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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紫萱倒不敢对阿狸太过严厉了,一日之中便只有半日来教导她们,可是阿狸也是天生就有多动之症,稍坐一会便生出些事来,那紫萱却也对她无可奈何,为着朱棣让马云传口谕不可对阿狸太过拘禁,她只好睁一眼闭一眼的,阿狸上几日课便逃几日,日日与紫萱斗智斗勇,紫萱有苦难言。如此竟然混了数日过去。
这日紫萱被宫中贵妃唤去,有事使唤两天,便给阿狸胡善祥孙宛儿放了假,阿狸立时便活蹦乱跳起来,这两日微雨绵绵,已然寒冷之极,阿狸却是极喜小雨天,披上个斗篷来,在雨中漫步,看到园中菊花已然凋零,地上落英散落,心中不忍,便捡些来,以清水洗清净,忽然想起红楼梦里妙玉吃茶的方法,便令阿青找了个干净瓦罐来,她顶于头上,立在当院内,接起雨水来。
那冬日之雨本来绵绵细小,阿狸立了好一阵子,把瓦罐拿下来看看,却只微微盖住罐底,想想这些总是不够,只得又将它置于头顶,继续来接。阿青要换她来,她只不让,令阿青将烹茶器皿准备了等着。
时间长了,正好紫萱回来,看到这一幕不明所以,便打伞来到她面前,道:“姑娘,这下雨天,你这是作什么呢?”阿狸忙笑道:“我来接些无根水,姑姑自去忙吧,不需理我。”
紫萱却道:“仔细被雨淋了身体,伤风可就不好了。”
阿狸一只手扶着瓦罐,一只手拉了拉斗篷,笑道:“有斗篷呢,不怕雨的。”
紫萱又道:“要些雨水,便令侍女过来接着便罢,姑娘玉体娇贵,怎么能受了劳累?”说着便要身边侍女过去替阿狸,阿狸忙道:“姑姑,这无根水便是要自己接了来才好,如何假手她人呢?”
紫萱见她面有不豫,不敢再多说什么,又知她素日古怪,却也不敢走开。阿狸看着她难受,便催促她离开,紫萱没办法,只得离开,又令小侍女远远地看着,不要出了什么事情。
阿狸便在雨中又呆了快一个时辰,罐内水差不多有一半深了,估摸着差不多,她便回到屋内去,用所接雨水烹茶来吃,许是加了菊花的缘故,只觉得味道清新,便令阿青送与胡善祥孙宛儿品尝,两人亦觉不错,复又跟着阿青来到阿狸房中,三人在一起叽叽咕咕,倒也热闹。
那阿狸本来就不是个省事的主,无所事事,便又生出一事来。第二天带着阿青到了小厨房,倒把厨房里的人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未来的楚王妃到这个地方来作什么,阿狸仔细找来,寻些炭火铁箅子小刀子等工具,并讨要些羊肉菜蔬来,竟然还找到些辣椒调料之类的东西,她心中大喜,统统拿了回来,令阿青将炭火生旺,她将铁箅子放在炭盆之上,又把大块羊肉放在上面烤来。
她只这般忙碌着,那边把胡孙二人看着惊奇不己,二人却是只旁边看着,只见铁箅子上羊肉血肉模糊,经火一炙又嘶嘶作响,她们心里害怕,不肯上前来。阿狸撸起袖子,用筷子将羊肉翻来翻去的,又令阿青找来把锋利小刀,她将些那羊肉边缘烤熟部分切了下来,蘸上些辣椒与盐,递与胡善祥,道:“且尝尝看。”
胡善祥哪里敢吃,双手摇道:“这个却是不敢吃的。”阿狸笑道:“好吃得很呢。”胡善祥只摇头。阿狸便递与孙宛儿,孙宛儿亦是不肯接。阿狸道:“两个傻瓜,无福消受这好东西。”自己张嘴来吃了,边咀嚼边叹道:“虽然调料没有我们那里好,但也还算不错了,总有些烧烤的味道。”
说着又切下一块来吃了。胡善祥道:“这肉看着还有血迹,你不要吃坏了肚子。你昨日还头痛来着,再得病了姑姑又要唠叨。”
阿狸笑道:“我那个病你自然知道是假的。这烤羊肉却是真的呢。”忽然道:“有肉怎么无酒呢?”忙让阿青倒上酒来,自己饮下一小口,啧舌回味,颇为满足,又用刀子来切羊肉,阿青看得眼馋,便也要一块尝,阿狸忙给她嘴里放了一块来,看着她咀嚼,忙问:“味道如何?”阿青竖起手指夸赞,阿狸喜得忙又给她嘴里放了一块来。
阿青却拿起酒杯来,饮下一口,阿狸用筷子一拍她手背,道:“可是汉王把你教坏了呢,别的没学会,这喝酒倒是学个十足。”
这两个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胡孙二人看得咂舌不己。阿狸喝下一口酒,盯着二人道:“你二人真的有些做作了,想那些水浒好汉都是这般喝酒吃肉。真真的真豪杰真性情之人。”
水浒传是元末明初的小说,在民间早有流传,许多戏曲也上演不少其中的故事,胡善祥孙宛儿虽自小养于宫内,也跟着看过些大戏,是以也知晓些人物,那胡善祥便笑道:“那都是粗狂男子所为,你一个闺阁秀女,如何能象他们一般呢?”
阿狸哈哈笑道:“哪个律法规定女子不能喝酒吃肉了?我偏偏这般行。”仰脖又是一口酒,辣得她哈了一下,顺嘴唱起好汉歌来:“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嗨嗨嗨嗨……”又一口肉放入嘴里,却是烫嘴,她忙嘘唏了半天,方才缓下劲来。
胡善祥忙给她倒了杯茶,她摆手不要,又在炭上烤些菜蔬来,道:“肉你们不吃,这些蔬菜,总可以吃的吧?”
胡善祥与孙宛儿却是不肯,阿狸再三劝说,孙宛儿只吃了一口,只觉味道怪异,便再不肯吃了,阿青倒是吃得爽快,阿狸用小刀指指点点道:“你们两个啊,如果只身到了野外,要怎么生存呢?”
孙宛儿奇道:“我们为何要到野外呢?”阿狸一时语塞,是啊,她们行动便有人侍候,哪里会有机会去什么野外?又见二人花朵一般袅娜,举止优雅,便心中生出一股妒忌之意来,恶作剧般笑道:“要是有一天,你们被人劫持到了野外去,没吃没喝,没人侍候,看你们怎么生活下去。”
胡善祥捂嘴笑道:“野外没吃没喝,你能撑过去么?”
阿狸得意地将块萝卜削成两截,道:“我可是学过野外生存的。将我放在野外,我活个几天没有一点问题。我可以抓鱼捉虾、上树摘果,不过蚂蚁虫子什么的,我却是不会吃的。”想想电视里那些真人秀吃虫子,阿狸便心里作呕。
孙宛儿听到却惊呼道:“怎么还有人吃蚂蚁虫子么?”
