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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福海在塔下并没有呆多久,就又被叫上去共商大事了,怀义艳羡的想着:哪怕是个副手同知呢,好歹也是锦衣卫的人,老大曹指挥使不在,他这个同知勉强也能入了上头那些大佬们的眼。
怀义瞧着塔上的会议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又起了小心思:沈今竹那里不知怎么样了?方才那个朱希林不是说圆慧被火【枪轰断了脖子,八成是沈家叔侄动的手嘛,我且拿这个去试探一下沈家叔侄,看看她和魏国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怀义回了自己院子,在院门口就听见庭院里头说话声,小内侍说道:“公公,汪福海的大公子来瞧沈家小姐了。”
汪禄麒?这孩子还真有福气,被拐了七年还能找回来,我去和他打个招呼,看能不能套点话出来,怀义脸上堆着笑,去了庭院凉棚,远远听到汪禄麒说道:“怀义公公真在凉棚里看见一条毒蛇?不能够啊,沿着院墙洒了一圈雄黄,即使有蛇早就吓得缩进洞里,哪敢大刺刺的爬到凉棚上?三弟,你不要怕,定是公公要你在屋子里头休息,哄你呢,快出来吧,凉棚里说话敞亮。屋子里虽然有冰,但也不如外头舒服。”
怀义气了个仰倒:他确实是有心骗沈家叔侄,目的是在屋里子方便窃听,居然被这臭小子歪打正着拆穿了。
屋子里头的沈今竹打开窗户看见汪禄麒也是觉得头疼:怎么还阴魂不散啊!不是说汪福海的家眷都由护送回家了,怎么这个“大哥”还在?
汪禄麒像是读懂了沈今竹心中所想,说道:“我娘和二弟都回家了,我想着三弟你还在寺里,又受伤了,不放心,就留在鸡鸣寺看看你,等晚上再和爹爹一起回家团聚。”
又见沈今竹还是不肯出来,便说道:“三弟,渡劫失败也没关系,慢慢再修炼便是——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突然变成女身不适应了?你——”
“那里来的臭小子!一而再再而三污蔑我侄女是狐狸精!赶紧给我滚!”沈三爷突然从东厢房拿着一个鸡毛掸子、瘸着腿走出来,骂道:“别以为你是锦衣卫同知的儿子,就敢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撒野!敢欺负我侄女,就是皇子我也敢打!”
那汪禄麒见势头不对,赶紧撒腿就跑,边跑还边说道:“三弟!你好好养伤,我以后再来瞧你!”
沈今竹忙从小书房里跑出来,扶着瘸腿的沈三爷坐在凉棚下的禅椅上,沈三爷感叹道:“真没想到啊,这世上还有你比更熊的熊孩子。这汪禄麒是得了失心疯吧,你都解释多少次了,他只是不信,一口一个三弟叫着——换做以前,谁要是敢这么孟浪的叫,你早就打过去了,怎么现在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书房里都不吭声?”
“跟一块又臭又硬的顽石有什么好说的?这两天生活巨变,他一时接受不了那么多变化,过几日想通了就好了。”沈今竹无奈说道:“再说了,在那件事没处理好,确保我们叔侄安全之前,我还是要认这个大哥,要叫汪同知干爹的。三叔——”
“公公回来了!”沈三爷赶紧打断沈今竹的话头使了个眼色,沈今竹也换上一副笑脸,“公公瞧着精神还好,我真是佩服公公,临泰山崩而不变色,真乃大丈夫也!”
凉棚下,怀义看着这对叔侄,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笑的都那么狡猾,不像叔侄,倒有些像亲父女。怀义突然觉得,他抽空跑来一趟套叔侄的话,估计会白忙活了。
快到中午了,艳阳高照,五层普济塔的大门已然紧闭,小沙弥、五城兵马司和城北大营的小卒们忙挥着长杆粘蝉赶蝉,就怕这些鸣叫的夏蝉扰了金陵城权力顶端的几位大人。十个锦衣卫和一个满脸泪痕的小沙弥匆匆赶过来,被塔下设的路障拦住了,那小沙弥哭道:“我——我们要见汪大人,那群畜生把我父母喂了毒蛇!他们死的好惨,我要告诉汪大人!”
