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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被关在了留园里,头两天还算老实,一直待在屋里,也不出去,所有外面的消息都是冬儿给她带进来的,什么扶风被阿锦劈头盖脸地责骂了一顿,朱高燨两个贴身小厮阿松阿柏亦被阿锦责打了二十板子,阿狸听得双目发直,道:“这个阿锦这么厉害?连扶风也要听她的?”
冬儿点点头道:“是啊,我看整个玲珑水榭啊,就是阿锦在作主,扶风也怕她的。”阿狸头摇得跟拨楞鼓似地道:“这就不对了,是那个朱公子不让下人们跟随着,怎么就责打下人了?真是两个西瓜掉进井——不通不通!”
冬儿抿嘴一笑,道:“你别不通不通了,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所赐?阿锦是拿你没办法,只好拿几个小厮出出气罢了。”阿狸道:“什么,她还想打我啊?”冬儿笑道:“你害得她们公子发了两日烧,今日好象才好了,她倒真想打你呢。亏得你不在她手下,不然这几十板子,铁定打在你屁股上。”阿狸叫道:“什么?发烧?就淋了几下雨那个公子就生病了?”冬儿点头道:“听说他们公子身子一直虚弱,来咱们山庄,也养来着。”
阿狸惊道:“这是什么身体啊?林黛玉么?竟是个纸糊的人啊,风吹吹就倒下了。亏得我还给他喝了姜茶呢。”冬儿道:“林黛玉是谁?男的女的啊?跟朱公子一样爱生病么?”阿狸道:“差不多了,说不定那朱公子还不如她呢。”阿狸心下感叹,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屁股,叹道:“真是万幸啊,这次没什么意外。生活在古代,这屁股随时有挨板子的可能啊,真是可怜!”冬儿道:“所以啊,以后离玲珑水榭远着点,莫要引火烧身。”阿狸点头道:“良言啊良言,我不觉得逆耳!虚心接受了。再也不跟玲珑水榭的人来往了。”心下却道这次出去问了两人均不知凌波桥,这座桥到底在哪里呢?她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冬儿见她无精打采,便笑道:“这样闷了两日了,院子里走走去,这个留园里面还是可以行走的。”阿狸道:“还是免了吧,我怕走着走着不小心出了留园,再被你家公子见到了,害你的屁股被打板子。”
冬儿噗嗤一笑,悄声道:“公子啊,向来爱开玩笑,嘴上说得厉害,实则不会真的打我的,长这么大,我可从来没有挨过板子。”阿狸一下子翻身坐起来,道:“此话当真?”冬儿笑道:“当不当真不知道,反正以前没有过。不过你还是万事小心点,纵然真溜出去了,也千万避着他些。”阿狸又扑倒在床上,道:“算了吧,为了你的屁股,我还是不折腾了。你如果外出去,就把这园门从外面锁了,这样我就出不去了。”
冬儿笑道:“真要上锁?”阿狸哼道:“是啊,我怕我管不住自己出去了,连累你的屁股就不好了。”
又如此过了两日,阿狸几乎要抓狂。天天围在房间墙角转悠,连墙角的蜘蛛网都被她扫得干干净净的了。到了第六天,她实在忍不住了,探得冬儿随慕容兄妹外出天竺寺去了,便出了房门,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长长吐了口气。她转着留园的院子走了一圈,行到园门之处,随手一拉,门却紧闭着,不禁暗暗怪冬儿真是实在,让她锁门就锁门了。
四目扫视,看到了墙边一架竹梯,她忙奔过去,却又看到这个留园的墙明显高于西苑的花墙,跳是不能往下跳的,不然摔伤了可不划算,可是又不能这么甘心地回房间去,她踮起脚来往外看看,看准了墙外的一棵歪脖子桑树,心下大喜,到了墙头便顺着这桑树下去不就行了?如此思量着,将竹梯顺墙移到了与墙外桑树对应的地方,兴冲冲攀上了梯子,登上墙头,眼见到远处的花红柳绿,不禁喜从心来,随口哼起了摇滚“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我要这所有的所有的,但不要恨和悔……”,一边抱住了那个桑树,往下慢慢出溜,哪知刚刚滑下一米左右,不错眼间,竟然看到朱高燨斜倚在旁边一株花木上,双手环抱,微笑地看着她。
啊呀!阿狸差点掉下树来,她忙抱紧了树干,叫道:“见鬼,你怎么在这里?”
朱高燨懒洋洋道:“你怎么才出来?我都等你两日了。”
阿狸叫道:“等我?你等我作什么?”朱高燨道:“出去闲逛。”阿狸忙道:“打住!我可没跟你约!你不要找我!”朱高燨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阿狸以白眼相对,道:“你想抓住我的把柄给慕容,以逼迫我跟你出去?”朱高燨道:“聪明!”阿狸哼道:“白日作梦吧,我才不要你抓我的小尾巴。”她说着抱着树干,往上爬了两下,想回到墙头上,再顺着竹梯返回留园,谁知骑在墙头上左看右看,却找不到竹梯了,她奇道:“真是见鬼了,梯子呢?”一眼又看到朱高燨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心中一动,冲着下面的朱高燨叫道:“你把我的梯子弄哪里去了?”朱高燨悠悠道:“这不能告诉你。”
阿狸气得叫道:“扶风呢,扶风,出来!”
朱高燨笑道:“怎么每次见面你都嚷着叫扶风呢?”他双手一拍,道:“扶风出来吧,阿狸姑娘想见你呢。”
却见留园内一声轻响,扶风呼地飞过墙头,稳稳地落在朱高燨面前,道:“公子爷。”
阿狸眼见他从留园中飞出来,那竹梯定是他给弄走的,不禁恨恨地道:“扶风你不是君子,留园的门上有锁,你怎么就飞进来了呢?”扶风道:“就因为上了锁才飞进去的,不然我就走进去了。”阿狸词穷,叫道:“你快把梯子给我搬回原地。”
扶风哪里肯听她的,朱高燨笑道:“你自己想想看,是跟我一起出去呢,还是在墙头上等着慕容回来看到这一幕。我反正时间有的是,只怕你熬不住。”
阿狸叫道:“你真个蛮不讲理,哪有这么逼迫人的呢?我已被关了六天了,再带你出去,还不被慕容关死了?你想出去,就带着扶风出去了,哪个能拦你?偏偏纠缠于我,何苦来呢?”
