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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二把菜品上齐了时,那位神秘的买主才款款而来。
这几日,段离筝都是安排容书私下里去联系买主,因为怕走漏风声,所以只在玄汐阁几个大主顾和段离筝在玉石圈的几位同好间,发布了转让玄汐阁的消息,因为圈子狭小,买下玄汐阁又不是一笔小数目,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买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据容书说,这位买主对玄汐阁十分感兴趣,并且十分爽快,表示如果谈妥了,当即可以银货两讫,但条件是要和段离筝见上一面。
这要求倒是可以理解,容书只是个下人,这么一大笔生意,光靠一个下人两头传话,买主担心,也是情理之中。
段离筝深思过后,决定同这位买主见上一面,玄汐阁毕竟曾是他一点点投入心血,他亦不想见到玄汐阁在易主之后垮了台,想见见这位买主究竟是否是个有头脑的商人,能否经营得起玄汐阁,他才放心得下。
一位身穿月白对襟长衫、束着玉冠、气质温润的年轻男子绕过屏风,来至桌前,段离筝抬眼一看,端着茶盏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了。
殷守似没有感觉到他的惊愕,倒像是见到了熟稔的朋友,落落大方地点头招呼:“段公子。”
“……殷兄。”段离筝的表情只是波动了一瞬,很快恢复了淡漠,嗓音不咸不淡。
他没料到买主竟然是这位仁兄,真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作为曾公报私仇,断了他家的货源,后又在街上偶遇时光明正大地宣告所有权,最后还真得了手的段离筝,心中明白,殷守不仅对他眼红,怕是心底已有怨念。
而段离筝之所以没有当即离开,是因为他清楚抛却之前不愉快的见面,殷守是真心想买玄汐阁的,并且作为世代皇商,他也有这个财力买下。
殷守面带笑意坐在他的对面,扫了眼桌上的菜色,语气看似揶揄,却隐隐带着一丝嘲弄:“怎么,段大公子,也有有求于人的一天?”
段离筝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轻描淡写道:“我希望你弄明白,不是我有求于你,是你意欲买下玄汐阁,而有求于我,玄汐阁在京城翡翠生意中是什么地位,殷兄想必心里很清楚,如果殷兄没有足够的诚意,还请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殷守原本是想借机奚弄下段离筝,在口头上挽回些之前失掉的颜面,他猜测侯府多半是出了什么大的纰漏,或是其名下的生意出了大亏损,不然不会陡然卖掉玄汐阁。
然而段离筝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殷守有些摸不到底。
虽然经过他在城半年来的走动游说,打通人脉,拉到了货源供给,店铺也重新走上了正轨,但始终被玄汐阁压一头,换句话说,京城所有的翡翠玉石店铺,都被玄汐阁压一头。
殷守一直都很看好京都的翡翠市场,这般千载难逢、可以一举掌控京都翡翠市场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换句话说,现在谁买下了玄汐阁,谁就是京都玉石界的龙头老大了。
殷守与段离筝这从小锦衣玉食、半路从商的侯府少爷不同,他家世代经商,从小耳濡目染,沾染了一身商痞习气,立刻打了圆场,把话题直拉向正题:“交易之所以叫交易,自然是双方都有需求,段公子,咱们就开门见山吧,玄汐阁你打算多少银两转让?”
