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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化尽,春天悄悄地来到了。眼看着草儿慢慢发出了芽,树也绿了,花儿也都开放了。看着天地间的一片春意,阿狸的心思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日阿狸正行在庄子里,旁边飞来几只蝴蝶,一直在树下花丛里飞舞,她一时心动,便拿出扇子来捕捉,谁知那蝴蝶飞得轻盈,任她上蹿下跳,只是一只也捉到。心中不免烦燥起来。
这时远远地地看到朱高煦苏樱来到了农庄,身后只有枚青王斌两人。
阿狸大喜,忙迎了上去,道:“你们可来了,我要闷死了呢。”
苏樱笑道:“看你玩得浑身汗津津,还闷死了?”说着掏出手绢来给她擦去额上的汗珠。朱高煦四下望去,道:“怎么就你一人?阿青呢?”
阿狸道:“阿青被妖精抓走了。”
朱高煦与她相处时间久了,两人经常开玩笑,那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也是民间广为流传,是以大家都颇为熟悉。
听阿狸如此说,朱高煦便笑道:“是哪里来的妖精这么胆大,敢到我汉王的地盘来抓人?告诉我带上几万人杀到它的山头去,把它活捉来砍了!”
阿狸倒很是配合,嘻嘻笑道:“好,下次妖精再来的时候,我告诉它们有本事直接找汉王殿下去,不要再打小丫头的主意。”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苏樱不禁摇头,戳了阿狸的脑门一下,道:“平常他一个人总是玩不起来,这下可好,自从你过来,你们两人成搭档了,现在连妖精都出来了。”
阿狸笑道:“姐姐这是吃我的醋么?”朱高煦哈哈大笑。苏樱在阿狸脸上拧了下,道:“就你不省心。”又道“阿狸,过几天我们要出去些日子,估计时间不短,怕有数十天的功夫。”阿狸道:“你们?汉王殿下和你吗?”苏樱点点头。
阿狸奇怪了,对朱高煦道:“你不是不能离开封地吗?你要奉旨外出?”
朱高煦嘿嘿一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是偷偷溜出去的,就是过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阿狸斜了他一眼,竟敢偷偷去到封地之外?胆子倒不小!哼道:“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苏樱抿嘴笑了:“殿下想去趟苏州。”
阿狸吃了一惊,道:“苏州?那岂不是离南京很近了?你不怕、不怕皇上知道了?”
朱高煦笑道:“皇上现在北京呢,没空管我。你只说要不要一起去吧。”
阿狸心下思量,天天在这个农庄倒也无趣,只是跟着他出去,万一遇到朱高燨与朱瞻基怎么办?
朱高煦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我是偷偷出去的,自然不会四处招摇。不是阿樱老说你闷,我才懒得带你。”又转道对苏樱道:“她是怕我们把她送到流萤山庄呢。”
阿狸瞪了苏樱一眼,心里想她定是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朱高煦,朱高煦便拿来取笑于她。
苏樱装作没有看到,对着朱高煦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算了吧,我还一直担心带着她路上别出什么事情了,你也知道她是个不省心的。”
阿狸揪了揪额前的头发,皱眉道:“我倒是想去,只是跟着你出去,万一让人逮住了怎么办?你们无旨外出私离封地,被逮到是杀头的罪。你的父皇自然不会那么对你,可是跟着你的人不是无辜遭殃了吗?我一个好人,如果被你牵连送了命,岂不冤死了呢?”
朱高煦眼珠转了转,道:“是啊,那你可要好好想一想了。南京是太子的地盘,如果被逮住了,我就拿你作人质,我就不信老四和我大侄子不来救你。你倒是我们的救命符呢。”
苏樱拍手道:“啊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还是殿下想得透彻。这丫头必要的时候真可以作我们的救命符。”
阿狸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道:“现在总算知道什么是狼,什么是狈了!”
苏樱莞尔一笑,忙收起戏谑,拉着阿狸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们既然敢出去,也是有准备的。只是去见个朋友就回来。你在农庄也这么久了,想不想出去透透风?”