看守路障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见这小沙弥是十个锦衣卫带来的,也不敢得罪了,说道:“汪大人和诸位大人在塔上议事,任何人都不能上去打扰,小和尚、诸位锦衣卫的小爷,你们还是先找着地方歇着吃中午饭吧,等大人们散了,再去找汪大人说话。“
那小沙弥着实可怜,天热又遭遇家庭大变,是一路哭过来的,这时候被拦,一时气急交加,竟然中暑倒地了,十个锦衣卫忙将小沙弥抬走,一个小卒低声问他们的小队长,“头,我们在这小和尚家里抓到的养蛇人怎么办?”
小队长说道:“汪大人出不来,就先交给我们自己人先审问——不能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抢了功劳。”
此时鸡鸣山脚下,魏国公夫人的马车队正欲通过山下的关卡,这时两匹马从左边树林中里突然跑出来,惊的魏国公府护卫赶紧拔剑相向,连守在关卡前面,新上任的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朱希林也紧张起来,命兵士戒严。
看清了两个不速之客的相貌,在车队前面开道的齐三忙命护卫刀剑入鞘,跳下马行礼道:“八少爷?这位是——三小姐?你们怎么跟来了?”
八岁的徐枫不耐烦的说道:“我们来见自己外甥,这你也要管。”
三小姐徐碧若穿着一身男装,一头青丝全都束在玄色镶白玉庄子巾里头,头戴一顶抽去帽顶、只剩下帽檐的遮阳大蓑笠,大半个脸遮在蓑笠底下,只露出尖翘的下巴,和一段如天鹅般欣长洁白的颈脖,守关卡的朱希林见了,不禁一怔。
徐枫赶紧骑马上前一步拦在姐姐跟前,遮拦这些兵士惊奇的目光,说道:“看什么,赶紧放行!”
朱希林回过神来,守在关卡前说道:“卑职奉命守山,若无诸位大人手谕,在下不能放行。”
齐三前日在怀义的威压下自扇三个耳光的红肿依然还在,心想怀义公公也就罢了,你一个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也敢给我下马威,还真是——齐三冲过去当马前卒,板着脸说道:“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我们魏国公府的马车,里头坐着一品诰命夫人!我们家夫人要去寺里瞧外孙,你也敢拦着?”
魏国公夫人出行排场大着呢,一百名骑兵护送着中间四匹骏马拉的车驾,打着魏国公徐家的旗号,旗帜鲜明,鲜衣怒马,这金陵之地谁能有这个排场?朱希林又不是瞎子!但是上头下的命令如此,朱希林也不敢违抗,只得拱手说道:“魏国公夫人在此,请恕卑职无礼了,军令如此,莫不敢违,卑职这就命人上山通报,他们拿着国公爷的手令下来,卑职即可放行。”
齐三继续展开豪奴嘴脸喷道:“呸!既然知道我们夫人上山是早晚的事情,你干嘛还巴巴的守在这里?这大中午头的,天气又热,你敢叫我们夫人在这里干等着吗?还不快打开路障!耽误了啊!三小姐你——”
只听见马嘶蹄响,带着宽檐斗笠的三小姐徐碧若突然打马飞奔过来!快要冲到路障时,胯【下骏马猛地腾空而起!嗖的一声连人带马跨过路障,守住路上的军士连同朱希林都怕被马蹄伤到,纷纷蹲下身来——刚才都听见是国公爷的千金,谁都不敢动刀剑伤马阻止。
朱希林蹲在地上抬头,只见从上空掠过黑色骏马的马腹,骑在上头的徐碧若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以减少空气的阻力,头上的斗笠受不住突然的加速,旋转着掉了下来,朱希林就地一滚,将斗笠接在手里。
咚!黑骏马稳稳落地!在地上卷起一阵尘土,这尘土和着风袭来,迷了众人的眼睛,马上的徐碧若头也不回的继续拍马前行,朱希林愣愣的拿着斗笠看着一骑红尘朝山上飞奔而去,就在这时,一个兵士拉着朱希林再次蹲下,叫着“指挥使小心!”
又是一阵马嘶蹄叫,还剃着光头的八少爷徐枫以同样的手法,也拍马飞越了路障!直追着姐姐的方向而去!徐枫骑的是一匹纯白色的蒙古骏马,只见那白马很快追上了徐碧若骑的黑马,两匹马几乎是并辔而行,沿着山道往鸡鸣寺方向而去!