朱高燨道:“跟他们出去乏味得很,不如与你在一起有趣。”阿狸怒道:“你倒是有趣了,害得手下人个个被罚。”朱高燨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是他们无能罢了。”
阿狸骑在墙头之上久了,手脚酸困,不禁哀求道:“朱公子啊,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吧,求你放过我,好吧?好扶风,把梯子给我拿过来吧,我手脚都麻了。”扶风偷眼看看朱高燨,却不敢动,朱高燨笑道:“有这么求人的功夫,只管答应了与我出去,我们早去早回,赶在慕容之前就回来,岂不都好呢?”
阿狸想了想,没奈何道:“看来只好如此了,不过你要答应我,路上一切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我就在这个墙头上呆着,打死也不跟你出去。大不了拼着腿断了跳到园子里去。”
朱高燨立时眉开眼笑,道:“这个好说,就听你的。”随后冲扶风点了下头,扶风脚尖一点地,飞到了墙头之上,伸手带住了阿狸的胳膊,轻轻跃了下来。阿狸双脚着地,便对扶风道:“扶风你可要给我作证,是你家公子爷硬逼我出去的,万一有什么闪失你可不要怪我。”
扶风不敢言语。朱高燨冲他一扬下巴,他从树旁边拿出一个包袱来,递与阿狸,阿狸不明所以,道:“什么啊?”朱高燨道:“一套男装,你去那边换了过来。”
阿狸接过来,嘴里嘟囔道:“男装就男装,女装跟你出去,吃亏地总是我呢。”她说着往林子中走去。朱高燨在身后道:“别想着逃跑,你逃不掉的。”阿狸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朱高燨却是一笑。
阿狸与朱高燨的唇枪舌战,令一旁的扶风看得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见到自家公子这般话多!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对待自家公子,而且还是个女人,奇怪的是公子还不生气,居然笑容相对!
片刻阿狸走了过来,一身白色衣衫,头束素巾,倒更显得明眸皓齿,风流倜傥,阿狸对自己的装束也颇为满意,一挥手中折扇,道:“扶风,看我与你家公子爷,哪个更帅?啊——哪个更俊美些?”扶风打量两人,小声道:“那还是我家公子更俊些。”阿狸白了他一下,道:“你家公子比女人还漂亮,那还能算是个正常人么?分明就是个狐狸精变得嘛。”
扶风大惊,口中斥道:“大胆!”朱高燨摆手制止,朱高燨知道阿狸故意激他,便道:“狐狸精一般说的是女人,你是说你自己是狐狸精吧。”说完就往外走。
阿狸扶风跟在后面,来到一个角门处,已有两个朱高燨的小厮在门口侍候,阿狸已从冬儿那里知道这两人叫阿松阿柏,想起前几日冬儿说的他们都挨了打,不禁心中有些愧疚,便对着他们亲切地笑了笑。
阿松阿柏也颇机灵,见两人过来,忙上前开了角门,门外几个侍卫牵着几匹马候着,见朱高燨出来,忙齐声问安。朱高燨摆了下手,扶风牵过一匹白色的马儿过来,朱高燨抬脚入蹬,翻身上得马去,阿狸见他手脚利索,奇道:“原来你会骑马啊。”朱高燨道:“武林世家子弟,自幼学习骑射,这马当然会骑。”
阿狸哈了一声,嘲弄道:“不会武功还敢称什么武林世家,拜托,别打脸了。”朱高燨也想起上次清泉茶庄的事,两人相视一笑,阿狸见他马上英姿勃发,心下道还以为你是个病秧子呢,原来要比林黛玉强些。
朱高燨道:“快上马。”阿狸忙道:“我却不会骑马。”
朱高燨一怔,用方才阿狸嘲弄她的口吻亦道:“武林世家却不会骑马,拜托,别打脸了。”阿狸噗呲一笑。朱高燨伸出手来,示意她拉着他上马,阿狸歪头道:“我与你共乘一骑啊?”朱高燨道:“你不上马,就在马后面跟着也行。”
阿狸心中暗骂他混蛋,也无他法,只得依言伸出手搭住了朱高燨的手,阿松早已俯于地面之上,扶风示意她踩着他的背上马,阿狸想他身上板伤,有些不忍,朱高燨不耐烦了,伸手拉她,忙乱之中,阿狸只好一脚踏了上去,一翻腿上了马背,待坐定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来了个倒骑马,面向马屁股,与朱高燨竟然是面对面!两人都吓了一跳,下面几个侍卫有的憋不住笑出声来,扶风瞪了他们一眼,自己亦强忍住了。阿狸忙转换身子,却又不知如何转过去,扶风看不过去了,脚尖点地身子凌空,在空中抓住了阿狸的身子,将她转了个个儿,轻轻放于马背之上,并借势轻拍马背,跃了下来。
阿狸这才正面朝向了马头,向着扶风道:“多谢!”
朱高燨对扶风道:“你们去吧,不要跟随于我。”扶风面有难色,却不敢开口说话。
阿狸忙道:“这次你还不带人一起么?”朱高燨道:“带着他们束手束脚,不要他们去。”阿狸想起一件要紧事,道:“那你可有带银子?”朱高燨拍拍腰间,道:“早备下了。”阿狸点点头,朱高燨打马欲行,阿狸忙冲扶风叫道:“扶风,你们的跟踪之术可有练习?”
扶风偷眼看看朱高燨,不知如何回答。阿狸又叫道:“你家公子爷只说让你们去吧,你想好了啊,不要那么死脑筋啊。”
朱高燨哪容她多说,一抖马缰绳,马儿往前蹿了出去,阿狸身子一晃叫了一声,朱高燨忙用手揽住了她的腰,她方觉坐稳当了,待奔出一段路,朱高燨放慢了马儿,任马儿悠悠地前行,阿狸笑道:“没想到你马骑得挺好呢。”朱高燨道:“我也没想到你倒骑马也不差呢。”
阿狸想起方才窘样,噗嗤一笑道:“我的这出倒骑马可以与张果老的倒骑驴相媲美了。”
待行到人多之处,朱高燨便叫停了马儿,自己先行下马,又扶着阿狸跳了下来。两人并肩前行,把马儿扔在了后面,阿狸道:“这马儿不会丢了么?”朱高燨道:“怎么会?自有人照看。”阿狸奇道:“你怎么知道?”朱高燨道:“你不是叫扶风练跟踪之术么?他们那几日神神秘秘的,想来在搞什么跟踪术。”
阿狸哈哈大笑,又往身后细细看看,道:“真个儿地看不出哪个是你的人了。”朱高燨微哼了下,道:“他们会易容术,你哪里能认得出来。”阿狸奇道:“真有易容术吗?改天让我瞧瞧呗。”朱高燨一把夺过阿狸手中的折扇,在她脑袋上拍了下,道:“让你瞧了还怎么跟踪到我们?”