“七十万。”段离筝眼皮也未动,好似他说得不是七十万,而是七十两。
殷守唇角客套的笑意,渐渐转为冷笑:“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玄汐阁虽说是京城第一翡翠楼,又不是真翡翠做成的楼,段公子,你这价也太高了些。”
他开得价是有些高,一年前的玄汐阁还远不值这价钱,可自从研制出金镶玉,玄汐阁就身价倍增,被当今圣上点名犒赏,这在京城所有的玉石店铺里是独一份,若在全京城里放出消息,公开转让拍卖,未必卖不上这个价钱。
段离筝抬眼看他,浓黑如墨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殷兄意欲出多少,说来听听。”
殷守也是掐准了他是急着出手,直接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直接砍掉了一半的价。
段离筝向来不是任由人拿捏的性子,放下茶盏,手搭在了轮椅扶手上:“既然殷兄这般没诚意,我看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等等……”殷守见他真的作势要走,心下慌了,连忙叫住他,沉吟片刻后,冷着嗓子低声道,“五十万,但是要店内所有的翡翠毛料、成品及解石器械。”
段离筝见好就收,五十万也是他心中的理想价位了:“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
“在初九之后,玄汐阁才能换匾封门,期间店铺会正常开门做生意,一切照旧。”
“好,没问题。”
殷守一口允下,随即舒了一口气,他还当是什么要求呢,离初九不过仅有十日,他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别说十日,十个月他都等得起。
“殷兄回去准备银票罢,过两日,我会让容书带着地契登门。”说罢,段离筝移开眼,盯着窗外,竟是不想再搭理他了。
“好,殷某告辞……”殷守,感到这交易有些微微的不对劲,为什么他总有种段离筝很不想在外露面的错觉,连银货两讫这种事都要交给下人去办,他就不怕下人拿着银票跑路了?
殷守眯起眼,转过身问:“段公子,你不走么?”
段离筝很自然地应话:“……我还要在这等个人。”
“这样……那我先告辞。”听他如是说,殷守便也没再问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待殷守走后,段离筝足足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由容书推着从客栈离开。那两位在门口候着的小厮,站得腿都发麻了,见段离筝可算出来了,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而包间里剩下的那桌已由热气腾腾到彻底冷掉的饭菜,动都未动一下。
跑堂的小二见之可惜,趁掌柜不注意,偷偷拿出去分给了街边的乞儿。
当然,这都是后话……
*
国宴后的第三天,许是皇后的枕头风很有效,老皇帝尽管很惋惜,却是应了苏青荷辞官的请求。
旨意下达到瑰玉坊时,乔掌事等一干人都分外讶异,在他们看来,苏青荷现在是仕途正旺,大好的锦绣前程就在眼前了,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辞了官?
尤其是乔掌事,颇有种费劲心力浇灌、眼看就要长大的小树苗,一朝被人拔了的心痛感,不过她也能理解苏青荷的选择。凭着一年来的相处,她了解以苏青荷的性格,是在这宫廷中走不长远的,比起时不时要进宫,面对一干贵人谨言慎行的御用相玉师,回兖州舒舒服服地当一个吃喝不愁的掌柜,还是后者更适合她。
苏青荷辞还了朝服官绶,那座御赐的大宅子自然也被皇上收回,留给下一个通过殿选的御用相玉师,于是辞官后的几日,苏青荷又住回了初到京城时落脚的那间鸿来客栈。
莺歌与她相处出了感情,得知此事后伤心得哭了一场,很想和她一起去兖州,但是她的卖身契是被纳入司籍局,苏青荷就是想带她走,也有心无力。
管家焦远倒没什么离别愁绪,尽着最后主仆的本分,帮苏青荷打点了行李马车。
不知是她主动辞官的举动,让云映岚有些心生同情和敬意,还是那日的谈话让她有所反思以前的所作所为,云映岚前日还曾差人来找苏青荷,邀她去王府做客。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苏青荷婉拒了。
住在客栈的这些天,段离筝没有露过面,只是偶尔会托容书来稍几句话,苏青荷隐隐感觉到靖江侯府并不像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与靖江侯府做了一年的邻居,加之在段离筝面前提起侯爷时他的反应来看,他父子二人的关系面和心离,怕是比她想象中还要恶劣。
段离筝捎来的口信大多都是“安心”“勿念”“一切顺利”的话,可越是这样,苏青荷反而安心不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明天就是与他约定一起启程回兖州的日子了,而段离筝那边似乎真的一切顺利,没有什么别的消息传来,苏青荷这才一点点把心吃回肚子里。
响午时分,苏青荷坐在热闹的客栈大堂里,点了两个小菜,正垂头吃着,忽然感觉面前罩来一层阴影,有个大喇喇的身影在她面前坐下。
暗底青花的交领长袍,是个男人……
苏青荷视线缓缓上移,咬着筷子,诧异道:“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