“指挥使大人,我们还追不追?”兵士问道。朱希林手里还拿着尚有佳人体温的斗笠,那豪奴齐三也回过神来了,叫道:“我家少爷和小姐都过去了,你还不放行?”
朱希林很是为难,若放,那刚才“只有手谕才能通行”的话是在放屁不成?若说不放,这路障已经被国公爷的公子千金都闯过去了——说句粗俗点的话,裤子都脱了,你还矫情个啥?
朱希林左右为难,唉,做什么指挥使大人,还是以前当副手的时候轻松啊,横竖上头有人顶着。
且说朱希林正新官难为,前方豪华马车里头的魏国公夫人看着刚才那一幕,吓得捂着胸口连连说道:“孽障!两个都是我前世的孽障!居然敢就这样闯进去,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唉,都是冤孽啊!”
昨晚鸡鸣山惨案已经传遍金陵城,徐碧若和徐枫吵着要来,魏国公夫妇那里敢放这两个冤家来这个是非之地?但魏国公夫人心里惦记着亲外孙吴敏吴讷,便命原管事和齐三偷偷套了马车出门,特地瞒着徐碧若和徐枫,谁知马车到了鸡鸣山脚下,这两个冤家突然就跳出来!原来一直偷偷跟在车队后面呢!
心腹陪房原管事安慰说道:“夫人放心,都说将门无犬子,小姐和少爷都是五六岁就学骑马,骑术当然不会差的。”
魏国公夫人喝了半杯茶水压惊,说道:“枫儿倒也罢了,男孩子随便他怎么皮,横竖有他爹和他哥哥收拾他!连壁若也——十六七的大姑娘了,就这么抛头露面横冲直撞的,若传出去,将来怎么嫁的出去啊!”
原管事也觉得徐碧若这次闹的太过了,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劝,好在魏国公夫人几乎天天被小女儿气的叫“怎么嫁的出去”,已经形成口头禅了,一天不说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所以原管事保持沉默,魏国公夫人也没觉察出来,就在这时,前方路障开始打开了,原管事拨开门帘,问外头候着的齐三,“怎么了?那看门的小兵开窍了?”
齐三低声道:“开什么窍?这厮又臭又硬,始终不肯放行。是我爹在我们出发前飞鸽传书了国公爷,国公爷的幕僚看见了纸条,就拿着手谕下来接咱们了。”
原管事笑道:“还是你爹考虑的周到,我就想不到这个,耽误了夫人出行。”
齐三暗道:你虽是夫人心腹,但毕竟是个内宅妇人,嫁的丈夫也平庸无能,在二门里头玩心眼讨好夫人在行,可是到了外头,却比不过我爹一个手指头呢!
心虽如此想着,齐三还是坐在车辕子上陪着笑说道:“原管事您过奖了,都是为瞻园当差,分什么你我呢,只要伺候好主子们就成了。”
原管事打趣道:“瞧你这张小油嘴,对着铁锅里头吐口唾沫,就能炒盘菜呢,都说你娘子流苏的嘴甜,我瞧着你的嘴更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齐三又暗道:若只是听这原管事一面之词,还以为她和我家娘子关系有多亲密呢!明知道我娘子在凤鸣院当差,她还故意塞一群刺头七仙女进院子给我娘子添麻烦,不就是记恨冰糖那丫头不肯嫁你的色【鬼儿子嘛!关我娘子什么事?真是讨厌!
齐三含沙射影说道:“原管事说得对,我和流苏这缘分是命中注定的,夫唱妇随,般配着呢,可不比那些强扭的瓜。”
原管事似乎没听出来,笑了笑,便关上门帘陪魏国公夫人去了。
且说朱希林接到魏国公幕僚送来的手谕,赶紧移开路障放行,还亲自上马,带着两对手下冲在前面,有一百全副武装的骑兵护送,魏国公夫人的马车必是安全的,但是前方公子千金已经先行了,没有人保护,须知鸡鸣山的毒蛇鳄鱼还没清理干净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恐怕朱希林在北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还没有捂热,就立刻被踢下去。
朱希林一行人跑在车队前面,骑到快半山腰时,赫然见到徐碧若和徐枫骑在马,操控着黑白两匹骏马轮流用铁蹄猛踢一只大鳄鱼的头部和腹部!那大鳄鱼发出类似小狗似的低沉咆哮声,长着血盆大口欲咬徐碧若黑马的腿部!
