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积怨日深家分四业 初出茅庐连夺三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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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蒲家宅院里的矛盾由来已久,只是从蒲松龄的未婚妻进住婆家后,由暗中勾心斗角,逐渐表面化了。究其因,倒不是这位沉黙寡言的‘团园’媳妇人缘不好,激化了家庭矛盾。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文秀人缘好,孝敬公婆,招来妯娌的嫉妒,把一池平静的春水搅的风起浪涌、鱼虾不宁!

    文秀是大刘庄庠生刘国鼎的次女,堪称小家碧玉,人长得端庄秀丽、温文尔雅、性情贤淑。十三岁进门,婆婆董夫人便觉得眼前一亮,悄悄对老伴说:“这孩子长得慈眉善目,一脸福相,让人看着顺眼!”声音虽不高,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公婆对文秀的喜欢,妯娌看在眼里、妒在心头,狠狠地白瞅了文秀一眼,骂了声“狐狸精”,一扭身跑回屋里,气咻咻地对丈夫说:说:“你家来了个狐媚子,日后会有好戏看的。”

    丈夫道:“人家才进门,怎么招惹你啦?你这当嫂子的该为妯娌做个表率,主动团结新来的弟妹,不能这么小家子气!”

    夫人暴跳如雷:“好哇,你还没见那狐精就帮她说话,日后过了门,还不知道怎么护着她哩!嫌我小家子气干脆休了,另找行事大气的!”说着一头扑到丈夫怀里,碰头打滚,撒泼起来,丈夫怕把个和睦家庭搅乱了,只好忍气吞声,拿好话哄她,才算没大闹起来。。

    次日,文秀早起给公婆请了安,然后依次拜见妯娌。丈夫前去开了门,妯娌却使性子不起床。文秀来到床前恭恭敬敬给妯娌请安,嫂妯娌气也不抽,文秀很尴尬,她本来少言寡语,见人家不搭理,只好转身朝大伯道了个万福,刚要出门,却被妯娌叫住了:“唉呦,是弟媳呀。”一面用手拍打着炕沿:“快坐快坐。”一面埋怨丈夫:“弟妹了,也不放个屁!这不,让我慢待了客人!”

    其实,文秀给她请安时,她并没睡着,见文秀两手空空进来,很不高兴,闭着眼装睡,决意不搭理她。然而,当文秀伸手撩帘子外出时,发现新媳妇手上戴着一枚亮晶晶的钻石戒指,心中一动,一骨碌起来下了炕,趿拉着鞋子追上,拉着文秀的手来上下打量,看的文秀不好意思起来。

    “哎呀,难怪一进门婆婆喜,公公爱,男人更得了花喜团子,原来,世上竟有这么标致的人物!真是人见人爱!我若是个男的,保险一见面就被你勾了魂去!一面说着,两眼直勾勾地瞅着文秀手上的戒指,故作惊讶地说:“哎哟!让嫂子看看你戴的什么戒指。”说着抓起刘氏手来,凑近窗口光亮处,贪婪地瞅着刘氏手指上的那枚晶莹耀眼的钻戒,啧啧赞叹:“哎呀,弟妹这葱白儿似的手指,戴上这镶金嵌宝的钻戒,真是锦上绣花。是三兄弟送的定情物吧?妹子真是好福气,我和你哥结婚时,家里穷的连个铜顶针都买不起……”

    “不,这是我俺爹从省城珠宝店买得……”刘氏觉得手指被攥的生疼,急忙抽手。

    “我不信!”妯娌越发使劲捏着那枚钻戒,脑袋瓜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你娘家也是庄户人,哪买起这宝贝,一定是公爹做买卖时,从北京、上海大都会买来的。见妹妹人品好,才拿出来作聘礼!嫂子这样丑八怪,倒贴嫁妆人家还不愿意要哩,唉!这都是命啊。”说着,眼圈儿一红,掉下泪来:“妹子既然眼里有我,就忍痛割爱,把这戒指送给做纪念吧!”

    “不!”刘氏一则不舍的,二来怕丈夫埋怨,婉言拒绝:“这戒指我结婚时还要戴的,图个吉利,嫂子若要,等我过了门给您,不然,被爹娘发现没了戒指,会责怪我的。”

    “不要紧,如果表叔表婶发现没了戒指,你就说不小心丢了,他们再给你买,这枚戒指我要定了。”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文秀只得狠了狠心,把戒指摘下来:“嫂子,初次见面我也没带什么礼物,嫂子既然非要不可,就留给您吧。“

    “哎呀,妹子真大方!”妯娌喜的心花怒放,忙伸手去接,嘴里却说:“不不不,嫂子跟你说着玩呢,妹子既然从娘家带来的,我咋好意思要你的。”嘴上推辞,却早抓过戒指攥在手里。

    丈夫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呵斥道:“他婶子还没过门,怎么好意思要人家的东西?,你又不是没有……”

    “穷鬼!少管老娘的闲事,快闭住你那臭嘴!”