阿狸看看他二人,疑惑道:“朋友,是不是张大哥?”
朱高煦笑道:“你倒是惦记着他。只是可惜你张大哥前些日子又去安南了。那里又出了些乱子来,别人镇压不住,皇上只好又把他派去了。”
阿狸便道:“这个越南就是头犟驴,不打就不行,要打就往死里揍他们一顿。”朱高煦奇道:“什么越南?我记得你以前也这么说过这越南,那安南也叫越南么?”
阿狸笑道:“舌头打架,说错了,是安南。”忙又问道:“那你去苏州见哪个朋友呢?”
朱高煦道:“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阿狸撇撇嘴,道:“有什么希奇啊,我还不问呢。”朱高煦道:“不问最好。你倒是去也不去?痛快点!”
阿狸忙道:“去!当然去了!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便来个下苏州,一样花花世界,朗朗乾坤!不能辜负了良辰美景!”
这时阿青蹦蹦跳跳地进来,朱高煦一见她便笑道:“哟,这妖精心肠倒好,没有吃了你,还把你放回来了?”
阿狸笑道:“想来今日斋戒,妖精吃素,所以留她一命。”
几日后,朱高煦带着苏樱阿狸阿青,并枚青王斌等几个贴身侍卫,悄悄地离了乐安,往南方而去。为避免麻烦,阿狸阿青依然男子装束,一路上阿狸阿青就象两只小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阿青说阿狸的小红马跑得快,很是羡慕,朱高煦便说回去了也送她一匹好马,阿青喜得眉开眼笑。
越往南来沿途景色越发秀丽,慢慢山清水秀起来,路边青竹郁郁,林间小溪潺潺,天气也慢慢热气来。
这一日行至南昌郊外,在一片树林之外,远远地看到一股炊烟升起。阿狸道:“那里必有歇脚之处,我们且去看看。”朱高煦却微微一笑,带着众人打马前去。
待到了炊烟之处,只见一个草庐,里面石制桌椅一应俱全,却见一位四十多岁左右的长者独坐在庐内饮茶,旁边有一位头发雪白的老者却在旁边烧水泡茶。
那喝茶的长者听得马蹄声,却如没有听到一般,就连那个烧火的老者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依然作着他自己手中的活计,并没有答理他们。
阿狸正奇怪间,却见朱高煦翻身下马,冲着长者长揖一礼道:“十七王叔,小侄高煦有礼了。”
阿狸大吃一惊,十七王叔?他难道就是朱元璋的第十七个儿子宁王朱权?她看看苏樱,苏樱冲她点点头。阿狸看了看那个长者,这宁王看起来也只四十左右,神情清俊,举止不俗。与朱高煦站在一处,却仿佛他的兄长一般。想朱高煦呼他作十七王叔,自然是排行十七,朱棣排行老四,兄弟两个排行差这许多,自然岁数也会相差不少。又想起朱高燨与朱瞻基来,这叔侄两个,也正是这样。心里便道想皇家真乱,兄弟叔侄分个不清。又记起姚广孝曾讲过,在朱元璋的儿子中,燕王善战,宁王善谋,两人在军中赫赫有名。朱元璋当皇帝以后,便把这两个儿子派在北边边陲,用以制衡北元。在靖难之时,燕王使诡计夺了宁王的朵颜三卫,迫得宁王跟着他一起参加靖难,燕王朱棣当初答应“事成后分天下”,可是待登基后,却食言,将宁王安置在了南昌,宁王倒也深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理,并没有与朱棣计较,安心退到南昌,懒理政事,醉心于山水之间,安安稳稳作他的藩王。
此刻宁王朱权听到朱高煦说话,抬头看看他,笑道:“原来是高煦啊。”他起身来,又看看朱高煦身后的几个人,却不理睬,只是随手一指自己旁边的座位,让朱高煦坐下,他拿起壶来,朱高煦起身到:“不敢劳十七王叔,我自己来吧。”