不好!朱希林一边催马前行,一边单手从马背上拿出弓【弩,对准大鳄鱼张开的嘴巴射去!嗖嗖嗖连发三箭,有两箭命中!那大鳄鱼痛苦的闭上嘴巴,像嚼油条似的用利齿咬断箭矢,咽了进去,就在这时,徐碧若拉紧缰绳,黑马长嘶一声,高高扬起两条前腿,高昂的马头直耸云霄,像个人一样用两只后腿站立着,然后对准了大鳄鱼的脑袋重重踩下来!
啪叽!一声脆响,但见大鳄鱼的脑袋像鸡蛋似的被黑骏马的铁蹄踩的稀烂,迸出红白相间的脑浆!
朱希林冷吸了一口气,似乎被踩碎脑袋的不是大鳄鱼,而是他朱希林似的。这时,从放生池里突然又窜出一条大鳄鱼来,朱希林叫道:“徐家公子小姐快走!这鳄鱼交给卑职对付!”
徐枫和徐碧若都像是没听见似的,又开始调动着马头去踢踩鳄鱼!朱希林无奈,只得催马加入围攻中,最终是八少爷徐枫的白马踢中了大鳄鱼最脆弱的腹部,鳄鱼疼的在地上疯狂的翻滚,歪打正着的又掉进放生池中,只见水花四溅,不一会便翻出青灰满是疙瘩的肚皮飘在水面上。
这水面上除了鳄鱼,还飘着数不清的各色鱼类尸体,层层叠叠的,连浪都翻不起来,放生池上飘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朱希林看着那么多翻着白眼囫囵个的鱼,气急败坏的喘着粗气质问手下:“你们——是谁容许你们在放生池里投毒?万一这放生池的水源连着山下的泉眼,毒到平民百姓怎么办?蠢货!这无辜的鱼都毒死了,大鳄鱼还能在里头撒欢!谁干的这种蠢事?”
士兵愣了愣,说道:“是指挥使大人——不,是以前的指挥使大人,昨晚出事后,放生池的鳄鱼最多,太凶猛了,我们又不敢跳进池水里捕捞,他便说干脆下毒毒死这些大鳄鱼,免得我们被咬伤了,结果——结果您也看见了。”
结果以前的上司就干脆假装上吊自杀,然后交出辞呈,让我来收拾北城兵马司这个乱摊子!这个懦弱又愚蠢的家伙!朱希林气的牙痒痒,拳头捏的啪啪直响。一旁骑在黑骏马上的徐碧若冷哼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真等着山下的百姓被毒死,然后学以前的指挥使假装自杀以死谢罪不成?”
“你——”朱希林怒火焚心,但看着徐碧若冷艳的一张脸,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认怂,抱拳说道:“卑职要去山下张贴告示,封闭泉眼,不能护送国公爷一家进寺了,还请公子小姐多加小心,此处除了鳄鱼,还有毒蛇出没,人和马匹都要带着驱散虫蛇的香囊,毒蛇不比大鳄鱼,它们冷不防咬一口,马匹受惊狂奔,不受管束,这鸡鸣寺四处都是悬崖,很危险的。”
朱希林抓着自己的腰间的香囊递过去,说道:“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先用卑职的。”
徐碧若当然嫌弃香囊脏污,但一想起毒蛇,又有些害怕,欲伸手去接,又想起母亲魏国公夫人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来,就在这时,弟弟徐枫接过了香囊,拴在徐碧若的马背上,说道:“姐姐,我们快走吧。母亲那里有骑兵保护着,遇到鳄鱼也不打紧的。”
徐碧若点点头,拍马和徐枫往鸡鸣寺而去,朱希林和手下们下山检查泉眼是否有毒,以避免更大的伤亡,走到半路,手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醒朱希林,“指挥使大人,您刚才把香囊送给徐小姐,倒是忘记把斗笠还给人家了,要不要属下追过去还给她?”
