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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薰挂了电话,抓过一旁的马克杯猛灌了大半杯水下去。
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让她讲得口干舌燥,有这种本事的人除了她老妈陈其芳女士,不作他想。
跟了她一年的小助理王静静很自觉地给她倒了杯咖啡,不忘八卦:“何姐,你妈妈又逼着你相亲呢?”
何薰瞪她一眼,“你就幸灾乐祸吧,过两年轮到你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我怎么不知道厉害?”静静一撇嘴,“你以为我还很年轻?我妈今年过年就开始给我张罗上了,难得放几天假本来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结果不是在相亲就是在相亲的路上。”
何薰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她都不知道现在大环境已经恶劣成这样了。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子不是正年轻貌美如花一般的年纪吗?人生才开了个头还有无数可能性甚至还没尝过一星半点爱情的滋味,就被逼着相亲?
那让她这样的情何以堪?
王静静见她一脸苦恼,忍不住给她出主意:“是你妈妈安排的相亲吗?要不是很亲近的朋友家人,就找个理由推掉好了。反正你工作这么忙,人家也应该能够理解的,能推一个是一个。”
她叹口气:“就是推不掉喽!而且一连三场,总不见得每一次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关键是做得太明显的话,她怕她妈妈连夜买张机票飞过来,那就更不妙了。
“那就找个人帮你解围呗!找个你身边比较熟悉的朋友,最好是男生,专门在你相亲到一半的时候玩偶遇。你们表现得暧昧一点,或者他直接说是你男朋友,你们俩正傲娇闹冷战你就出来相亲之类的,震慑住你的相亲对象。一来二往,消息传到你妈妈耳朵里,她会以为你已经有了正经男朋友,就不会总逼着你相亲了。”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何薰反思了一下,说到底她还是不忍心让妈妈失望吧,就连骗都不想骗她。她妈妈一个人把她抚养成人,不像有些单亲妈妈那样的乖戾和自卑心态,非要孩子出人头地什么的,她们母女一直相处得像朋友,大部分成长的光阴里她妈妈都只希望她快乐就好。
只是如今上了年纪,回首过去大半的人生,大概还是觉得太孤单了,有个相爱的人在身边互相扶持过日子始终要好一些,她不希望女儿也像她那样。偏偏何薰在个人问题上不慌不忙,一蹉跎就到了奔三的年纪,她妈妈也就跟其他许多中国式父母一样,一门心思地开始操心她的婚事,每天睁眼就琢磨怎么才能把她嫁出去。
最初她也很配合,毕竟妈妈是为她好,有不少因相亲认识的夫妇后来也真正相爱,日子过得美满幸福。可次数多了就不堪其扰,尤其相亲见的都是陌生人,奇葩极品不时出没。有的明明两方都没看中,还非得在聊天软件上对她评头论足,或者灌她一碗心灵鸡汤;有的她已经表明没有发展的可能性,还半夜给她打电话,甚至到单位楼下来等她下班。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妈妈再怎么乐此不疲也好,总得考虑下她的感受,不能因此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
她决定用静静建议的方法试试,可是打开手机的通讯录又开始惆怅了。
大学的男同学基本都已经娶妻生子,在朋友圈里做晒娃狂魔;公司里她的直属上司穆皖南是好友乐言的前夫,部门里其他人基本一水儿的娘子军,有个刚招进来不久的年轻男孩子顶着稚嫩的娃娃脸和竹竿似的小身板儿,往她身边一站怎么都不像男女朋友。
再有其他的就是客户和对手公司的法务,哪个都不太适合陪她做这场戏。
她烦恼得要命,正好乐言打电话约她出来吃饭,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她要化悲痛为食欲,多吃一点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她赶到餐厅,没看见俞乐言,倒看见另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桌边,闲适地翘着腿品着茶,像是在等人,就这么一点空歇的时间都不忘看手中的文件。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乐言呢?”
