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七节 噩忆

黑天魔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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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七节  噩忆

    “求求你……求你,你不能这样,这,这不公平—”

    克莱斯特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正在膨胀,思维一片混乱。恐惧已经让他丧失了对事物最基本的判断标准,甚至连话也说不清楚。

    “公平?”

    兰德沃克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意外:“真是令人惊讶,我居然会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不,不……我是说……你不能……我要……我想……”

    克莱斯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不受控制的牙齿发出“得得”的撞击,脸色死一样惨白,他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便没有被注射麻醉剂,仍然拥有九星寄生士的强大力量,可是在这个身穿黑衣,嘴角随时挂着公式化微笑的男人面前,也丝毫没有想要战斗反抗的勇气,只想尽一切可能,以最快速度从他眼前消失、逃跑。

    “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会告诉你—”

    忽然,克莱斯特把企求的目光转向站在旁边的林翔,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向无所不能的上帝声嘶力竭拼命哀求、祈祷。

    林翔看了看他,又看看站在旁边的兰德沃克,眼眸里释放出的目光有些犹豫。他没有迟疑太久,仅仅只过了五秒钟,已经作出最后决断。

    “克莱斯特先生,我已经给过你机会。而且,不止一次。”

    话已经说的足够清楚。虽然不太清楚兰德沃克与克莱斯特之间究竟有过什么样的恩怨,可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站在隐月城需要的利益面,哪怕克莱斯特能够开出更高的价码,林翔仍然会把他交给兰德沃克。

    “魔爪”与自己早已不死不休。

    至于兰德沃克……虽然不清楚他的过去,这个人身上仍然笼罩着无数的谜,但迄今为止,他没有表现出对隐月城或者己方集团的任何敌意。如果能够扔出一个克莱斯特换取到他足够的好感,进而发展成友谊甚至可能是忠诚,对于林翔而言,绝对是一次非常划算的好买卖。

    克莱斯特惊惧得几乎忘记呼吸,他紧紧纂着拳头,在冰冷单薄的手术床上一阵抽搐。

    “放心吧!你会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兰德沃克伸出手,在克莱斯特柔软的腹部轻轻按压着,咧开嘴,露出排列整齐的森白牙齿,把目光转朝林翔,他似乎不太懂得如何表达感谢,然而说话语气中却充满无法掩盖的亢奋和激动:“你能把他交给我……很好。不管怎么样……我,欠你一个人情。”

    ……

    再次睁开眼睛,克莱斯特发现周围环境已经和原来完全不同。他们似乎趁着自己被恐惧活活吓晕,失去知觉的时候,把自己弄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相比之前那个空荡荡的屋子,这里的面积大约超出整整两倍以上。墙壁和天花板仍然白得令人难受,充斥在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使嗅觉神经早已变得麻木。沿着墙边,摆放着数十台形状各异,体积不等的仪器。从外观判断,它们似乎都属于医用范畴,只是不知为什么,每当目光与盘绕在仪器下方那一团团繁复凌乱电线接触的时候,克莱斯特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畏惧。

    一个实力强大的九星寄生士,居然会害怕一堆无生命的电线……这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克莱斯特一直在拼命挣扎,他感到酥麻绵软的感觉正从身体内部慢慢消失,久违的力量和强壮又从骨髓深处缓缓被释放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理状态正在逐渐完成新一轮交替,丧失已久的信心,还有狂乱无比的报复感,也如同从深眠中渐渐苏醒的种子一样,撑破坚硬的壳皮,从表面裂隙中伸展出一丝邪恶的幼芽,变粗、成长。

    死死纂紧拳头,望着肩膀上那些像状如蚯蚓盘凸鼓起的粗大血管,克莱斯特绝望的眼睛里,重新浮现出暴虐与疯狂的杀意—那些禁锢自己的家伙显然忘记了麻醉剂持续的效力时间,再过几分钟,麻木的神经又能再次恢复敏锐。到了那个时候,这座城市里没有人会是自己的对手。

    应该怎么报复那些对自己不敬的家伙?

    把他们全部卖作奴隶?

    杀光所有人做成肉干?

    或者,把这里变成一个大角斗场。发给他们最简单、原始的武器,让这些家伙自相残杀,再把那些侥幸能够活下来的人,扔给荒野上饥肠辘辘的暴熊和腐狼?

    想到这里,克莱斯特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吸嗬着嘴唇发出“嘶嘶”的声音,紧握在一起的拳头,也在不断尝试着是否能够挣脱开束缚身体的金属条。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不可耐地盼望时间能够走得快一些。只需要再给我几分钟,我,我,我就能彻底控制一切—

    门,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被推开。

    身穿黑色大褂的兰德沃克走进房间,不紧不慢地踱到床前。他脸上流露出残忍而优雅的微笑,撸起衣袖,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指针,又看了看满面绝望的克莱斯特,右手从衣袋里摸出一支装满透明药剂的注射器,拔去表面的橡胶管套,把锐利的针头扎进克莱斯特柔软的左手血管,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手表上有节奏转动的秒针,微张的口中发出清楚标准的读数。

    “十、九、八……三、二、一。”

    “一”字脱口而出的刹那间,轻扣在注射器上的拇指重重推压活塞,把所有药剂全部打进克莱斯特的身体。它们就像一群野蛮的暴徒,疯狂撕裂着克莱斯特体内刚刚聚集起来的每一丝力量,吞噬着可能产生能量的来源,把即将恢复活力的肌肉重新碾压得奄奄一息,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克莱斯特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面前的兰德沃克。即便隔着封闭的嘴唇,也能清楚听见被紧密咬合在一起,几乎快要断裂开牙齿的可怕碾磨声。