阿狸见她害怕,便故意道:“不仅蚂蚁虫子,还有蜗牛蟋蟀,都可以吃的,你要不要尝尝,叫阿青去捉了来烤与你吃。”
孙宛儿连连摇手,道:“不要不要,那些东西打死我也不吃的。”
胡善祥皱眉道:“这更是无法理解了。”阿狸笑道:“蜗牛其实挺好吃的。”她想到那个蜗牛拌饭便回味无穷,又道:“这个蜗牛啊,可是与鱼翅鲍鱼齐名的哦。”
阿青也听个瞪大眼睛,道:“姐姐,你说得自己怎么跟个野蛮人似的,什么东西都吃。”
阿狸不屑地看着三人,道:“你们懂什么啊,这叫会享受生活。哎,真是夏虫不可语冰,跟你们讲这些,你们这些人根本不会明白。”
她这里烧烤搞得房间内油烟阵阵,把外边的人吓得够呛,以为是着火了,忙禀报紫萱,紫萱带着人进来一看,被眼前的情况骇住了,她奇怪地看看几个人,道:“这、这是什么?”
阿青笑道:“这个叫作烧烤。”
阿狸又削下块羊肉,连着刀递与紫萱,道:“姑姑尝尝看,味道如何?”
她手中刀子明光闪闪,紫萱一时心惊胆颤,颤声道:“这个如何能吃,如何能吃呢?”
阿狸嘿嘿一笑,将肉放在自己嘴里咀嚼,然后咽下来。紫萱见阿狸行事古怪,不同常人,心中惊讶,又见室内烟味迷漫,忙让人开了窗子,对阿狸道:“姑娘,这屋里满是烟味,怕是熏了你们,你们且去外面略逛下,我让人来打扫一番。”
阿狸肚中已然饱足,正想外面溜湾消食,便道:“如此便劳烦姑姑了。”带着阿青出了房间。
孙宛儿一出来,便嗅了下,皱眉道:“我们一身的味道,要去清洗一下。”便与胡善祥一起回去沐浴更衣。
阿狸慢慢出了芳华苑,经风一冲,酒意上涌,阿青忍不住缩了下脖子,道:“冷了。我回去添件衣服,顺便给姐姐带件斗篷过来。”阿狸点头,阿青忙急急回去。
阿狸顺着道路往前走,脚步不稳,不知不觉间来得了御花园内。此时已经入冬,草木调零,也没有什么植物可赏。阿狸只觉身材燥热,便立起身子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四下里看看,看着条青石板路便走了上去。忽然觉得胸闷想吐,她急忙蹲下身来,却是干呕几声,出了些许汗来,倒觉得清醒些,便摇摇摆摆地扶着棵歪脖子柳树站住了。
此时不远处走来几个人,阿狸抬头望去,只见朱棣的内侍马云前面领路,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夏元吉,另一个竟然是个外国人。阿狸很是惊奇,虽然去年在南京时也见过些其他国家的人,但多数是肤色较黑的东南亚及非洲等地的人,这个外国男子却是皮肤白晰,年纪不过三十左右,相貌颇为英俊迷人。
三人来到了阿狸身边,马云乍见阿狸倒奇了,不知她何故一人站在这里,身边连个侍女也没有,再见她两颊绯红,灿然而立,看起来似比往日更觉容颜俏丽,便笑着施礼道:“姑娘怎地一人在这里呢?”
那阿狸却是眼睛盯着那个白皮肤男子,只见他眼睛深邃,蓝色眼珠甚是迷人,不觉冲他展颜一笑,脱口说了句英语:“你好,你是哪里人?”
那男人猛然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个深宫之内却能听到一个女子说英语,他显然也是懂英语的,便也用英语回答道:“我来自佛罗伦萨。”
阿狸高兴地道:“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那男子更为吃惊,道:“小姐去过那里么?”
阿狸正想要回答,却见阿青急匆匆地过来,见了众人倒迟疑了下,仍上前去给阿狸披上斗篷。阿狸便由她给自己系着领带。
等穿好斗篷,阿狸便扶了阿青,对着那男子用英语又道:“先生,你长得很英俊。”那男子绅士般地回答道:“谢谢,小姐也很美丽。”
阿狸微微一笑,礼貌地谢谢,又看看马云与夏元吉,那两人吃惊地看着她,阿狸便对着他们又是一笑,转身与阿青顾自慢慢离去。
夏元吉与马云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这位楚王妃怎么会说外国话。那男子看着阿狸的背影,很是惊喜,对夏元吉道:“这位小姐是谁?她英语说得很好。”说得却是汉语,很是流利,满眼好奇之色。
夏元吉对阿狸也略知道,便道:“大卫先生,那位姑娘是我们四皇子殿下未来的王妃娘娘。她曾经跟着父亲去过西洋,倒是见多识广。会说你们的语言也有可能。”那被称作大卫的男子道:“她说的不是我们的语言,是英格兰的话,不过我们都听得明白。这位娘娘,长得很漂亮。”
马云忙道:“先生,我们还是快些走吧,陛下要等急了。”三人急忙往乾清宫而去。
这里阿狸与阿青一路走着,阿青问道:“姐姐方才与那个外国男了说的什么话,叽哩咕噜的,我听不明白。”
阿狸道:“那是外国话,你自然不懂。我也只会一点点。”
阿青笑道:“你没看到夏大人与马公公的表情,他们眼睛都直了,都没想到姐姐会说洋文呢。只是,”她撇撇嘴,道:“姐姐方才看那个男子的眼神不太对,就那么盯着人家看,也不害臊。”
阿狸晃晃脑袋,回忆道:“有么?我有盯着人家看么?”阿青点点头,阿狸一咧嘴,道:“看就看了嘛。回头打听一下,那家伙叫什么个名字,长得倒还不错,意大利人果然都是帅哥,帅哥嘛,自然跟美女一样,就是要让人看的。”
阿青笑道:“这个你可问着了,前几日我远远地见过他,听内侍们称他作大卫,好象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还有个中国名字叫作戴文,听说是他自己取的呢。陛下喜欢与他聊东聊西的。一有空闲就唤了他去。”阿狸点头道:“大卫?戴文?哈,这个家伙还是个中国通?”阿青奇道:“什么中国能?”阿狸笑道:“就是很精通我们的语言。”
阿青笑道:“可不是么,讲得顺得很,有时还子曰子曰的呢。不过,”阿青困惑道:“他那么个高鼻子大眼睛的也叫作帅?”阿狸笑延:“是啊,帅得不得了。”阿青道:“我就不信,难道还能帅过四殿下去?”
