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再入京

朝饮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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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周婶春杏的这番敲打,苏青荷虽然多了一分“自己快要成大龄剩女”的自我认知,但在行动上,丝毫没有什么改变。

    第一是她觉着要找到颜值和段离筝差不多的,实在有些困难,再者说她看上了人家,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她,这关乎到终身大事,她怎么也得精挑细选,慢慢寻摸,急不得。第二是,苏青荷还带着现代人的观念,十七岁算什么剩女,想当年,她十七岁还要被批早恋呢,如今都要被催婚了……苏青荷感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应是周婶和春杏散布得很有效果,苏青荷走在宅院附近的巷口时,都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甚至在店里的时候,从几位伙计的异样眼光里,感觉到一丝不同于平常的氛围。

    卢骞低头拨弄着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苏青荷侧着身,用手轻敲桌面,低声道:“卢骞,你们……是不是听到什么传言了?”

    卢骞头也不抬:“最近的传言很多,掌柜说得是哪个方面?”

    苏青荷凉凉地看他,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真傻,直言道:“有关我的。”

    “嗯……没什么,我们掌柜要招个上门夫婿,从周婶和春杏嘴里说出来,这已不算传言,而是事实了。”末了,卢骞又凉飕飕地补了一刀:“听说还有几个伙计跃跃欲试……”

    苏青荷被雷得半响说不出话,手抚上脸颊,自言自语道:“这……这年头倒插门都有人愿意?我魅力有这么大?”

    卢骞拨算珠的手指一抖,默默地抬头看她一眼,又默默地低头继续打珠子。

    苏青荷被他那情绪明显的一眼看得大为光火,“呵呵”哼笑了两声,看着一本正经拨算盘的卢骞,起了报复的小心思,凑近了含笑道:“我说卢管家,咱俩当年可是有同坐一辆马车的缘分呢,不如,你来做我这上门夫婿,如何?”

    卢骞深吸一口气:“掌柜,您别添乱了……我账都算错了。”

    被管家批添乱的掌柜,她大概是头一个了。

    被嫌弃的苏青荷浑不在意地挑挑眉,没再继续捉弄他,大喇喇地转身招呼客人去了,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卢骞耳根渐渐红了。

    ***

    柳絮翩飞,荷露尖角,转眼间已是初夏。

    许是被苏青荷一语中的,韩修白最近都没有来荷宝斋串门子,听几位相熟的客人笑说,似是被一位女子逼得躲了起来。

    苏青荷也没有那份八卦心去看韩修白的笑话,她最近光数银票都快数到手软。翡翠这行当也与季节挂点钩,在燥热的夏季,人们更爱佩戴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冰种绿翡,于是这阵子,冰种翡翠近乎卖到脱销。

    新荷宝斋开张四个月以来所赚的银子,直接让苏青荷那一万两压箱底的小金库,后头再添了一个零,换做现代,相当于步入了亿万富翁的行列。

    苏青荷定时将这些银子存入钱庄,看着那厚厚一叠的庄票,苏青荷乐滋滋地想,小包子以后娶媳妇的钱算是有着落了。

    “上门夫婿”那招还挺管用,苏青荷仅享受了一阵异样眼神的对待,现已恢复如常。暗地里来找周婶探听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她去接小包子时,也鲜少碰见那位张公子了。

    赘婿,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很难听的一个词,地位等同于奴婢,若不是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或是男女方家世太悬殊,没人会愿意将来连生的娃都随女方姓,男为尊,夫为天的观念已根深蒂固在众人的心里。苏青荷虽然现在生意做得让人垂涎,但也没香饽饽到让男方上赶着去当赘婿。

    至于……卢骞曾说得店里有伙计跃跃欲试,苏青荷只当是玩笑话,自打她毫不留情地赶走湘宁及周平那三位伙计后,荷宝斋的伙计们对她又多了层畏惧,这种念头顶多在脑子里过过,万不敢讲出来的。

    一日正午,苏青荷正懒惫地趴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看门口的伙计用水瓢从桶中舀着凉水,散在青石板地上,不一会,从门外刮进来的风就捎带了一股凉意。

    苏青荷不停地打着团扇,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掌柜,您的信。”忽然,一个在旧荷宝斋跑腿的伙计颠颠地跑进门来,气喘吁吁地递上一封信件。