高寂云抬起头看她,笑了笑:“我临时有点事让她去办,今天找你本来也是为了公事,我直接跟你说也是一样。”
她这段时间对他有点抵触,一听说要谈公事,这种抵触的情绪就更加强烈了,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南华集团跟你们律所没有合作,我不知道有什么公事可以跟你谈。”
高寂云为她倒了杯茶:“你还在为上回合众医院的事儿怪我?”
乐言跟穆皖南闹离婚,在他的律所从律师助理开始做起,没想到参与的第一个案子就跟穆皖南有关。穆皖南从中使了手段差点就将代理权交给别的律所,高寂云竟然向乐言施压,一点不近人情。
说起来她们姐妹俩认识高寂云也差不多十年了,她们大一的时候他研究生一年级,还代过他们班的辅导员。
她一直听说高寂云是汲汲营营拼命往上走的那种人,那时她还天真,觉得他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活泛更上进一点,绝对谈不上急功近利。
可是合众医院那一次,真是让人心寒。
既然她不认可他做事的方式,他们又还有什么公事好谈的?
高寂云不疾不徐:“其实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做咱们这行最忌讳感情用事,公私分明是最基本的素养。律所里上百号人,如果每个人都因为自己的私事丢一个案子,那我们大家就只能喝西北风了。在合众医院那件事上,乐言处理得很好,她比我想象得更坚强。我也向她道过歉,取得了她的谅解,要是你还觉得不够,那我也向你道歉,毕竟那天我确实有点急脾气,又是在你家里,实在对不住。”
何薰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这么一说,她浑身竖起的刺都软了下去,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咳……那你今天要说的公事是什么?”
他笑了笑,把带来的文件在桌上摊开给她看:“我接了一个反不正当竞争的案子,标的很大,委托人企业名头很响,但类似的案子国内还不多。我知道南华遇到过一次,是你处理的,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何薰没看那文件,只问道:“既然是你接的案子干嘛来问我啊?同行相忌的道理你不懂?”
“因为我不想输,我要赢。”
他倒是很坦白,何薰看了他一眼:“反不正当竞争的案子大多涉及商业机密,你让我怎么跟你说?”
“说你能说的,不用太具体。切入点、大方向、关键证据,还有你的见解。”
“说的简单。”何薰咕哝了一声,停下筷子问,“那我凭什么帮你啊?你律所里的律师还按小时记薪呢,我这儿难道就一顿饭打发了?”
高寂云眸色清亮,“那看你还想要什么,或者需要我为你做什么,等价交换,我没意见的。”
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她虽然也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高寂云怎么说也是她的同门师兄,总不至于真的帮这样一个忙就向人家收费。
高寂云是一派自在地又端起了茶杯,仿佛只要她答应了肯帮忙,她要什么都不成问题。
她看不惯他这志得意满的暴发户嘴脸,忽然想起来近来自己的那点儿苦恼,他不正是个合适的人选吗?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要你陪我去相亲。”
“咳咳……什么……咳~”高寂云被呛到了,手忙脚乱去抽纸巾。
何薰露出笑:“我说让你陪我去相亲,就假装是我男朋友,破坏一下场面,让对方知难而退就行了。”
高寂云咳了半天才平静下来,用纸巾捂着嘴,只有轮廓隽秀的眉眼拧拧巴巴露在外头:“你……你还相亲?”
这是什么话?她也蹙了蹙眉头,傲然挺起胸道:“我怎么就不能相亲了?”
他要是敢嘲笑大龄剩女,她非得当场跟他打一架不可。
好在高寂云是有素质有涵养的律师,略微想了想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咱们可以现在套套招。”
她没料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解释道:“不是一次哦,可能会有好几次。也没什么难的,就是装作偶遇一下、跟我拌个嘴什么的……”
她把王静静教她的那一套拿出来跟他商量。
高寂云听了忍不住笑。她拍桌子:“你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可爱的,这种拌嘴啊冷战啊我还真没经历过。”
何薰愣了一下,高寂云有过一段不短的婚姻,在圈子里也不是秘密,她是知道的。
可是都有过婚史的人了,还说没跟前任太太拌嘴和冷战过,是不是太奇怪了?
