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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之下以致若何?平凡百姓,摔杯砸盏,无非是做个声势。江湖剑客,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血溅五步。虽然血腥,却终究是红尘恩怨,儿女情仇。修者之怒,天地变色,雷霆万钧,怕是多少英雄男儿壮怀激烈,闻之神往。
陆无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盛怒,可是也未曾细细去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怎么去挽回,只是多少年因为隐逸不出逐渐冷却的杀伐决断之血,今日在他的体内竟然顷刻间燃烧起来。
天嗔道长是一个出了名的暴脾气,一头的红发,怪目圆翻,整个人站在半空中,冲天的怒气彷如雷神降世一般,手中怒雷仙剑一指陆无羁道:“我原本以为你是我之师兄,便多有退让,如今你以长辈和修为压我嗔忧一脉,更是打伤我首徒胡峰,这笔账我却是要和你清算清算!”
言罢早已是气势冲天,宽大的道袍随风摆动,仿佛那欲厮杀的旌旗。
陆无羁冷冷的看着天嗔道人,却突然平静了来,犹如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缓缓的说道:“呵呵,红杂毛,你还知我是你的师兄,可是自我隐逸以来,你可曾对我有过半点尊敬?每每是言语冒犯,仗着你们弟兄二人,便欺我陆无羁门下无人否?若不是你修为在诸位首座中中等偏下。怕是连掌教真人都不放在眼里了罢!你如今大言不惭,可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天嗔道人对陆无羁这一顿抢白,却是嗯啊了半天,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天嗔道长其实心眼并不十分坏,只是脾气过于火爆,是个粗人。陆无羁的口才已属末流,可是这天嗔硬是说不过他。
天嗔弄了个烧鸡大窝脖,愣了半天,最后只把脑袋一晃,却也管不得自己一脉首座的身份了,将那怒雷仙剑一指那陆无羁道:“我不与你理论,只是今日之事,你如何交代!”
陆无羁仰天冷笑,那笑声中夹杂的不屑与傲然,震彻整个离忧山,久久回荡,不绝于耳,这笑声让数万离忧弟子心里都微微的发毛。
“交代?你门下弟子先辱我莫忧一脉,又诽谤掌教真人,那胡峰更是以小犯上,你们嗔忧峰却是各个好样,护短都护到这大殿之上了,你也不怕那对面高高的剑阁之上,仙隐神剑若是有知,一剑荡平了你这嗔忧峰!”
天嗔道人不听此言还则罢了,闻听更是暴跳如雷,大吼道:“陆无羁,你也未免太猖狂了,想荡平我嗔忧峰,先杀了我再说!”
陆无羁斜眼瞧他一眼,不屑道:“就你?差的太远!”
天嗔大怒,这老脸更是红的发烫,大喝一声道:“嗔忧峰弟子何在,给我御剑准备!”
“是!”随着一阵如雷一般的回应,只见那数万弟子中的嗔忧峰弟子闻风而动,一时间衣衫乱摆,各色各样法宝冲天而起,在半空中铿然争辉。细细望去竟然有千人之多。
这数千人皆是面带不平之色,狠狠的瞪着莫忧峰诸人,仿佛一声令下,便如狼似虎一般要把这莫忧峰一众吃个精光。
这也不奇怪,莫忧峰掌门先是打了那内门弟子不说,又将胡峰的仙剑毁去,重创他的神魂。修行之人,仙剑即命,剑断人亡,这一遭不但胡峰受伤,在找上好的材料祭恋出新的法宝,又不知多少年月了,更何况他遭受重创,便是伤好之后,体内经脉恢复也要等个三五年不可。这嗔忧峰弟子见师尊一声令下,更是气势冲天。
曾锐金脑袋有些大,他不明白今日自己的师尊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如此行事,但身为莫忧峰大弟子,岂能丢了师尊的脸面,随即一声清叱道:“莫忧峰所有人等听令,出剑!”
言还未尽,一声清鸣,白离木幽紫色的法宝已然悬于半空,白衣傲然的盯着围上来气势汹汹的嗔忧峰众弟子,一身金丹大圆满的气势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那法宝悬于半空,似乎感觉到主人凛冽的战意,不断的轰鸣回应着,幽紫色的光芒慑人心魄。
有些见识的嗔忧峰弟子已然大惊,脱口而出道:“这是……离人陌!”
