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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侍郎李庭儒的猜测没有错,自陛下旨意出宫,锦衣卫指挥使徐太历一直按兵不动,根本没有派人前去彻查两位国公的府邸,而负责封涪陵阁的金陵府衙门,也只是象征性的派人去大门口贴了封条,就连看守的衙役都不曾派上一个。
站在秦钟床榻前的王汲,见着前两日还活蹦乱跳的好兄弟此时此刻面目惨白,呼吸微弱,不禁指着老天爷破口大骂。
“这是哪家歹人,竟敢害我兄弟!”
听说秦钟出事,特意从秦家村马不停歇赶来的秦武,进了屋便开始嚎啕大哭,抱着秦钟嘴里念叨的就是对不起秦老三夫妇,没有把秦钟照顾好了,这秦钟要是一走,秦老三家可真就绝了后啊。
秦武的哭诉让一旁的人们纷纷落泪,望着床上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的秦钟,投去了极大的同情心。
王汲骂完那该挨千刀的刺客,回屋扶起老泪纵横的秦武,也不争气的跟着留下眼泪,对秦武说道:“大爷,我是秦兄的朋友,您放心,家叔乃金陵府尹,定会还秦钟一个公道!”
秦武望了眼昏睡不起的秦钟,心里不住的祈祷。
这苦命孩子刚刚在金陵城里站稳了脚跟,怎么就突然之间有人要害他性命了呢?
涪陵阁近日突遭大变,阁子里的人们走的走,散的散,留在大院里的也没多少人了,大家现在可都知道了,自己的大东家就是当朝陇国公,而听说陇国公最近惹得陛下不开心,所以才会有金陵府衙门的人,过来封了阁子。
在大明朝得罪了皇帝那还能有好吗,一时间热闹的涪陵阁,瞬间沉寂了下来。
正当王汲安慰着秦武时,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暴烈的马蹄声,未等骏马停住,一位身穿黑衣的俊美少年便冲进了屋内。
拨开围着秦钟的大丫鬟清倌人,便来到了床边。
王汲定睛一看来人,正准备开口说话,便被御珑淇眼神制止了,她自顾自的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看着秦钟右肩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浸透,皱眉问道:“大夫呢,再不换药,他迟早伤口发炎,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彻夜照顾秦钟的绿柳端着喷热水挤进了人群,看见了御珑淇便赶忙解释道:“阁子被封,大夫们都不敢进来,咱这里又没人敢真的动手帮秦秀才换药,所以才迟迟.....”
御珑淇拾起床头的剪刀,撕开秦钟身上的纱布,抬头问道:“药都还有吗?”
“有,纱布和药都有。”
绿柳儿忙不迭的跑出小院,捧着一大篮子的金疮药和纱布回来,御珑淇又让王汲扶起秦钟,在他背后撑着。
当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解开,秦钟那道恐怖至极的伤口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淡淡的血腥味涌进所有人的鼻腔,站在墙根的秦武低头猛吸旱烟,不敢去看。
御珑淇皱着眉头,接过绿柳儿递上的药水在伤口周围涂抹一番,又撒上金疮药.....那原本还在淌血的伤口渐渐止住,随即御珑淇麻利的替秦钟换上了新的纱布,这才把他安稳放下,重新盖上了被子。
王汲目睹着御珑淇的所作所为,惊异说道:“想不到大小姐还有这么一手。”
“府里侍卫经常会相互切磋,受些伤便互相打理,我没事就在旁边看着,看几次也就会了。”
御珑淇洗了洗手,看了眼依然围在屋内的姑娘们,忽然怒道:“伤者要静养,这么多人待在这里还怎么静养,都给我滚出去!”
涪陵阁的姑娘们御珑淇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跳,后又在绿柳的督促下,渐渐散去。
好不容易能看见个在容貌上与秦秀才相仿的俊俏公子,却没想到脾气这么差,一点儿都没有秦秀才的温文儒雅。
自秦钟遇刺,陇国公被陛下骂的狗血淋头,最后因为涪陵阁的七百万两银子,竟然到了要锦衣卫介入的关口,这几日,无论是涪陵阁还是陇国公府,日子都不好过。
反倒是那庸国公府,自从那日从宫中出来,便有自恃聪明之辈,抱着厚礼前去慰问老大人,其中甚至还有即将调任北方大营的几位将军。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
很明显陛下已经对于陇国公产生了厌恶之心,若陇国公一脉真的就此被打入深渊,北方大营十几万铁骑,终归还是需要一个靠得住的统帅。
庸国公府自太祖开始便替朝廷管着那十几万人,陇国公倒了,庸国公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从御珑淇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汲愣了许久,随即看着御大小姐说道:“大小姐,您的意思是......这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庸国公给涪陵阁下的套?”
“不。”
御珑淇摇了摇头,微抿嘴唇,随即说道:“是庸国公用涪陵阁给我爹下了套,然后陛下在也早就备好了套给我陇国公府钻......这次,也不知道父亲能否化险为夷。”
说着,御珑淇开始自我安慰道:“父亲自幼伴着陛下长大,又给北方带来了二十年的和平,于公于私,陛下都不会重罚父亲的。”
“对,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御珑淇今年刚满十五,却身材高挑,长得比同龄的姑娘稍稍显得成熟些,可眼下自己家中突逢大变,不知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与那府中谋士彻夜长谈,现如今就连涪陵阁都出了事。
徐香铭到处奔走,以往与阁子里关系莫逆的达官显贵们纷纷闭门谢客,世态炎凉,何况是在这金陵城里活着的人们。
王汲仔细琢磨,越想越不对劲儿,忽然说道:“御大小姐,你觉不觉得此事蹊跷?”
