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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着实令他无言以对,他猛然意识到在他们二人之间本就是谁拳头够大谁就有绝对的话语权,他当然也记得二十天前自己和素衣是被眼前这个妖女重虞强掳而来的。
他什么都记得。
只是这大半月中,这重虞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有些暧昧,除了不让他接近素衣所在的木屋外,几乎放任自己来去。这使得他凭空产生了一种错觉,甚至一度认为这妖女重虞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或许她也有像芷涟那般的隐衷。
可现在,这副冷冷的腔调,冷冷的面容又算什么?
而这难道不该就是他最正常的面目么?
莫仲卿突然想笑,笑自己实在够蠢,之前竟还想着与这个重虞如何化敌为友,若随便换了另一个人,恐怕都知道一个强大的妖又怎会和修为低微的人产生所谓的友谊?
不会。是的,绝对不会。
莫仲卿望着依然冷笑着重虞,终于将心中最后一丁点希望狠狠地掐灭,不过现在却不是该沮丧的时候,只瞧定了定神,仍是道:“我还是不信,素衣怎么可能不是人,怎么又会是条蛟龙,一只妖?她根本不会像你这般,这般反复无常!”
莫仲卿说了此刻他最想说的,也已不再想低三下四的讨饶了。可重虞听来却只是眉头挑了挑,不但没有生气,反是特意瞧了他一眼,竟又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她的确不能算一只妖。一来她在人类中长大所以行为习惯更像个人,二来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她母亲应是个人类,所以令她无法化出本体,与妖界一些低等妖族一样生来便是人形。所以这也是我困扰的地方,我需要她替我承受天雷,但她这具人类的身子骨实在弱得很。”
这言下之意,莫仲卿自然明白,但他仍是要去争一争的:“这么说她果然是你的族人?你怎忍心让一个族人替你应劫而死?先前你说你们族类比之人类平等,更加合乎自然顺乎天道,难道让素衣替你去死就是你所谓的天道!?”
重虞轻笑两声,道:“自从妖帝离吻败亡万寿山,我就很久没见到族人了,所以我也希望她能挺住,为此我渡了些血液给她试图激发其妖族的本能,只不过效果并不理想,直到现在仍是无法使她恢复完整的妖身。”
莫仲卿猛地一瞪,语意生寒道:“难怪这些天你一直不让我见她,你到底把她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重虞笑谑道:“你想见她。”
“快带我去!”
莫仲卿噌地弹起了身,几乎不假思索地吼了出来,他也不想想,即便重虞再如何虚弱收拾他也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如此大呼小叫岂不自找麻烦?
然而重虞并没有找他麻烦,只是微微笑出了声,那表情微妙得就像是看见了一只猴儿在自己面前撒泼发怒。
猴儿是怎么发怒的?
莫仲卿不知道,可看着重虞明显戏谑的眼神,心中竟益发怒不可遏,也不管自己斗不斗的过她,刚想豁出去一顿喝问,却听对面已淡淡回应道:“这回你可吼错人了,不是我不准,而是她得知自己是妖后不愿见你罢了。”
莫仲卿听罢顿时一噎,冷静了想想,小半晌才道:“可我凭什么信你?”
重虞站起身来,拉开了屋门,头也不回地道:“随我来,待会儿不要太过惊讶。”
当二人来到另一栋屋内,莫仲卿终于知道为何重虞让他事不要惊讶了。
眼前的素衣原本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早已不知去向,转而却是银丝华发满鬓,云垂到了胸际,双眼黯淡无神,一脸愁容惨淡,抬起来头来顺着屋外射进的残阳,一见重虞之后还有人影闪进身来,惊得她急急挪动身子往阴影处藏去。
莫仲卿见着这番举动,心中一酸,哪里还管其他当先疾步上前拉住她的手道:“素衣,你怎么了,是我,是我。”
白素衣不但没有应承,反是向阴影处更加奋力地缩了缩身子,道:“别看我、你,你出去!”
莫仲卿见她如此抗拒周身热血上涌,一把搂住白素衣,态度强硬道:“素衣!不管你今后变成什么样儿,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始终是那个喜欢你的仲卿。”
白素衣听罢,猛一抬头就迎上了莫仲卿那既坚定不移的目光,坚定得仿佛一道烈阳直达自己的心坎儿,将心头的阴霾悉数一扫而空,恍惚间,白素衣竟觉得这些天来所受的诸般委屈,心中的万般猜疑俱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是的,她原本以为莫仲卿会排斥自己的。
而现在呢?
二人瞧着彼此并没有再说什么,这一刻任何一句话都显得太多多余。
多余的还有重虞这个人,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只见无声地笑了笑,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就剩几天了,你们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最好趁早。”
这般说完重虞独自关门离去,留下屋内一片温馨。
好一会儿,莫仲卿才依依不舍扶正白素衣,一本正经地打量了几眼,直到眼前的人儿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后,方才微微一笑,只手挑起白素衣身后数缕白发细细摩挲道:“素衣你看,这卷发丝莹润光泽,质地柔顺滑软丝毫无有枯败之象,我虽不知那妖女的血液在你体内发生了何种变化,然依我的经验来看这分明就是生发之象端不是坏处。而且这白发看来倒比黑发别致了几分。”
白素衣眼中透着一丝喜意道:“当真?”
莫仲卿笑道:“比金子还真,有道是铅华不染朱颜,乌鬓骤生云发,我家素衣这回更是素雅淡丽了几分,云胡不美?”
白素衣当然不会全信这些说辞,可听他如此直白的夸赞,却仍令她面染桃红,话语也变了忸怩了几分:“瞧你说的,我又不是叮当那岁数,给你哄两句就高兴的,嗯,再说,你以前都不会说这些,尽是哄人的好话儿。”
莫仲卿自然不会说是二师兄教的,见白素衣重开笑颜倒也见好就收,忙悄声道:“重虞平时都和你住在这儿么?”
白素衣道:“起先是的,可最近几天她似乎身体不适,晚上从不回来和我同睡,不知去了哪里。”
莫仲卿听罢计上心来道:“你听我说,这些天趁重虞对我不加防范,表面上我东逛西走实则是在岛的东南面偷偷造了一艘木筏,虽然简易好在够结实,也足够我们二人漂离此处。四日之后重虞应劫期的前一夜应当是她最为虚弱的时候,我们应该可以趁夜逃走,而在这之前,你得需和我演戏,重虞说什么就做什么,尽量不要惹她怀疑。”
“其实……”
“嗯?”
白素衣本想有话要说,可见到莫仲卿那股坚定不易的神色后方,嗫嚅半响,终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都依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