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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庆云转头就看见薛宸被白色的小兔子花灯映照的脸色莹洁如玉,尝尝的睫毛似乎都有了投影,显得更加浓密,挺翘的鼻梁怎么看怎么精致漂亮,那张小嘴就更不用说了,配上她那双水汪汪,黑沉沉,跟紫玉葡萄般的大眼睛,一张脸怎么看都是祸水的样子,只可惜年龄还太小了些,十三岁……
薛宸抬头看了看娄庆云,只见他早就回过了头去,又在用钩子勾了一条鲤鱼形状的花灯上来,鱼尾上翘,活灵活现,将钩子除了,又递给了薛宸,勾唇问道:
“你说的那事儿,要我帮忙吗?”
薛宸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两只花灯放在一起,淡定自若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用。”
她这么说,那就说明是真不用自己出手。娄庆云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这丫头遇到事第一个想到的一定不是求救,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反击,这种性格养成,一定是在一个特别绝望的环境中造就而成的,没有人帮她,凡事都靠自己单打独斗,如果不反击,就会被欺负。
心中没由来的一软,娄庆云并没有说话,而是收回了目光,将之落在河面的花灯上,久久不曾说话。他有三个妹妹,但是没有一个妹妹的性格像她这般坚强,独立的让人心疼。
薛宸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临水而立的他俊美无俦,那身银黑色的大理寺少卿的官服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严肃,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人物,最终却难逃客死异乡的下场,薛宸从前对他的印象就只停留在上一世他出殡的排场之上,却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和他站在一起说话。
如今是元初一年,他是元初三年死在涿州,也就是说,死期定在两年之后,心中一动,薛宸突然开口问道:
“大公子你……”
娄庆云打断她,爽朗一笑,一口白牙在花灯的映照之下显得更加洁白:“叫表哥吧。亲近些。”
薛宸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和他争执,从善如流的说道:“表哥。你为什么会做入大理寺?”如果不是入了大理寺,他就不会树敌,不树敌,就不会遭到刺杀而客死异乡。
其实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薛宸感到奇怪,很多人都对娄庆云这样得天独厚的身份,跑去大理寺做这样刀口舔血的事情感到很不解,在世人的眼中,娄庆云这身姿相貌,出身背景,只要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么都能去做更加轻松些的文官,比如六部侍郎什么的,曾经娄庆云也考过科举,并且很出色的夺得了解元之位,但他却没有继续殿试,因为一旦殿试,他就势必会走上另外一条路,十六岁中了解元之后,娄庆云就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进大理寺,从判司做起,一步步走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娄庆云没想到这丫头开口对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想了一会儿后,便没有隐瞒,直言说道:
“大理寺相对干净些。”
干净?薛宸在心中品味着这两个字的意思。
娄庆云见她不说话了,一双仿佛染上了夜露的黑眸紧紧盯着自己,突然勾唇一笑,说道:“你就算聪明,但是有些事情却还是不懂的。”
然后对薛宸伸出一只手,薛宸下意识的往后避了避,却没能逃过,娄庆云伸手在她头顶轻轻的揉了揉,语气像是羽毛般温柔:
“没关系,等你再大一些,我讲给你听。”
薛宸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的男人,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眼底的温柔骗不了人,手上的轻柔骗不了人,说话的语气骗不了人,他们就这么对面而立的瞧着对方,末了还是薛宸率先收回了目光,抬手将他一直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拉开,然后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低若蚊蝇的说了一句: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娄庆云瞧着她害羞,心里也是喜滋滋的,知道小姑娘终于情窦初开了,不想一下子开口吓着她,所以娄庆云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慢慢的和这小丫头耗着,总有一天,她会长大,大了就该知道他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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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宸直到坐上了薛府的马车,还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唯有桌面上放着的两只花灯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将花灯内的烛火吹熄,将它们放置在马车车窗前的小桌子上,一只洁白无瑕的小兔子,红红的眼睛,胖胖的肚子,外加一条五颜六色的大鲤鱼,尾巴似乎要翘上了天。