她有些按捺不住,也是为了谨慎起见,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现在还是单身吧?没有老婆或者女朋友吧?我不是想窥探你*啊,就是觉得……这种事弄得大家误会就不好了。”
高寂云又是一笑:“你放心,既然说好了等价交换,不会让你吃亏的。”
…
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但两个人都缺乏经验,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实践起来难免出纰漏。
第一次高寂云出现的时间太晚了,何薰忍耐那个吹牛吹上天的所谓海归男已经忍得头皮发麻他才来,装作撞破女友背着他相亲的傲娇男跟她好好吵了一架。两人都有辩才,一通唇枪舌剑把相亲的对方给看懵了,最后反而上来劝架。
后来又有一回他出现得太早了,何薰还没坐稳呢他就杀出来,三言两语就把对方给吓跑了,得意洋洋地向她邀功:“怎么样,今天表现不错吧?”
何薰瞪他一眼,其实今天这位相亲男士给她的印象还挺好的,正打算边吃边聊一聊,深入了解一下,就被他无情地给搅合了。
一桌子菜才刚上来,一点都不吃好像太可惜了,她干脆拉高寂云坐下,“喏,便宜你了,不吃白不吃。”
“你比我还铁公鸡呢!”他坐下笑吟吟道,“女孩子这么节省干什么,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你赚的也不少了。”
何薰闷着头吃饭:“我身上背着房贷呢,潇洒不起来。再说我们企业法务可不像事务所那么有弹性,朝九晚五也就指望一份儿死工资,最多年终有点绩效奖金,跟你们没法比。”
“噢,是吗?那你可以到我这儿来啊,我对有能力有资源的人才是来者不拒。”
何薰道:“趁人之危挖墙脚不是君子所为。”
“我可是光明正大的,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我们所里青年才俊也很多,你一来说不定连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她总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是忍不住嘲笑她的,于是不甘心地反击:“比如像你吗?”
他一哂,“我不算啊,我是离异单身男士,你们这些高眼光的姑娘瞧不上眼的。”
本来还有些怄气,但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那个……听说你律所的另外一位大合伙人就是你前妻,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你们为什么离婚?”
“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家世也很好,外界传说我是靠她上位才有如今的成就其实并没有说错。至于为什么离婚,我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吧!”
他离婚后始终一个人,没有再婚,甚至没有绯闻和女友,这么说来是对方出轨?
何薰忽然有些同情他了,哪个男人甘心被戴绿帽呢?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说前妻一句不好,外人面前仍然一心一意维护她,已经算得上是好男人了。
转型到事务所发展这个提议,她自己也考虑过,但总觉得时机不对。他主持的律所非常出色,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离开南华集团,还是会考虑到他那里去的,人往高处走嘛!
高寂云帮她挡掉了大部分的相亲宴,消息果然很快就传到了何薰妈妈那里。陈女士一听女儿已经有了意中人,又是一番暴风骤雨:“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呢?害我到处给你牵线物色人选相亲,现在都变成笑话了!”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女儿的个人问题是解决了,是相亲还是她自主恋爱的又有什么关系。
何薰只好说:“我们都太忙,之前觉得感情还不是太稳定所以就没告诉家里……”
“是啊,我也听说是你们没少吵架,不过也是因为你们互相在意对方,他不乐意你相亲嘛!”陈其芳越说越觉得高兴,“我看出来了,你们啊算是欢喜冤家,人前就吵吵闹闹,背地里好着呢,是不是?这样好,这样的夫妻不容易散伙,知冷知热的,比那种互相漠视冷战的夫妻好。”
“妈……”何薰觉得头疼,这怎么就已经扯到夫妻过日子上去了。
“那你们现在感情稳定了没有啊?”