朱权却拦住他道:“今天让你尝尝我烹的茶可好喝。”给朱高煦倒了一杯。朱高煦端起来在鼻下一闻,就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赞道:“好茶!比我平时喝的好多了。”
朱权得意道:“这却是今年刚采下的碧螺春,我自己种的。”
朱高煦道:“十七王叔整日寄情山水,真个的逍遥自在。”低头喝了一口,又道:“十七叔,小侄只是路过而已,看看您老人家过得怎么样,一晃几年没有见,王叔气色看起来很是比先前好了。”
宁王朱权微微一笑,放下茶壶。那白发老者走过来,指了指阿狸等几个人,比划了几个手势,宁王点点头,白发老者便过来给苏樱阿狸等送上了茶,阿狸忙谢谢,闻了闻,倒是香得很。她看看那庐中的叔侄二人,心想朱高煦来这里绝对不会像他说得那样顺路看看而已,他找朱权,为的什么?却听朱权道:“人生惬意之事,莫过于临风品茶,望月弹琴。我现在才知道茶与琴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了。贤侄喝这茶,是否觉得唇齿生香、后劲微甘?那是取得山间清洌之泉水烹煮的,这山中清泉极为甘甜,烹出来的茶自然味道比井水好些。”
朱高煦喝了一口,道:“却是极香,只是味道有些淡了。”
朱权道:“明前茶味道是淡些,要谷雨之后的茶味道重些。不过细品,还是明前茶饮起来怡人些。”他开始与朱高煦谈起了茶道,朱高煦刚开始还笑着倾听,时间长了就有些不耐了,几次想打断朱权,朱权却不容他开口。那朱权是何等人,虽然远离朝堂,却也知道朝中之事,他自然知道这个侄儿无事不会轻易来他这里,只是他却不想介入他们父子兄弟的争斗。
阿狸不想听他们谈话,带着阿青远远地离开他们,苏樱跟着她一起。三人走到一株老藤树下坐了下来。阿狸似笑非笑道:“你又何必呢?”
苏樱笑答道:“你又何必呢?”阿狸道:“我不想知道太多事,知道多了不是好事。”苏樱道:“我们既然带你来了,也不怕你知道什么事。”
阿狸打断她道:“樱姐姐,你们怎断定我不是个细作,不会把看到的告诉别人呢?”
苏樱道:“汉王殿下说了,你不是那样的人。”阿狸怔了下,道:“他倒是相信我呢。”看了苏樱一眼,心里想道:“你便是这样被他迷惑了,从此上了贼船便下不来。我可不上这个当,那汉王将来铁定不是朱瞻基的对手,我不能蹚这趟混水。看看那宁王与朱高煦东拉西扯地不让他说话,想来也是不想介入到他们兄弟之间的斗争。”如此想着脸上嘿嘿一笑道,“那我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以免让他失望了。”
忽抬头看看四下,只觉此处环境甚是清雅,旁边半山腰处隐约露出楼宇边角,不远处有瀑布从山崖飞流下来,水声清脆,不绝于耳,更兼水雾迷漫,远处望去竟如仙境一般。阿狸叹道:“这里倒是个好地方。”
苏樱也看看周围,道:“早听说宁王结庐西山,叫作烟波深处,想来便是此处了。”
阿狸看那瀑布飞烟,那隐于水雾之上的楼宇,笑道:“烟波深处,倒名副其实。”一时忽然觉得有些内急,便悄悄道:“我去方便一下。”
苏樱点点头。阿狸便顺着小径往上面走去,行至半山处,眼见四下无人,便小解方便。一时完毕便想着找到那瀑布处洗个手来,这般想着就寻着瀑布之声而往。转过几个弯路,倒真找到了瀑布旁边。一时看到四下水花四溅,灿若碎玉。一时阿狸心里欢喜,便不顾脚下湿滑,上到旁边岩石上,蹲下来就着洗下手,只觉那水触手极凉,忙随便洗了几下便跳了下来,身上已被水雾略浸湿一些。
阿狸甩着手,便往回去,谁知转了几个来回,都又回到瀑布旁边。她心中暗叫不妙,如果找不出下去的路就惨了。便四下望张,只见不远处有座房屋,她便走过去,想着能找到个人问问如何能出去。
来到房屋前面之时,她扬声问道:“有人么?”
