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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十三决定把事情弄个清楚。杨蕴是皇帝的人,虽然支持太子继位,但是为了避嫌,也从来不敢和太子私下接触,今夜为什么会突然到太子东宫吃饭呢?
但是梅郁的身份有诸多不便,想向杨蕴打听当年的事情也没有理由,还不如把他从半路上掳走,问清楚了再放他回府。
于是,十三回家换了一套夜行衣,又戴上面具,趁着夜色躲在杨蕴回府的路上。
傍晚下了一阵秋沙子雨,入夜时分才停,秋风一吹,寒气袭人。行人早被雨赶回了家,寂静的石头路有些萧索,天上的弯月朦朦胧胧,碎在光亮的石板上。
等了不多时,一顶私人小轿就在尽头出现了,两个灯笼被人提着在轿前晃晃悠悠,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杨府”二字。
轿子走得很快很匆忙,依稀听得见小厮焦急的声音:“快点!再快点!”
十三趴在路边的屋顶上往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轿从偏门进了杨府,十三施展轻功,在屋顶上跳跃跟随着,一直看着杨蕴被人扶下了轿子。
杨蕴脸色苍白,嘴角流血,跌跌撞撞地站不太稳。丫环小厮们一看俱都慌了,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气急败坏地喊着:“快请大夫!还愣着干什么!”
杨府里灯火通明,下人们俱都乱作一团,大夫们出出进进,又是煎药又是吩咐,足足闹到下半夜,院子里才安静了。
两个小丫环端着脸盆从杨蕴的卧房里出来,一个悄声说着:“流了这么多血,怕是……”
另外一个连忙说:“别乱说话,快去打水吧。”
十三等她们走远,静悄悄地从屋顶跃下,站在杨蕴的窗外仔细倾听。
房间里是杨蕴轻微的呻/吟。
十三轻轻将门打开关好,房间里光线不明,喘息和呻/吟显得格外明显。他赶紧来到杨蕴的身边,借着烛光看他的脸色,又轻轻掰开他的嘴巴。
白里带黑,舌苔有异,应该是中了毒,已经深入骨髓。
十三连忙将他扶起来,向他的体内输入一股真气。
两人的身体都冒出细汗,突然,杨蕴呻/吟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黑沉沉的血。他半睁开眼睛:“……是谁?”
十三轻声道:“杨叔叔。”
杨蕴瘦巴巴的手抓着十三的手腕:“你是谁?声音怎么听着像……”
十三把声音放低:“杨叔叔,你可还记得我?”
杨蕴迷茫地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好一会儿:“我实在认不出……”尚未说完,一股甜腥从喉咙深处溢出,又吐了一口血。
杨蕴的脸色惨白得像尸体,身体颤抖着喘息。
十三连忙帮他擦着嘴角的血。他虽帮杨蕴护住心脉,可惜他中毒太深,已经有点迟了。
十三低声说:“杨叔叔可还记得松怀灵松大人?当年你常去他家里喝酒。”
杨蕴震惊地半坐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十三:“你是……”
“我是小安,当年杨叔叔经常捏我的脸的,还喜欢叫我‘小安子’。”说着掏出来一枚玉佩。玉佩是他从季氏那里借来的,上面雕刻了松树和柏树,与自己当年拥有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杨蕴惊讶地看着玉佩,许久不能反应。终于,他平静下来,轻声一笑:“竟然是小安。多年不见,你过得还好?”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杨蕴连忙嘶声喊着:“都下去吧,不用服侍。”
外面的丫环们应了一声,又即刻走了。
杨蕴笑着轻声说:“当年你失踪,你父亲花了多少心思找你,看来你不但过得不错,还学了一身武艺。今日你来找我,可是要问我当年你父亲被杀一事?”
十三点点头。
杨蕴静静地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却有些凄凉:“你父亲的事在我心里已经存了十年,每次想起都愧疚不堪。如今大限将至,竟然让你来找我,也算是老天待我不薄。”
十三冷静地等着。
杨蕴又平静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这件事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还牵涉着我的一些私事,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说完,他轻声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当年我和你父亲认识之后,就和一个男人来往密切。这个人,就是当今圣上。”
十三差点吐了一口血。杨蕴的情人是皇上,那个毫无原则的昏君?