“稳定了稳定了,您千万别瞎操心!”她真怕说不稳定立马又有更多的相亲等着她去。
陈其芳十分满意,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下个月就过年了,今年我到北京来,你请人家小伙儿到家里来,咱们一块儿吃顿饭,啊?”
何薰眼前一黑,“不用了吧,人家过年也要回家陪父母的啊!”
“我得在北京待大半个月呢,你们有工作的人那时早就上班了,让他随便找个日子就行。”
何薰是了解她妈妈的脾气的,搞不好她能一直在北京住下去,就为见她这“对象”一面。
果然是不能开说谎这个头,否则一个谎言说出口就得靠另外九个谎言去圆。
何薰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跟高寂云开这个口。近来他们疏于联络,她不再有相亲宴需要他挡驾,他忙于他的反不正当竞争的案子,也已经从她这里得到了足够多的专业意见,两个人各取所需,好像也确实没什么联系的必要。
都市人嘛,就是这样子,热络一段日子,又可以好长时间不再见面。
她有些忐忑和小小的怅惘,这回她没什么条件好跟他谈,而且跟家长一起吃饭又跟破坏与陌生人的饭局不同,他就算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的,她没法强求。
事到如今,好多人都见过他本尊,要临时换个人都来不及了,会露馅儿的。
乐言看出她有烦恼,问清了原委又有些好笑:“你要请人帮忙,给点儿诚意好好说说总是可以的。高师兄都帮过你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她撇了撇嘴:“之前是因为他也有求于我……”
“哎,你别这么想,他人还是很好的。刚好快要跨年了,我打算在家里做火锅请大家吃顿饭,你帮帮我,就当咱们一块儿请的,到时候我帮你也说说,他会答应的。”
这挺好,她自个儿不会做饭,但乐言厨艺很好,也许美食诱惑之下什么都好商量了。
何薰亲自开车到高端超市去采购食材,就怕那两位爷吃惯了好东西,养刁了口味,不敢随便用点东西就打发了,就连火锅底料都是托了在重庆工作的朋友寄过来的。
乐言熬了一锅骨头汤做汤底,她深深嗅着肉香,就等客人进门。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高寂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他的前妻田卫。
田卫留利落的短发,五官大气,举手投足很洋派。高寂云说她是回国来休圣诞假期的,没地方可去,就跟他一起来蹭饭了。
乐言是不介意,只是频频看何薰的脸色。
何薰也知道自己是个直肠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田卫来了她不太高兴,连好友都看出来了。
可是有什么理由呢?完全没道理啊,人人都觉得她最近跟高寂云走得近,暧昧丛生,但他们自己心里都很清楚只不过是做戏而已。
那现在这种酸溜溜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火锅开吃之后,大家还算聊得开心。高寂云一向很绅士,但似乎特别照顾田卫的感受,她不太能吃辣,他就招呼她吃水饺和凉拌的小菜。那个亲昵劲儿真看不出是离婚的夫妻俩。
何薰找了个借口到厨房去舀汤,乐言进来安慰了她一番,她想了想,还是回到桌边去把这顿饭吃完。
对高寂云的请求倒不一定说得出口了,毕竟人家的旧爱在这里,怎么好意思提这样的要求。
不能吃辣的田卫感激她特地为她舀来了另一锅清亮的排骨汤,斟满一杯酒敬她。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人格魅力,如田卫,漂亮大气,却又幽默风趣会讲段子,哪怕是初打交道都让人很难不喜欢她。
何薰跟她渐渐聊开了,酒也喝得畅快,抛开男人的问题不谈,竟然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高寂云不管田卫喝酒,他自个儿很自律,只端了酒杯遥遥看着她俩喝。
中途池睿和乐言出去了,屋里只剩他们三个,何薰喝下最后一杯白兰地,已经完全醺醺然了,抱着田卫却指着高寂云道:“田田,你……你真的跟这个人结过婚吗?你看上他什么了……后来为什么又不要他了,啊?你跟我说说,嗝……说说嘛!”