将两只花灯拿回去之后,衾凤和枕鸳看着也很喜欢,直说韩钰小姐太够意思了,在准备替薛宸收起来的时候,枕鸳突然嘟囔了一句话:
“小姐,我觉得您和兔子还有鲤鱼真是特别有缘。”
衾凤正在替薛宸拆卸发髻上的钗环,薛宸从镜子的倒映中瞧了她一眼,说道:“什么呀。”
枕鸳又说道:“您瞧呀,上回您在院子里捡了一对鲤鱼风筝,然后又在院子里发现一只兔子,如今您拿回来的花灯都是这两样,还不能说明,您和这两样有缘呀。”
薛宸的脑中似乎有些空白,目光盯着那只兔子红红的眼睛上,原本她还没有发觉,可是如今被枕鸳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脑中闪过一种可能,但因为太荒谬,所以被她很快否决掉了,怎么可能是他,一定是她想多了才是。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兔子和鲤鱼呢?薛宸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仿佛被一柄大锤敲击了一下,某种异样的情愫似乎正在悄悄的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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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洛东回来对薛宸禀报,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正如薛宸所料,烟花巷中仁恩伯世子的外室刘氏一听说这个,当天就派了心腹小平去春然茶楼打听,而楼里和她说话的人,自然也是薛宸早就安排好了的,茶楼的人就告诉她说:
“这都谁说的,传话的也太没谱了,世子哪里就来这里了,是夫人戴氏要买,只是觉得价格高了些,要回去和世子商量,奈何世子这些天不在京里,等到他回来,夫人和世子这么一说,难道世子还会不让夫人买吗?我估计最后肯定能成就是了。”
小平这些年跟着刘氏能出头也不是个什么都看不懂的木头,听这人说事情还没成,心中一喜,这些年夫人虽说是个外室,但是世子对夫人那是真宠的,这件事问清楚了回去告诉夫人一定能讨得赏,遂又问道:“是吗?流言可不就是这么来的,话说你们这茶楼准备卖多少钱啊?之前怎么也没听说你们要卖呀。”
茶楼的伙计脸上现出一些为难,直到小平又说了一些奉承话之后,他才勉为其难的开口说道:“嗨,告诉你也没事儿,这茶楼也不是咱们掌柜非要卖的,是世子夫人看中了这块地,想开个酒楼,咱们掌柜年事也高了,想着若是能赚一笔,从此回去享享清福也好,再说世子夫人开的价格也好,如今啊,就等着世子回来,夫人有了银子,那就事成了。”
春然茶坊开了十多年,老掌柜也干了十多年,因此外面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铺子并不是老掌柜的,所以小平哪里听得出来这里头的猫腻啊,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头上正悬着个金光闪闪的大包袱,只要他把这件事儿给外室夫人办囫囵圆了,夫人绝对不会少了他的好处,随便从指缝里漏出点,就够他嘚瑟的了。
小平私自从身上掏了几吊钱给茶楼的伙计喝茶,跟他约好了说,这些天可能还要来麻烦他,到时候千万帮忙什么的,茶楼伙计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一个劲的点头,将小平从后门送了出去。
小平马不停蹄回了烟花巷,他算是这宅子里头的二掌柜,也是刘氏的心腹,一回去就问门房刘氏的去向,一听说她在园子里听戏,就赶了过去,刘氏正是双十年华,生的貌美如花,身子像是水蛇似的,柔弱无骨,媚态自生,横卧在一张贵妃榻上,舒舒服服的横卧着听戏,小平在她身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刘氏便坐直了身子,狐媚子般的眼珠子转了转,看着小平笑问道:
“你没听错?那茶楼真是那位要买的?”
小平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只是那位手里没银子,说是等世子回来银子到手,她就来买啦。”
刘氏听得心动不已,倒不是说她也看中了那块地,而是一切戴氏想要的东西,她都有兴趣,在刘氏眼里,她生的比戴氏美貌,出身虽略差些,但是戴氏出身太史令家,清贫寡淡,过的还没她潇洒舒坦呢,手里当然没钱,她仰仗的不过就是仁恩伯爵府嘛,要是她命好些,如今在府里做正牌夫人的还有她戴氏什么事儿,好在世子也不糊涂,对她可比对那个老女人要好的多。
“打听出来那茶楼卖多少钱没有?”刘氏果然有了想法。
小平暗赞自己有先见之明,麻溜的回道:“三万两。那地界儿三万两可真不算贵了,那老掌柜年纪大了,做不动了,才起了卖茶楼的心思,这买卖肯定不亏就是了。”
三万两……刘氏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凭她现在的受宠程度,三万两应该能要的出来,这些天世子的确是去清河县办公差了,戴氏要银子也得等世子回来,可若是她能抢在戴氏前头,把世子截过来,要了银子,捷足先登的话,戴氏知道了,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儿呢,气得悬梁自尽也说不定,到时候还说定谁是夫人呢?
