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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高考了,为了让考生们调整好心态,学校特别给高三的学生们放了两天假。
下车之后,元鸥笨拙的拖着一个四个轱辘坏了俩的破旧行李箱,背着书包往家走去。
但当她远远地看到三三两两围拢在自己破旧的院墙外面的村民时,心底那好不容易压过对回家的抵制而泛起的淡淡期待,顿时就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
“哎呀,快看回来了!”
看到拖着行李箱的元鸥,村民们自动让出一条路,眼里、口中却还是一刻不离。
“可不是,啧啧,也怪可怜的。”
“就是,不过那又有啥法子?”
元鸥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她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父母又吵架了,还是父亲再次大打出手,抑或是?
然而当她真正踏入院门,闻声抬头的邻居大妈尖着嗓子就朝她喊道,“小鸥啊,你妈跟人跑啦!”
元鸥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行李箱的手柄也从掌心脱落,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素有大喇叭之称的大妈还在口水四溅的说着,然而元鸥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面如死灰,呆呆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看见了靠墙跟坐着,浑身酒气还在凶狠抽烟的父亲,看见了锅碗瓢盆碎了一地的狼藉……
走了,真的走了。
那个曾经无数次在自己耳边近乎神经质的重复“小鸥啊,妈就你这么一个指望了,你一定得考上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里!”的女人,走了?
那个曾经无数次在酒醉的父亲彻夜咒骂摔摔打打时死命抱住自己的女人,走了?
那个曾无数次迎着父亲的拳脚,从他口袋里艰难无比的抢回钱来替自己交学杂费的女人,他妈的走了?!
元鸥不愿意相信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指望竟然真的就在自己马上就要高考的时候丢下自己跑了,然而一直到周围的邻里带着满肚子的八卦四散而去,她反复确认那人的身份证件和唯一一个珍视的盒子真的彻底消失了的时候,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她的亲生母亲在自己还有两天就参加高考的当儿,彻底的消失了!
这一夜元鸥几乎是在院子里睁着眼睛坐到了天亮,她哭不出来,因为整个事实是如此的荒谬和具有讽刺意味,以至于她连自己的出生都觉得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本来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然而事实证明,只要你需要,生活和命运这一对狼狈为奸的东西必将肆无忌惮的展示它们的残酷。
黎明时分,元鸥那不知什么时候跑出去的父亲醉醺醺的回来了,他赤红着一双眼睛,在将家中所剩无几的家具统统折腾一遍之后,终于将怒火对准了泥塑一样蹲在墙角的元鸥。
元鸥被一把拽起来,然后被甩了两个响亮的巴掌之后一脚踹回地上,而她的父亲也因为用力过猛摔在地上,之后就因为酒劲上头呼呼睡去。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前满是飞舞的金星。但跟剧烈疼痛的右臂比起来,这些却全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元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她默默地去里屋撬了抽屉拿了户口本,又出来抓起丢在地上的背包,用完好的一只胳膊拉起行李箱,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她恨死了地上那个所谓的父亲,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可是她不能,那个混蛋已经毁了她的妈妈,不能再毁了她,虽然元鸥有种预感,自己的前途已经被毁了。
她甚至连上去趁着对方酒醉未醒打他一顿的想法都必须压下来,因为一旦他醒来,自己很可能连走都走不了……
元鸥用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冷静砸开了村医务室的门,顶着一张不必看就知道定然满是青紫的脸求对方给予自己最基本的治疗,然后她得到了一个意料中的答案:
她的右胳膊脱臼了。
元鸥无法形容当她听到这个诊断结果时的心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骤然破碎,碎的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她的高考完了,大学梦,破碎了。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那个可以为她感到骄傲的女人已经不在了,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所以当她像做梦一样得到小说中常见的所谓神奇的空间时,只觉得一阵讽刺。
这是对我的补偿吗?这是用我的前途,我的幸福换来的补偿吗?