离人陌!甫一听闻这三个字,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嗔忧峰一众弟子,个个是脸色更变,这离人陌五百年前就已经凶名远播,不是听说早已不在世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莫忧峰儿弟子白离木的身上。
白离木冷眸中似乎没有一点感情,只是冷冷的看着这群踌躇不前的嗔忧峰弟子,嘴角忽然出现了一丝十分不屑的浅笑。
曾锐金也不迟疑,归尘剑轰然出鞘,强大的土属性剑气怦然迸出,金丹大圆满的气息也随之展开,冷冷的看着嗔忧峰的弟子。
紧接着萧罡炎、段朗坤也都祭起各自的仙剑,场上的气氛迅速剑拔弩张。
一方是气势逼人,如群狼扑食,一方是傲骨铮铮,不卑不亢。
气氛顿时紧张到极致,偌大的广场之上鸦雀无声,便是掉根针也能听个清清楚楚。所有人的呼吸开始变得压抑而厚重,这紧张的高压下,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双方都望着浮在半空中的各自师尊。这广场上的人与方才人声鼎沸的那些人,皆是同一波人,只是方才的吵闹之于如今的无声,这上万人同时默然的场面,竟显得如此的怪异。
所有人都等待着那一声如山的命令,下一刻是什么?是喊杀震天,是血流遍地,还是这修仙之地顷刻间如堕修罗?无人知晓!
怕了么?也许是吧,只是没有人来得及思考,因为离忧教的弟子没有一个是懦夫孬种,不需要思考生或死,有的便是那一往无前。
有人曾经问我,面对未知的恐惧,你会作何选择,其实很多人都已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别无选择,因为既然是未知,又何谈选择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起风了,那风似乎如那懵懂的孩童一般轻轻的撩拨着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便是那原本温柔和煦的阳光,此刻竟然也显得有些苍凉肃杀。
天嗔朝云端之下微微看了几眼,便发现方才自己让弟子动手的决定有些错误,原想自己这一脉人多势大,就此也可逼陆无羁退让,可未曾想这陆无羁却是一步不让,莫忧峰的弟子更是毫无惧色,即便如此也无甚担心,但是当白离木的离人陌出现的时候,这天嗔的心就紧缩了那么一下,又看到他和增锐金两人皆是金丹大圆满的境界,不由的开始有些后悔。
他嗔忧峰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若论战力,除了那胡峰是个金丹七重,然而还受了重伤,其余人等皆是驱物八重以下的修为,更别说许多的外门弟子只在凝气期而已。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不过百十人,但是这百十人根本敌不过一个离人陌去,更别说还有曾锐金的归尘仙剑了。
天嗔忽然冷笑一声道:“枣核脑袋,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们莫忧峰竟然出了两个金丹大圆满的弟子,这次你的脸却也露足了,难道你想内讧么?这么多人打下去,怕是离忧教的万年基业要葬于你手了。”
陆无羁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岂能不明白这老道的心眼,只是无意与他辩白,只冷冷道:“你划道我便走,要战便战,哪里来这许多废话!”
天嗔见陆无羁如此,顿了顿道:“若让这些弟子打打杀杀,坏了他们的性命事小,若因为打斗毁了这万年离忧大殿,那便是我等的罪过了。我俩单打独斗如何?若是你输了,立即向我赔礼道歉,还有用你那铸元丹给我徒儿胡峰治伤,另外你毁了我徒儿的仙剑,你要另赔一把来!”天嗔稍一思索,指了指曾锐金道:“也不用费心思找了,那把归尘凑合凑合吧。”
这归尘仙剑原是陆无羁年少之时成名的仙剑,他曾经仗之横扫万仞山血羽神殿,现在这剑的主人换成了曾锐金。曾锐金更是视若珍宝,在他看来,这不仅是师尊对他的一种期许,更是莫忧峰一脉无上的传承。
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这归尘不可!曾锐金迈前一步,刚要说话,陆无羁瞪了他一眼道:“遇事冲动,怎么当这个大师兄,给我退下!”