    他的时间实在计算的太准确了。最多再过五秒……不,只需要三秒,甚至两秒钟,封闭的身体机能就会像洪水一样汹涌冲开禁制,虽然短时间内还不可能完全恢复九星实力,至少也能拥有五星或者六星的力量。

    妈的!他是故意的—

    这个该死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忘记药效时限。他是在嘲笑自己,玩弄自己,让自己感受到希望,在焦急中饱受等待折磨,又在希望即将临近的一刹那,残酷地关闭已经逐渐开启的大门。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加残忍、令人绝望的事情。

    “你……你,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卑鄙下流的杂种。”

    克莱斯特口中爆发出一阵阵极度痛苦的咆哮,他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挣脱束缚从床上爬起,用双手活活撕裂站在面前这个男人的喉咙。然而无法凝聚起力量的肌肉却永远不可能实现这种愿望。所有的动作都是白白浪费力气,坚固的金属条死死禁锢着手腕和足踝,在赤裸的皮肤表面割裂开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划痕。

    兰德沃克从旁边拉过一张转椅,坐下,伸展开的左臂斜搭在椅背上,右手从置物架上的白瓷盘中拿起一把手术刀,在细长的指间灵活转动。

    他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床上的克莱斯特。脸上的微笑仿佛是用印模倒出来直接刻在脸上,僵硬、固定、不会改变。

    “克莱斯特。戴纳……你,还记得我吗?”

    虽然在笑,可是兰德沃克的说话声却很冷,口气也很平淡。

    这句话似乎问得有些多余。但克莱斯特却并不这么认为。他的记忆又重新回到过去,回到六十多年以前的黑金镇。

    ……

    变异罂粟是一种对生长环境非常挑剔的植物。在核大战结束之后的最初几年里,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密集的辐射尘中。酸雨,是干硬土壤唯一的水份来源。它们破坏并且改变了原有的分子结构,造成大面积不适宜居住的中、重度辐射区。尽管“魔爪”的势力遍布整个废土世界,然而最终寻找到能够种植变异罂粟的地方,却仍然只有黑金镇这块小小的位置。

    那个小镇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繁荣。六十年前,那里仅仅只是“魔爪”的一个分据点。连同镇上居民和武装守卫,所有人数加在一起还不到两百。除了种植变异罂粟,那里的一切,都和荒野上普通的小型定居点没什么两样。

    克莱斯特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阴沉暗淡的白天,一个身穿黑色外套,头戴礼帽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长着金色长发,非常漂亮的女人来到了黑金镇。

    他有着不同于荒野流民的干净脸庞。身材高大但却不显强壮,他手里提着一个褐色的皮箱,背后则背有一个长达八尺的木盒。喜欢眯起眼睛,无论见到谁,嘴上都挂着公事般的微笑。

    他没有进化或者强化能力,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在荒野上通常都是被奴隶贩子和暴民猎杀的对象。然而黑金镇上的居民却没有对他表示出敌意,甚至还非常欢迎。

    他是一个持有医生联合协会下发执照的持牌医生。无论在废土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医生,通常都能得到足够的尊敬。

    他的医术非常高明,使用的药剂也不是那些价格昂贵的合成制品。他会告诉病人在哪里采集适合病症所需的植物,或者是利用一些简单有效的方法对病痛进行缓解。而他所需要的报酬也很少—一个干净的房间,足够两个人日常消耗的食物和水,仅此而已。

    黑金镇的居民非常庆幸能够有这么一个人在镇上定居。在辐射的影响下,许多旧时代的疾病已经产生本质上的变化。即便是感冒之类的病痛,也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恶化成瘟疫一类的致命传染源。有一名持牌医生,无论是心理或者生理上,都能够让人产生出稳定、安全的寄托。

    那个金发女人,名字叫做珍妮。

    她实在是非常漂亮,克莱斯特从未见过像她这么美丽的女性。她身上穿的衣裙虽然做工粗糙,却随时都保持干净。她有着细腻雪白的皮肤,在这个充斥着辐射,绝大多数人都患有灰藓病症的时代,足以成为吸引一切目光的焦点。黑金镇上那些肮脏肥胖,因为缺水,长时间不能洗澡,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恶心臭味儿的女人根本没法与之相比。她很和善,说话的速度很慢,声音非常悦耳,美得令人想起来就忍不住有种颤抖的欲望。

    那一年,克莱斯特刚满二十一岁。

    依靠一支强化药剂获得的力量,在普通人当中很自然就能形成威慑。来自周围畏惧的目光,让年轻的克莱斯特产生出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家族血裔的身份,使他成为当时黑金镇的实际控制者,而他本人也努力扮演着公正、友善的统治者角色。如果让这种情况继续保持下去,医生很可能会永远呆在小镇上,终其一生。

    克莱斯特实在太年轻了。这是他那个时候最大的弱点。如果他的时间阅历能够更久一些,三十岁、四十岁……或许,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黑沉沉的夜晚,从废墟里弄到的留声机发出强烈的音乐节奏,超过六十度的伏特加,一群年轻男人被酒精充斥头脑的结果,就是寻找任何可能释放出内心狂暴和欲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