两人沿着湖边,边走边聊,多是阿狸叽叽咕咕地说东道西,朱高燨听她天南地北地胡侃,倒也开心。阿狸说话之间,无意回头一看,果然没再看到了那匹马儿,不禁称奇,道:“马儿果然不见了呢?”朱高燨淡淡一笑,却不理会。阿狸道:“我们等下如何回去呢?”朱高燨道:“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你说了一切听你的。”
阿狸想想,笑道:“这有何难,待会租辆车马送我们就成了。这世上有了钱还怕什么呢?”朱高燨笑着不言。忽然眼前一只彩蝶飞过,阿狸叫道:“蝴蝶!”起身就去追逐,几个闪扑,却也被蝴蝶逃了去,眼见这只在蝶又落在一朵山茶花之上,阿狸一边悄悄凑上前,一边冲朱高燨道:“用扇子来扑!”
朱高燨见她一只蝴蝶也能玩得这么兴高采烈,不禁摇头,不妨一个身材削瘦的少年急奔过来,朱高燨躲避不及,被一头撞在他胸前,那少年啊呀一声,捂着脑袋连连呼痛。朱高燨忙道:“可是撞痛了?”
那少年衣衫破旧,脸色黝黑,见朱高燨相问,道:“没事没事,是我走路慌张,冲撞了公子了。对不住啊!”转身又匆匆而去。阿狸也忙过来相问,朱高燨道:“那个少年走得急了撞了我一下,没什么。”
阿狸哦了下,再回头看那只彩蝶,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不禁兴致大减。闻得旁边有人吆喝道:“藕粉藕粉,正宗三家村的藕粉,来往客官尝尝啊。”阿狸一眼瞧见了旁边铺子里一个大铁锅内正在熬着的藕粉羹,热气腾腾,还散发出一股阵阵桂花的香味。阿狸大喜道:“藕粉桂花羹!”
她急忙到了店内,叫道:“老板来两碗!”说话之间坐了下来,朱高燨见状也随着她进店里,在她对面坐下。一会儿店小二端上两碗热呼呼地藕粉桂花羹来,放在他二人面前,道:“二位公子尝尝啊,小店最有名的特产!”
阿狸笑道:“多少钱一碗?”店小二道:“好吃不贵,只五文钱一碗。”
朱高燨下意识地就去摸钱,伸手入怀,却也呆住了,胸中空空,竟不见了那个钱袋!阿狸见他脸色有变,道:“怎么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没带钱?”
朱高燨皱眉道:“银子不见了。”阿狸正端着一碗羹方要喝去,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把碗放下,道:“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拿我开涮啊?你不是说带钱了?”朱高燨道:“是带了,可是现在没有了。”他蓦地想起来,道:“定是那个撞我的少年偷了去!”
说着他起身就往外走,阿狸忙也跟着,店小二叫道:“二位公子,还没给钱呢?”阿狸回头道:“我们没有吃,你卖与旁人吧,不好意思咯!”
二人到了店外,在路上四处张望,哪里能够看到那个男孩儿。阿狸气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跟着你就没有顺心的事。好好的钱也会被人顺走了。哎呀我的藕粉桂花羹啊。”朱高燨道:“幸好没有吃,不然要怎么结帐呢。”阿狸道:“下来怎么办呢?”朱高燨道:“什么怎么办?继续走啊。”阿狸道:“走不了的,你没听过‘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吗?”
朱高燨困惑地道:“我只听过‘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什么时候把理改成钱了?”阿狸翻翻白眼珠道:“早就改了,你久在深闺之内,哪里听到过呢。”朱高燨:“上次我们不也是没有钱,一样的闲逛一天?”阿狸道:“那时是不知道身上没钱,所以才敢闲逛,今日明知身无分文,哪里敢再往前走。”忽地想起什么,道:“你的那些易容的跟班呢?问他们拿些银子来吧。”
朱高燨道:“我随口说的你还真信?我不让扶风跟着,你以为他真地敢跟着吗?”阿狸惊道:“难道他们真的没跟来?那么马儿呢?”朱高燨道:“自然是被人牵走了,只是不知被谁牵走了。”阿狸道:“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啊?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朱高燨不再理会于她,大步往前,阿狸怕他走不见了,忙一边“喂喂”地喊着,一边只好跟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道:“大哥,你倒是慢些啊,你欺负腿比我长、走得比我快是不是?”
朱高燨被她扯着,脚步慢了下来。两人拉扯着又逛了许久,阿狸实在走得累了,将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地道:“谁说你身子虚弱的?看我不赏他一个五指山!你这么个精神头,走这么长时间了,竟然不累?!哎,我是走不动了。”
朱高燨嫌她太重,就往外推她,阿狸一个不防,竟被他推倒在地,她啊哟一声,抱住脚来痛叫不己。朱高燨忙弯下身,道:“怎么就倒了呢?”阿狸眨眨眼睛,眼中竟然噙着泪水,叫道:“还不是被你推倒的?好狠心,害得我的脚也崴了呢。”朱高燨见她眼中含泪,倒慌了神,忙伸手去扶她,道:“我不是故意推人的,脚怎么样?你起来走走看啊?”
阿狸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作势走出一步,立马痛得叫道:“好痛啊!我走不成路了!”朱高燨急了,道:“这可如何是好?”阿狸道:“还能怎么办呢?你背我走嘛!”朱高燨惊道:“我?背你?”阿狸点点头,道:“你害得我走不成路了,你不背我谁背?”朱高燨见她目光闪烁,似有一丝狡诈,心头略过一分疑虑,便道:“我不背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竟丢开阿狸顾自往前走。
阿狸急了,哭叫道:“好狠心的人呢,怎么就这样不管我了呢?”