一句话曾锐金便不敢上前,只狠狠瞪了那天嗔一眼,不再言语。曾锐金一向恭谨有礼,尤其是对待长辈,更是进退有度。今天他如此行事,可见心中早已是忍无可忍了。
陆无羁竟然没有生气,一副看白痴的神情看着这天嗔手舞足蹈的样子,冷笑道:“如此你便满足了?”
天嗔把那满头红发的怪脑袋摇得跟波浪相似,又道:“我还没说完呢,还要把那个蠢货逐出离忧教,永远不得再回来!”言罢,用手一指正在看着半空的林逸之。
林逸之心中猛然一紧,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猛然的上升,这老道从他踏入离忧教那一刻就对他横加阻拦,今日又当众羞辱与他,恨只恨自己修为太低,没有办法过去亲自与他比试。
忽然,林逸之忽然听到似乎从虚空中传来的声音,那声音空洞但却异常的清晰,甚至勾人摄魄:“怎么生气了?那就去杀了他,杀戮才能让你更痛快!去把,杀了他,杀了这个侮辱你的人,你就不再是庸才,不再是懦夫!”
林逸之心下大惊失色,正欲问个究竟,一股冰冷的感觉突然游遍全身,紧接着整个身体仿佛直入冰窖一般,冰冷之意直逼神魂。
不好!煞气早不爆发,晚不爆发,为何偏偏选择这个时刻爆发呢?林逸之艰难的控制着自己的神智,然后慢慢的移动自己的身体,一直移动到最角落的地方,确信别人不好看到他面目,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刚刚集中的意志,顷刻之间崩塌,一股冰冷之意和无边的杀戮的感觉直冲向林遗址的脑中,好在这时所有的焦点都集中于半空中相持的陆无羁和天嗔,否则现在看去,林逸之早已浑身颤抖,头埋得低低的,长发把整张脸都遮住了,看不清他的五官。
喘息,如困兽一般的喘息,似乎要撕碎这世间所有的藐视!便是杀尽这世间小人,方可还了这清平世界!
“啊——”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从林逸之的口中哼出,豆大的汗珠早已遍布了他整个额头,那脑海最后的一丝清明似乎也要瞬间崩塌了一样。而林逸之被长发遮住的双眼,此时幽蓝的颜色越发的深重。
克制!克制!克制!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极大的痛苦中,他只记得这两个词,便是这两个词原本的意义,都似乎忘却了。
不!他羞辱我!我为什么要克制!那个声音说的对,杀!杀!杀!林逸之脖项之上幽蓝色的青筋暴起,此刻彷如厉鬼附体一般,浑身颤抖着想前方一步一步的走去!
走过去,拿起剑,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掀翻这所谓的朗朗乾坤,正大光明!这无边的痛苦为何要我一人承受!贼老天,你也太不公平了!
一步,两步,三步……林逸之颤抖着往前迈着步子。
只是忽然有一个声音再度在这神魂之内响起:“痴儿,谨守心神,运用离忧无极道,速速醒来!”
就如那漫天黑夜中突然划亮的火柴,在那无助的黑暗里突然的亮光,便是太阳也无法比拟这光辉的温暖。
蓦的,林逸之突然停了下来,心中升起了一股迷茫的感觉,真的要这样么?选择杀戮就证明自己不是庸才,不是懦夫?自己不是最不在意那些评价的么?今天,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宛如挣扎在漩涡里的身体,林忽然间抓住了一根细细的救命稻草,林逸之守住那声音带给自己仅有的一丝清明,然后也不理会他人,忽的盘膝而坐,离忧无极道凝气之法随着他的手势打出。
众人眼神不错的盯着天上的两人,根本无暇估计林逸之的变化,林逸之将离忧无极道运转了五个小周天后,那股冰冷嗜血的气息终于再度退去,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游走,随之,痛苦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林逸之这才朝天空看去,只这一会时间,那半空中的陆无羁与天嗔已然战在一处,两个大乘期的首座斗法,便是整个离忧教也是头一次,又是如何能一时半会分出输赢呢?
林逸之望着那个颀长瘦高的身影,想到自己的师尊为了自己的尊严不惜得罪整个嗔忧峰,不禁眼眶湿润,那上下翻飞的身影突然之间温暖了许多。
林逸之潸然泪下,喃喃的唤了一句:“师尊……”便是一句话也讲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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