没有人回答,她便靠近那房屋窗子,往里面探头望去,却见屋内并无一人,心下失望,正要转身之时,眼睛却看到屋内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画,只以轻纱遮掩,却也隐约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轮廓,其余的便看不清楚了,又见窗下案几摆设极为精致,想来那主人也是有品味之人。
阿狸见没有人,只得又回过头来到瀑布处,又在四下找了几次,这一次倒找到了方才上来的路径,她心中大喜,急忙下了山去,那苏樱正在翘首张望,看到她便道:“你再不回来,我和阿青便上去找你了。”
阿狸笑道:“幸好你没上去,这上面许多小径,上去了便不好下来,我找了好几次才找到回来的山径。”
又过了半个时辰,只见朱高煦走了出来,那宁王朱权要留他吃饭,他却推脱有事婉拒了。朱权也不强留,送他们出了树林,众人挥手而别。
一行人骑马又继续往前行,朱高煦脸上阴沉沉的,苏樱与枚青等也不敢与他多说话,阿狸更是离得他远远的,直到晚上朱高煦方才恢复如常。
又过了几日,这日午后时分到了苏州郊外,远远的有人等着路边,见到朱高煦一行人过来,便躬身参拜,然后带着他们又行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庄子外面。到了门前看,上面四个大字“绿柳山庄”,进行大门里,真的见绿柳依依,下自成荫。
早有几个人奔了过来,见着朱高煦便要下拜,早被朱高煦阻止道:“诸位兄弟不必客气。”
那几人方才站立起来,阿狸与中间的人打个了正着,彼此都吃了一惊。阿狸认得那人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虽然有些日子苏樱并不避讳说出朱高煦与纪纲关系非同一般,但阿狸却再也想不到会在此地见到他,更想不到朱高煦不远千里来到苏州,竟然是为了见他!纪纲是皇帝的心腹,轻易不离朱棣左右,此番却为何出现在这里?阿狸一时心中诧异之极。
那纪纲乍见阿狸,亦是震惊。虽然阿狸是男儿装扮,但纪纲对她原不陌生,又因跟着朱高煦,他打量得仔细,便也认了出来。原来他是奉朱棣之命,来南京暗中调查太子。那朱棣虽说已对太子朱高炽印象有所改变,但心里终究不是十分满意,对太子还存有一定的戒心,此次他久居北京,留意太子每每报来南京政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问及大臣,多是附和,并不说太子什么不是。朱棣心中起疑,便又派出纪纲来到南京,仔细探清太子动向。那纪纲早已与朱高煦走在一起,起程时便通知了朱高煦,两人认为这又是一次打击太子的绝妙时机,他先到南京来搜集证据,随后与朱高煦在苏州碰面,商议如何参倒太子。这个绿柳山庄,亦是他找的稳妥所在,这日只带了几个心腹来到山庄,等候着朱高煦。哪知竟在朱高煦的随行人中看到了阿狸。这个阿狸在北征时纪纲见过几次,是四皇子朱高燨的人,却不知为何竟然在此处出现。
这里阿狸与纪纲两人面面相觑,神情都颇觉尴尬,朱高煦便注意到了,对纪纲笑道:“阿狸与苏樱同出一门,无需担心。”
纪纲这才略放下心来,心中暗想那苏樱当初也是太子一派放在汉王府的人,却被朱高煦收为己用,想来这个风流王爷故技重施,又收服了这个小姑娘也有可能。只是这个阿狸,去年有过一段时间听说太孙与四皇子的侍卫都在找她,闹得好一阵子,渐渐才消停,这个阿狸只是不见人影,却想不到她进了汉王府。纪纲心中疑惑甚多,又不好当大家的面相问,便对着阿狸微微一笑,点头招乎。阿狸心中叫苦,也只好陪了个笑脸。
这里纪纲陪同朱高煦一起往里面走,这个庄子甚大,往里面走了许久,来到大厅前,纪纲与朱高煦进去,纪纲手下的人却招呼枚青等到旁边亭中坐下,有人奉上茶点来,大家随意吃些来消遣。
阿狸心里猜测那朱高煦与纪纲在一起定然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又见纪纲的手下对朱高煦王府的人也很是殷勤,端茶递水,客气得很,想来大家十分相熟。阿狸因为朱高燨朱瞻基的原故,总不愿意多沾惹他们两派之间的斗争,而且知道历史上的朱高煦最后落败,心中总有不忍,见他此时又与纪纲勾结一处,不免又是嗟叹,一眼看到苏樱,心中又替苏樱怜惜。
她慢慢地离了亭子,在旁边的绿柳下坐了下来,阿青机灵,马上也跟了过来,悄声道:“姐姐,你不高兴么?”阿狸摇摇头道:“没有啊。你吃饱了么?”阿青点点头,看四下无人注意,悄声道:“姐姐,你看那个长得肥胖的家伙,他方才一直在问你呢。”
阿狸往亭中看去,看到一个身体健壮、肚子滚圆的男子正跟枚青王斌等说着些什么,不时传来一阵笑声。阿狸皱眉道:“打听我什么来着?”
