他抿下最后一口,喝完还是把纸杯握在手上,像里面还有水一样,没有更多余的动作。
“我们应该可以先走了吧。”陆遥四处张望了两下。
马老板和出来的医生说了几句话,神态明显放松了下来,但还是走回了原来呆着的地方,站在那朝马淑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还在忙,又坐回了原位。医生也确实累的慌,这才把一次性的塑胶手套扔到了楼梯间旁的垃圾桶里。
“他的命很大。”
一直没出声也没动作,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哑巴了的江秋终于开了口。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眼神平静的凝视着前方,视线扫过病房内忙碌的护士和门口满头大汗、正在整理衣物,擦拭汗水的医生。
“我们也确实该走了。”邵梓眯起眼,微微勾起的嘴角让人觉得他应该是心情绝佳。
就在这时,走廊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倒没有人觉得惊奇。能看见的范围内走廊里其余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个别的病人家属。
都是在这里呆了一两个小时的人,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情境——马俊急救室门口的那盏灯确实有些问题,时不时就给人突兀的闪一下,很有几分个性。
但也不算妨碍视线,一是还有别的灯,二是确实只是闪烁了那么一瞬间。
江秋睁着眼,光在他眼里一暗一明的闪过。
但在此之外,还有一个人的身影在这闪烁的一瞬间之后快步走过,从卫生间的门口出现,静默又迅捷的穿过走廊,经过他的面前顿了一下。
说是快步,也不尽然。那步伐恰好夹在有急事的紧赶慢赶和闲庭信步之间,无论归于哪类似乎都不大合适。
陆遥坐在他旁边,正忙着收拾东西——她刚放在一边充电的平板以及它的充电线。感觉到前面有人经过。
她下意识的抬了抬头,只瞄了一眼是个带着黑色风衣兜帽的人,兜帽把整个脸埋藏在了黑暗中——他还戴着灰色的羽绒手套。她又隐约听到了不远处一点琐碎的声音,忙完循着声音扭头,正看见江秋低着头,端详着自己伸出来空空如也的手。
“江哥,怎么了?”陆遥好奇问道,很少见到这位江医生表现出什么多余的兴趣,这还是今天头一回,“手没问题,很好看啊。”
“没……事。”江秋把手放下了。
“我们走吧。”邵梓已经站起了身,身后跟着准备就绪了的。
江秋也站起来,跟着两个人走了出去。
走到楼梯间门口,他微微侧身,回过头看了一眼,又不着痕迹的转回去。
靠楼梯间的可回收垃圾桶里的最上一层,在刚被摘下的随意丢弃的一次性手套的铺垫之上躺着一个纸杯。
它的形状很特殊,好像被捏扁以后整齐折叠起来一样。
可谁又会去无缘无故的折磨一个可怜的纸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