朱希林随意嗯了一声,说道:“算了,一个破斗笠,人家才不记得了——赶紧下山吧。”
次日,朱希林却又找机会将斗笠还给了徐碧若,手下惊讶不已,拍着脑袋自言自语道:“不是说一个破斗笠人家贵小姐不屑要回吗?现在怎么又还给了人家?真是搞不懂,难道是我失忆记错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魏国公夫人一行护卫骑兵加上伺候的人足足两百多人浩浩荡荡通过路障往山上走去,队伍刚刚过关完毕时,突然从后面赶来另一队车马,也打着魏国公府的旗号,领头的是一名十二三岁的贵公子,他骑在枣红色蒙古大马上,对着看守路障的北城兵马司兵士扬了扬手里的腰牌,说道:“我们和前面大伯娘马车是一起来的,因车辕子坏了,停下修了一阵子,耽误时间,故晚了些。”
把魏国公夫人叫做大伯娘?那么这位应该是夫人的侄儿、也是徐家子弟了?兵士哪里知道瞻园四房和大房生了耿介?他核对少年腰牌确实是魏国公府的,马车的车纹饰、打出旗帜和刚才魏国公夫人车队一模一样,便命人搬开路障放行。
贵公子一行人顺利通过路障,快到山半腰放生台时,就见城北大营陆指挥使和魏国公亲兵们涌过来,堵在路中间,陆指挥使下马,对着马车行了一礼,贵公子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冷笑道:“您是陆指挥使吧,我们是瞻园四房的人,我是七少爷徐柏,我们在军营里见过,还是我大伯亲自介绍的呢,指挥使大人不会装作不认识我吧?”
就是因为认出了你七少爷,所以才要堵路啊!国公爷吩咐过的,不准四房的人进鸡鸣山,没想到这徐柏好狡猾,居然偷偷将魏国公夫人的行踪泄露给了行事冲动的徐枫和徐碧若,还煽动姐弟两个跟着暗暗跟着国公夫人的车队前行,借着车队通行路障的间隙,打着和车队一样的旗帜乘机混进鸡鸣山!等他们得到消息赶来堵路时,徐柏一行人已经走了一半路了。
陆指挥使抱拳说道:“一路上公子也瞧见了,四处都有毒蛇猛兽出没,天气又热,尸体已经滋生蚊蝇,可能会引发瘟疫,公子和夫人都是贵重之躯,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进鸡鸣寺,万一有什么意外,卑职实在担待不起啊!”
徐柏脸色一沉,说道:“陆指挥使言重了,您是三品武官,我不过是个白身百姓,您不用在我这个黄口小儿面前自贬身份,称自己为卑职。论身份,我连你都比不过,更不用提刚才进山的大伯娘了——我大伯娘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呢,一品诰命夫人都奋不顾身进寺了,我这个白身有什么理由惜命不去呢?”
魏国公夫人豪华车驾的车轮痕迹依旧在,陆指挥使总不能装瞎看不见,只得说道:“徐公子,鸡鸣山确实是危险之地,国公夫人进山有百名护卫相随,而您只有几个小厮家丁,这里不安全,徐公子请回吧。
徐柏笑了笑,居然混不吝的说道:“噢,我的随从确实有点少,恰好您带了这么多人来,您不是很关心我们的安全嘛,正好借一些人给我们使一使,护送我们去鸡鸣寺。”
你——陆指挥使顿时觉得头疼,军令如山,说什么也不能让徐柏上山的,这徐柏使坏的瞬间,表情居然和他表妹沈今竹有些相似,是不是只要和沈家有关的人就特别不好对付啊,比如沈今竹、比如沈今竹她三叔、比如沈今竹的表哥徐柏,不过,他还是算漏了一个人。
是谁?沈今竹的二姑姑沈佩兰!
