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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归矣。
温绥!
温绥!
恢弘的景象在不远处分崩离析,她眼睁睁地看着温绥的身体随之裂开、漂浮,碎片像被放慢了无数倍朝她飞来……短短的距离,却似经历了半生半世那样漫长。碎片触及到她的那一刻,时间突然被拉回原速,它们飞速穿透她的身体——剧痛蔓延,将她整个人,包括那颗心,狠狠割裂!
“别走!”司空焰大喊着从梦中惊醒,泪水早已浸湿了被褥。
小素急急推门进来,见司空焰转醒,赶忙上前查看。
她掀开被子,踏在冰冷的地上,似乎早已料定了什么,心中却仍旧抱着一丝希望。
“温绥,我要去找温绥!”
小素连忙阻住司空焰,手指紧紧嵌入她的手腕,急道:“小姐,你别这样……”
“放开我!”司空焰红着双眼,沙哑地朝小素吼着。她拼尽全力一甩,将小素推到地上。
房门突然急促地弹开,一个影子跨了进来。楚怜没走几步,就撞上司空焰。司空焰的身子此刻弱得像是枯叶,碰一下就会碎掉。
司空焰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颤抖地抓住楚怜的双臂,双唇惨白道:“师娘,温绥呢,温绥在哪?”
“他……”楚怜见她如此,目光垂落着,喉间哽咽,不知如何作答。
她怔住,悲哀与悔恨交织,瞬间淹没了她。司空焰的身影晃了一下,楚怜及时扶住。
“焰儿,你听我说。温绥的狐身在病欢处,医圣用药护住了他的躯体,但他的魂魄已碎,所以……”楚怜眉目间染上悲痛之色,却仍是安慰道,“不过他是妖,也许还有机会……”
司空焰整个身子像落入冰窟,不断瑟瑟颤抖。妖魄散了,还有多少救回的机会?
她紧紧抓着一旁的木案,手指深嵌其中。无数画面在她的脑海中回放,时而殷红,时而灰暗。她红着双眼目视前方,冷声道:“我要杀了慕锦!”
话音方落,司空焰便冲了出去。楚怜一时不察,没能拦着。
……
……
外头冷风凛凛,红叶片片迷了眼。灵力在她手心暴露无遗,长剑也颤动不已。
一个身影落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她抬头时分,枝上的露水正好落入她的脖颈,一身寒凉。
剑锋“噌”地划裂空气,直指慕忘。她目光如炬,狠道:“让开!”
他没有动,亦未释放灵力。焦灼在她心口的痛意更加明显,带着几分残忍,几分恨意。他的目光深不可测,她看不清那双蓝眸之下的情感,也没有力气去细究。
刚跟上来的楚怜还未及阻拦,红光就在刹那间刺入慕忘的胸膛,血花四溅。司空焰的手抖了起来,下意识避开了他的心脏。
慕忘眉间微皱,仍旧纹丝不动。他伸出手去,抚上她拿剑的手指,“焰儿。”
被触碰的一瞬间,她仿佛恢复了几分神志,手顿时缩了回来,剑也随之抽出他的胸膛。慕忘捂住伤口,面露无可奈何之意。
“你看着她杀了温绥!”司空焰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她眼中全是怒火,温绥在她心里已经成了一个永远打不开的结,永远的愧疚。
慕忘怔怔地看着她血红的双眼,心上不安。
是的,他本来应该阻止,也许他可以阻止的。可是,太晚了……
“住手!”一个冷清的声音从慕忘身后传来,司空夫人疾步朝二人走来,跟随着的还有苏幽。司空夫人声色俱厉道:“焰儿,跪下!”
司空焰的双唇惨白,紧紧捏着手中剑。这么多年,司空夫人对她教导历来严苛,她亦事事顺从。可如今,她已被恨意燃尽了理智,哪里还听得进去。
“让开。”她对慕忘重复了一遍。
司空夫人也重复道:“我让你跪下!”
慕忘无动于衷,她突然抬起剑,朝慕忘胸口又刺去……
黄光一闪,司空夫人的灵力飞过,重击在她身上。司空焰手腕剧痛,长剑翻落在地,麻感爬遍整个右臂。她双腿一软,生生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司空夫人亦俯首恳求道:“小女无知冒犯,请王降罪。”
楚怜几步上前,与那二人一同跪下。她的发梢挂着尘埃,眉间尽显疲态。
“孤……”慕忘僵了一会儿,却不知如何言语,“想同司空姑娘独自呆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不必,”司空焰冷冷回应,沙哑道,“你我,无话可说。”
她长发未绾,在风中肆意飘飞,将阳光打散。她眉间似叠了无数层落叶,潮湿而枯萎,压得眼睑几乎睁不开。可她还是红着眼,狠厉地看着前方,似要把所有阻碍都吞噬干净。
慕忘的手指颤了一下,下意识想伸手,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他的蓝瞳微收,那一闪而过的落寞也消失不见。慕忘转身,语气冰冷而不可抗拒,道:“司空焰禁足两月。”
……
……
窗上遮了好几层软纱,将光线隔绝在外。黑洞洞的屋内没有一丝生气,司空焰坐在角落,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她已经几日不吃不喝了,甚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只有檐上发出声响时,她的目光才会有波动,但也只是一瞬就化为灰烬。若是在从前,温绥早就掀瓦闯入了。念到温绥二字,她眼眶一热,却只有酸痛没有泪。这几天,昼夜交叠,她早就把泪流光了。
十三年前,她初见温绥时,他还只是一团小白狐,不能化作人形。他从草丛里窜出来,带她出了风谷迷障。
十年前,她第一次同温绥吵架,气愤地对他刀剑相向。刚长出来的毛,都被她一一削光。他委屈地舔着自己稀疏的毛,却一语不发。
八年前,她随师父出任务,年轻气盛却失了谨慎之心。她被蛊城奸细抓走,温绥连夜窜入敌营救她。敌人一路放蛊,温绥替她一一引开。
五年前,她冒险探入神秘莫测的鬼纹窟,寻找解除蛊术的方法。温绥担心她,偷偷跟了去,替她挡了桧木的攻击,在屋里躺了整整半月。
一年前,她说她想去看看北海,温绥立马跑去买了一堆远行的用品,喋喋不休地讨论着线路。
……
夜风在檐上呼啸,空冷而孤寂。无数张故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每叠一次都令她痛得近乎昏厥。胃部痉挛,她皱着眉头干呕了几下。灵力因身体虚弱而不断消散,她身上的温度已经无法再维持,冻得皮层发紫。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去,那些虚幻的影像一碰就碎。
每一个碎片都在提醒她,如今,温绥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