恰好一位老者经过,见此情形忙道:“小公子是怎么了,哭得如此伤心?”阿狸心中一动,一边指着前面朱高燨,一边哭泣着喊道:“老人家你给评评理啊,我哥哥方才弄伤了我的脚,害我走不成路,还把我丢下来不管,你说他的心是肠怎么那么狠呢?”
阿狸哭喊之间,泪珠哗哗往下流,那老者被她哭得心软了,便冲朱高燨道:“那位大公子留步!”
朱高燨听到阿狸的哭喊,已然停下来,此时见老者喊叫于他,便道:“老人家唤我么?”那老者斥责道:“看你也象个读书之人,怎么如此对兄弟不友爱?你弄伤你弟弟的脚不说,还将他丢于路上不顾,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得呢?”
此时路上行人不断,有几个人听得老者言语,便以为朱高燨对弟弟不善,便纷纷指责道:“看这人生得如此模样,怎么行事如此不堪?亏了那一副好皮囊了。”亦有人道:“快快背了你弟弟去吧,没得让人笑话。”
朱高燨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欲加解释,却也无从说起,想走开,又被人挡住指点喝斥,他几时受过这个,一时胀红了脸。咬咬牙,回转身来到阿狸面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冲她点点头,略低下身子怒道:“上来吧。”阿狸破涕为笑,微纵身上了他的背,两只攀住他的脖子,且对那位老者道:“谢谢老人家啊,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回家呢。”
老者拍拍她的背安慰下,又对朱高燨道:“年轻人知错能改就好,把你弟弟背回家,赶紧找医生来瞧瞧,落下毛病就不好了。”朱高燨哼了声,却也不敢发怒,只得负起阿狸。阿狸笑道:“好哥哥,我应该不重吧,你背得不费力吧。真是有劳哥哥了。”
朱高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你最好是脚真的崴了,如果是假的,看我不把假的变成真的!”阿狸心下惶惶,原来她是捉弄朱高燨,听得此番话语,寻思是不是把这个朱公子惹毛了啊,脑筋急转,思想应对之策。
两人刚刚行出百步之路,听得前面车马声响,朱高燨道:“慕容秋风!”阿狸一个激灵,直起脖子道:“在哪儿呢?”并敏捷得如一只猴子,“噌”地下从朱高燨背上蹿了下来,四下张望,连声叫道:“在哪儿在哪儿?我们快躲起来啊,不能让他看到了——!”待看到朱高燨那张冲她冷笑的脸庞,她才明白被朱高燨耍了,啊呀一声,她叫道:“好啊,本事见长了?骗术越来越高明了啊!”
朱高燨悻悻然道:“真是多谢你了!我竟不知道原来我也会欺诈人!”阿狸哈哈笑道:“谢就不用了!只要不看到慕容我就放心了。”
朱高燨心下恼火,抬手就想拍她头,阿狸忙闪躲,两人你追我逐地打闹着,朱高燨终于追上抓住她,正想狠狠打下去,却又看到阿狸哀求的眼神,心中不忍,便弯起食指,在她脑门上使劲敲了下,方才作罢。阿狸揉揉被打之处,道:“睚眦必报,小人之举!”
远远地看到了花满楼,朱高燨望着那个楼若有所思,阿狸笑道:“怎么,想去看看那个花美人?”朱高燨不说话。阿狸站直身子,整整衣冠,一挥折扇,道:“那么我们两个就去逛逛,会一会这个美人去!”朱高燨嘴角现出一抹戏谑,道:“如果遇到上次那个什么阿圆小月的,可怎么好?”阿狸叫道:“哎呀喂,你名字都记得了?!想必你心里挂念得很。男人啊男人,真个是没得救了。”连连摇头鄙视,又道:“今日我们都换了装束,那些姑娘们天天见多少男子啊,岂能记得你我?”她上下打量朱高燨,笑道:“不过你太也出色,怕是那个阿圆小月记得也是有的。似我这般长着一张大众脸的人的,换套衣服就没人认识了。”
她笑着就往花满楼去,朱高燨忙要阻拦,她推开了他。朱高燨没奈何出手抓住了她,两人撕扯着竟到了花满楼前,朱高燨突然道:“慕容秋风!”阿狸这次却没有理会,道:“又唬我?这招不灵了!”她挣脱了朱高燨的手,转身就要往花满楼上去,不想一人直直立定站在台阶那里,细瞧去,正是慕容秋风!阿狸顿时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静了下来!
慕容秋风早在二人发现他之前就看到了他们,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平时淡然若水、温文如玉、少言寡语的贵公子,竟然与一个少年男子在大街之上嬉笑打闹,他平时苍白的面容此刻竟然如三月桃花般红润绚丽,浑身散发出春天般的气息!慕容秋风擦了两次眼睛,只觉那少年男子颇为清秀,一时间没看出是阿狸,他更是咳然无语,心道怪不得这个朱公子平时对送到眼前的美女索然无趣,难道他有断袖之癖?猛然间听到阿狸的声音,才认出这少年竟然是阿狸所扮!震惊之余,看到阿狸直冲着自己过来,不禁心中大怒,断喝一声道:“阿狸!”
阿狸嘿嘿一笑,急忙躲在朱高燨身后,扯着朱高燨的袖子道:“这下死定了!你可要救我!”
朱高燨清咳一下,慕容秋风这才回过神来,忙举手一揖道:“公子爷!”朱高燨轻声应了下,扯扯袖子,阿狸没奈何从后面露出脸来,陪笑道:“慕容好!”