“你是陆指挥使?我虽未见过你,但也久仰大名了,三十出头的三品武官,在金陵之地也并不多见啊,真是少年俊才,柏儿,你要好好学学人家陆指挥使,别光顾着贪玩,在族学里得过且过混日子。”一个温和的女声从马车里响起。徐柏赶紧驱马走近马车,低眉顺眼说道:“娘,孩儿知道了。”
轰隆!陆指挥使脑子响起一声炸雷!瞻园四夫人居然真的来鸡鸣寺了?这妇人胆子可真大啊,带着几个随从就敢来这死亡之地?徐柏是白身,但四夫人是二品诰命夫人、淑妃娘娘的母亲呢,陆指挥使不敢怠慢,忙带着一群军士行了礼。
沈佩兰在马车后面淡淡说道:“诸位不必多礼,这里毒蛇猛兽出没,还要劳烦诸位送我们母子去鸡鸣寺呢。”
我什么时候同意护送你们——不,是容许你们上山啊!陆指挥使欲哭无泪,受尽了夹板气,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地危险,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请夫人和公子回瞻园去吧。”
“哦。”马车的沈佩兰拨开了门帘,站在车辕子上,陆指挥使那里敢抬头看沈佩兰的容颜?个个都低着头,拦在路上纹丝不动,只是说道:“请夫人和公子回家吧。”
沈佩兰穿着玄色道袍,一头青丝盘成髻罩在黑色【网巾里面,插着一支青色琉璃簪,朴素无华,只有腰间御赐的金镶玉云龙累丝绦环显示其尊贵的身份,沈佩兰冷冷看着脚下跪伏的军士,说道:“不入虎穴,焉得我侄女?柏儿,为娘许久不骑马了,拉为娘一把。”
这是要——陆指挥使惊异的抬起头,只见沈佩兰一脚踩在徐柏胯【下的马镫上,牵着儿子的手,徐柏用力一拉,这沈佩兰便借力旋身上马,坐在了儿子身后!
徐柏回头笑道:“娘,您坐稳了,搂着儿子的腰。”
驾!徐柏策马狂奔,沈佩兰抱着儿子的腰,贴在他后背上,少年人的肩背已然单薄,但是沈佩兰那一刻觉得很安心、也很骄傲,她觉得自家儿子已经长大了。
没想过沈佩兰会破釜沉舟般想出这个法子和儿子一起闯进鸡鸣寺,陆指挥使暗道大势已去,是阻止不了沈佩兰母子了,只得忙命人去给魏国公夫妇报信去,流苏从马车里出来,笑道:“这位大人,我们夫人和少爷都已经上去了,他们的行李还有伺候的人还在这里呢,你还要拦我们嘛,这不太好吧?鸡鸣寺的小沙弥,如何伺候的好我们家夫人和少爷?这要是传到宫里,淑妃娘娘恐怕会不高兴吧。”
陆指挥使气得想骂娘,此时他的愤怒和刚才守在山下的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朱希林是一样的:尼玛裤子都脱了,我还矫情个啥?赶紧放行吧!
众人让开道路,流苏对着陆指挥使轻轻一笑,算是表示谢意了。
就这样鸡鸣寺又多了两方人马,大家各有心思,足够开好几桌麻将了。
魏国公夫人的马车刚在山门前停下,正准备步行入寺呢,后面就要有人气喘吁吁跑来送信,说四夫人和七少爷徐枫就在后面!魏国公夫人脸色大变,而后脸色如常,甚至还摆摆手说道:“知道了,你们先抬着箱笼进寺。既然都来了,我就在山门下等一等四悌妇吧,我们妯娌一起进去。”
事已如此,还不如把姿态放高些,表现出一幅家庭和睦的景象来,这出门在外的,作为当家主母,可不能心虚露了怯,把家庭内部矛盾表现出来惹人笑话!沈佩兰见她如此大方,也不会撕破脸质问沈今竹的下落,否则错就在她了。这个时候,就要比谁更会演戏、更沉的住气了。
很快徐枫和沈佩兰并乘一骑奔过来,众人都很惊讶:身为贵妇,四夫人也太不讲究了,居然抛头露面和儿子骑马而来,这对母子还真是不讲究啊。
魏国公夫人心里却是一沉:沈佩兰如此豁得出去,看来是动了真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着沈佩兰如此信任的搂着徐柏的腰,想起自己几乎是势同水火的母子和母女关系,魏国公夫人心里又有些嫉妒沈佩兰母子的亲密。
远远见魏国公夫人在山门下等候自己,沈佩兰在徐柏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背,徐柏笑嘻嘻先打招呼:“大伯娘,您先到了哈。”
若没有这臭小子怂恿着,徐枫和徐碧若怎么会突然在鸡鸣山脚下出现?魏国公夫人心里叹道:自己两个孩子都是直肠子,可不像徐柏天生的弯弯绕绕,可不是被他当枪使了?