田卫酒量深不见底,跟她喝的量差不多,却只有一点微醺,听她叫得这么亲热,不由笑弯了眉眼,带了一丝媚态瞭高寂云一眼道:“是啊,咱们结过婚呢,你说说我那时看上你什么了?”
高寂云皱了皱眉头,“你们喝得差不多就行了啊!”
何薰不理他,抱着田卫的胳膊摇了摇,“说嘛说嘛,说来听听……”
田卫轻轻揉了揉她的脸,“哎,你好像真的喝多了。你要是想听,咱们改天再约。”
高寂云看不下去了,绕过桌子走到她们身边来拉何薰,“你喝多了,早点回房间去休息。”
“我没喝多,”她扬扬手,“我还有正事儿没跟你说呢!”
他硬是把她从田卫身上拉开,拥进自己怀里,冲田卫挥了挥手:“你还行吧?下楼打个车早点回去,现在还不是太晚,我就不送你了。”
怀里的何薰像个泥鳅,他得先顾着她。
田卫倒也大方,拿过大衣抖了抖,“行啊,那你悠着点儿,我看何薰对你挺有那么点意思的,别辜负了人家。”
说完还朝他眨了眨眼。
高寂云又蹙眉看怀里的人,她像块儿牛皮糖似的,刚刚粘着田卫,这会儿黏上他了。
好在这就在她家里,他弯身一抱就把她抱回了她的房间,放在她的床上。
她的房间很整洁,现代简洁的装饰风格,窗帘、床单和地下铺着的地毯却很有女孩子的柔软感。
他来不及细看,“牛皮糖”还粘着他,两手勾住他的脖子拉低他的身子,“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你一定……一定要帮我。”
她的呼吸有淡淡的酒香和一种熟悉的柔软,就如这屋里的陈设,照理本不是太熟悉,可他就是难得的有丝亲切感,所以无论她这时说什么,他都觉得无法拒绝,“什么事,你说。”
“嗯,还是相亲……你得帮我帮到底,我妈妈来了……”
她有点语无伦次,明明心里记得是很重要的事情,喝多了酒却一下子无法有序地表达。
“还在相亲?”高寂云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你妈妈还没放弃呢?其实也不用这么排斥,看了这么多人,你难道就没一个真正喜欢的吗?”
“好像有的,怎么没有,可是他不知道……”她醉眼朦胧地盯着他看,这个事情是很模糊的、内心不太确定的,她反而决定趁着喝醉勇敢一回,所以就大胆地说了出来,“我觉得……我喜欢的是你。”
高寂云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怀抱里的躯体热了起来,有点尴尬地拉了拉她的手臂:“你真的喝多了。”
她摇头,但也不跟他辩,只仰起上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亲吻急促却灼热,也没什么经验和技巧,就是单纯的唇贴着唇,如经年之前,十几岁的年纪里那些青涩的告白和试探。
高寂云僵硬了一下,但几乎是很快的就反客为主,一手摁住她的后背将她按向自己怀中。
后来的事情就有些失控了,大概两个人都受了酒精的影响,又受彼此蛊惑,居然就把该做不该做的都做完了。战况并不算非常激烈,至少乐言回来居然都没有发觉这屋里还多了个人。
直到第二天早上,高寂云有点头疼地坐起来,蓦然发现头一天穿的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没法穿了,但也没衣服换,洗澡得到房间外面的浴室里去。可如果真的这么贸然走出去,万一遇上乐言,还不知是怎样的尴尬。
他回头,发现何薰也醒了,正睁大眼睛看他,倒也不显得难为情。
毕竟是成年男女了,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正常的。
他镇定下来,问她:“昨晚……你说有事要我帮忙,是什么?”
何薰其实在他先醒,本来也酝酿了一肚子话,正不知该怎么开口,可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泄了气似的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高寂云却特别诚恳地望着她:“还是相亲的事?”