慕容瞪着眼睛道:“好,好,我很好!”转眼看看四下,道:“扶风他们呢?”阿狸忙道:“他们都易容了,跟在后面哩。”朱高燨却道:“我没让他们跟着。”阿狸叫道:“什么?你不是说他们会易容之术?”朱高燨道:“我说他们会易容之术,可没说让他们跟着。”阿狸叫道:“你个骗子!大骗子!你害得我好苦!”举起拳头来要捶朱高燨的背,慕容秋风哼了一声,她马上停下手,胆怯地看看慕容秋风,又不甘心地白了朱高燨一眼。
慕容秋风看看朱高燨,道:“公子这样太不安全了。”朱高燨淡淡地道:“现在你不是在跟前了么?”慕容秋风道:“我现在就送公子回去。”朱高燨摇摇头,反问道:“你从哪里来?”慕容秋风忙道:“从天竺寺那里来。”朱高燨道:“往哪里去?”慕容秋风脸上现出一丝尴尬,迟疑着还未作答,阿狸却在旁边嘻笑道:“你明知故问嘛,看他的样子明明要上花满楼的嘛!”
慕容秋风狠狠瞪了她一眼,阿狸好不容易拿住他小辫子,又吃定他怕朱高燨,便有恃无恐道:“慕容,你刚刚从佛门净地出来,转眼便来到这烟花场所,行得通么?不怕对神佛不敬么?”
慕容秋风苦于朱高燨在场,不敢发作,只轻声道:“公子爷,我们回去吧。”阿狸忙道:“既然都到门口了,岂有不进之理?公子爷,我们去看看那个美人好么?”慕容秋风脸色忽变,道:“哪个美人?”阿狸笑道:“那个叫花解语的美人啊。”朱高燨看了阿狸一眼,心道那日她定是偷听了他与来清泉的话。
慕容秋风闻言大惊,道:“你们怎么晓得这些?”转向阿狸道:“定是你带着公子来过这里了?”阿狸忙五指并拢向天道:“我向天发誓,你那个美人我绝对没有见过!不过公子爷见过没见过就不晓得了?”她斜视朱高燨一眼,朱高燨见慕容秋风紧张十分,平时难得见他着急,不免心中好笑,便道:“阿狸,我们这就去见见这个花美人吧。”抬脚上楼,阿狸急忙跟上。
慕容秋风诧异之极,却也不敢阻拦,忙先行几步,挡住了围上来的几个姑娘,嘴中不停地道:“让下啊,让下啊。”
却听一人娇声道:“慕容公子来了,这几日哪里去了?害得我们花妹妹都要得相思病了呢。”
一阵香风扑面,那个大眼睛的阿圆姑娘风姿万千的出现在三人面前,她双目流转,看到了朱高燨,不禁叫道:“啊呀这位公子,怎地今日才来呢?自从那日见了你之后,我是日思夜想,天天地盼着公子来呢。”转眼又看到了阿狸,一时没有认得出来,便道:“这位俊俏小哥又是谁?怎么看着眼熟?想是以前见过?”
阿狸见她困惑,忙一指朱高燨道:“哦,我是他小舅子——哦,是妻弟、妻弟!”阿圆恍然道:“怪不得眼熟,原来是公子家的舅爷啊。”阿狸笑着点头。阿圆笑道:“看小哥容貌竟与令姐很是相似。那日有缘见过令姐一面呢。”说着眼角扫过朱高燨。阿狸笑道:“我与阿姐是双生子,自然相似。不过呢,”她拍拍朱高燨的肩膀,对阿圆道:“我却是与姐夫一伙的,你只把心放在肚子里,他来这里我不会告诉阿姐的。”
阿圆恍然,悄笑道:“明白了。小哥只管尽心玩耍便是。”
阿狸笑道:“今日只管放心,一切花销尽有慕容公子请客,你不要担心我姐夫没钱付帐了。”朱高燨横了她一眼,阿圆心领神会地对着阿狸点点头,转向慕容秋风道:“慕容公子,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们自然会格外照应的。”
慕容秋风被他们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却也晓得定是上次阿狸带着朱高燨搞出什么事来,便对阿狸恨道:“你且等着,回头咱们一总算帐!”转脸对阿圆道:“你带我们去临风轩吧。”
阿圆笑道:“慕容公子一来就去找花妹妹,我们这些人儿都是庸脂俗粉,一点也不入公子的眼呢。”慕容秋风却是顺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笑道:“怎么会呢,我心里也很记着你呢。”
阿圆却对慕容秋风很是爱慕,听他如此对自己说话,倒也欢喜非常,便媚笑道:“既如此莫如就不要去花妹妹那里吧,我来陪公子可好?”慕容秋风柔声道:“今日有些事情,明日我来陪你如何?”
阿狸见他软语温言的,心中有些不悦,道:“花心大萝卜!你为什么对别的女人这般细声细语,对我却总是恶语相向?”
阿圆瞧她一眼,噗嗤一笑。慕容秋风扯扯阿狸的衣服,道:“丁——公子,我可没有断袖之癖。我心里还是喜欢美女的。”对着阿圆又是一笑。阿狸啐了他一下,道:“你还不是我的菜呢,谁稀罕你。”
阿圆领着三人穿过正楼,来到后面一所独院,待进入庭院之内,却是清幽雅致,远远地就听到阵阵琴声,阿狸笑道:“未见其人,先闻其琴,听其琴声悦耳,其中却隐有幽怨之音。”她瞥视慕容秋风一眼。阿圆噗嗤笑了,冲着二楼扬声道:“花妹妹,慕容公子来了呢。”
转而对慕容秋风道:“慕容公子,阿圆只送到此处了。下来的路你比我熟悉。”又对朱高燨道:“这位公子爷啊,莫要贪图花妹妹美貌,也记得阿圆一些。”又盯了阿狸一眼,道:“小哥儿,等下来找我啊。”盈盈一拜出了院子。
早有两个垂髫的女童迎了出来,道:“慕容公子,我家姑娘在二楼等候着。”慕容秋风带着二人来到二楼,刚上得楼来,便听得一女子柔声道:“小女子花解语见过诸位公子。”
阿狸立定,放眼看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亭亭玉立,柳眉凤目,粉面桃腮,虽处风尘之中,却无烟花之气,气质不俗,含情默默,阿狸不禁喝彩,好一个美人!她看向慕容秋风,他方才对自己横眉冷对早已荡然无存,取尔代之的竟是满目柔情。阿狸心中暗骂他好色之徒。却看朱高燨,却仍然神情淡然,不置可否。想来这家伙见过太多的美人,所以不为这个花解语所动?阿狸揣测间,跟着众人进入客厅,分宾主落座,有小女童送上了茶水点心,又退了下去。
慕容秋风一指朱高燨,道:“解语,这位是朱公子,这个是——”,阿狸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道:“凭什么介绍他就是这位,到我这里就变成了这个?”转向花解语,笑道:“花姑娘我还是自我介绍吧,在下姓丁。”花解语笑道:“原来是丁公子。”
阿狸一猛被称作公子,心中不免有得意,哗地打开折扇,仿效记忆中翩翩公子的样子挥舞起来。慕容秋风讥讽道:“你很热么?”阿狸笑道:“热得不得了。你不热么?”回手冲着慕容秋风挥了几下,慕容扭脸不理睬于她。
那花解语阅人无数,从朱高燨进门的那一刻,便察觉出他非一般官宦子弟,更非江湖中人,看慕容秋风对他毕恭毕敬,往日的洒脱不羁倒收敛许多,更断定朱高燨身份非同一般。倒是那个丁公子,嬉皮笑脸,也太过于秀气,思想之时,眼便望向阿狸,阿狸正端起茶水来,碰到她的目光,展颜一笑道:“花姑娘,好茶!”心中却猛然想起了儿时在田间捉过的那叫“花姑娘”的小昆虫。
花解语微微一笑,看向慕容秋风。朱高燨面色淡然,亦不言语,慕容秋风无奈,便道:“解语,朱公子初来这里,你唱支曲子来与他听,可好?”