杨蕴红了脸:“他当年和现在很不一样,虽然风流,却也很上进。后宫自然有妃子,却从来不向臣子下手。当年他命我整治贪官污吏,抓几个出来以儆效尤。我心中高兴,以为侍奉的是明君,与他的来往越来越多,有几次还累得在他的寝宫睡着了。”
竟然敢在风流皇帝的寝宫睡着,这杨蕴是有多么迟钝?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却越来越不一样。他几次三番找我的麻烦,挑刺说我丑陋,给我出诸多难题,又经常把我叫进宫中训话,说:‘长得这么丑,将来怎么娶妻?’我被他逼得急了,躲又躲不了,终于也豁出去了,拼着被杀头的打算同他吵了一次。”
十三:“结果?”
杨蕴红了脸,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那次之后,他便开始叫我进宫服侍他。我不肯,他劝我说:‘昭义帝立的是男后,最后还不是一代明君?还是你怕自己太丑?我长得好看就补回来了。’”
杨蕴痴痴地看着窗外,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良久才回神说:“我的志向是整顿吏治,因此一直犹豫着不想进宫。皇帝嫉妒心重,听说你父亲和我来往密切,怀疑你父亲才是我不答应的原因。他雷霆震怒,便宣召他进了宫。”
“父亲就是因此而死?”
杨蕴的目光黯淡下来:“我当时听说皇帝宣你父亲进宫了,立刻马不停蹄地去求见皇上,可惜已经晚了。你父亲被他一剑刺死,血溅三尺,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十三安静着不说话。
杨蕴半靠在床头躺下来:“这就是你的父亲死的原因。从此我和皇帝便只做君臣,再也没有私下的来往。他不知怎么了,慢慢变得昏庸好色,几次三番向臣子下手。我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就会劝几句。他有时候听,有时又不听。”
两人之间一阵长久的沉默。
十三拱手说:“多谢杨叔叔。”
杨蕴虚弱地说:“皇帝身边防卫森严,你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否则只是送命而已。”
十三沉默着不说话。
杨蕴咬咬牙终于说:“你倘若真想刺杀皇帝,我教你一句话,危急之时说出来,倘若皇帝还念着我和他的旧情,说不定能有点用处。”
说完,杨蕴伏在十三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十三说:“皇上是杨叔叔的旧情人,杨叔叔为什么要帮我?”
杨蕴的眼角有些湿润:“你恨我应该,恨皇帝更应该。你父亲和我相识一场,我却连累你们家破人亡。该死的是我们才对。”
十三沉默着。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只听一个仆役道:“启禀大人,门外一位肖员外求见,奴才说大人身子不舒服,那位肖员外不管不顾,冲进来了。”
杨蕴吃了一惊,连忙说:“知道了!不许阻拦,放他进来!”
十三还没有问杨蕴中毒的原因,却已经来不及。杨蕴催促道:“你先走吧,梅郁。”
十三愣了一下: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是谁?
杨蕴轻声说:“我不知道你假装成小安的原因,但是你知道小安这么多事情,应该是他的朋友。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十三没时间犹豫,终于破窗而去。
杨蕴消瘦的面庞映着微弱的烛光,十三站在树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就是他见到杨蕴的最后一面。
……
第二天早上传来消息,户部侍郎杨蕴中毒身亡。这件事十分蹊跷,皇帝却也没什么反应,依旧在宫中寻欢作乐,只叫大理寺卿查查此案作罢。
十三心想:皇帝对杨蕴的感情,只怕早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的确想亲手刺杀昏君,可是却不能自己拿主意。刺杀皇帝事关重大,凶多吉少,十三必须要和叶裴青商议。
两天后的下午,十三在大理寺当值调查杨蕴的死因。几个月前和杨蕴一起查案的情景历历在目,十三有些难以集中精力,面前时不时浮现出一张瘦弱的脸和一双有神的大眼睛。他有些心烦意乱,在诸多书本中随便捡起一个蓝皮本子翻看。
蓝皮本子有几十本,都是从杨蕴的书房找来的,上面写了杨蕴近十几年破案时所写的思路。所有疑点和线索写得十分清晰,连同人物关系和各样证据的图样都画得清清楚楚。十三大略翻看了一下,最近的一本写的是四王爷世子妓院被杀一案。
杨蕴似乎对这起案件十分感兴趣,反复写了“情杀”二字。他还找到了几条街之外的一架梯子,已经被人砍断丢弃,上面却有血迹。“汪志”这个名字也反复出现,杨蕴用红笔圈着:汪志、情杀、仓促作案。
最后又写道:“既然是仓促作案,为什么一点证据也没有留下?暂定作案的人有两个,汪志杀人,另外有人帮他冷静地善后。是谁呢?”