何薰吐出一口浊气,在他面前好像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干脆直说:“我妈要来北京过年,她以为我真的恋爱了,想……跟你一起吃顿饭。”
高寂云听了心头一松:“这有什么问题,吃饭而已。”
“还要配合我演戏的。”她忍不住叹道,“我妈没那么好应付。”
“再难应付不也是为了你好?放心吧,在长辈面前卖乖难不倒我。”
何薰有点诧异,一时忘了害羞,也跟着坐起来:“为什么?”
他笑笑:“因为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跟着我舅舅舅妈长大。他们家境不好,另外还有孩子,所以我要想日子好过一点,长辈面前嘴甜忍耐、装傻卖乖都是必须的。”
他顿了一下,已经伸手扯过衬衫穿上身,边扣纽子边道:“当然还有最要紧的,必须出人头地。”
他说得不经意,何薰顶着宿醉的头痛却仿佛一下子想通许多事,刚才的那点郁闷和倍受打击的神伤竟然也消散许多。
其实她并不太了解他,尽管昨晚两人有了男女间最亲密的接触,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发觉他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是即便传言再烈也无从得知的。
她有一点欣慰,他开诚布公地跟她说这些可称为*的事儿,是不是证明她对他而言也有些不同,并不仅仅是春凤一度而已?
那晚的事儿他们谁都没向外人提起,何薰连乐言都没告诉。虽然好闺蜜处在同一屋檐下,想到那晚乐言就住在阁楼她还有点羞耻。高寂云却很守信,陈其芳到达北京的时候,他亲自开车跟何薰一起到首都机场去接人。
何薰有些过意不去,“会不会耽误你啊?听说你们律所年底很忙的。”
“忙归忙,都是底下其他人出面出力气的时候了,合伙人到了这时候盼着收成就行,大笔一挥给他们人人封个大红包就好。”
何薰一笑,忽然想到田卫也跟他同为律所的合伙人,不由又有些黯然。
他很懂察言观色,看出来了,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田卫是不是也跟你一样。”
他眼睛藏在太阳镜后面看不真切,唇角却微微上翘,“怎么了,看起来你很吃她的醋?”
何薰是直肠子,但这种事明说她肯定不承认,嘁了一声又岔开话题:“那你过年在哪儿过啊,不用回你舅舅家吗?”
他笑容淡了,“不用,回不回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
陈其芳见两个年轻人一起出现,简直是心花怒放。高寂云扣住何薰的手,一口一个伯母叫得甜,主动帮着推行李,开门开车无一不周到。
何薰的心砰砰跳,甚至有错觉以为他们是真正靠谱的一对情侣。
陈其芳很健谈,见“准女婿”仪表堂堂又事业有成,跟女儿感情也好得蜜里调油,自然话就更多了,找话题聊个没完,高寂云也就欣然奉陪。
过年七天长假,乐言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何薰家里空出来就跟妈妈一起住。陈其芳有一手好厨艺,从来的那天就每顿饭都在家里做,说好跟高寂云吃一顿饭的,他却每天都出现,连除夕夜都不例外。
陈其芳就更觉得他难得了,一问才知道他身世不易,又是一阵怜惜喟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趁着何薰走开的空档,也如实跟他交底:“都说女人应当高嫁,我不求这个,我只希望小薰开心。她身份也有些不尴不尬,从小父亲不在身边,就是别人说的私生女,我也希望你不要介意。”
其实高寂云隐约听过一些,但不是十足了解,于是问:“她父亲还健在吗?是在北京?”
“嗯,老何家,倒买倒卖做爆发户起家的那位。”
这世界真是小,何薰竟然跟何维林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何薰回来就见高寂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以为是母亲爆了他的糗事给他听,除了羞涩也没想太多。
春节很快过去,何薰送高寂云下楼,对他说:“我妈明天就走了,这回……真的谢谢你帮我。”
“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免除我一个人在家吃七天泡面的悲催日子。”他顿了顿,“真的很感谢你妈妈,我好久没过过这么有年味的春节。”
他很有几分不舍的意思,何薰也动容:“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向我妈好好学学,咱们以后逢年过节的可以搭个伙,这能有多难呢?”
