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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语意轻柔和缓,像极了师兄弟间最为平常的问候,但此刻方少奇只觉浑身冷飕飕的,绝望的情绪已将颅内塞满,也终于压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于是,他弃了匕首,缓缓转过身来哆嗦着再次下跪,抓着汤逸袍角不遗余力地哭喊道:“师兄,我只是不想死,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你,您要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杀我!求你了。”
面对着方少奇的百般求饶,汤逸始终面带微笑。
他这般作法是跟着一个人学的,他非常憎恨这个人,而要这个人死,最好的办法先学会那人的所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不幸,此刻的方少奇似乎就是他的一号试验品。
汤逸保持着笑容深埋着这种心思,缓缓蹲下,浑不在意方少奇胯下传来的那股隐隐的尿骚味,反是伸出保养得极好的嫩指,挑起对方的下巴,轻轻地道:“师弟,你莫怕,我不是来要师弟你性命的呐。”
方少奇一怔,哭得更是凄厉,就连鼻涕都喷了出来:“云广师兄,我爹是江陵刺史,家中良田千倾,颇有积蓄,师兄若是缺银子要多少我爹都给你的,只求你不要杀我,也不要折磨我!”
汤逸莞尔一笑:“看来,你不是相信师兄所说的了?”
说着这挑起下巴的手已滑到了脖颈处。方少奇一个激灵却又不敢动弹,心里吃不准这汤逸到底是几个意思,是以只得将可怜巴巴地望着汤逸,又时不时用余光注视着另一只手中把玩着的断枝。
“哦,原来你是怕这个?那师兄就扔了它。”
说着汤逸随手一挥,那数枚断枝竟真如钢针般嵌进了泥土之中。
方少奇吞了吞口水,一开始也当然不相信汤逸所说的,但是渐渐冷静下来的他发觉汤逸似乎也没有必要骗他。
不但没有,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了玉瓶,将其中一枚丹药捏成粉末径直撒在了自己方才受伤的小腿肚上,做完这一切,还特地将那枚断枝从伤口上轻轻挑出,动作轻柔得仿佛是情人之间的安抚。
然后,汤逸仍是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怎样,好受些了么?方才师弟一见到我,就跑得飞快,师兄怕将你追丢了,又或者引来其他人,所以这才将你打伤,你不会真怨我吧。”
方少奇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吃吃道:“怎会怨呢,师弟我仰慕师兄的风采还来不及呢。”
汤逸点了点头,也不去辨别话中真假,再道:“嗯,其实师兄来找你是有求于你,就怕师弟不答应。”
方少奇一听,浑身一颤,立马干笑道:“师兄莫要说笑,只要不是要取师弟性命,一切好说!“
汤逸捋了捋方少奇有些凌乱的额发,缓缓道:“师弟当真爽快,那师兄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且附耳来听……”
夏日艳阳普照、光亮耀人。
而相比之下天璇峰西北面的一处狭长甬道中,则是幽深阴谧,常年不见光亮。
此刻,墙头上的火把,照在昆仑派弟子的脸上显得明暗不定,乍一看仿佛一张张活死人的面孔。
这不该是他们常有的表情,但此时此刻,甬道尽头处的一间石室内所关着的两人,却不得不让他们如此小心谨慎。
不能怪他们如此忌惮,因为在三日前,他们之中的某些人或多或少已领教过石室内那人身上磅礴的妖气,而现在被天相长老派来此地看守,若果真有妖孽同党来救,那定是一番恶战无疑。
是以,他们紧绷着神经,对可能到来的恶战既害怕又有些兴奋。
兴奋得就连那握着道剑的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渐渐发白。
石室中关着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莫仲卿,而女的就是小师妹莫婉溪。
莫仲卿对这间石室并不陌生,当初来这里时天相长老便将他丢入这间昏暗的室石中不闻不问,实则倒是给自己不少时间来消化那本昆仑决上所述的诸般奥义。
而莫仲卿从小师妹处得知在晗光殿中的一系列事情后,非但没有惊讶。反而使一直困扰在心头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他隐约记得,那夜在红菱村中,蜈蚣精怪的尾刺应当是直直插入了胸中,他清楚记得那种肺叶被洞穿的痛楚,他本也以为必死无疑。
可后来,听祁彦之说“他来时就已经有人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起初,莫仲卿也怀疑过是重虞所为,但并没有直接的佐证,而现下经过晗光殿一事后便不难猜出,自己之所以能侥幸生还,一定与那重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这样真的好么?
