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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年好过，人难活
田川也站起来说，“我去门口看看。”
小苗也跟着出了屋，田川回头对小苗说，“小苗，你跟妈在家吧，我出去看看就行。”
小苗摇摇头，说，“不，你想什么我知道。我得跟着你。”
田川被小妹逗乐了，伸手刮了下小苗的鼻子，说，“就你心眼多，我就是去看看爸。”
“反正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好，跟着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小苗噗哧一声笑了，朝田川眨眨眼，说，“哥，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小孩子，过了年我就十四了，现在拿好吃的骗不了我了。”
“那怎么才能骗得了你？”田川说着，牵起小苗的手，往门外走去。
“现在什么也骗不了我了，”小苗侧首看着田川，狡黠地眨着眼睛，说，“譬如说你的图，爸妈信了，咱家里还有一个人没信。”
“小苗，你错了，是两个人。”
小苗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拉着田川快走两步，走出大门，关上门后，低声说，“哥，那你的钱放哪里了？”
“都买了东西了。你看爸的手机，你的mp3，还有哥的笔记本，妈妈的阿胶也不便宜。”田川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心里突然涌起想促狭小妹一番的念头。
小苗嘿嘿一笑，抓着田川的胳膊摇晃着，说，“哥你还骗我。爸问了几次，你都不回答，肯定你赚的钱没全花了。”
“那你猜，哥留着钱想干什么？”
兄妹俩边走边说，不大会儿就走到了去往凌水村的路口。田川看了一眼，路上有零散的人在走路，但没有看到老爸的身影。
“我猜呀，你想攒着给爸买辆摩托车。”
田川摇摇头，笑眯眯地看着小妹。
小苗歪头想了想，兴奋地说，“哥，你不会想给爸妈在城里买套楼房吧。”
嘘---，田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装模作样地四下里看了看。
小苗伸伸舌头，朝田川抱歉地笑了笑，小声说，“哥，买楼房需要很多钱的。其实我最想你买一辆刚才那样的一辆车。只是你心里再想也不会去买的。”
“就是那辆宝马X5？”
小苗重重地点点头，说，“开着那样的车多威风。要是红色的就更好了。”
“行，哥就买辆这样的车。爸的摩托车就算了，城里的房子要买就买个大的，把咱家的猪也带上。”田川一本正经地说着。
旁边的小苗笑得前仰后合，咯咯咯地煞是好听。
“哥呀，咱家的猪多脏，它们怎么能住楼房。”
田川嘿嘿笑了两声，耳朵支楞着，听张家楼房处的动静。
田川有些失望地说道，“怎么没动静了，走了？”
“我就知道哥你出来不只是想看老爸的，警车把那五个人带走了吧。”
田川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从三三两两散开的人就知道，张家楼前已经没有热闹可看了。
田川暗叹一声。崔家祖孙三代的出现，只是给年前的村民添加了一些饭前饭后的谈资。他们的命运没有人真正去关心，顶多赚些口头上的同情而已。
弱者的命运远不如城市草坪里的小草，至少人们在草坪里还会插上一块牌子，写着小草正在生长，请勿打扰的字样。崔建义死在车下，却没有人为他的死负责。他的妻儿子女，他的年迈的父母，连一棵做小草的权利都没争取到。
在强者面前，崔家三代，就像一堆垃圾，沾染了他们吐痰的空间。而张家的威势又被看涨。
这是一场饕餮盛宴，盘子里盛着的是人血馒头。
“哥，你想什么？快看，爸回来了。”小妹指着前方，向田川报告着她看到的情况。
“小苗的眼睛真尖。老爸的自行车也该换换了。”田川记得老爸骑的这辆自行车年头真不少了，比田川也小不了几岁。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怪冷的，走，回家去。”田爸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站在街头等自己回家，连鼻子头冻得发红，也顾不得了，一偏腿从自行车上下来，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小苗的头。
田川过来接过车子，看到车后座上绑着一条尼龙袋子，说，“爸，真还买到了。”
“买到了，凌水村老迟家本想自己留着，我买了盒好烟，磨了半天嘴皮子，这才从他嘴里抠出来。”田爸像打了胜仗归来的战士，跟儿子闺女谈起作战过程来。
田川推着车子嘿嘿笑着，也不揭穿老迟玩的伎俩，老爸高兴就好。不就是多花了盒烟钱吗。
爷仨个说笑着进了门，田川停好自行车，把装着猪下水的尼龙袋子拿下来扔到地上。
“小川，崔家来张家闹了？”田爸刚要迈腿进屋，忽又想起什么来，回头问田川。
田川嗯了一声，说，“来了。派出所也来人了，时间不长，前后也就半个小时。爸，你怎么知道的？”
田爸先骂了一句作孽，这才说道，“我去老迟家的时候，崔家的一个亲戚也在那里，就说起这档子事来，唉，人难活啊。”说完，田爸摇摇头推门进了屋。
田爸从屋里拿出一个大铁盆来，从压水井里压了半盆水，把猪头猪蹄肠肚都倒了进去，先用冷水拔拔冰，后面还有好几道工序，很费时费力。
看着猪头，田川突然明白了，为何爷爷在时，总要买付猪下水过年。关键应该在猪头上。猪头是古代所说的三牲之一，是用来祭祀的。田川也明白了，田爸前几年买不起全付猪下水，为何会变得失魂落魄。猪头是过年时供给先人享用的，要是没有猪头，可以归为不孝子孙行列了。
再看猪头时，田川不由得多了些敬重与庄严。
田妈煮的鸡已经出锅，把鸡肉拆下来和鸡汤一起倒在盆里，凉了之后就变成结实的鸡扎，是一道美味的凉菜。来了客人，切上一盘，晶莹剔透，色味形香俱全。
接下来，田妈需要烧一大锅开水，用来浇烫猪下水。田川与老爸两人也正围着大铁盆忙个不亦乐乎，天有些冷，自己的双手很快就冻得通红，但田川心里却热热乎乎的。能让老爸找回自信，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田川认为值了。
看看老爸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他是多么的满足了。老爸手下不停，嘴里说着他小时候如何如何过年，田川的爷爷怎样置办年货，他如何偷嘴被田川奶奶抓住，奶奶还帮他多拿了一块的趣事。
田川也很期待，期待老妈把猪头猪蹄煮好后，放在盆里拆肉，他与妹妹像两只小馋猫，围在妈妈身边，等着妈妈把骨头给他们啃的场景。
这一幕重现，还得等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