花解语点头答允,自去收拾准备。阿狸悄悄碰了下朱高燨道:“喂,姐夫!”朱高燨闻得他叫自己作姐夫,嘴角微微上扬。他本是为了取笑慕容秋风才进得了花满楼,待真正到了这里,亦觉无趣,看向阿狸道:“如何?”阿狸咬了块糕点,边嚼边道:“既然到了这里,就不要这么一副冷冰冰的脸啊。等下听到花姑娘莺歌燕语,好歹给点掌声,不然慕容的面子上过不去。”
朱高燨道:“小曲儿有什么好听?左不过又是些漫妙之音,多是婉约柳李之词罢了。”他虽未涉足过青楼之地,却如世人般对艺伎之人颇为轻视,虽然听说花解语只卖艺不卖身,却也对她没有太多的好感。
他话音未落,听得琴声扬起,却是气势非凡,更有女声起唱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阿狸拍手道:“好!”对朱高燨道:“你错了,她却不唱柳词,给你来了段豪放派的。”
朱高燨也颇感意外,细听去,此首苏词,竟被花解语唱得如行云流水,气魄夺人。他顿时把方才对花解语的不屑之意消了大半,眼光掠过慕容秋风,但见他正沉浸在曲子之中,满是赞赏之情。偶尔花解语投向慕容秋风的目光,也是柔情万种,含情其中。
一曲终了,阿狸率先道:“花姐姐谈得好琴,唱得好曲儿!”慕容秋风笑道:“一支曲子就让你改叫姐姐了。”阿狸放了一颗瓜子到嘴里,个崩一声便吐出皮来,嘴里笑道:“你让她再唱一曲,我叫你姐夫如何?”慕容秋风呸了她一声。
不一时,花解语又唱了几句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却是李清照的诗。
正在此时,垂髫女童来到慕容秋风跟前低语几句,慕容秋风忙低声对朱高燨道:“公子爷,我行个方便去。”朱高燨点头,不以为意。慕容秋风随着女童出去了。
下来花解语又给两人唱了曲子,跳了一支舞,看得阿狸眉飞色舞,拍手赞叹不绝。稍后花解语来到二人面前,给两人又倒了茶水。阿狸忙道:“花姐姐,且歇息下,又唱又跳的,仔细累着。”
花解语笑吟吟道了一声谢,问道:“朱公子可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来,怕招待不周,惹公子恼了。”朱高燨淡淡道:“曲子不错。”阿狸忙道:“舞也不差的好吧?”朱高燨道:“花家姑娘在此处多少年了?”花解语笑道:“小女子虽生于此地,却是在北方长大,只是年前回归故里,与家姐相聚。”朱高燨低头喝茶,却也无语。
阿狸笑道:“怪不得姐姐多唱豪迈之曲,原来在北方长大的。自来北地南地,民风多有不同,姐姐既到了这地,也要会些南方柔媚小曲儿,不然遇到难缠的客人,可有得你受了。”她说到难缠二字之时,眼光飘过朱高燨。朱高燨自然明白她意在何指,用下巴点了下一盘桃花酥,道:“吃你的糕吧。”
阿狸依言又取了桃花酥,继续道:“花姐姐,听说你姐姐,也是个美人,有你美么?”花解语不解她的意思,只好道:“家姐已微有迟暮,年轻时候比解语好看甚多。”阿狸哦了一声,又道:“花姐姐,你会武功么?”
花解语脸色有些异样,看看阿狸,半响道:“丁公子何出此言呢?”阿狸笑道:“姐姐莫要误会,适才听姐姐唱曲,多是豪情之情,想着姐姐也许是个巾帼女子也未尝不可呢,你看流萤山庄的女子都会武功,所以想着花姐姐会武功也有可能咯。”花解语笑道;“解语只是风尘中人,却并非江湖人氏。”
阿狸又道:“花姐姐,你可曾听过西湖上有座桥叫作凌波桥?”朱高燨见阿狸又提及这座桥,心下叫奇。花解语却细想想道:“这个倒不曾听说。以后待我知道了便知会你。”
说话之间,慕容秋风回来了,先是看了朱高燨一眼,又盯向阿狸,阿狸看他眼光不善,猜测莫非那个阿圆小月什么地告诉他关于自己与朱高燨上次来这里的事情?心中揣测着又没有真正进来过,怕什么怕,便也迎着慕容秋风的目光,看他如何。
慕容秋风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刚要说什么,朱高燨却轻轻道:“我有些乏了,回去吧。”
慕容秋风忙起身来,给花解语低声说了几句话,花解语便出去了。这里朱高燨起身来,看阿狸兀自吃个不停,皱眉道:“你这么个吃法,不怕胖么?”阿狸道:“怕啊,但我更怕以后没得吃了,所以逮住机会主多吃些咯。”
三人慢慢地下楼,女童引领三人走出临风轩,穿过大堂,来到了楼门口。那花解语早已在外面等候,旁边一辆马车停驻。三人出来之时,那个阿圆亦相送出来,对阿狸道:“小哥儿方才怎么不来找我?看来也被花妹妹迷了魂了。”
阿狸笑道:“你花妹妹是慕容公子的,我怎可横刀夺爱?今日时间太仓促,待他日我专门来找你,可好?”慕容秋风喝道:“他日?还来?”阿狸早已钻到了朱高燨的前面,替他打起帘子,请他先上,嘴上却不饶人,对着花解语道:“花姐姐,慕容姐夫对我实在苛责,你私下要说教于他些啊。”
阿圆扬声道:“小哥儿,回去不要告诉你姐姐,免得累及他人。”阿狸已跟在朱高燨后面上了车子,笑着摞下一句道:“放心阿圆,我还不想我姐夫跪搓衣板呢,更加不想你脸上被抓几道伤疤!”