沈佩兰客客气气说道:“大嫂,我来晚了,害得你大中午头的在这里等我,真是抱歉。”
魏国公夫人说道:“无妨,我也刚到——你在马背上、又是上山,不颠簸的头晕么?”
沈佩兰笑道:“多谢大嫂关心,我还受的住,心里记挂着今竹,颠不颠的倒也没在意。”
其实魏国公夫人昨晚半夜就知道沈今竹已经出现,并且和沈三爷一起住在怀义院子里,但她就是瞒着沈佩兰不肯说,在金书铁卷没找到以前,还是不要说了。现在入了寺,恐怕瞒不住了吧。
正思忖着如何继续瞒着呢,只见寺门大开,太监怀义带着一群公公还有和尚出来迎接,那怀义向两位夫人都行了礼,说道:“请国公夫人放心,吴小姐和吴少爷都好好的呢,就是吴少爷的脖子——唉,不过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估计很快就好了。”
吴讷的脖子被曹国公府十小姐李贤惠咬了一块肉这件事魏国公夫人昨晚也知道了,着急如焚:这怀义说话不靠谱吧,都被咬了一块肉,还是脖子上,能好那么快嘛。但是很快怀义的另一句话几乎让魏国公夫人当场吐血!
怀义对沈佩兰笑道:“四夫人,也请您放心,沈小姐和沈三爷都在我院子里养伤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这幸福来得太快了,沈佩兰和徐柏都不敢相信,此刻都忘记了伪装,一起说道:“看,当然要先去看他们,请公公带路。”
怀义观察着沈佩兰和魏国公夫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心下暗爽:对,就是这样,你们先互相猜疑起来,我才有空子可钻嘛,我带着沈佩兰他们去见沈今竹叔侄,我就不信到了这个地步,沈今竹还憋着不肯说实话,她葫芦里到底藏的什么药,居然连魏国公都那她束手无策!
三路人马进了山门,入了寺庙,便分道扬镳了,魏国公夫人和原管事等大部队直接到吴敏吴讷的院子。沈佩兰和徐柏跟着怀义去了他的院子。
可是当怀义兴冲冲回去时,看门的小内侍却说道:“公公,方才锦衣卫抬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沙弥找沈小姐,沈小姐就跟着小沙弥去了她干爹汪大人院子了。”
就差一步啊!怀义失望透顶,沈佩兰和徐柏除了失望,心中更多是惊讶:沈今竹去汪大人院子做什么?什么时候认的干爹?
这时沈三爷杵着拐棍、一瘸一拐的闻讯从凉棚下走过来了,沈佩兰见三弟瘸腿脖子还缠着纱布的凄惨模样,吓得先是愣在原地,而后快步迎过去,扶着沈三爷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泪珠儿落下,说道:“三弟,都是姐姐无能,在眼皮子底下都没能护住今竹,反倒要你赶到鸡鸣寺打听她的下落,今日一早听到盂兰盆会惨状,想到你和今竹都生死未卜——我几乎就不想活了,还是柏儿安慰,我才重新振作起来,心想无论无何也要亲自来鸡鸣寺看看——都活着,还是活着好啊,定是父亲九泉有灵,保佑你们叔侄平安。”
徐柏也忙跑过来,将三舅扶到凉棚的禅椅上坐下,问道:“三舅,昨晚是怎么了?您和表妹是怎么遇到的?”
沈三爷也摸了一把泪,叹道:“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且说——”
“胡说八道!”沈佩兰止了泪,狠狠掐了一下沈三爷的胳膊,教训道:“瞎说什么?母亲身体还康健呢,你是在咒她老人家吗?”
沈三爷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不要沈佩兰再哭了,说老实话,沈佩兰看见自己就哭成这样,若看见沈今竹的样子,说不定就哭晕过去呢。
“呸呸呸!是我说错话了。”沈三爷自己轻轻打了脸一下,悄声耳语道:“二姐,隔墙有耳,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换个地方再说不迟。”
沈佩兰和徐柏会意,抱着沈三爷嘘寒问暖,就是不问怀义想知道的东西。怀义看着这三人,心中暗
道:我这是肉包子打狗呢,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总之沈家人,包括沈家的外甥都是属狐狸的吧!想套个话咋就那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