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泄私愤贪官施淫威 救慈父书生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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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督丈词既出,方言俚语,琅琅上口。男女老幼争相传唱,街头巷尾、田间地头,甚至被说书人、歌妓搬上舞台,戏院酒肆,风靡一时,到处都在说唱。甚至连县衙中的皂隶、勤杂人员也顺口说唱取乐。

    李县令见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坐针毡,昼夜不宁,惟恐丑闻传到上司耳朵里招来横祸。于是,一方面慌慌张张把麻帮办、蒲二癞撤职,一方面督寻《督丈词》的来源。

    然而,丈田大事,圣命所在,还须按期完成。李县令不得不遵照百姓的选择,用德高望重的蒲盘为督丈,掌管丈田事宜。同时撤换旧班底,改用蒲三爷为“书算”,蒲林掌步弓,组成丈田班子。责令限期完成,造册上报。

    蒲盘受命,不敢怠慢,拖着病躯,昼夜操劳。由于他耿直认真,秉公办事,将前任丈田班子徇私舞弊、隐瞒遗漏的“黑田”统统清理出来一一清丈入册,

    得罪了豪门大户,他们私下给知县写信,告蒲盘的黑状。李知县本来就为妻舅麻帮办办砸丈田事耿耿于怀,又闻言《督丈词》出自蒲松龄笔下,在豪门大户的贿赂唆使下,把一腔怒火泼在蒲盘身上,不过,由于丈田任务吃紧,且蒲盘之罪查无证据,一时很难对他下手。

    蒲盘昼夜操劳,丈田大事按期完成,造册两份,刻印交到县衙。

    任务完成,如释重负。蒲盘考虑到蒲三爷、蒲林跟随自己忙活二十多天,辛苦异常,于是自备酒菜,邀二人家中小酌,以示酬谢。三人饮酒至晚,忽听有人敲门甚急。蒲盘急忙前去开门,尚未看清来者何人,冰冷的铁链已经套在脖子上!,不容分辩,推推搡搡拽进县衙。

    此刻,李知县怒冲冲坐在大堂上,见皂隶抓捕蒲盘归案,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问:“蒲盘,你可知罪?”

    蒲盘量地操劳过度,疲病交加,一路被如狼似虎的皂隶连推带拽、走慢了拳脚相加!挨到县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他为人处世问心无愧,此刻虽然被折腾的懵懵憧憧,如坠云雾中,自恃心正不怕鬼邪,朗声答道:“我奉命清丈田地,秉公办事,有目共睹,何罪之有?”

    李知县做贼心虚,色厉内荏。一时答不上来,迟疑半晌才说:“田亩清单上面要一式七册,你为何只交来两册?少了五册,明明是阴奉阳为,怎么说是无罪?”

    蒲盘说:“清单造册并非易事,全庄几百户人家,雇人抄写需要几天功夫,写完再到城里来刻印,每造一册,需资数十吊钱。此款本应县衙下拨,请问李大人,你下拨一文没有?小人没法,只得挨家挨户集资筹款,仗义者慷慨解囊,吝啬者推诿拖延,无赖者抗拒不出,小人只好自掏腰包垫上。所以,印了这两册已是竭力倾囊,上面要七册也可以,不过大人需拨经费,否则,又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岂非咄咄怪事?”

    李振邦恼羞成怒:“大胆蒲盘,没如数造册,还强词夺理,来呀,给我狠狠地打!”一声令下,众皂隶如狼似虎,摁倒蒲盘就打。蒲盘有生以来第一次遭此刑辱,气愤填膺,他虽年年老体衰,疾病缠身,身体弱不禁打,然而却有一身铮铮硬骨,况且一生做事问心无愧,由他拷打,绝不求饶。而李振邦则做贼心虚,怕真的将老人打死,没法交代,看看蒲盘已是奄奄一息,只好停止用刑,也没敢把他投入大牢,只命人搀扶到一间废旧仓库里临时羁押。