在慕容秋风抬手想给她一下的时候,阿狸不错时机地摞下了帘子,气得慕容秋风跺了下脚。花解语一边笑道:“这个丁公子倒十分有趣。”慕容秋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有人拉过他的马儿,他与众人告辞,随行在马车一旁。
马车内,阿狸刚坐下来,就道;“喂,等会儿回去了,你可要管好慕容,不要连累我受罚。”朱高燨闭眼不语,阿阿里推了他下,道:“喂,听到了没有?”朱高燨轻声道:“闭嘴!”阿狸怒道:“什么?”朱高燨懒洋洋地道:“说了这许多话,你累也不累?”阿狸道:“当然累了,不过也要交待清楚,这次是你迫我出来的,慕容那里你来搞定!”朱高燨不语。
一时到了流萤山庄,两人下也马车,阿狸一眼看到扶风与一些侍卫等候在门口,接着又看到了朱高燨的那匹白马,正好好地被拴在旁边拴马石上。阿狸指着那白马,奇道:“咦,这不是你的那匹马儿吗?还说你的人没有跟着?这不他们把马都牵回来了。”
朱高燨笑道:“可是呢,这马儿怎么自个儿就回来了呢?”说完就往里走,门外的两个小厮忙随在身后。
阿狸心里疑惑,道:“扶风,你且说,你家公子出去的时候,你们可有跟踪么?这马儿是你们带回来的吧?”扶风道:“公子爷不让跟随,我们哪里敢跟着?这马儿经过训练,认得回来的路,却是自己回来的。”
阿狸一时间仿佛觉得自己被朱高燨戏耍了似的,不甘心地又道:“那么你们练习跟踪术了么?”扶风道:“跟踪术还是上次听姑娘讲过的,我们这些人实在不明白什么叫跟踪术,又何来练习之说?”阿狸气得头发蒙了,对着朱高燨的背影大喝一声:“喂!”
慕容秋风一瞪眼,迫得她把到嘴边的狠话咽了下去,却又是不甘被朱高燨欺骗,便直着脖子叫道:“姐夫!”
朱高燨与慕容秋风同时看向了她,她嘿嘿一笑,看慕容秋风的脸色极不友善,忙打了个哈哈,忙忙地奔进了庄子里去了。
慕容秋风看着她逃跑,气道:“臭丫头!”心中不安,对朱高燨道:“她自幼便刁专古怪,玩心颇重。这几年又被姑丈充作男儿游历异国他乡,更加言语无状,无所顾忌。如果有得罪之处,请公子万勿见怪。”
朱高燨悠悠一笑,道:“言语无状无所顾忌,便是这样。”
慕容秋风面露歉意,吞吞吐吐地道:“阿狸有个本事,就是一句话便能让人火冒三丈,再一句又能让你心花怒放。公子以后如果见识了,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朱高燨不禁哑然,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已经见识过了。伶牙俐齿,却又语笑嫣然。与她说话我时刻处于戒备状态,不知哪句话便着了她的道。”
慕容秋风急忙点头,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觉。
朱高燨笑道:“不过与她斗嘴倒也有趣的紧,她说人要时常练习下嘴巴,方能使头脑灵活,将来老了不至于得痴呆之症。”慕容秋风眼珠差点掉地上!朱高燨瞥了他一眼,脸有一丝不屑之情,道:“你连这些也不知道?那就更不要再说左脑右脑了。”摇摇头,转身要去,却又回头道:“还是那句话,对阿狸不要提及我的任何事。”扬长而去。
慕容秋风一把拉住扶风,道:“这还是你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爷么?天哪,他是不是被阿狸下了蛊了?也说出这般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扶风苦笑道:“真真佩服令表妹!公子爷与她不过见了几次,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令表妹到底从哪里来的呢?”
慕容秋风随口道:“自然是爹妈生的,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扶风愕然,随即点头道:“果然是表兄表妹!这句话再也错不了的。”
慕容秋风始悟自己说了阿狸的口头禅,不禁叫苦不迭:“完了,我也中了那丫头的蛊了。”
那阿狸方进了留园,就见冬儿立在台阶之上,她转身把园门关上并上了门闩,冬儿笑道:“天还亮堂堂的,你关门作什么?”阿狸道:“怕你们公子打你板子啊,不让他进来!”
冬儿好气又好笑,数落道:“这会儿想起来怕我挨打了?你偷跑出去的时候怎么就抛在脑后面去了?还叫我把园门上锁,你倒有本事翻墙出去啊?不过这么高的墙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倒是怎么翻过去的呢?”阿狸脸儿红红的,嘻嘻陪笑道:“好冬儿,真个对不住,本来不想出去的,谁知脚不听使唤,就出去了呢。倒是你家公子打你板子怎么办呢?要不要告诉秋雨,让她替你说情去?”却忽然想到竟有好几日没见过秋雨了。
冬儿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家公子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不会真的打我。再说他若真的想打我看板子,你把门关上了就打不成了么?这个园墙你都能出去,他怎么会进不来?”
阿狸想想对啊,这园墙也只能难住自己,慕容秋风能飞进来的,自己此举真是多余!便又重新打园门打开了,又伸出头去看看外面,并无什么人影,心下略宽,回到阶前。
冬儿笑道:“听说你今天又带着朱公子出去了?”阿狸歪着头看看她,不语,冬儿满面好奇之色,又问道:“快说说,你这次把他带到哪里去玩了,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么?”阿狸道:“八婆!女人啊,就这么三八爱听八卦!”冬儿一怔道:“八卦?易经八卦我可不喜欢,你只给我讲讲今日好玩的事情吧。”
两人走进房间,阿狸马上扑到床上,简单地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下,冬儿听得咂舌不止,听完后道:“你完了,居然把朱公子带到花满楼!”