    丈夫见她蛮横无理,哼一声,赌气摔门走了,文秀也跟着出来。回到房中。

    蒲松龄发现文秀手上的戒指没有了,又见妻子怅然若失的样子,断定那枚比自己全家产还值钱的钻戒落入妯娌之手,禁不住埋怨妻子:“你呀,就是大手,她这种人眼馋肚里饱,一人一份的东西,她要你就给她?”

    文秀道:“既然结婚的时候,爹没给她买,那咱也不该要,不如就给他算了!”

    “你咋知道她没有?”

    “她说,那时家里穷,连个铜顶针都买不起!”

    “你就是心实!当年父亲在外做买卖,一次从济南珠宝店买了四枚一摸一样的戒指,准备一房儿媳一枚,阿哥结婚时,我亲眼看见嫂子手上戴着!现在好啦,她手上戴着,首饰盒子里藏着,而你呢,手上空空,若让父亲发现问你,看你如何回答。”

    “我就说是不小心丢了。”

    “也只好如此了。”蒲松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妻子宽慰她:“你别心痛,我以后多纺线织布攒钱再买一枚就是。”

    妻子说的那么天真,让蒲松龄哭笑不得,冷冷一笑道:“哼,指望你纺线织布攒钱买一只,今辈子怕不可能了。我不是心疼,而是担心你以后还会上她的当,她贪得无厌,是有名的无底坑,今天要了你的戒指去,说不定明天就要你的新房,看你给不给她?”

    “她有住着的,要咱的房子干什么?”

    “因为我们住的是新屋呀,她当然想要了,戒指就是例子嘛。”

    文秀默然良久道:“只要妯娌门相处得好,我情愿……”

    “不行!”蒲松龄正色道:“你一味迁就她,她就会跟你平安相处吗?错啦,她这种人,你在她身上施舍多少恩惠也唤不醒她的良心,相反,只会助长她的贪婪,再说,这房子在分家之前是公共的财产,我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支配权,这事得父母说了算。”

    过了不久,妯娌果然向文秀提出要换房子:“他婶子,前些日子,你哥长病,我找先生算了一卦,先生说俺南屋阴气太重,只有火命人居住才平安无事,可你哥偏偏是木命,你想树木在阴暗的地方能存活生长吗?所以你哥整天十病九殃的,若要好,就得住北屋,可大北屋二位老人住着,我们能跟他们换吗?所以我只能和你商量,用南屋来换你们的小北屋,两间换两间,谁也不吃亏,老三是火命人,正好住进去除除阴气,你看行不行?”

    文秀心想:果然不出松龄所料,她真是个无底洞,得寸进尺。不过这回她不再逆来顺受,用丈夫的警告回答了她:“嫂子,换房子不是我舍不得,这房子分家前是公共的,我们只有居住权,没有支配权,嫂子要换得跟父母商量,我们说了不算!”

    阿嫂碰了软钉子,但她还不死心,就说:“是啊,我知道这事你们做不了主,只要你同意绝不反悔,我再去找公婆商量。”

    听她说要去跟公婆商量,文秀后悔了,是啊,以前有戒指这个例子,对她提出换房就该一口回绝,不该往公婆身上推诿,这种人肆无忌惮,万一公婆怵头跟她生气,答应了怎么办?那阴暗潮湿的小南屋,不仅松龄不愿意住,自己也不愿住啊,思忖片刻,她终于找出拒绝她的理由:“嫂子,还是不换吧,你兄弟整天看书写字,南屋背阴,窗户又小,黑咕隆咚的可不行……”

    妯娌咯咯笑道:“妹子,活人怎么能叫尿憋死,后墙上开个窗,南屋不就成了北屋吗?”

    文秀亦笑着回敬她“既然南屋开后窗能成北屋,那就更不用换啦!再说,小南屋只盛东西不住人,阴暗点也没事。”

    “嘿!”妯娌脸色一变,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说来说去,你不愿意换啊!我有个犟脾气,吃软不吃硬,你不愿意换,我偏换!姑奶奶自从进了蒲家门,还没有想要而得不到手的东西;想办而办不到的事哩。我这就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不怕他们敢说半个‘不’字!”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阿嫂果然去找公婆,提出要跟老三换住房。由于蒲盘病重,家中大小事都由董夫人处理,她当家理事主持公正。一听阿嫂这个无理要求,十分生气,为了不让丈夫生气,加重病情,她忍着性子对儿媳说:“不行,这两间北屋是老三办喜事翻盖的,说好让他们居住,怎么能随意更改?再说,小南屋又不住人,阴暗点怕什么?你趁早死了这个心!”