御珑淇正是心烦气躁的时候,哪里还能去琢磨事情里的疑点,听着王汲的话问道:“什么蹊跷,这阁子都被封了,还能有蹊跷不成?”
“不不,大小姐听我说。”
王汲拉着御珑淇走到院外,见私下无人之后才小声说道:“依大小姐所述,那日陇国公出宫前,陛下便已经下旨锦衣卫,按照锦衣卫的办事效率,只怕您的父亲还没走到家,陇国公府就会被掘地三尺。”
“可你现在看,锦衣卫何曾有去过大小姐您家府上?”
见御珑淇还没回过味,王汲不急不忙,挥起纸扇接着说道:“而封这涪陵阁,明面上好像是陛下对陇国公的一个严重警告,可金陵府可是代表陛下颜面的衙门,让我叔叔出马封了阁子,里面的人出不去,可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你说,这到底是对阁子的保护,还是彻封?”
王汲不愧是名满江南的才气之人,只不过听御珑淇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便能从中读出这么多那些老狐狸们都还没琢磨出来的味道,着实不易。
“现如今确实不宜下定论,可在我看来........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王汲十分肯定的看着御珑淇,说道:“陛下谋深似海,当年先帝病重,陛下未登大宝,内有奸臣,外有强敌,陛下忍辱负重,一朝登基便杀尽朝中奸邪之臣,攘外安内,事情要是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可就不是我们大明朝的陛下了。”
如果此时此刻,金陵府尹王屹在此,听到自己侄儿的这番话,只怕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说王汲不适合混官场了。
这等眼界,这等心思,非一般人所能及。
御珑淇听着王汲讲了这么多,却依然一头雾水,没能理解,只是喃喃道:“那天父亲被陛下呵斥回府,前脚还失魂落魄,后脚关了门就开始哈哈大笑,怕不是魔怔了吧?”
王汲听后,眼珠子一转,随即哈哈大笑:“我懂了,我懂了!”
“陛下真乃人中龙凤,人中龙凤啊!”
御珑淇见王汲疯疯癫癫的模样,悄悄离他远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正在被秦武往嘴里灌水的秦钟,心想果然是不疯魔不成活,这脑子不正常的人,就是容易勾搭在一起。
宫城外。
现在还不到百官入朝的时辰,各部官员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闲聊,话题大都是关于陇国公与庸国公的,这从陛下下旨之后也过了有些时日了,据说昨日徐太历奉旨入宫,想来今日朝会之上,谁荣谁辱,很快便会知晓。
远远地,一座轿子穿过清晨的雾气来到宫城外,身穿一等国公服的庸国公走中走了出来,眼神不再浑浑噩噩,身上的腐朽气息一扫而光,整个人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十岁。
有交好的大臣上前攀谈,庸国公也是笑容满面,没有失了仪态。
马蹄声响起,陇国公披着鲜红色的御赐蟒袍策马而来,看了也不看庸国公,跳下骏马交由城门军士后,便负手往皇城走去。
这幅姿态,委实不像刚被陛下训斥过的臣子该有的模样。
时辰已到,百官入朝。
奉天殿内,文武百官高呼万岁,皇帝陛下身着金色衮冕,稳坐龙椅。
满朝文武皆站直了身子,今日本无公事,不过就是例行惯例来这朝堂走一遭便回府睡个回笼觉,但今日朝中官员们都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
数位内阁大学士闭目养神,其中最为年老的首辅葛齐晟正在与年岁相仿的户部尚书李庭儒交头接耳,朝堂之下尽是咬舌根的声音,皇帝陛下微微蹙起眉头,身旁的掌印太监便尖着嗓子喊道:“肃静,都肃静!”
百官纷纷安静了下来,俯首不言。
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之上,看了眼人群中的锦衣卫指挥使徐太历。
没等徐太历走出来,却见左侧前几日刚入京述职的西北道总督梁施忽然走出,朗声道:“臣西北道总督梁施,有本启奏!”
徐太历稍显惊异,却看见皇帝陛下脸色如常,便悄然退了回去。
一道折子经由掌印太监交到了御前,皇帝陛下粗粗扫了几眼,却听那西北道总督说道:“臣参当朝庸国公。”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梁施总督直起身子,这位有着‘马上文官’美名的铁血总督,指着庸国公的鼻子大喝道:“庸国公季澈,祖籍西北道,家中氏族世代躬耕于干山府,而事实是,你那几位世侄在当地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几乎是无恶不作!”
说完,梁施走上前,冲殿上的皇帝陛下躬身拜下,大声道:“启禀陛下,庸国公管束家人无力,其本家侄儿因贪恋干山府陈氏美貌,竟纵火行凶,导致一家四口全部被活活烧死,只剩那陈氏被夺了清白身子,一路吃着树皮到我总督府上告状!”
“天理昭昭,请陛下严惩!”
勋贵中的庸国公微垂着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皇帝陛下仔细看完折子,望着殿下的梁施,问道:“这是上个月的事情,梁施.....你肯定不会拖到现在才来跟朕说这些废话。”
“启禀陛下,西北道季氏宗族,季林,鱼肉乡里,与人斗殴致三人死伤,事后报复,理应问斩!”
“西北道季氏宗族,季元,季布,季成,纵火行凶,**少女,理应问斩!”
“启禀陛下,微臣有陛下御赐尚方宝剑,上斩奸臣,下斩逆贼,这等视国法,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渣,已经被微臣就地正法!”
梁施总督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奉天殿内,而勋贵之中的庸国公,不知何时,已经面色煞白,脸上犹如沟壑的皱纹,又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