    蒲盘被抓捕,家人并不知道,直到两个喝酒的人久等不归,才告诉家人看时,已经门开人去,才觉惊慌,沿街打听,有人告知是被衙门公人带走。蒲家兄弟急忙来到县衙,质问李振邦为何无故抓捕父亲,李振邦心虚胆怯,支吾其词,推说是上面的指示,问明是非曲直,就放他回去。

    蒲家兄弟把他臭骂一顿,去仓库看望父亲,只见老人被打的遍体鳞伤,僵卧在地上,气息奄奄。悲痛万分,逼迫李振邦放人,李振邦此刻骑虎难下,巴不得蒲家兄弟立刻把蒲盘抬走,消除隐患,但蒲盘却觉得受此不白之冤,不能就此罢休,严词声明:李贼不公开昭雪平反,赔礼道歉,坚决不走!

    他嘱咐儿子,回家后给高珩写信告御状,一鼓作气,把贪官污吏彻底扳倒。

    噩耗传到蒲家庄,全庄沸腾,蒲三爷率领愤怒村民冲入县衙,围住了李振邦的卧室,李振邦只好从后窗逃到一户绅士家中躲藏起来……

    然而,赃官不但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一意孤行,几天后又抓了蒲三爷和蒲林等人。

    蒲松龄立刻给高珩写信:

    上高少宰书:

    丈地大举,蒙诸老先生拮据多年,始将草草就绪。前蒙守道催提,莫敢延缓,业已造册投县矣。蔀屋小人,自幸息肩,方具斗酒相劳。忽而甲牌扣扉,倒履奔出,方将问其何作,则言犹未出而黑索已加胫矣!骇极不知何故?既就道,始研诘之,则以官责七本,而伊册二本故也!既见官,官怒,挞楚寄仓,此非所谓不教而杀、慢今而致期者也?三日以来,仓中人气不得喘。而擒捉未休。其脱漏者,藏之窟室,眼不遑瞬,腕不停挥,造就两三本,始敢出头来献,冀可始免敲捕!而每挞亦收,竟与一本者同罪,是非七本一时俱到,趁断有所不可也。牌甲叫号,鸡犬不宁,而又有无辜者,索贿买放而擒其邻保,蔓延之害,何可胜言?窃思巨镇大町,地亩繁多,固非咄嗟可办。若小村地不过数段,似亦易了。而十室五村,又苦无识丁者、亦复如何也?即顾人缮写,而一本须钱数百,赴城印册一张、亦须两文。势必挨户敛钱,而其间又有豪强之抗拒,吝啬者之推诿,迨钱集而日月已易矣,况牌甲在门,首莫敢伸,而何能敛钱造册乎?计无复出,但有一逃。耋地逃,则咎书算、书算逃,则咎步弓、步弓逃,则咎其邻。邻复殃邻,而一村空矣!试问此举,徒欲得八百村之人而敲楚乎?徒抑欲其造册也?如此欲敲楚之,更当加人而擒之。如欲造册,则仓可满而册不可完也。如宽其时日,则数日来已有四五本造册矣。今即不能减去一二本,为里下造无穷之福矣,莫若先以一二本慰其去,而继有五本备其来,少缓须臾,则全县安生,望老先生覆载之恩也!

    高珩看完信,怒道:“小人得志,不纵而狂也!”当即以蒲松龄信中所言淄川地区丈量土地发生的情况奏明朝廷,顺治皇帝大怒,当即下诏,罢免淄川县令李振邦和青州知府贺子文官职,李振邦逮捕下狱,宽限造册时日,重新拨放造册费用,并抚恤受害三人。喜讯传来,全村人欢欣若狂,敲锣打鼓把三人迎回村中,举办盛大宴会庆贺。

    蒲盘对乡亲父母的关怀、爱戴,感激涕零,同时也感到无限欣慰、荣幸。然而老人毕竟重病在身,在牢中受拷打摧残,回到家中,一病不起。

    未知蒲盘性命如何?请读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