也许大家会嘲笑她不知好歹,但如果可能的话,元鸥宁肯选择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一个可以贫穷可以落后,但是却朴实幸福的家庭……
不过她向来都是一个很坚强的姑娘,在一通自嘲之后,她还是决定要面对生活,并将这份补偿善加利用。
脱臼的胳膊是没办法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恢复如初的,所以哪怕她的成绩一贯名列前茅,可是她仍然落榜了。
她没有选择复读,而是背着所剩无几的行李,踏上了列车……
睡梦中的元鸥猛地睁开眼睛,她在漆黑的空间中睁着两只眼睛茫然的看了会儿,终于翻身坐起。
现在才刚两点多,但是她却完全没有了睡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梦到以前的事情,这种感觉很不好。
今晚还是颇凉爽的,她推开窗子喘了几口气,觉得心中烦躁的感觉似乎消减了不少。
然而她暂时还没有回去继续睡的打算,因为她不想再一次经历那种糟心的感觉,尤其是此刻右臂正在隐隐作痛。
元鸥知道自己的手臂早就已经好了,彻底好了,但她还是偶尔会觉得不舒服,好像大脑也尤其喜爱一次次的回味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就像是华生医生的那条病腿,她不无自嘲的想,也许未来会有什么契机让她的胳膊痊愈也说不定。
对付这种在自己看来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矫情的病症,元鸥的方法一向是简单而粗暴的:
找点事情来做。
于是她很自然的想起来前天刚拿回来的米线,顺理成章的决定:既然睡不着,那就吃点东西好了。
反正,距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
米线是用空间出产的大米做的,元鸥请人帮忙晒干,去壳、磨粉,然后做成干米线。
她还没尝过,不过想也知道味道肯定好得不得了。
足有几十斤,一斤一包真空密封着,完全可以吃好久好久。
借着泡米线的空当,元鸥先去洗了个澡,冲掉因为噩梦出的冷汗,似乎也甩掉了一些早就应该抛开,但是却始终如影随形的坏情绪。
也懒得用吹风机,她只是简单地擦了擦头发后就这么湿漉漉的散着下来了。
她的头发不算太长,散开之后也就是刚到肩膀。
无数发丝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发梢轻轻蹭过皮肤,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好像自己不再孤独,好像有个人一直默默地陪着自己……
好吧,其实这是诗意的说法,而实事求是的形容一下的话,她像极了蓬头垢面的女鬼,还是专门挑在深夜四处游荡的那种。
元鸥觉得吧,这么晚了,反正就自己一个人,管他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呢。
然而血淋淋的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它的狗血性:
就在米线也泡的差不多了,她开始哼着小曲的坐在一楼大厅摘油菜的时候,竟然有人敲门!
啊,不对,是敲窗子!
虽然听起来很怂,但是元鸥必须得说,在夜深人静的空房子里,尤其你原本坚信绝不会有人来,可特么的偏偏就有人来了的时候,那种惊悚的效果绝非三流恐怖片可以比拟。
于是她几乎是全身都哆嗦了下,然后一片片的小油菜哗啦啦的掉下来,铺散了一地的菜叶简直跟她的脸色同样翠绿!
老实说,当虞钊清楚的看到元鸥的反应之后,他实实在在的生出一种落荒而逃的念头。
他的初衷真不是这样的!
而颇具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当元鸥看清了敲窗子的究竟是谁之后,真的是很有一种抄起板凳先把这个该死的家伙砸昏的冲动。
该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吗?刚才洗完澡她就顺手把衣服穿好了,反正也不回去睡了不是……
努力平复下自己波澜起伏的内心,元鸥过去开了门,用不用看也知道具有相当杀伤力的眼神瞪着虞钊,“包子已经没有了!”
惊人的沉默,还是沉默。
一脸尴尬的虞钊,“呃,我不是来吃包子的。”
正常人谁会在凌晨三点来吃包子啊!
当然,正常人也不会凌晨三点跑过来敲人家窗子就是了……
铁石心肠的元鸥当然不会因为虞影帝脸上显而易见的窘迫而退缩,“有事儿?”
她在虞钊高大的身材对比下尤其显得娇小的身板就这么笔直的挡在门缝中,双臂环胸,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尤其是墙边柜子上那根包着铁皮的棍子,距离她右手的距离实在是微妙的很。
虞钊沉默片刻,决定不去思考棍子往自己脑袋上招呼的可能性有多高,然后似乎是整理了下思路才道,“我刚下飞机,因为时差太大了睡不着,就出来兜风,然后走到这里的时候看见你在里面,就想顺便打个招呼,如果给你带来了什么不便,真的非常抱歉。”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见虞影帝果真是悔恨交加的。
见元鸥瞪着自己也不说话,虞钊抿抿唇,“抱歉,打扰你了,你休息去吧。”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一直到虞钊眼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下来,转身要走的时候,刚还调动全身心cos门神的元鸥终于扑哧一笑,“睡得着的话我也不用半夜起来摘菜叶子了,要进来坐坐吗?”
虞钊犹豫下,最终还是跟着进去了,还顺手帮忙把地上的油菜叶子捡起来了。
看见这一幕的元鸥忙道,“坐吧,喝点儿什么,苹果汁?”
虞钊笑笑,“不用麻烦了。”
元鸥一挑眉,“其实从你刚才敲玻璃开始就已经麻烦我啦!”
虞钊一愣,俩人互瞪片刻,终于齐齐笑出声。
“苹果汁,谢谢。”
睡不着的时候,有个认识的人作伴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于是转头去弄苹果汁的元鸥忍不住哼起了刚才被迫中断的歌。
虞钊手里把玩着一片油菜叶子,看着她脸上始终挂的笑,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好像总是很开心?”
这个小姑娘的笑容总是很纯粹,很干净,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只要看着这样的笑容,好像再糟糕的心情也会好起来一样。
可虞钊知道,人活在世界上遇见的不可能总是好事,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很好奇,好奇为什么她看上去总是这样快活。
元鸥哼歌的举动再次中止,“为什么不开心呢?”
“人能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有地方睡,有东西吃,而且手头还能有点余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不是吗?”
虞钊愣了会儿,回过神来之后一脸受教的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元鸥把苹果汁递给他,弯着两只眼睛继续道,“不是有道理,而是这世界上的聪明人太多,他们想的也太多,自然就会很累,然后也就开心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