阿狸哈哈大笑,道:“两人是不同的美,一个是东方,一个是西方,各有不同,各有风采咯。”见阿青不屑,便又道:“譬如说,你喜欢吃萝卜,又喜欢吃白菜,两种不同菜蔬你却都喜欢,就是因为各有各的特点。”阿青哼道:“萝卜白菜我都不喜欢。”
阿狸抬手在她后脑上来了一下,道:“营养要均衡,怎么还学会挑食了呢。”
阿青忙去闪躲,丢开她,阿狸手上用劲大了,身子摇晃,差点摔倒,阿青忙又扶了,道:“不要再动手啊,不然就不扶你了。”
阿狸困意袭来,忙点点头,阿青扶着她歪歪扭扭地回到芳华苑自去休息。
次日一早,阿青便来告诉阿狸要去前庭听紫萱教导。阿狸连忙摇头,要阿青去给她告个病假。阿青却贼兮兮地道:“今天怕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昨日你喝酒吃肉的,那姑姑们早就看出你没有病了,你再偷懒,怕是要惩治于你了。”
阿狸一个激灵,忙道:“怎么个惩治方法?会打板子么?”阿青笑道:“这个可不知道,不过肯定会上报到皇上那里去的。”
让朱棣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事情,阿狸忙道:“快快梳洗。”
两人忙忙地洗漱吃饭,然后来到前庭。紫萱已在大庭前等候。胡善祥与孙宛儿也早坐在那里。见阿狸过来,二人起身见礼,紫萱也施礼问安。几句寒喧,便落座,紫萱便开始讲述女诫。
刚开始阿狸还听得进去,后来又不耐烦起来,身子左右摇动,凳子上便似有东西搁着她屁股似的。
忽一眼看到窗外几个人走过来,当中正是朱高燨,阿狸登时大喜,一下子坐正了,倒把紫萱吓了一跳,随即便看到皇四子带着人进入厅内,她忙下拜行礼。朱高燨笑道:“姑姑请起。我带丁姑娘外出走走。”
紫萱为难道:“丁姑娘正在学习女诫。”
这时她身边一个侍女悄声道:“姑姑,马公公已着人说过了,对丁姑娘只略微教导,不可过于拘谨了。姑姑想必心里有数。”
紫萱却是左右为难,负责教导这些未来的妃嫔,总要悉心教授,胡孙二人还罢了,只是这个丁姑娘,却是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顽劣异常,行事怪异,连日来却没好好听过一堂课。抬眼看皇四子朱高燨来接人,又难以拒绝,想想只得道:“既如此,丁姑娘便请便。”
阿狸忙忙地站起来,阿松却递与阿青一个包袱,朱高燨道:“且去换了装束,我在门外等你们。”转身先行离去。
阿狸阿青自回房去更衣,阿狸临走还不忘看看胡孙二人,对着二人眨眨眼睛,示意她们也想法子逃脱。胡孙二人四目相对,一时倒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阿狸得意的离去。
阿狸阿青回到房间,打开包袱看来,却是两套男子装束。两人大喜,本来两个人便喜欢扮作男儿行走,忙一番装束了,匆匆地出来,只见朱高燨果然立在宫门外柳树之下,与他一起的,还有慕容百里。
阿狸喜出望外,忙上前道:“你二人怎么来了?也不早些告诉我。”
慕容秋风见她这般打扮,倒笑道:“刚听说女官天天教课,还想着这下可好了,要真正变成闺阁秀女了。怎么这会儿又是男子模样出来了?那些女官见了,岂不要摇头懊恼怎么教出这般学生来?”
朱高燨笑道:“怕是已经在后悔了。”慕容秋风大感兴趣,忙道:“哦,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朱高燨道:“方才见宫中姑姑一脸无奈之色,想必知道她是不好教的。”
旁边扶风想要说什么,阿狸横了他一眼,道:“你想说什么来?”扶风忙摇头道:“没想说什么。”
百里飞雪上下打量下阿狸阿青,道:“这二人男子装扮竟比姑娘模样来得俊俏些。怨不得她们经常作男子装束出去。”
朱高燨一笑,带着几人往外走。阿狸忙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玩呢?”朱高燨笑道:“咱们微服出宫去。”阿狸拍手道:“好啊好啊。天天在宫里闷死了。”
慕容秋风笑道:“不用急,楚王王府马上就要完工了。到时候你想进宫也没这么容易了。”
阿狸哼了一声,又道:“就我们几个出去么?“
朱高燨微微一笑,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几个人到了宫门处,只见有十余名锦衣卫侍卫侍立在那里。阿狸一怔,问朱高燨道:“这些人在这里作什么?”朱高燨悄声道:“父皇要去探望一个老朋友,要我们随行。”
阿狸呆了下,不解道:“皇上要去见他朋友,为何带着你我呢?”
朱高燨咧嘴一笑,道:“父皇微服出去,不予招摇,却也不知为何今日一早到了吉庆阁去传旨,令我与你一同前去。”又近前一步道:“许是见你可爱吧,所以想带着路上解闷。”
阿狸横了他一眼,道:“我倒成了你们解闷的了。”又道:“既然是奉旨外出,为何方才在芳华苑不说明白,到这里才告诉我?”朱高燨笑道:“怕你万一拗上劲不出来,我可不好交差,所以只好先不告诉你。再者说父皇微服出去,怎么又在宫中大张其鼓吆喝呢?”
两人正嘀咕间,只见朱棣走了过来,后面跟着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江。众人见到朱棣,连忙参拜。
朱棣挥手令众人平身,看看阿狸,又一眼看到她旁边的阿青,觉得脸生,便看了几眼。阿青微微一笑。朱棣也不多说,早有人牵过马来,他翻向上去,众人也纷纷上马。
侍卫早令把守宫门之人开门,一行人打马出了皇宫。
此时已是上午,街道上行人不断,甚是热闹。阿狸看着暗想,还是要早些出宫来行动方便些。她随着众人转过几条街道,慢慢人烟稀少,不远处便见一村落,炊烟袅袅,旁边一座寺庙,上写庆寿寺三字,规模不大,但也整齐肃穆。
阿狸一见寺庙,心中一动,莫非是要见那个姚广孝么?算算时间,这家伙也应该回北京了。心里不禁埋怨起紫萱来,都怪这些女官,整日在她耳边喋喋不休,连日来被她们教导得头昏脑胀,却是把这个家伙忘到了脑后,真真误事之极。
寺庙前面已有几个小和尚立在那里等候。众人到了跟前下得马来,朱棣道:“你们且在这里候着吧。”回首对朱高燨与阿狸道:“你二人随来。”
朱棣带着朱高燨阿狸,跟着小和尚进入寺庙里面,并没有进入当中大殿,而是从旁边角门进入到一个小小的院落之中,径直来到一间厢房门口,小和尚推开房门,朱棣冲他一摆手,道:“你退下吧。”自己抬脚进到门内。朱高燨与阿狸也在后面进去。
阿狸悄眼望去,只见屋内甚是简陋,只有桌椅并一张木床,床上一幅灰色幔帐,已经挑起。阿狸心中暗叫不妙,莫非这个和尚卧床不起了么?正思量间,果见姚广孝躺卧于床榻,不禁大吃一惊。
姚广孝见到朱棣进去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虚弱太过,不能动弹。朱棣忙道:“少师无需大礼。”按住于他。
阿狸见他没有往昔那般神采奕奕,两颊深陷,目光恍忽,显然已是行将就木之势。她心中恐慌起来,这个家伙,两个月前还是精神抖擞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么个模样,莫非就是他所说的大限之期吗?真真可恶!上次见面时可没跟她说他要死了啊。阿狸心中惶恐,直直地盯着他,姚广孝冲她点下头,用两人才懂的眼神示意一下,让她安心。
姚广孝的眼睛划过朱高燨,点头道:“四殿下。”又看向阿狸,却不开口,朱棣忙道:“少师,这是四殿下没过门的王妃丁氏。”
姚广孝微笑道:“姑娘好,咱们又见面了。”
朱棣奇道:“少师认得阿狸?”
朱高燨忙简单与父皇讲了在杭州阿狸与姚广孝的几面之缘。朱棣听完笑道:“原来少师早就认识她了。这个丫头生性不同于常人,少师觉得如何呢?”