阿青道:“他说看着咱们两个眼生,别的人都是相熟的,便问咱们是谁。”阿狸点点头,道:“他想来跟汉王府的人来往的多,是以只认识汉王府的人,不认得咱们也是有的,咱们又不是汉王府的人。”
阿青闪动着双眸,道:“那我们是哪里的人?四殿下的人?还是太孙殿下的人?还是流萤山庄的人?”
阿狸一拍她的头,道:“咱们谁的人也不是,什么王爷太孙,跟咱们都不相干,咱们就是咱们自己,不属于任何人!你且记住了。”阿青忙连声答应。
苏樱也走了过来,笑道:“你们可是累了,我们先去房间歇息。”
阿狸阿青正困得不行,听得此言正好,庄内仆人带着三人来到旁边两间干净的房间里。三人洗漱一番,阿狸阿青随便歪在床上睡去。这一觉直睡到天近黄昏才醒,阿狸忙叫醒阿青。
这时苏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带着食盒,苏樱见二人起来,便笑道:“真是小孩子似的,你们两个可真能睡,这一觉睡得长了,看你们晚上怎么办?”
说着让小丫头把饭菜摆在桌上,阿青大喜,道:“正觉得肚子饿了呢。”忙喊阿狸来吃。
阿狸问道:“你可吃过了?”苏樱道:“汉王殿下与枚青等将在前厅里面吃酒呢,我们三个就在这里吃吧,省得跟他们一起,又要强人喝酒。”
三人一起慢慢吃完饭,有丫头过来收拾了。阿青摸摸肚子笑道:“吃得有些撑了。”
阿狸道:“还不四处走走消食。”
阿青便起身来在房屋前面四处游走,却见朱高煦一人晃晃悠悠地过来,脚步踉跄,差一点跌倒,阿青叫了一声,忙上前扶住了他,道:“仔细跌了。”
那边苏樱阿狸也闻声走出房间,苏樱见状道:“定是喝得多了,连路也走不稳。”说着忙上前去要扶他,朱高煦却是甩开阿青的手,又冲苏樱摆摆手,道:“不要扶我,我自己能走。”
苏樱忙让一边的小丫头去准备些茶水过来,又半哄半劝地将他拉进房间坐下,又绞了毛巾来给他擦脸,朱高煦却抓住她的手道:“苏苏,咱们来喝酒!”
他叫小丫头去拿酒,又对着阿狸道:“你和阿青也来一起喝,本王今日高兴,咱们来个一醉方休!”阿狸冷眼看那朱高煦,神情异常兴奋,想来方才已经喝了不少酒,现在他一个人过来这里,却不知那纪纲是否走了。
那边苏樱微微一笑,对阿狸道:“看来王爷今日是高兴了,你也过来陪几杯吧。”说着又给朱高煦斟茶,劝他先喝下,那朱高煦也甚是听她的话,依言喝茶。
阿狸只得依言坐到桌前,阿青嘻嘻笑着也坐在她旁边。小丫头上了酒来,又给每人倒上,阿狸忙道:“阿青还是个小孩子,不能喝酒。”又警告阿青道:“那日大雪在山上吃羊肉的时候你就偷偷地喝酒,我看着张大哥的面子没有说你,你倒来劲了?今日却是不行!”