    苏青荷接过来,只见上面署名京城敕造瑰玉坊,是乔掌事的笔迹,当下拆开来看了一遍。

    信的大意是国宴在即,瑰玉坊被命制造一批新的碗碟酒器来款待邻国派来的使臣,且委婉地提及她已离京半年,这假期是不是有些长了,让她若无事尽早回京,帮忙处理制器事务。

    苏青荷很淡定地看完折起,并取来笔墨,迅速地写完一封回信,即告知乔掌事她不日就回京城,交给那位递给她信的伙计,托他把这信再发出去。

    此时距离国宴还有不到两个月,左右都要回京城,提早回去几天也能早做准备。

    而且……她有些想念京城夜市的小吃,以及某个嘴毒的少爷了。

    “是京城来的信?”卢骞瞥到苏青荷的神情,猜了个大概。

    “嗯,我得回一趟京城了,”虽然知道没了自己这个甩手掌柜,店铺照样会被卢骞打理得很好,苏青荷还是叮嘱了一句,“我走后,荷宝斋就拜托你了……”

    “掌柜放心。”卢骞微微颔首,再抬眼时,发现苏青荷唇角噙着一抹笑容,乌黑的眸子里分明闪动着一丝……雀跃?

    她是期望回京城的,卢骞慢慢地低下头,似是在认真地看账簿,但若是细心的人便会发现,以卢管家的看账速度,半天还未翻页,实是有些反常。

    而苏青荷在收到这信后,就来了精神,方才懒惫的神态一扫而光,当下便回了荷宝斋,张罗春杏帮忙收拾行李。

    小包子也习惯了她三天两头不在家的生活,而且他现在字基本已识全了,与苏青荷直接互寄家书不是难事。

    苏青荷也不指望以小包子的性格会给她写多温馨暖人的家书,只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记得按时写信给我保平安就行。”

    小包子乖觉地点头:“嗯,阿姐早些回来。”

    苏青荷低头算了算,国宴过后,瑰玉坊若没有什么大事,顶多四个月,她应该就能回来了,于是允诺小包子:“会的。”

    与上次的匆忙不同,这次的京都之行,苏青荷可以提前好几天准备,干脆新购置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让赵菁赶车,与她同去。春杏给她准备了许多她爱吃且易储存的糕点,坐榻下的抽屉全被塞满了,衣物也带全了,路上供消遣的话本纸笔一样不少。

    三日后,苏青荷带着一马车的零零碎碎,还有一位车夫兼保镖赵菁,欢快地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行程。

    ***

    颠簸了半个月,苏青荷再次回到了夏国的心脏之城,京都。

    只不过没算好时间,进城之时,已是入夜。

    京城要比兖州天气凉些,苏青荷穿得衣衫单薄,瑟瑟缩缩地站在自家府邸门口敲了半天大门,焦管家才披着外袍,提着盏灯笼,款款而来。

    隔着门连问了好几声,焦远才不太敢相信地打开一条小缝,探出头见门口站着的真是苏青荷,才连忙敞开门,引她进来,惊惶道:“大人,您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通知小的一声,可等久了吧?”

    苏青荷被冻得不行,环抱着胳膊,侧身指了指门口正在往马车下搬行李的赵菁,“这是我从兖州带回来的护院赵菁,给他在外院找间房吧。”

    “哎。”焦远应声,转身去帮赵菁找房间。

    苏青荷则轻车熟路地回到自己的住处,莺歌听到动静,合衣起身,见是苏青荷回来,同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她整理床铺。

    离京半年多,她的房间还如新得一般,一尘不染,被褥也没有丝毫潮气,看来莺歌都在用心打理。

    泡了半个时辰的热水澡,苏青荷觉得身体里那股冷意还是没消失,鼻子嗡嗡的,像被堵住了,脑袋也嗡嗡的,一阵阵地泛晕。

    苏青荷也是累极,也没在意这点不适,早早地钻进被窝。

    奔波了半个月,终于能踏实地睡回觉,加之脑袋有些发热昏沉,苏青荷几乎一觉睡到了中午。

    透过窗纱,苏青荷看着那明晃晃的日头,寻思着现在这时候去瑰玉坊,等同于找骂,不如明天起个大早,佯装才到京城的模样,还能逃得乔掌事的一番训责。

    苏青荷抻了个懒腰,反正编谎话她最拿手,只要她不去瑰玉坊附近乱晃,就没人知道她提前回来了,糊弄过乔掌事不是难事。

    那么,这一下午,该怎么打发时间呢。

    用完午膳,苏青荷戴着遮阳的白纱斗笠,只身一人走出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然而没逛多久,苏青荷又觉着脑袋有些昏沉,方才刚起床还没觉着,现在被日头一晒,倒是愈发严重了。

    正欲打道回府时,一抬头扫见对面店铺的牌匾时,不由得顿下脚步。

    她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玄汐阁。

    在门外招揽生意的跑腿伙计,一眼就认出了她,跑上前笑脸道:“哟,苏姑娘,您回京城啦?我家掌柜正在楼上坐着,您不进去坐坐?”