朱棣与姚广孝可谓是生死之交,良师益友。可以说,没有姚广孝就没有朱棣的天下,没有朱棣,姚广孝也实现不了他毕生的抱负。姚广孝多年不得志,年近六十方才襄助朱棣夺取天下。朱棣对姚广孝亦颇为倚重,许多事情听从姚广孝的建议。姚广孝了解朱棣的秉性性格,知道朱棣的许多秘密,却始终隐忍,为人处事甚是低调,所以朱棣对他很是赏识,把他当作自己的至交好友。
自从南京回来后,姚广孝便一病不起,近日病情加重,朱棣心里惦记,他日日政事缠身,却不忘每日遣人往返问候。今日抽得空闲出来,便亲自过来看望。此刻看到姚广孝已然油灯将近,心中很是难过,却也不好过分流露出来,便拿出朱高燨与阿狸之事冲淡心中忧伤。
此时姚广孝听到朱棣问他阿狸怎么样,便笑了笑,脸上顿时现出几道深深的皱痕,道:“陛下亲自挑选的,自然是最好的。”又看向阿狸,道:“姑娘容貌娟丽,难得的是性情活泼爽利,正好与四殿下互补。”趁着朱棣不注意,他冲阿狸眨下右眼,又用右手作了个OK的手势,心里道我在你未来的公公面前替你美言,你可要记得。
阿狸本来心中难过,忽见他如此行动,心中好笑,却又强行忍住。这个姚广孝,此时此刻却也不忘逗她开心。
朱棣闻言点头道:“燨儿生来沉默少言,又与众兄长年纪相差甚多,朕就怕他孤单寂寞,有此女相伴,倒能解他不少寂寥。”
姚广孝道:“可怜天下父母之心,总是心系幼子。陛下亦是如此。”阿狸一旁笑道:“我常听人言:天下老,都向小。四殿下私下也常常说陛下疼爱他异常,可见陛下真是偏心呢。”
朱棣笑道:“你这丫头,朕偏心于他,你难道心里不高兴么?”
阿狸道:“怎么会呢?高兴得不得了。”歪头看着朱高燨道:“你说你是几世修来的这个福气呢?能让大明朝的天子这般垂爱于你?”
朱高燨展颜笑了,道:“正是呢,我可是几世修来的呢?”他望着朱棣心中感激。
朱棣忽然心中一动,与姚广孝对望一眼。姚广孝垂下眼帘,却不作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朱棣沉思一下,道:“朕能给他的,便只有这些疼爱,别的却是亏欠于他了。”
朱高燨心中感动,不禁道:“父皇错爱,燨儿已受之有愧,父皇怎么还说欠于不欠之言呢?父皇对燨儿的父子之情,最是珍贵不过,便是世间任何东西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朱棣闻言却道:“江山社稷与父子之情相比,燨儿可会选哪一样呢?”姚广孝心中一凛,阿狸也是一怔。朱高燨却是毫不犹豫道:“这还用问么?燨儿当然会选父子之情。”
姚广孝叹了口气,轻声道:“陛下心里终是放不下。如今可放下了。”
朱棣伸出手来,拉了朱高燨在身边,抚摸他良久,叹息道:“痴儿何幸,生在吾家;痴儿何不幸,生在吾家。”
朱高燨与阿狸并不明白他言语,却又不敢造次追问。阿狸更是在心里把姚广孝骂个半死,听他的言语,应该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她,如果这时候就死了,那她怎么办呢?她脑中一时闪过数个念头,忽见朱棣四下望望,朱高燨清楚他的习惯,知道他是渴了,便忙起身去窗下倒茶。朱棣忽听得窗外似有鸟儿鸣叫,却又不似麻雀之音,奇怪冬季了怎么会有如此清亮的鸟鸣之声,便寻声踱到窗下打开窗子找寻。
阿狸见机忙冲姚广孝低声道:“怎么搞的?”
她的身子挡住了姚广孝,姚广孝嘻嘻一笑,亦悄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天天与你的情郎打情骂俏,早把我抛之脑后了。”阿狸忙连赔不是,道:“是我不好,把你忘了。你怎么这个样子啊,你是要死了么?”说着两眼竟然涌出泪水。
姚广孝怕她失态,便不肯以实话相告,笑道:“放心,我死不了的,你怎么一见面都咒我死呢?”
阿狸破涕为笑,道:“死不了就好。”忽心中一动,怒道:“你说打情骂俏?那么就是说你有见我咯?呸,你个家伙天天上朝,去见皇上,惹真想见我,早见无数次了。想必是你不愿意看到我,纵然远远地瞧见了我也躲了去,是也不是?”
姚广孝道:“谁耐烦见你,每次你都唧唧歪歪地问东问西,烦死了。趁早离我远远的好。”阿狸伸手在他胳膊上使劲拧了一下,姚广孝吃痛,忍不住哼了声,道:“你……”他怕与阿狸再没机会相见,便挣扎着道:“记得我上次说的话,远离宫廷。”
阿狸点点头。姚广孝手头指向朱棣的背影点了一下,轻声道:“生死征途里,魂丧榆木川。他将来会在榆木川丧命,他……”
却见朱棣复又转过头来,姚广孝便不多说,阿狸也只得作罢,心里却想着姚广孝的话:生死征途里,魂丧榆木川这几个字的意思。
朱棣走过来复又坐下,朱高燨随后递上茶来,他慢慢饮下一口。姚广孝略整理下思绪,知道自己已是残灯将尽,便叹道:“陛下,万般事情早已注定,且随它去吧。”朱棣点点头。
姚广孝话语一转,道:“陛下,太子殿下那里怎么样了?听说陛下已下召令太子进京来了。”
朱棣点头道:“如今迁都已定,朕决意让太子亦到北京来,前几日已下了旨意去南京,想来月余后他便可到达。”又沉吟下,道:“太子这些时日倒是安静下来,不似往日那般毛躁,诸事皆循例而行,谨守祖制。”姚广孝道:“太子想来思想稳定了,亦明白陛下素日苦心。”
朱棣道:“一国储君,定要果敢刚毅,炽儿终是文人心里,优柔寡断些。”摇头叹息。姚广孝知道他对长子始终不是太满意,便道:“当今之世,已非当日征战时期,百废待兴,国君当以仁心治之,方能天下太平,国泰民安。陛下对太子期望甚高,是以要求严格,太子仁爱,世人皆知,必受百姓爱戴,将来成为一国明君。陛下且放宽心来。”
朱棣叹了口气道:“便是卿家多番劝慰,朕已改变许多,今时今日,二子三子已安于藩王,便是四子燨儿,也是暂时待在朕身边,不日也要居于封地。这样便只剩下太子了,愿他明白朕之心意,朕便无憾了。”