打定了主意,就招了小平过来,说道:“你找两个人去城门口蹲守着,看见世子回来,马不停蹄就赶紧给我截过来,就说我心口疼,等着世子来给我揉。”
小平一听就知道夫人想干嘛了,主仆俩交换了个得意的笑,然后小平就领命去下去准备去了,务必帮他们夫人把事情办好,生拉活拽也要把世子给拉到夫人这里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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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氏在院子里和哥哥戴建荣说话,手里翻看着十几张地契和画押,数了数,说道:
“这才十一家,还有那个最大的茶楼呢?还没办下来?实在不行,就给我多找些人去,再这么耽搁下去,得拖到何年马月呀!”
戴建荣坐在一旁吃枣儿,盯着伺候的丫鬟上下打量,着重流连那前凸后翘的地方,目光中满是.淫.、邪之色,丫鬟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听了戴氏问话,戴建荣才收回目光,瞧着戴氏说道:
“快了快了,那家铺子不是那掌柜自己的,说还有东家,住城外,这一来一回的报信也得几天不是。不过那掌柜也是个实在人,说两百两实在太低了,让我再加点儿。”
戴氏一听说道:“也未必就真要两百两卖,五百两以内你自己做主就成了。”
戴建荣点头,说:“我知道!我就是想说那掌柜自己也有私心,说事成之后得给他一百两,他就帮着咱们糊弄那东家,这人啊,一旦有了私心就不怕他不办事,等几天就等几天,咱们省些闹事的人手,等事情办成了,再给他赖掉,一个老头儿还有什么能耐找咱们不成?”
戴氏瞧着她哥哥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说了半天,戴建荣的魂儿早就给一旁的小丫鬟勾了去,眼睛恨不得长到人家衣服里头去,和她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根本没听进去,戴氏还要仰仗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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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宸在院子里修剪花草,顺便拿只花洒浇花,姚大就来求见了。
薛宸让他直接到园子里来,姚大的语气有些兴奋,也不顾上怎么行礼,自顾自的拜了也就起来,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的东西给薛宸看,说道:
“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刘氏今早就派人来跟咱们买铺子,已经给了五千两定金,只要小姐签了字,另外两万五千两,当场就给。”
薛宸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姚大,倒是没什么起伏,问道:“三万两,那刘氏就没还还价?”
这年头做外室的女人还都是厉害角色,把男人哄得团团转,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她,想来那戴氏也是个没用的。
姚大说道:“那刘氏根本不懂生意,随便忽悠两句她就全信了,我见她这样,就咬死了三万两,一分不少。小姐,这价格可真就不低了,咱们铺子每年的进益也就在八、九百两,还得各方打点,这一下子三万两卖掉,咱们只赚不赔。”
薛宸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只赚不赔,不仅不赔,还赚的很,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再过两年之后,中央大道会和朱雀街接拢,说是要扩建栈道,从护城河一路开道朱雀街,今后人们就只会从朱雀街尾的春熙巷走,中央大道分为南北两街,春然茶楼现在看起来的确是地处要势,但两年后,路一封,那里就会变成一个死胡同,再也做不出生意来了。
让姚大着手安排去,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不过一个中午的时候,姚大就把这件事儿给办妥了,刚从衙门里和刘氏的人过了户,画了押回来,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票和薛宸的私章,神采飞扬的从大门进来,一点都没有不做掌柜的失落,不为别的,就因为,薛宸先前承诺了事成之后,给他一千两作为佣金,说他要是愿意就自己出去开铺子,若是不愿意,就继续在薛家的铺子里做,一样是做掌柜,这样的好事,姚大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一时间脚底就像是乘了风,笑得嘴咧到耳朵根子。
见了薛宸交了银子和私章,薛宸点也没点数,就交给了一旁的衾凤,然后问姚大何去何从,姚大想着自己年纪大了,有家有口,一千两虽然能开个自己的铺子,可是也得自负盈亏,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留在薛家做掌柜,薛宸也希望留下个有经验的掌柜帮忙,于是衡量一番后,就做了一番调动,让姚大接管了春熙街上的一家还没开张的饭庄,姚大有管理经验,做这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对薛宸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