他停下脚步,握住她双手:“你说真的?”
何薰红了脸,“真的啊,骗你干嘛?”
高寂云吁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下回不用演戏了吧?假戏真做行不行?”
何薰抬起头来,似乎不是太确定的样子。他朝她点头:“何薰,我认真的,我们在一起试试……如果你不介意我离过婚的话。”
“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何薰答得太快,说完才意识到窘迫,脸色更红了。
高寂云笑,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然而世事往往难以尽如人意,再美满的爱情也经历过波折和考验。
何薰以前不理解别人恋爱后有情饮水饱的那种状态,如今才发觉那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假如真的爱了,简直一天24小时粘在一起都不够,再多24小时才好呢!
她不知道高寂云是不是也有同感,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对自己和这段感情都有信心,凭感觉就好,很多事情都不问。
包括他对这段感情的起源,以及他离婚的事。
他跟田卫的前尘,她以前是好奇,如今真在一起了,反而淡然了,觉得他有心要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
可还没等到他的剖白,陈其芳一通电话又打乱了她的阵脚,理由竟也是他离过婚这个事实。
母亲的口吻难得的严厉,又有些语重心长,:“过年那会儿他明明有很多机会跟我坦白这个事儿,可他就是不说,要不是我托你爸爸详细打听了一下,还不知道他有婚史这回事儿。小薰,我不是歧视,但这种事情你至少要问清楚的,如果他对过去也不够坦白,那他们以前做夫妻时候的问题在你们身上重演怎么办?”
何薰有点焦躁,“妈,这事儿我知道的,他没瞒我。”
“那他到底为什么离婚来着?”
何薰语塞答不上来,因为她也确实不知道,编排什么谎话都不好。
陈其芳叹口气,又说:“你爸说何维林跟他打过交道,这人还很急功近利,跟前任太太也是因为利益才结合。他最近对你怎么样,会不会比以前殷勤?我有点后悔,那天跟他说你是何家的人……”
她之前说什么何薰都不是太在意,唯独听到这最后一句,心里突然就乱了。
母亲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来龙去脉,她却很清楚,他向她表白的时机不就正好在母亲向他交底之后?
她有再多的信心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了。她去找高寂云,想要开门见山,思虑再三,还是迂回了一下,从另一个问题入手问他:“你跟田卫到底为什么离婚?”
这时是律所真正忙季,高寂云的律所又在分拆整合,正是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听她这样问,头也不抬:“这很重要吗?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也跟你说过,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以后也不会对不起你。”
以前他这样说她还会同情他,觉得或许错在田卫,可心头一旦有了怀疑,就看什么都扭曲可疑,认为他这样说是有意无意地维护田卫。
想想今时今日的立场,她又不由想,是不是田卫还能继续给他创造利益,比如这律所的分拆,是不是会把最好的资源都留给他?
她比不上田卫吧?人家出身世家名门,大家闺秀,她算什么呢?
“我比不过她吗?”她委屈得带了哽咽,“如果我真的比不过她,要是……我不姓何,你就不会跟我在一起了吧?”
高寂云终于抬头看她,眉头拢得老高:“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薰抬手抹了下眼泪,有些话憋着不说也没意思了,“你本来没打算跟我假戏真做吧?因为我妈告诉你我是谁……你才决定跟我好的是吗?”
高寂云眉眼间有丝骇然划过,有伤心和惊诧的成分,复杂了些,但也只是瞬间,很快呈现出一种心灰意冷的样子。
他重新低下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解释。”
“为什么没办法……至少你可以告诉我跟田卫是怎么回事,你说你们结婚不是因为贪图利益,我也信你。”只要他说,她就信。
可他却摇头,“我早告诉过你,这是事实。”
何薰词穷了,心灰意冷的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人。
屋漏偏遇连阴雨,她的工作上也恰好遇到问题,不得不从南华集团辞职。
她没有时间自怨自艾,这时候重新找一份心仪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没想到最先向她递出橄榄枝的人会是田卫,她独立出自己的律所,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何薰不讨厌她,甚至隐隐有些佩服她,直来直往地问:“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介意你跟我的前夫谈恋爱?”田卫笑了一声,“小薰,你真可爱!”