他总觉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欠了这妖女重虞太多的恩情,如此一来还能狠下心去对付她么?
困扰莫仲卿的事情当然并不止这一件。
比如现下的困境,又比如他从打坐入静中发现,自己体内的昆仑决真气似乎被一层朦朦胧胧的“纱雾”所阻隔,不但暂且不能动用真气,似乎就连动用神识去感应周围环境,都变得极为困难。
只不过随遇而安的他并未显得多么气馁,三天以来,昆仑派弟子送来的饭照吃,觉照睡,既然打坐突遇障碍,不能继续修炼昆仑决,那暂且就将背上的桃源图拿出来看看,念一念在那世外桃源中的过往,这不知不觉也未觉得有多么枯燥难捱。
而与莫仲卿这般泰然自若相比,莫婉溪可就显得急躁多了。
这几天来,她摸不准众位长老将他们关在这里到底是何用意,又会如何为难三师哥,这心下委实有些寝食难安,但看到油灯下三师哥莫仲卿那副不闻不问的神情后,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终于蹲下身子,拉着莫仲卿的袖口娇嗔道:“三师哥,你就别发呆了,倒是想想我们怎么逃出去呗,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莫仲卿温和一笑,随手敛起画卷,负于背中道:“昆仑派又不曾认定我是妖,为何要逃?放心,等几天长老察明原因,自会放我等出去的。”
莫婉溪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不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难道三师哥就不怕他们在想什么计策害你?”
莫仲卿安然道:“不会,昆仑乃是正道第一大派,六位长老更是是非分明之人。再说师妹不是在昏过去之前,隐约听到昆仑派中有人邀请师父师娘前来叙话么?既如此,我们不妨再等上几日自有分晓。”
莫婉溪急道:“可是,你就没想过他们喊师父师娘来会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要是真是动起手来,加上大师哥也才三个人,哪里是昆仑派这群臭道士的对手!”
莫仲卿笑道:“师妹,你何时这般会用比喻了?又是何时喜欢这般深入思考了?嗯,看来这三天并未白费,要是再多关上几日让你静思,说不定或许就能改掉这毛毛躁躁的习性?”
这句话本就是调笑之语,意在活跃气氛,那莫仲卿听来自是面红中烧,不禁跺脚暗恼。刚想回斥他一句“没心没肺”,就听门外隐约传来一阵骚乱,跟着竟有三两重物相继落地之声。
莫婉溪眼神一亮,赶紧道:“三师哥,你听,会不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莫仲卿眉角微拧陷入了思索没有回话,而就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临到石室外竟大力拍了拍石门,喊道:“里间可是气虚师妹和莫少侠?”
这声音虽是沉闷但仍算比较清晰,身旁莫婉溪一听立马欣喜道:“是云广师兄吗?太好了、快救我们出去!”
那门外之人一愣,顿了顿这才回道:“嗯,稍等,我瞧瞧看守师兄身上可挂有钥匙。”
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地摸索声响起,门外那人又道:“看来钥匙并不在师兄们的身上,还请气虚师妹和莫公子退开些,我想个法子将石门弄开。”
莫仲卿眉头一挑,却道:“等等,云广兄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事情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我想我二人还是呆在石室中为宜。就算要出去也要等到敝派掌门到了昆仑派再议。”
门外那人沉默片刻,语气有些沉痛道:“二位有所不知,天相长老笃信你和那妖女重虞有着莫大关联,而一时不能让你显出本体,只怪却邪丹药力不够罢了。是以,他以昆仑派上下安危为由,要求天同长老制出百种丹药来辨别少侠是人是妖。少侠本为医师知道是药三分毒,这药若是吃多了,当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当然,莫少侠自身功力强劲或许可免药毒,但天相为避人耳目,将各种药丸参合在每日送来的膳食中,所以不但是你,就连身旁婉溪也深受其害!”
说到此处,那人语气微微急促,显得义愤填膺,室内莫婉溪听来早已是吓得小脸煞白。
而就在莫仲卿沉声不语的同时,那人顿了顿再道:“总之不管如何,你先带着气虚师妹退后,待我将石门打开后,你若不想走大可留下,但是没必要让婉溪与你一同受苦,作那试药之人,我…我委实于心不忍!”
说道最后,那人情急之下不知不觉已直呼小师妹的小名儿,莫婉溪听来原本煞白的脸色忽然露出一抹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