姚广孝道:“太子终会明白陛下一番栽培苦心。”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谈了些朝中时事,朱高燨与阿狸秉着不干朝事的原则,两人只不开口,离得数步之遥,偶尔低头私下说着些两人才能听到的言语。
朱高燨轻声道:“你知道他的病可能好么?”向姚广孝微扬下颌。阿狸虽听姚广孝说没有事,但见他着实虚弱,心中还是有些疑虑,听朱高燨如此相问,便微一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我不知道。”心中却是思量,这个姚广孝,一直盼望能回到未来,此番他如果真正的死去,果真如他所说只是肉体死了,魂魄却能回到未来么?却又摇头暗道不行不行他死了我怎么办呢?不会的不会的,他说了还不会死的!心里上下思量,自己给自己一些安慰之语。
朱高燨闻言心中不禁惶然,却又见阿狸神情恍惚,知道她与姚广孝是忘年之交,忙道:“你也不用难过,他已经八十多岁了,纵然西去也算是喜寿了。”复又叹气道:“父皇一生,唯有与他倾心相盖,如果他去了父皇岂不孤独了么?”心念忽动,忙道:“你不是说父皇他、他?”生怕阿狸说出朱棣也命不久长之语。
阿狸心中知道他所想,便不肯以实情想告,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我恍惚记得还要好久。”朱高燨方始心下略安。
却忽然觉得朱棣与姚广孝半晌不言,两人不禁侧目看去,却见二人相视无语,半晌忽听姚广孝道:“陛下,请放了溥洽吧。”
朱高燨心中一紧,阿狸却不知是何人,以目询问于他,朱高燨简单跟她讲了溥洽。这个溥洽也是个和尚,朱高燨也不甚了解,虽没有见过,却听说过当年建文皇帝朱允炆却是他安排出逃,朱棣抓不到朱允炆,便将溥洽便下入狱中,百般审问,却是无从得知朱允炆的下落。这些年来朱棣一直在各地找寻朱允炆,苦于寻之不得,对这个溥洽朱棣恨之入骨,在找到朱允炆之前,绝对不可能将他释放出狱。此时姚广孝却突然提出了这个要求,着实是令朱棣作难。
果然朱棣闻言陷入沉默,良久不语。
姚广孝叹道:“陛下,都已过了二十载,天下已定,不可更改。陛下何不释怀呢?便是他再归来,又有何能力来逆转天意呢?还是老纳那句话,万般事情早已注定,且随它去吧。”姚广孝话里所说的他,便是指朱允炆。许多年来,姚广孝日思夜想,忏悔人生。虽然也力阻朱棣作过许多错事,但也亲眼目睹无数人死于刀下,而无能为力。随着岁月蹉跎,他越来越领略到自己当年的意气风发,造成多少家族的惨剧。人生终了之时,他想起了那个被他推翻了的建文皇帝,他知道朱棣由始至终都没有放过他,便趁着弥留之际,最后为朱允炆求一道特赦旨意。
朱棣心中极不情愿,如果放了溥洽,怕是以后再也无从得知朱允炆的下落。但他相信姚广孝,这个和尚,跟着他几十年,处处为他考虑,这个江山便是他帮助他一点一点打下的。他在此时提出放了溥洽,自是有他的道理。见他沉思不语,姚广孝便在枕边哀求道:“陛下,老和尚将死之言,请陛下相信吧。那人确实已无回天之力,请释放了溥洽吧。”
朱棣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好,朕便答允于你。”
姚广孝骤然释怀,感激涕零,道:“道衍谢过陛下。”他心下明白,要朱棣作出这个决定来实属艰难抉择。
朱棣道:“卿家为他人百般筹划,却从来没为自己求过些什么。”姚广孝惨然一笑,道:“和尚一生,罪孽深重,虽万死不能消除。陛下今日却为和尚消除了一些。”
阿狸听到此处,轻声对朱高燨道:“你父皇还算是胸怀宽阔了。”却又感慨此时此刻,姚广孝还在尽力扮演好道洐的角色。
却见姚广孝突然转向于她,道:“丁姑娘。”阿狸蓦地被吓了一跳,忙与朱高燨近前去,姚广孝道:“姑娘可曾记得那次在灵隐与老纳相见的情景么?”
阿狸忙道:“记得,那是在杭州的三生石畔,我第二次见到了大师。”细打量于他,见他眼目无神,目光有些迷离。姚广孝喃喃道:“三生石,三生石。”转而叹道:“三生石前问一声,人间正果怎修成?”
阿狸此时见他神情落寞,没有与她私下相处时的诙谐幽默,言语神色皆是道洐的模样,且骨瘦如柴,连眉毛都是白的,分明是一个暮年的老者,哪有当日他助朱棣打江山的气魄?阿狸忽生怜悯之心,不再当他是穿越而来的阿孝,把他看作真正的道洐和尚,又想到这些年来,他一直过着清贫的日子,活在悔恨之中,却从无一个亲友能陪在他身边,可怜可悲,难道那场靖难战争都是他的错吗?那也是他的梦想,他也只是想实现他的梦想罢了,至于朱棣的残暴,也不能全记在他的身上,他也曾劝朱棣不要杀害建文的忠臣,可是朱棣怎么会听他的呢?想想他这十几年的青灯古佛,阿狸心中不忍,轻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必再去多思多想呢?既然不能事事周全,便就只周全可周全之人,至于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罢。”
朱棣亦知姚广孝这些年的心思,听得阿狸之言,便道:“阿狸此言甚合朕意。不能事事周全,便只周全可周全之人。少师过于多思多虑。”
姚广孝微微笑道:“和尚便是心思重了些。”对着阿狸道:“大娘娘,说了半晌子话,可否麻烦姑娘给老朽取杯茶来。老纳倒有些渴了。”
阿狸忙道:“可是我疏忽了,该打!”朱高燨道:“这里有茶。”便要到窗下取来,姚广孝摇手道:“那茶凉了。老纳想喝口热茶,只好有劳两位外间去取下。”
朱高燨心中明白过来,忙应声拉了阿狸出来。阿狸果然要去后面烧水,朱高燨取笑道:“你真个儿去劈材烧水啊。”
阿狸道:“难道是假的?”顿时悟出喝热茶不过是姚广孝的托辞,他只是想与朱棣私下聊些事情罢了。她悻悻然道:“这个和尚可真会拐弯抹角。”却又好奇道:“不过他会跟你老爹说些什么呢?”