何薰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但工作上她的确是个好上司,私下里她们也算聊得来。
相反高寂云这边,因为代理了何维林的案子仿佛又占到了正义的对立面,何薰忍不住又跟他大吵了一架,这下子真觉得两人可能要渐行渐远了。
田卫知道她有苦恼,频频邀她下班后去喝酒,有一天喝多了,潇洒地打响指让侍应生给她们叫个车,拉起何薰道:“没事儿,到我家继续,好酒随你喝!”
叫的车没来,高寂云倒来了,气咻咻的似乎走路都生风,一把将何薰从田卫身边拉开:“你要带她上哪儿?”
“去我家啊,怎么了?你们不是分手了么,管这么多干嘛?”
高寂云咬牙,“你既然知道她跟我在一起,就该离她远点儿!”
田卫忍不住笑起来,到后来笑得越发狠了,伏在吧台揉着肚子喊痛。
何薰还有点懵,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就见田卫打开包包取出一张精美的卡片分别递给他们:“喏,这个请帖收好,把心放回肚子里,有时间的话来加拿大观礼,不来也没关系,不过礼金一定要到。”
那是一张婚礼请柬,流畅隽秀的英文字体,何薰看到了田卫的名字。
可……是她喝醉眼睛花了吗?怎么请帖上唯美温情的新人照片像是两位都是女人……田卫一袭象牙白的无袖上衣搭配同色阔腿长裤和蕾丝高跟鞋,正偏头亲吻另一位姑娘?
高寂云也捏着请柬不吭声,三个人愣是三种不同的神色反应。
田卫笑了笑,对何薰道:“还不懂吗?我不喜欢男人,我跟我真正的r今年已经在国外注册结婚。这个结果我争取了很久,包含很多人的帮助和包容,其中就有寂云。他去国外交流的时候我们在大学校园里认识的,一见如故,谁让我是汉子心呢!我家里逼我结婚,但我不想耽误无辜的人,寂云有心回国创业,我可以帮到他,所以……我们算是一个协议。不太美好的权宜之计,离婚也是我觉得时机成熟提出来的,他没有半点对不起我。相反他为了保护我这种特殊的*,牺牲很多。”
差点连真正喜欢的姑娘都失去了。
田卫点到即止,临走的时候只拍了拍高寂云的肩膀:“你为朋友做得够多了,现在也该为自己争取一下。”
他握紧了拳头站在那儿,一时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无法开口。
“是真的吗?”还是何薰先开了口。
他有些茫茫然地看她,不答反问:“那你信我吗?”
他急功近利,只问前程不近人情……她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他吗?
何薰哭了,使劲捶他一拳:“你之前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问题无解,其实刚才田卫也解释的很清楚了,但她就是憋得慌,所有情绪溃堤似的,一下全倾泻出来。
高寂云抱紧她,有些无奈,这该怎么哄呢,难道要表白他是从陪她闹相亲宴的时候就隐隐动了心吗?
池睿说这招对女人有用,她哭的时候你就使劲儿表白……可谁能想到口若悬河的律师在真正喜欢的女人面前也有口拙的时候呢?
何况他们还在对付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谁让那孙子暗地里使坏连妹妹的姻缘都不放过呢?池睿敢作为律师反咬当事人一口,当然少不了他这个上司的授意。
算了,这些事还是今后一桩桩一件件慢慢跟她说吧,她其实很通情理,只除了自己的感情以外。
这点倒是跟他很相似。
何薰终于哭够了,抬起头第一句话就问:“那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看吧,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