    “你偏心,你不公,你的心长在肋叉里了!”妯娌两片薄嘴唇噼里啪啦地叫喊:“一样的儿子,老三能住新屋,我们为什么不能住,就换!就换!,你们不让,我非换不可!”

    董夫人也不甘示弱:“要换就全换,你们三间东屋外加两间南屋,五间换两间,我做这个主!”

    蒲盘实在忍不住了,怒不可遏的斥责啊嗖:“住房是人家两倍多,还不知足!世上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xx子!快来把你老婆拖回你们屋里去!”

    “是!”阿哥紧答应,慢动弹。他怕父亲气得病情加重,更怕老婆跟他没完没了,蹭到上房门口,伸头朝屋里看了看,又缩了回去,在门外无可奈何地说:“你和爹娘吵啥?快回屋吧!”

    妯娌贪婪的欲望没得到满足,直想扑上前去撕打婆婆一顿,由于听到家门口有人说话,知道是兄弟们回来了,怕再胡搅蛮缠激起众怒,憋着一肚皮气没处发泄,斜眼看见‘出气筒’蹭到身后来了,转身劈脸骂道“你这软蛋,你这熊种,你这窝囊废!我跟你这块行尸走肉在一起过够了!”一行哭着,一头撞进阿哥怀里,又撕又咬哭闹不休。

    “你……你快拖……”蒲盘气得浑身颤抖,一口痰上不来,身子往后一仰倒在炕上。众人急忙围上去,捋胸捶背忙活了半天才缓过气来,有气无力地说:“快去把你们舅舅请来,分家……”

    按照当地分家习俗:住宅多的一个儿子一处,甚至更多。最好的一处由父母给未成家的儿子‘除下’,剩下的其他兄弟们抓阄平分。按照蒲盘的经济基础,本来能给每个儿子建一处住宅绰绰有金,可他一生乐善好施,积蓄大都赈济了灾民,自己除祖上留下来的这处旧宅,没有其他家产。所以,除了将自己现在住着的大北屋连同蒲松龄住的小北屋留下给小儿鹤龄,四间南屋一分为二,搭配东、西屋做两份、连同村外老场屋,其他三个儿子抓阄分。

    妯娌权衡再三,觉得还是自己住着的东屋最好,反对抓阄重分;另一位妯娌也考虑道自己住的西屋虽不及东屋好,但是比起破败不堪的老场屋强得多!老场屋多年失修,难挡风雨不说,少墙无门,又在荒郊野外,盗贼遍地、野兽出没,难免担惊受怕。她不敢打东屋的主意,因为阿嫂难缠,即使抓阄抓到了,也住不上。于是,送个顺水人情,图个和睦相处,对婆婆说:“我不是看着西屋好,不愿重分,实在不忍心让老人再操心劳神,常言道:一朝搬家,半年不安!不如我们两家原地不动住着,委屈老三去场里住,那里虽然房屋破旧,地面却宽大些,再说,老三整天读书用功,住在家里,人多杂乱,孩子哭老婆吵的,也不清净,就让他们小两口搬倒场里去吧。”

    蒲盘夫妇觉得这样分家不公,起初不愿意,后来一寻思,儿媳说的也不无道理,老大、老二两家媳妇,一个锋芒毕露,一个棉里藏针,以软磨硬,住在一个院子里,反到相安无事。若让忠厚老实的老三家和任何一个住在一起,都难免受他欺负。老场屋虽破旧,却能过安生日子。自己的病好了,再帮他们把破房翻修一下,也就对住他们了。于是,把松龄两口子叫到床前,把自己打算告诉了他们。

    蒲松龄是个胸怀大志向的人,人说‘大智若愚’在财产、金钱等身外之物上,从不计较。他只担心妻子受委屈,接受不了不公正的分配方案。不料文秀比他还想得开,她说:“如果我们不要场里的破屋,家里的两位嫂子互不相让,那只有把破场屋分给老四。他一个尚未成家的孩子,如果连座像样的房屋都没有,能找上媳妇吗?我们做哥嫂的,应该为年幼的弟弟着想。前天我回娘家,把分家的事情告诉了爹娘,我爹说:“松龄是读书人,胸怀博大与世无争,一心扑在读书求取功名上,作为他的妻子,要时时事事维护他的体面。凡事不要跟他人争执,惹公婆生气,分给你们什么,你们就平心静气的接受什么,尽量把好一点的房屋让给别人。常言道:忍为能,让为高!一个人的声誉是最重要的,家产物业是身外之物,争分夺厘只能降低自己的人格。再说,分得好以后不一定能过得好,俗话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只要松龄读书上进,将来出人头地,一点家产算不了什么!分家的事,就按你公婆说的办。”