写到这里却嘎然而止,十三再翻去另外一面时,却是皇帝丹药中毒一案了。
汪志的名字再一次出现。本子里写着:“又是汪志,绝对不是偶然。四王爷世子一案帮汪志善后的人究竟是谁?在丹药里做手脚的真的是皇后?她会用自己常用的信封信纸,指使玉清做手脚?”
杨蕴分明对丹药一案起了疑心,也并不相信皇后是幕后主使。
十三看得入了神,再往后翻,后面的几页却被人撕掉了。
他把蓝皮本子放下,正要寻找其他的证据,却有一个小官员来找他说:“梅评事,太子正在门外找你,说事情紧急,叫你赶快过去。”
十三连忙来到大理寺外。
太子身穿月白色华服,头戴紫金冠,正在焦急地踱着步子。头顶突然一声雷声鸣动,十三抬头望天,天色阴沉沉地似要下雨。
太子一看十三出来,连忙擦着额头上的细汗迎上来:“梅评事可出来了,父皇有旨,宣你赶快进宫。”
十三先拜见了他,才站起来皱眉说:“敢问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匆忙?”
太子眉目间似乎有些隐瞒,掩饰着说:“圣上突然召见,不去不行。梅评事还是尽快走吧。”
十三的心中疑虑万分。皇帝已经好些天不曾想起过自己,怎么会突然召见?
然而事已至此,十三不去不行。他想了想说:“太子稍候,先让梅郁跟家里说一声,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说着便把叶林招到跟前,轻声吩咐道:“火速派一个人去军营里通知将军,再去禀告老太太,就说‘梅郁身处险境,老太太可要顾念叶将军的骨肉啊’。”
叶林虽然听不懂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答应一声走了。
十三这才跟着太子上了辇车,镇定地问道:“不知圣上今天是怎么提起下官的?”
太子却不答话,低声问道:“你身上可带了毒针?”
太子怎么知道他有毒针?!
十三心中有丝不妙的感觉,却不得不答道:“随身带了两根。”
太子递过一颗红色的药丸,轻声说:“你身俱武功,等下侍寝之前,皇帝会先赐你喝迷药。你先把这颗药丸吃了,才能保持头脑清醒。”
十三心中有气,却还是仔细嗅闻了药丸一下,确信无误,将它吞下肚子。
太子又说:“喝完迷药之后,太监们会把你的衣服脱干净检查,确保你身上没有武器。那两根毒针你会藏在哪里?”
十三眯着眼睛说:“太子且慢,听太子的意思,梅郁是要行刺皇上?”
太子皱眉道:“叶将军应该早同梅评事说清楚了吧。为什么现在还问?”
十三沉默了好一阵,两人只听见车轮转动的声音。
十三终于说:“毒针我自有办法,太子不必担心。”
太子继续解释:“侍寝之时,父皇的影卫们会自动回避,房间里只剩下你。机会只有一次,你好自为之。”
十三平静地说:“刺杀完毕,太子会如何接应?”
太子的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缓缓地说:“倘若你刺杀成功,我自然会派人接应,你不必担心。”
根本不会有人来接应!
杀皇帝之时必然有声响,即便得手,影卫们也会一拥而上把自己杀了。
这是有去无回的一次刺杀。
十三低声说:“梅郁只有一事相问,太子是怎么知道梅郁身上有毒针的?”
太子看了看他才说:“这是叶将军亲口告诉我的。你不必担心,我就在皇上寝宫外接应,一定保你性命无忧。”
十三抬起头来镇定地说:“梅郁知道了。”
马车晃动着疾驰而去,溅起一路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