苏樱取笑道:“想来是汉王没有英国公的面子,英国公不在这里,阿狸便不许阿青吃酒了。”阿青嘻笑道:“这酒闻着倒香,想必是好酒,你们都在那里喝,让我一人看着么?”
朱高煦笑道:“阿青也十六了,今日就破例喝一次吧。”阿青大喜,忙道:“谢谢王爷。”端起酒来喝了一口,没想到此酒入口极是辛辣,她猛地被呛得咳了下,咧嘴道:“这酒却是辛辣之极。”阿狸幸灾乐祸道:“你以为是糖水啊。”
朱高煦却笑道:“你再尝下,细品来。”
阿青便依言又抿了一小口,啧啧来仔细分辨,笑道:“后味却是清新香洌。”朱高煦赞道:“小丫头将来是个能喝酒的。”阿青受到称赞,不觉高兴,又举起杯来饮了一杯。
阿狸复又阻止道:“你小心些啊,这白酒的后劲很大,醉后你就知道难受了。”阿青道:“王爷方才说了今日破例一次嘛,姐姐不要扫兴。”朱高煦亦点头道:“阿狸来罚一杯!”阿青便来灌她,阿狸只得勉强饮下洒去。
朱高煦大笑道:“好!痛快!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苏樱看出朱高煦心情愉快,想必与纪纲有很大关系,她自从跟了朱高煦,别无所求,只求与他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至于皇位什么的,她不在意。此时看着朱高煦开怀畅饮,她亦跟着满面笑容。
那朱高煦喝得高兴,忽然抽出苏樱腰间宝剑,纵身跃至庭院之中,迎风而舞,霎时寒光闪闪,剑气冲天。苏樱见他手脚也还利索,便在一旁笑而观看。阿狸阿青也出来,阿青看得兴起,拍手叫好。
只听朱高煦边舞边吟道:“我怀蓬岛之仙人,骖驾朱凤骑紫麟。瑶池清宴接谈笑,误落尘寰经几春。青童昨夜传书至,中有琅函洞章字。洞口桃花似旧时,门外孤松发新翠。椷书欲报碧云远,薜叶女萝若在眼。方平倘会蔡经家,为报扶桑水清浅。”
吟罢收剑!阿青又大声喝道:“好!”
阿狸也忙鼓掌叫好,却偷偷问苏樱道:“他吟的是什么呢?”
苏樱轻声道:“这是他旧年所作的诗。”
阿狸吃惊道:“他还会作诗?”心中却想这么说这个朱高煦文武全才嘛,可不只是一介武夫,这倒没听姚广孝那个老东西讲过。
苏樱笑道:“汉王自幼读书习武,自是文武兼修。他平时也作过许多诗来,许多大臣读了也是大加赞赏。”
阿狸虽然不太懂诗词,也听着朱高煦方才所吟文字清新,豪气干云,大有李太白之风。心中不禁叹道:“这个汉王,性情豪迈,却也自视颇高,只一心追逐着皇权。只是他的梦想过于强大,群雄逐鹿的下场只有两种:成王或败寇。很不幸,历史上他是后者。他最终是败在了朱瞻基之手。如果朱高煦知道了他的结果,会不会改变他的梦想呢?如果朱高煦不去争夺帝位,只安安稳稳地做他的亲王,那太子朱高炽能放过他么?阿狸不敢多想,世人都道太子朱高炽仁厚,对兄弟友爱,做不出杀弟的行为,可是当初那建文帝朱允文不也是性子懦弱,却致力削藩,朱棣才借机造反的么?那朱允文能做出来的事,谁又能保证朱高炽作不出来呢?这怕就是生于帝王家的悲哀,为了王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禁又想起了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桢在杀他的女儿时说的一句话:“何苦生于帝王家?”一时心中对朱高煦唏嘘不已。
朱高煦转眼看见阿狸一直盯着他看,便笑道:“你作什么一直看我?”