朱高燨道:“这却是猜不出。”
阿狸却心中嘀咕,明日无论如何也要溜到寺里来,跟这个姚广孝问个明明白白。
两人侍立于门外,等了好一会,听得朱棣道:“少师安心养病,朕等着你上朝堂上来。”语毕便见朱棣掀帘而出,目中隐有泪光。
阿狸急忙上前来打起帘子,趁机往房内望去,只见姚广孝半起身子目送朱棣,神情看似疲惫,看着她时脸上却又浮起微笑。阿狸回首见朱棣朱高燨已走出数步,她心中焦急,便小声道:“我明日再过来。”
阿孝却苦笑一下,挥挥手。阿狸忙急走几步,跟上了朱棣。
那朱棣眼见姚广孝如油灯将尽,心情郁闷。走到寺门口,对刘江道:“我与四殿下四处走走,你们远远地跟着,不许过来打扰。”
说着示意朱高燨跟着,阿狸听着没叫到她,便立在当地不动。朱棣反而望着她道:“你也跟着来。”阿狸忙跟上去。
三个人慢慢地往前面踱着步,朱高燨知道他因为姚广孝之故心里难受,便故意岔开话题,引朱棣往别的方面注意。一时走进了村子里面,村里来往之人不多,时有犬声相闻。
忽听得阵阵朗朗读书之声传来,三个寻声走去,却见一丛矮墙之内,七八个孩童并排坐在凳上,仰脸齐声诵读。一年约五旬的老先生闭目倾听。想是今天阳光灿烂,先生带他们于阳光下授课,旁边一间课堂却是空无一人。阿狸笑道:“这老师却也知道变通,知道今日阳光明媚,外面比屋里暖和些,故此在外面授课,免得学生受些寒冷。”
朱高燨细打量一下,道:“这些学生衣着朴素,想来家境一般,能来读书已然不错,怕是没有闲钱来买炭火之用。”
三人略站了站,正待离去,忽见那老师收起书本,给学生讲起算术题来,只听他摇头晃脑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阿狸吓了一跳,忙问朱高燨道:“你们学堂也有教数学的么?”朱高燨笑道:“学堂主要学习四书五经,算术么,也是看学生兴趣,这位先生怕是自己喜欢算术,所以才授于学生吧。”
阿狸摇头道:“真是可怕,在我们那里我便是怕这些鸡兔同笼的奥数题,谁想到来到你们这里,还能遇到这些数学题,真是无语了。”
旁边朱棣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是奥数题?”朱高燨忙掩饰道:“那是西洋对比较难的算术题的叫法。阿狸曾在海外见到过,没想到今日在学堂也看到了。”
朱棣嗯了声,对阿狸道:“你跟着你爹爹多年在外,倒也见多识广些。”阿狸忙陪笑道:“陛下见笑。我素来对算术头痛,这鸡兔同笼的问题也是扰我许久,以前不会解这题之时,便心中痛恨出此题目的人,好好的为什么将鸡和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面,让人来费脑筋解答。”
这鸡免同笼的数学题,最早出现在《孙子算经》里面,朱棣朱高燨自是读过,听得先生也是依据孙子解法来讲解道:“此题目,我们来如此解答:假设砍去每只鸡一只脚,砍去每只兔子两只脚来,则每只鸡就变成独脚鸡,而每只兔子则变成双脚兔,这样,独角鸡和双脚兔的脚就由九十四只变成四十七只,而每只鸡的头数与脚数之比为一比一,每只兔的头数与脚数之比为一比二,由此得知,有一只双脚兔,脚的数量就会比头的数量多一。所以,独角鸡与双脚兔的脚的数量减去他们总的头数以后,剩下的便是兔子的数量了。就是四十七减去三十五,得出来一十二只,就是兔子有十二只,那么鸡就是三十五减去一十二只,就是二十三只鸡的数量了。”
老师慢慢地讲解着,阿狸听得糊糊涂涂,转眼看那些孩童,亦是满脸迷茫,阿狸想起在网上看到的笑话,觉得比先生讲得有趣,便道:“这位老先生如此讲法,怕是学生们听得不明白呢。”
朱高燨笑道:“其实先生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学生再细想想便会明白。”
阿狸撇下嘴,道:“我却知道有个更简单明了的解法。”便冲着那位先生道:“老先生,你这个讲法过时了,学生不会轻易明白的。”
那位先生一番教导,见学生却甚是困惑,心中正着急,听得墙外一有人答话,望去见一老两少,衣着锦绣,气宇不凡,心下忖度三人来头非同一般。他踱到三人面前,拱手道:“老夫只是给学生作些趣味算术,这鸡兔同笼之题,亦是照孙子解法讲解。公子如有高明之解法,请示教来。”
朱棣对阿狸道:“你还会算术么?”阿狸笑道:“不怎么会,偏偏这道题目却是会的。”转脸向老先生笑道:“先生,这个题目,可如此讲解:假设这些鸡与兔子都受过训练,听到一声喊,便都抬起一只脚来,再听到一声喊,又抬起一只脚来,这时鸡都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她说到此处,那些孩童哄然大笑,朱高燨噗嗤一声亦笑出声来,朱棣微微瞪了阿狸一眼,心中暗道姑娘家家的言语不雅,那老先生也觉粗俗,正待打断于她,却见阿狸睁着圆眼,一本正经地继续道:“鸡都坐在地上了,那么就只剩下兔子还在立着,这样九十四减去三十五,再减去三十五只,得数二十四只脚,这二十四只脚便全是兔子的脚,此时这些兔子每只都立着两只脚,二十四脚除以二,便可得出兔子的数量十二只,那么鸡便有二十三只了。”
那些孩童听罢哈哈大笑,纷纷道:“这个倒是好理解,原来鸡一屁股坐地上了,就剩下兔子了。”
那老先生听得结尾,细细想来,却是比他讲得更简单易懂,又见学生嬉笑间全然明白,便不免对阿狸笑道:“公子思想确实简捷,令学生更易明白。老朽受教了。”
阿狸双手乱摇,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也只是无意中知道有这么个解法,便拿来一试,借花献佛而已。”
朱高燨笑道:“我怎么没听过你这个笑话呢?鸡一屁股坐地上了。哈哈。”
朱棣也忍俊不止,轻声道:“满口不雅之语,这也是你一个女子当说的?”
阿狸忙甩下衣袖,整整衣冠,笑道:“却是女子不当说的,不过阿狸现在是男子啊。说这个却是无妨吧。”
朱棣不置可否,哼了一声。朱高燨忙岔开话,对着老先生道:“先生,这种解题之法倒是风趣,学生们一听便也明白。我们打扰你们上课,请先生匆怪。”
那先生忙道:“不打扰不打扰。”又见朱高燨风姿秀丽,心中倾慕,便道:“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朱高燨笑着一指朱棣道:“我们姓朱,这是家父。他是——”指着阿狸,正要开口,阿狸忙接过话道:“哦,我是他兄长。他是我弟弟。”
朱高燨一怔,阿狸却对着他莞尔一笑。
那先生忙作揖道:“原来是朱老先生与两位朱公子。”
朱棣受人叩拜惯了,自是不当回事,爱理不理地不搭腔。朱高燨与阿狸忙着回了一揖。那先生打量下朱高燨与阿狸,对着朱棣道:“朱老先生两位公子真乃人中龙凤,这般飘逸出尘。”
朱棣淡然不语。阿狸却嘻嘻一笑道:“你是夸我弟弟生得好吧?”