    苏青荷顺着伙计的目光,朝二楼瞧去,好似从那半敞的窗格中,看到了有些熟悉的剪影,忍住脑袋中有些浑浑噩噩的不适,苏青荷笑着点头:“好。”

    穿过热闹的大堂,踏上木梯,故意放轻手脚地绕过四扇屏风,只见段离筝身坐轮椅,背对着她,正微低着头,腰背挺直,袖子半挽,像是在写些什么。

    而容书站在他正前方,正百无聊赖地磨着墨。

    容书正面对着屏风方向,一眼就瞧见了苏青荷,半张着嘴,差点脱口道:“苏……”

    苏青荷连忙冲他眨眨眼,容书当下会意,戛然住了嘴。

    段离筝抬笔沾了沾墨汁,瞟了容书一眼:“怎么了?”

    容书放下墨锭,眼珠一转,麻利地拎过桌上的茶壶,嘿嘿笑道:“少爷,茶有些凉了,我去换水。”

    “嗯。”段离筝丝毫未觉,手中的笔未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容书风一阵地绕过屏风,经过苏青荷身边时,露出个“我看好你”的眼神,随即蹭蹭地下了楼梯。

    苏青荷莫名所以地摸了摸鼻子,她只是想让容书装作没看见她,结果他跑得这么快做甚么?还有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是怎么个意思……

    转身看到那安静的背影,苏青荷犹豫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拾起搭在砚台边上的那枚墨锭,缓缓地磨了起来。

    感到有人靠近,段离筝这才发觉不对劲了,换水哪有这么快,目光上移落在砚台上,只见捏着墨锭的手指细长白嫩,指甲光润透粉,哪是容书那小子拥有的?分明是个姑娘家的手!

    段离筝皱起眉,店里的伙计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上二楼。

    看着那双细白的手在眼前打转,段离筝很少会被人这么冒犯,眼里滑过一丝不豫,而当他抬起头,骤然看到苏青荷的笑脸时,深邃的瞳孔瞬间不可置信地放大,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手中握着的笔还保持着悬在半空的姿势,墨汁沿着笔尖往下流,毫不意外地在纸上晕染成了一个大墨团子。

    见成功把人惊吓住,苏青荷眼里透出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嘴上一本正经地客套:“段公子,好久不见。”

    段离筝似是被她这话惊醒,垂眸搁下笔,掩住眼中闪动的光芒,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何时回来的?”

    “昨晚。”苏青荷四下看了看,拉过身旁的一张藤椅,顺势坐下。

    段离筝听她说话瓮声瓮气的,抬眼看去,只见她脸上有着不寻常的潮红,心下一紧,直接抬手覆上她光洁的额头。

    苏青荷只感觉到额头触碰到了一抹清凉,很舒服,她正有些诧异他手指的温度,就听他嗓音发沉道:“有些发热。”

    额头上的清凉消失,面前的男人眸子黑得吓人,“生病了还不在家里好好养着,出来走动什么。”

    还不是为了……苏青荷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了,有些脱力地用胳膊撑着下巴,恹恹地半趴在桌面上。

    段离筝不忍心再看她这副萎靡样,径直转动轮椅到楼梯口,朝下方喊道:“容书!”

    须臾,一道黑影窜上来:“少爷,怎么了?”

    “带苏姑娘去院子后屋躺一会儿,差伙计去医馆请个大夫来……”

    容书探探脑袋,见苏青荷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这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片刻没耽搁,转身喊了位跑腿伙计去了医馆。

    苏青荷捧着自己发烫滚热的脸,很想说把她送回家就好,但一想到外面可以烤人的日头,再看看这屋子里一盆盆的冰块,忽然就不想动弹了。

    迷糊间,被容书搀扶着下楼,径直来到后院的房屋,打开门,一阵清爽扑面而来,原来这每间屋子都被放上了冰块。

    苏青荷现在恨不得直接拿来一块冰敷在脸上,强制自己移开眼,环顾了下这屋子四周,苏青荷惊讶地发现,这不是段离筝的房间么,上次她来探病,还被他在这儿非礼了……

    苏青荷正乱想时,只听身后容书道:“苏姑娘,你先去躺着,这附近就有家医馆,大夫随后就能到。”

    说罢,门就被轻轻地合上了。

    苏青荷扶着愈发沉重的脑袋,坐在床边,原本仅仅是挨着床边坐,随后不知不觉变成了半倚着,再不知不觉变成了侧躺着,最后架不住酸惫一阵阵袭来,彻底平躺在了床榻上。

    苏青荷陷入睡梦前,还在奇怪,她对床榻来说一向很讲究,要她睡一个大男人睡过得床,想想都觉得不可能。但是不知道为何,苏青荷一碰到那微凉的瓷枕,闻到薄被上那艾草香和清淡的药香,就觉着很安心。

    呼吸渐渐趋于平稳,意识逐渐模糊,待苏青荷再次醒来时,看见得是段离筝放大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