阿狸道:“我看慕容是花满楼的常客,他定是常常出入那个地方,为什么朱公子就不能去一次?”冬儿道:“朱公子身份贵重,哪里去过那种地方?”
阿狸道:“他到底哪里贵重了,看你们把他捧上天了呢!”冬儿道:“哪里贵重我倒不知道,只是时常看到许多不速之客去到玲珑水榭,那朱公子想来不是一般吧。”
阿狸不屑道:“难道他还是皇帝不成?!”忽地又翻身坐起,怒道:“这都几日了,怎么不见我那表姐来看我?往日间一天总要见个五六次面的,现在却躲得远远地?难不成因为她哥哥禁足了我,也不见我了?”
话音未落,听得门外有人道:“我说怎么耳朵热,原来有人唠叨我。”正是慕容秋雨。
阿狸见到她大喜,叫道:“好姐姐,你可来了啊!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我要被表哥害死了呢!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恶!他——”一语未了,慕容秋风一脚踏进房门,阿狸的叫声立马戛然而止,她看看慕容秋风,再看看慕容秋雨,扁扁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慕容秋风斜睨着她,道:“怎么不说了呢?”
冬儿嗤地一笑。慕容秋雨亦抿嘴道:“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我这不是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后面有个小丫头端着些新鲜瓜果,道:“刚摘的瓜果,请来尝尝鲜儿。”
阿狸为掩尴尬,在果盘里挑了颗枇杷,边剥皮边道:“姐姐,这两日你哪里去了?怎地不见你?”慕容秋雨看看慕容秋风,脸上划过几丝微妙之色,笑道:“我去湖州那里处理些事情。”阿狸道:“怎么不带我一起去?”慕容秋雨呵呵一笑,道:“哥哥说你身体未痊愈,长途劳累的,怕再累坏了你,要再休息休息。”
阿狸哼道:“哪里是怕我累,就是想关着我!”慕容秋风怒道:“你出去只会闯祸,上次在西湖边差点被人抢了,如果不是后来有个白衣女子出面相救,谁知道你会出什么事情!”
阿狸呆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的?”随即道:“定是你去打听了。你还好意思说,想杭州好歹是慕容家的地盘吧,治安如此不好,居然有采花大盗大白天的当街抢人,而且抢的还是你慕容秋风的表妹!你们身为流萤山庄的人不觉得羞愧么?”
她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慕容秋风看得有趣,嗤地一声笑了,道:“我们慕容家的地盘当然不会出现什么江湖大盗之流的货色,那蒙面之人因何出现此地,我们也在追查,你不用这么兴师问罪的态度。”
阿狸闻言好奇道:“怎么,那蒙面人难道不是普通的坏人么?还有那个救我的白衣女子,你们知道是谁么?”
慕容秋雨看看慕容秋风,道:“那个白衣女人倒有个怀疑目标,还要再确定一下。对了哥哥,鸽音堂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阿狸忙问:“鸽音堂是什么地方?”
冬儿笑道:“是我们山庄打探消息的地方,这天下各地啊,每天都有不同的讯息传进鸽音堂,经过选择再传来山庄。”阿狸好奇道:“说得跟个秘密组织似的,你们玩谍战啊?什么时候带我过去瞧瞧呗。”
慕容秋风道:“去去!哪儿都有你!你老实的给我待着,不要再出什么刁钻的事情出来。”阿狸见他横眉怒视,又忙道:“不会不会了,你放心,那个朱公子我绝对不会再去招惹了,没的连累人捱板子!”
慕容秋风闻言神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看秋雨,辩解道:“你带朱公子出去就出去,只是、只是怎么着也要带些人吧,万一有个闪失,就象上次那样,你们两个都不会武功,岂不伤着了?”
啊呀,——这家伙怎么说话变了个意思?阿狸盯着他,突然道:“不对啊,你前几日还怪我拐带姓朱的外出,今日怎么就变了口气呢?你许我带他出去?”
慕容秋风忙摇头,但马上又点头,左右不是,最后急了,道:“我不是怪你,我是——哎呀,你爱怎么就怎么了。”赌气扭过头去。
阿狸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朱公子说教你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也是武林中人,你为什么对他那么敬畏?难不成他老爹是武林盟主?哈哈,表哥,你这样我有点看不起你哦。”
慕容秋风怒道:“不要叫我表哥!”
阿狸奇道:“为什么啊?真是奇怪,难道你不是我表哥?”慕容秋雨与冬儿窃笑不已。慕容秋风气得转身就走,却又停下道:“如果没有必要,你尽量不要、不要去......”他犹豫着,最后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留园里的好!”说罢快步走了。
阿狸看看慕容秋雨道:“看吧,还是要关着我!”慕容秋雨微微一笑,道:“哥哥的意思,能少惹点事最好。安静地呆在园子里,就不会有许多麻烦事了。”阿狸赌气道:“说来说去你们两个就一个意思,让我作个安静的美女嘛!”起身扑到床上。
慕容秋雨没奈何地道:“随你随你,你爱作什么都行啊。我不跟你闹了,还有事情要作,先回去了。”自行带着丫头走了。
阿狸心头火大,对着冬儿大声道:“你去找几把大锁来!”冬儿笑道:“这又是为何?”阿狸叫道:“把这园子从里到外都锁了,这样就不让我出去了!”她叫得大声,只想让慕容秋雨听到。
冬儿在旁边笑了。阿狸生了半天气,复又想到方才慕容兄妹说的话来,便问冬儿道:“我那表哥青姐说的蒙面人白衣人的,你可知道是谁?”
冬儿摇头道:“这个确实不知道,只是这些日子小姐很忙的,与公子经常去外面。我只听到他们口中提到祁连九姝的名字。”见阿狸不解,便解释道:“祁连九姝,是祁连山九个女子的称呼,那九个女子也就这几年来在江湖上传出名声,武功独出一派,很是了得。”
阿狸对这些江湖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也没兴趣,便也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