    家产就这么不公平地分了,阿嫂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分到场里去捡了大便宜!那里地面宽敞,将来老三做了大官,要建造府第,想怎么盖就怎么盖,宅后花园也修的开。”

    文秀对丈夫说:“我听出她话中带刺,也不同她计较,心中只为你祈祷:神灵保佑你在科举道路上一帆风顺。比什么都强!”

    蒲松龄又惊又喜,自从订了婚,他就嫌刘氏少言寡语,木讷如痴。孰不知,她秀外慧中,深有城府。说出来的话让人心服口服,竟是胸襟宽广的女丈夫!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好!好!好!虎父无犬女!卿真不愧是刘文学的千金!有卿这样的贤内助,我蒲松龄今生无后顾之忧了!”

    文秀红了脸,瞅了丈夫一眼:“我终于见到你看小卿妹时的那种眼神啦!可是,我比她差远了。”

    蒲松龄满脸光彩黯然消失,他一下跌入痛苦深渊:小卿,你在哪里?

    文秀自知失言,她后悔不该在他心情才见好转的时候,触动他感情的创伤!于是,急忙向他道歉:“都是我不好,不该在你渐渐淡忘她的时候再提起她,其实,我也很想她,如果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管山高路远,我一定陪着你去找到她……”

    蒲松龄郑重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她!因为她的形象一开始就在我心里打下深深的烙印!就像眼前活生生的你一样。”

    文秀说:“我说的是心里话,不信,我对天盟誓!”说着就要跪下。

    蒲松龄急忙扶住她:“夫妻间说句玩笑话而已,何必认真?既然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等打探到她消息后。我们一块去找她!唉!不说这些啦!”

    从此,家中的一切事物,文秀一力承担,让丈夫集中精力读书,准备参加院试。

    正是忙里光阴易逝,转眼夏去秋来。学子十年寒窗,磨穿铁砚,终于盼到了蟾宫折桂的日子。在这之前,蒲松龄一路夺关斩将,势如破竹,连取县、州两级考试第一名。对这次院试,信心十足。

    再说施润章春风得意,心想事成,一举中了进士,被任命山东学政使。亲自来到青州府主持这次院试。因见蒲松龄已经长大成人: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并已连取县府两级考试第一名,十分欣慰。鼓励他再接再励,在院试中考出好成绩。

    经过县州两级考试,蒲松龄心里有了底。当监场人员将试卷从门孔里塞进来时,不慌不忙的接过来展开一看,题目是《早起》,略加思索之后,便提笔写道:

    “起而早也,瞷探试之计决矣。夫齐妇之起何以早也?惟瞷良人之故。尝观富贵之中皆劳人也。君子逐逐于朝,小人逐逐于野,为富贵也。至于身不富贵,则又汲汲焉伺候于富贵之门,而犹恐其相见之晚。若乃优游晏起,而漠无所事事者,非放达之高人,则深闺之女子耳。而齐人之妇却又不然,甚疑良人也,既与妾谋所以瞷之,已存瞷之心,为瞷之计,而熟思未瞷之术。当此际也,必有辗转反侧,不能终夜者矣,疑其所之,计其所之,而且深思之所立。当斯夜也,必有晤言不寐,坐以待旦者矣!于是窃窃然而启念也,曰:吾其起乎?”因思良久之出也,奔走唯恐其后。使良人起我不起也,则深闺之步,又缓于男子,恐我起良人出也,我出而良人渺矣,可若何?又忆良人之归也,趋赶客悔其晚。使良人起而我始起也,则膏沐之事,倍多于弁冕:恐其起者而犹在室,而出者已在途矣!良人方踟蹰而欲兴,而中馈之人已难安乎梦寐。东方白矣,妾犹抱衾裯而自若。而又心之妇已颠倒其衣裳。当此之时,苟非富贵之家,当日恤纬中宵,分余明于邻壁。使良人而不富贵,则不早者其暂,而早者常也。故惴惴而惟恐其伪也。有所恐焉而起,则虽早而不知其苦,抑此之时,意彼富贵之人,方与小星三五。东虫飞之同梦。使良人而果富贵,则起之时甚少,而不起之时多也。故焉犹翼冀其真也。有所冀焉而起,则虽早而不觉其劳。此起也,齐人疑焉,未可知也。不早于前,而独早于今,其喜我富贵乎?将必曰:予姑休矣,无相劳也。而妇亦不顾也。无良人出,妇隐告其妾曰:姑掩关以相待矣,我去矣。