阿狸笑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朱高煦转脸来对苏樱道:“这小丫头从来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不过,我喜欢!”说着咧嘴一笑。
阿狸啐道:“谁要你喜欢!”
说着几人又进入室内。
朱高煦又饮了一杯酒,叹道:“阿狸啊,说句实在话,幸好你看上了我那四弟,没看上我那大侄儿。当初你左右徘徊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小妮子在玩什么把戏呢,如果跟了我四弟还罢了,如果跟了我那侄子,可是太可惜了。真是天随人愿,你竟真的看上了四弟,哈哈。”
阿狸又啐道:“谁看上你四弟了?你不要胡说!”又瞪了苏樱一眼。
朱高煦笑道:“呵呵,我知道了,姑娘家的害羞嘛。那我这么讲,是我四弟看上你了,好吧?”哈哈大笑,又道:“你可不要对不起我四弟,他为了你,哪家小姐都不要,我父皇这一年没少为这事生气呢。”
阿狸微微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为了我呢?也许是为了别人呢?我可不敢高攀呢。”
苏樱笑道:“哦,既如此,你又躲他作什么?我们便大大方方地去见他,可好呢?”阿狸笑道:“我无所谓,只是你们敢么?你家汉王可是偷偷离开封地的。”转眼看到阿青又喝了几杯,忙去阻止,不许她再喝了。
朱高煦笑道:“阿青高兴,你且随她去,管她作甚?”阿狸道:“可就奇怪了,你要为着她好,就该劝她少喝些酒才是,没见你这么个人,表面上装作关心阿青,这里又使劲让她喝,小孩子家喝酒有什么好?”
苏樱笑道:“你不知道,王爷心里很疼阿青的,时常提起来说她可怜,要我多加照顾些。”
朱高煦微笑看着阿青,目光柔和,道:“阿青也只比瞻壑大着两三岁。本王儿子不少,女儿却没一个,有时看着她啊,只想如果本王有个女儿如她一样就好了。”他说的瞻壑,是他的长子,汉王世子朱瞻壑,年纪还小,只有十三岁左右。
阿狸看看他,又瞧瞧阿青,忽然奇道:“嗳,你们两个人的鼻子长得挺象的啊,都这般的挺拔,苏姐姐,你快看啊。”
苏樱仔细看看二人,心中大为疑惑。阿青又倒了一杯酒来喝,阿狸一把抢过,道:“小鬼,不能再喝了。”
朱高煦却是又递过一杯与阿青,阿青接过一饮而尽,气得阿狸恼道:“不管你了,你爱喝多少就喝吧。”
朱高煦笑着对阿狸道:“你啊,以后跟了我四弟,不要这么地管着他,男人不喜欢处处被女人管教,不就是喝些酒嘛,什么大不了的。”
阿狸道:“你是有酒瘾吧,以为天下男人都跟你一样,你四弟才不爱喝酒呢。”
苏樱微笑道:“看,这么快就替四殿下说话了。”
朱高煦又是大笑,却又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四弟,与我们这三个兄长的年龄相差不少。那些年我与三弟多在战场征战,他与大哥跟着母后,所以与大哥的感情自然就好些。不过,我还记得我母后一有机会便教育我们兄弟四个,一定要兄友弟恭。”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下,想必是记起小时候的事情来,沉吟一下,笑道:“四弟对我们是很尊敬,我们三个对他也是很友爱,你不知道啊,他的三个嫂嫂啊,比我们还疼他呢,逢年过节时,三个嫂嫂最惦记的便是他,没办法,谁让他生得可人意呢?”又看看阿狸道,“你还加紧些吧,不然他要被别人抢去了,到时有你后悔的,便是哭天喊地也无济于事了。”
阿狸嘟起嘴道:“谁爱要就要,关我什么事?”
三人慢慢喝着聊着,不知不觉到了深夜,那阿青已然大醉,让阿狸好一顿埋怨朱高煦,朱高煦与苏樱自去前面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