那先生心里却是有此意,被阿狸揭穿了,脸上微红,忙道:“朱大公子亦是清秀俊雅,引人注目。”阿狸笑道:“再怎么样也比不过我弟弟那般模样了。先生放心,你不是第一个夸我弟弟的人,我听得多了。”
那先生微笑道:“只是你兄弟二人看起来相差无几,你倒似看着面嫩些。”阿狸随口道:“哦,我们是双胞胎嘛,我个子生得小,便吃些亏,总是被人看作比他小。”
朱高燨听得阿狸又在那里信口开河,恐她说出什么话来不好收拾,便忙道:“先生好好授课吧,我们先行告辞。”拉着阿狸便往外走,一面请朱棣前行。
三人走出一段距离,朱棣盯了阿狸一眼,道:“你惯会说话了,怎么燨儿倒成了你弟弟?再怎么着他也比你大,作你兄长才不为过。”朱高燨感同身受,也不禁点点头,眼中满是不满之色。
阿狸看到眼里,叫道:“你还委屈了不成?以往出去,你总是占我便宜。这次便让我讨些回来不行么?”又对朱棣撅起嘴来,道:“陛下总是偏心,现在在外面,还是这般偏向于他。”
朱棣与他们相处久了,知道他们两个小儿女情态,撒娇打闹嬉戏惯了,听得阿狸说他偏心,便道:“朕就是偏心,你能奈我何?再者我偏心你夫婿,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不愿意了。”
朱高燨亦道:“就是,偏心我你还不愿意了?”阿狸张大眼睛道:“当然不愿意,以后你要是对我家暴了,我找哪个人讲道理去?你父皇当然是向着你的。”
朱棣奇道:“家暴?这又是什么东西?”朱高燨忙道:“这是阿狸家乡的俗语,就是一个家庭里面,丈夫打妻子,或者妻子打丈夫,统统称作家暴。”又一拉阿狸,道:“你言语不要再带上你家乡的俚语,父皇听不懂的。”
朱棣更是奇怪了,道:“丈夫打妻子我知道,怎么还有妻子打丈夫一说么?”朱高燨忙笑道:“这个却是极少,但也是有的,民间流传的水浒传故事里,不是有些母夜叉、河东狮吼之说么?想来妻子也有打丈夫的。”
朱棣斜了阿狸一眼,道:“你是不会功夫的吧?”阿狸听了明白他心思想什么,便笑道:“你说呢?我妈妈好歹是慕容家的人,我怎么也会个一招半式吧。怎么,怕我跟他打架么?”纤手一扬,冲着朱高燨比了个招式。
朱高燨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别胡闹了。”轻轻一带,将她便拦在身边,对朱棣道:“父皇放心,阿狸不会功夫,即使是会功夫她也不会欺负孩儿。”
阿狸嘻嘻一笑,歪着头看着朱棣,道:“老爷子总是不放心。”朱棣想起来阿狸曾叫张浩然作老父子,张浩然断然拒绝。不过阿狸这声老爷子,他听来却是心里很是舒服,便故意道:“你干嘛叫我老爷子?我很老么?”
阿狸道:“啊呀,你还不乐意了么?老爷子这么个称号是大有来头的。陛下乃万岁,岂非称作老?陛下是万民之首领,岂非是爷?子更是圣贤之称,老子孟子孔子都被称为子。这样合起来称作老爷子,乃是至尊之称。别人不明白还罢了,您是九五之尊,岂能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朱棣听得心花怒放,又听阿狸说张浩然作一般人,更是开心,不觉哈哈大笑道:“小妮子惯会让人开心。”
朱高燨轻声道:“你拍马屁我不反对,但不能诋毁我阿舅啊。”阿狸哼了声,道:“只说他是一般人么,哪里算诋毁了。”
朱棣又问她道:“阿狸,听说你跟着你爹爹常年游历在外,见多识广,博闻强记,今日看来,确实不假。你爹爹倒养了个好女儿。”阿狸大喜,道:“多谢夸奖!”
朱棣哼了一声,道:“你在芳华苑里吃肉喝酒,这个也是你爹爹教的么?”
阿狸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这是哪个叛徒出卖我的?!阿青!阿青!”朱高燨忙又一把拉住了她,道:“安静些罢,阿青离得远着呢。”
阿狸这才知道她在芳华苑里的所作所为,朱棣都一清二楚,不觉吓出一身汗来,心虚地看看朱棣,又瞧瞧朱高燨,朱高燨似笑非笑。阿狸哼哼哧哧地道:“你,你也知道了?”
朱高燨笑道:“合宫上下,怕是没有不知道的。”
朱棣却又道:“遇到一个异族男子,不赶紧躲避便罢了,你竟然还主动上前问候?堂堂一个楚王妃,不好好地学习规矩,却举止散漫,成何体统?燨儿的脸面都要给你丢尽了。”
阿狸叫苦不迭,心想这个皇宫真个不能再住下去了,她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监视之下。她偷偷看向朱棣,却见朱棣嘴里说得严厉,眼睛里却露出几分戏谑之情,朱高燨却是知道父亲故意厉声苛责,心里对阿狸十分喜爱,便笑道:“父皇,你这般模样怕是要吓坏阿狸了。”
朱棣哼道:“吓坏她?我看她的胆子大得很呢。”阿狸忙小声道:“阿狸胆子很小的,陛下的雷霆之怒,怕是承受不起。”朱棣道:“那你知道以后要怎么作了?”
阿狸哼哼唧唧道:“知道了,以后跟着紫萱姑姑好好学习规矩。”
朱棣见她俯首帖耳,心中欢喜,便道:“如此甚好。不过你虽顽劣,宫内却是很多人喜欢于你,这样看你的人缘倒也不错。”阿狸喜道:“是么?”忽又怒道:“那干嘛还有人出卖我,向你告我的黑状?”
朱棣不禁哑然。自从将她许给朱高燨,她的一举一动总有人来面前汇报,朱棣既喜她对自己儿子的一片真情,又头痛她的刁钻古怪,不过见她聪明伶俐,性情活泼,又是真心欢喜。他听得阿狸之言,不禁摇头,对朱高燨道:“你哪里找来这么个活宝来?”
朱高燨见状忙对阿狸道:“这怎么会是告状呢?就是素日闲谈扯到了你,大家作为笑谈罢了。”板起脸来,道:“不许再往心里去了啊。”
阿狸见他一本正经,便笑道:“叫我不往心里去,你怎么还严肃起来了?”朱高燨点头道:“你方才占我便宜这个帐我还没给你算呢。咱们且记下来。”
阿狸嘿嘿一笑,道:“不用记下来吧。我现在就还给你。”朱高燨道:“怎么个还法?”阿狸悄声道:“我叫你哥哥好吧?”
朱高燨看看朱棣,朱棣瞪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当老爷子不存在么?”哼了一声,兀自走开,心里却是暗自发笑。
朱高燨忙道:“快叫来。”阿狸却是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道:“啊呀,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啊,这么漂亮,要叫被人叫作哥哥,不是叫老了么?”
朱高燨一把打落她的手,阿狸格格笑着跑开。
这时刘江在立在远处,朱棣想着离宫时间久了,宫中怕有事情处理,便招呼一声,刘江带人过来。一时众人上马,离开村落回宫去了。
朱高燨与阿狸带着慕容百里等人送朱棣回到乾清宫后,几个人方才往回走。走到御花园之时,忽见赵王朱高燧迎面而来,后面跟着的却是朱棣的贴身内侍黄俨。
北京是朱高燧的封地所在,朱棣又时常来此居住,加上赵王为人机灵,也很得朱棣疼爱。定都北京后,朱棣便下令所有政务均要向赵王汇报请示,然后才可实行,如此以来赵王的权力极大。汉王朱高煦被贬斥乐安以后,朱高燧在朱棣心中的地位渐渐上升。待朱棣迁都北京后,对赵王朱高燧更为倚重。此番黄俨跟着,想必是找了他来有事商量。
此时众人在御花园巧遇,倒很是意外,朱高燨忙上前一揖道:“三哥安好?”