    第二场题:《一勺之多》

    即一处以观水,至少者亦水也。夫水至一勺,少之至矣。宁足尽其多乎?此就一处言则然耳。尝观覆于天,而载于地着,山之外惟水最大。然其人也,以多而见,非以少而见也。而要之多固因水也,即少亦可谓非水也。故多之水,无不可以少见;而至少之水,亦何不可以多见乎?顾吾思之,水之体与天地而同流,其渺然而无际也;吾不谓天地之间,当有大于此者也,故其体知无尽矣。使掣瓶之智,而曰。

    水在是也,则其为多又几何矣?水之势又与山而并永,其浩宇而靡涯也。吾不为万物之中,尚有等于此者也,顾其势亦难穷矣。使酌行潦之细,而曰此已多也;汩汩然而来,荡荡然而往,此可以多言也,而非所论于一勺也。然水而曰一勺亦止可谓一勺之水。一勺而亦曰水。不可谓非水之一勺也。源源然而流,涓涓然而续,此不可以多言也,而况其为一勺也!固以一勺论,则水化一勺也;而已水论,则一勺之水亦为水也。天下之物,惟出于人力者为易尽耳。水以勺较,则有挹彼注兹之意焉,而非有不二之道也,则一勺何其微!抑天下之物惟由乎自然者能不匮耳。勺以多着,则似有积小而大之势焉,殆亦有不息之机也,则一勺何其鉅。盖水者天地之所生,即一勺亦天道之所存也。而执此以观水,亦犹之以昭昭窥天耳。然而浮日月耶,浴星辰也,亦不过一勺之所积焉也。故言少则少矣,以言多亦多矣。水者又之所地成,即一勺亦地道之所寄也,而即此以穷水,亦犹之撮山测地耳。然而怀山岳也,成河海也,岂一勺之所尽者耶?故以言乎多则多矣,以言乎无多,则亦甚无多矣。要此论其一处,而非论其全体也。及其不测,可以睹天地生物之盛矣。

    青州府院试大厅里,主考官施润章正在书案上翻阅一大堆童生考卷,这时副主考青州知府章士荣喜孜孜地走过来,把两份考卷郑重地放在他面前:“大人是不是在找这两份试卷?”

    施润章接过来一看,考卷上果然写着蒲松龄的名字,惊喜道:“正是,您看过了?”

    章士荣说:“他府试的文章也是我批阅的,至今萦绕脑际,难以忘怀。这两篇更上一层楼,我一口气读了两遍,真是高屋建瓴,与众不同。其它考生的文章,多半就事说事,干巴枯燥无味如同嚼蜡。而他的文章,文笔雄健,言简意赅,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而且语言艺术也如抒情诗一般,既俱五彩缤纷的美感,又深寓怡情说性的韵味,脍炙人口,百读不厌。在晚生亲笔批阅的众多考卷中,首屈一指!大人看了也一定拍案叫绝!”

    施润章听他说得绘声绘色,怦然心动,连读了两遍,感觉意犹未了,满口余香,感慨系之,提笔批道:“首艺空中有异香,下笔如有神,将一时富贵丑态,毕露于二字之上,直足以维风移俗。次:观书如月,运笔如风,有掉臂游行之乐。”该卷应评第一名。

    章士荣道:“县试费大人评了他第一名;府试下官亦评他第一名,如今院试学政大人再他第一名,此可谓英雄所见略同也!”

    施润章说的更加贴切:“我们不是善识人才的英雄,而是‘奇文共欣赏’,该生成绩出类拔萃,独占鳌头。”

    院试既毕,蒲松龄以最优秀的成绩,无可争议地名列榜首。喜报传来,阖家欢喜,病重已久的蒲盘也神奇般地走下病床,笑逐颜开的接送登门贺喜的宾客、乡亲。

    青州知府章士荣和父母官费纬祉也登门贺喜,更让蒲家门庭锦上添花,受宠若惊。由于蒲盘病重,族长蒲柳自告奋勇,替他操办酒宴,盛情款待贵宾,大家正喝的高兴,忽听街上锣声开道,众人纷纷离席出去迎接。

    不知那位官员到来?请读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