那边慕容百里也作揖问安,阿狸亦随着一礼。那黄俨忙也给朱高燨行礼。
朱高燧乍见几个人,倒是一怔,扶起朱高燨道:“四弟多礼了。慕容公子,百里公子请起。”又看到阿狸,细看几眼认出她来,见她身着男装,联想到宫中眼线报给他的情报,心中暗想父皇带着这几个人微服出去探望姚广孝,只不知为何又带上这个阿狸。
朱高燨笑道:“三哥,这些日子没有去王府,三嫂也好吧?”朱高燧笑道:“她很好,你闲了只管过去,你三嫂也惦记着你呢。”转眼看着阿狸,道:“四弟去时,别忘了带上丁姑娘,你三嫂说了几次,想见见她呢。”
阿狸忙笑道:“多谢多谢,让王妃念叨,是阿狸的不是了。”
朱高燧又上下打量她一番,心中暗道:“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会儿跟二哥走得近,一会儿又跟老四走得近,还扯上了我们那个太孙大侄儿,倒是乱得很。”他微微一笑,道:“丁姑娘如果到了寒舍,定然是蓬筚生辉了。”
阿狸打了个哈哈,道:“这话说得阿狸不好意思了。小女子实不敢当。”
朱高燧看到百里飞雪,忽然想起一事,道:“百里公子,昨日仿佛听说令尊请旨,让你回易水山庄去。听说陛下也恩准了,百里公子几时动身呢?”
阿狸闻言一惊,不知何故。却见百里飞雪笑道:“皇上恩准我随时可回去。也就在这几日便动身。些许小事,倒让赵王殿下挂念了。”
朱高燧点点头,道:“本王还要去面圣,咱们就此别过。”转身匆匆而去,黄俨也跟着离去。
待他一走开,阿狸便道:“百里大哥,怎么个回事?你要回易水山庄么?皇太孙那里肯放你走么?”
百里飞雪笑道:“家父与四位兄长长年居于关外,易水山庄久无人料理,家父请旨,特令我回山庄照料一番。皇太孙殿下那里本来也是暂时侍候,现在他时时与皇上一起,而且太子殿下不日也来到北京,他们父子们团聚,暂时不需要我了。我这里便轻松一些,要去办些私事。”
阿狸撅起嘴道:“什么私事啊?你一个人回到山庄岂不孤单么?”
慕容秋风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一个人回易水庄?我与他一起回去,秋雨已从江南北上了,如果百里这几日出发,两人差不多时间到达易水山庄。”
阿狸心中一动,叫道:“啊呀,你们两个可是要成亲了?”百里飞雪略显羞涩地点点头,阿狸笑道:“这可是好事呢。”
原来百里飞雪的父亲百里江率易水庄子弟常年居于蒙古边界,抵御蒙古军队,这两年来念及幼子百里飞雪已到成亲之年,便与远在福建的慕容淮书信来往,定下婚期,两家人以国事为重,将儿女之事放在次之,故省去一切繁文俗礼,令二人到易水山庄后成婚。那慕容淮便命人送慕容秋雨北上。因百里飞雪尚在朱瞻基跟前效力,是以百里江上奏请旨许百里飞雪归家完婚。朱棣念及二人衷心,甚是嘉许,特旨令百里飞雪回去,并命慕容秋风随行,待婚礼结束,慕容秋风仍然回北京。
这里阿狸又听到慕容秋风也要一起去,不禁羡慕道:“我也要去,我还没有去过易水庄,也带上我一起呗。”
慕容秋风忙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呆在宫里的好。”
阿狸怒道:“我是去百里家,又不是去你家,你摇个什么头?”
百里飞雪笑道:“我们倒是想请四殿下与你去,但是你们现在这个身份,怎么能轻易出京呢?”
阿狸看了看朱高燨,道:“怎么要嫁你就这么麻烦了呢?还是不嫁你的好,那样我便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这个婚事我要再考虑一下的好。”
朱高燨笑道:“如今想反悔可是来不及了。”
慕容秋风道:“你就知足吧,能有人娶你就不错了,而且还是四殿下。等姑父回来了,一定会大大夸我给你找了个好婆家。”
阿狸哼道:“等舅舅回来,我一定让他好好夸夸你!”她说夸字之时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慕容秋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咧嘴道:“想告我黑状可没门,我爹爹一时半会可是回不来呢。一日倭寇不除,他便一日不回江南来。我几次书信给爹爹,想前去帮忙,却都被他阻止,说是跟着四殿下,也是一样的为国尽力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朱高燨心中知道慕容淮是想为慕容家族留下一点血脉,是以不让他阵前厮杀。
众人说着来到芳华苑门口,阿狸看到那个朱红色宫门,叹道:“这个宫门便把我关在里面了。慕容百里你们都走了,更没有惦记我了,怕我要在那里被关死了。”
朱高燨道:“怎么会呢?我时常去看你。”
阿狸白了他一眼,又与慕容百里话别,嘱咐他们给秋雨问好,如有机会,早日来北京城与她相会等等,方才恋恋不舍地进去了。
当晚寿庆寺传来消息,姚广孝已然逝去。阿狸从阿青那里得到消息,已是次日早上。当时她正与胡善祥孙宛儿一处喝茶,闻得阿青之言,便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跳将起来,拉着阿青直问真的假的。
阿青很是肯定地回答:“当然真的。岂有红口白牙咒人死的?”
阿狸转向就要往外走,却被阿青死死拉住了。阿狸挣脱不了阿青,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是又气又极,嘴里嘟嘟囔囔,这个死姚广孝,说了今日要见她的,怎么就死去了呢?怎么说话不算话?他是死了还是回到现代去了呢,现在都无从知晓了。可怜这么个大明朝,现在就剩下她一个现代人。她时而生气,时而伤心,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倒把一旁的胡孙二人吓得不轻。二人拉着阿青问她是怎么了。
阿青倒笑了,道:“阿狸姐姐与姚少师在杭州有些渊源,骤然听到姚少师过世,有些受不了。”
那阿狸沮丧半晌,却又无可奈何,借着心头难过,又翘了几天课,其中亦有朱高燨经常相劝,许久方才平复下来。
那朝堂上朱棣闻得消息亦是唏嘘半晌,命罢朝两日,亲制神道原碑文,追赠荣禄大夫、上柱国、荣国公,尊重他的遗愿,以僧礼下葬。一时文武百官纷纷前去吊唁,寿庆寺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数日后方才归于平静。
这期间慕容秋风与百里飞雪向朱高燨朱瞻基辞行,自去易水山庄。阿狸在宫里不便出来,也没跟再与他们相见。阿狸在芳华苑便整日无聊起来,紫萱等女官授课,她总是没精打采的,有一日没一日的偷个懒,那些女官,逐渐习惯她的秉性,因着皇上嘱咐,也不太拘束着她,偶尔犯个错地也睁一眼闭一眼。朱高燨因与阿狸已经定亲,不太好意思天天往芳华苑里来,阿狸虽没有他那么守礼,倒是去了几次吉祥阁,但是因为身份不同了,阿绣等人对她竟是恭敬大于亲热,她也怕着别人在后面说三道四,也不敢往那里走得过勤。两人反而较以前生疏了起来,阿狸便时时有些埋怨,朱高燨则盼着早日成亲,好出宫去居住。倒是朱棣闲暇之时想起阿狸来,便叫二人来作伴,二人方才得以见面。那朱棣喜阿狸率性烂漫,言语讨喜,是以对阿狸也很是纵容,朱棣倒有几个女儿,不过在朱棣面前很是拘谨,哪似阿狸这般随性而为,朱棣因着朱高燨之故,对阿狸也当作亲人般看待,阿狸颇能察颜观色,倒是时常把朱棣逗得开心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