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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年就数着日子过年了,家家户户都不得闲儿,武陵源更是分外热闹,深州的灾民们,去年来的时候还愁呢,愁一家子的嚼谷,愁往后的生计,虽说得了安置,可谁知道能不能长久。
今年可不一样了,住进了新房,还在武陵源落了户,手里有存项,心里就有底,这个年过起来才有滋味儿。
更何况,今年武陵源还有一件大喜事儿,庄稼人嘴拙,可心里什么都记着呢,比谁都明白,没有碧青就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赶上大郎跟碧青圆房的事儿,就成了武陵源头一等的大事,甚至,比过年还大。
家家户户从老到小都做了一身新衣裳,预备着到时候过来贺喜,就算最抠门的,也没说在这上头省的,新衣裳做好,妥帖的收起来,就开始琢磨贺礼。
碧青倒没想办多大,不过就是圆房,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可她婆婆跟爹娘都不干,还有她师傅,老爷子一迭声说:“成亲是大事,不可轻忽。”
几位老人拍板了,下头的也都跟着附和,平常碧青说一句没有不听的,唯独这件事,她说什么都没用,所有人都当她的话是耳旁风,嘴里应着,背过去该干嘛还干嘛。
把这点儿事儿折腾的整个武陵源都不消停,碧青婆婆更是早就发了话,当天家里摆流水席,叫村民们得空的都来喝一杯喜酒。
为了这个特意把个闲院子收拾出来,搭起大灶,请了柳泉居的大师傅过来掌勺,不止他一个,冀州府有名儿的厨子请了好几个,食材也源源不断的送到了武陵源,家里每天进进出出的都是人,几乎所有人都忙的脚丫子不在鞋上,唯一闲着没事儿干的就是碧青。
过了小年,没等大郎家来,碧青就让师傅拖去了冀州府的崔家老宅,不知几位老人怎么商量的,反正,碧青得从冀州崔家的老宅这儿嫁出去。
她跟师傅说自己早就嫁过了,老爷子眼睛一瞪:“谁家娶媳妇儿没有三媒六聘,尤其,还是老夫的弟子,以前的不作数,这回才算。”
老爷子一句话,碧青就只有听着的份儿,在这上头,几位老人出奇的固执,碧青就是觉得麻烦,而且,明明大郎已经家来了,却连一面都不能见,这叫什么事儿啊。
想着,不禁往窗户外望了望,刚望了一眼,额头就挨了一记:“丫头看什么呢,该你走了。”
碧青摸着额头,嘟嘟嘴:“还走什么啊,您老又赢了。”
自从碧青教会了老爷子下五子棋,老爷子算有消遣的了,没事儿就拽着她下棋,老爷子摇摇头:“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想着,那傻小子傻归傻,倒是个有傻福。”
碧青不乐意了:“瞧您老说的,大郎哪儿傻了。”
老爷子颇不给面子:“我瞧着哪儿都傻,也就你这丫头瞅着顺眼。”
碧青笑了:“夫妻吗,瞅着不顺眼,岂不坏了。”
见桌上的水滚了,开始泡茶,崔家根儿上就是冀州府人氏,后来才搬去了京城,这栋宅子是崔家的祖宅,怎么也有一百多年了吧,维护的相当完好,即使修缮了无数次,仍然保存住了原来的风格,墙上的砖雕都异常完整。
碧青刚来的时候,好好逛了一圈,对这种保存完好的百年老宅颇有兴趣,主人不在,老宅里依旧有仆人打理着,碧青估计是崔家给老爷子预备的,想老爷子什么时候回来,就有伺候的人,所以,她跟师傅搬进来就住,很是方便。
只不过,江婆婆依旧不满意,自打搬进来就开始指挥着仆人收拾打扫,大红绸子挂的到处都是,连院子里的树也让丫头扎了仿真的树叶跟花,用线绑在了树枝上,远远看去就跟真的一般。
碧青把冲好茶递了过去,老爷子接过抿了一口道:“如今喝惯了麦子茶,倒不怎么喜欢这些了。”
碧青笑道:“师傅,这喝什么也得应景儿才成,这里不是武陵源,要是拿大碗喝麦子茶可不合适。”
说着,叫冬月把窗户打开,屋里通了地龙,又烧了两个炭火盆子,有些热,再说,炭火盆子这个东西,碧青实在怕,暖和是暖和了,回头命没了不值当,反正就透透气,一会儿就关上了。
窗子一打开,就见零星星的小雪飘了下来,冬月高兴的道:“下雪了呢。”
碧青点点头:“是啊,下雪了。”
老爷子忽道:“过了这个年,估摸朝廷就要对北境用兵了,丫头你怕不怕?”
碧青道:“大郎要去打仗,哪能不怕,只不过怕也没用。”
老爷子点点头:“这话是,怕没用,身为大齐男儿,上阵杀敌抵御外侮是应该的,我泱泱大国华夏子孙,要是连几个胡人蛮子都收拾不了,岂不是笑话。”
碧青愣了一下,不禁笑道:“还是头一次听师傅说这些呢。”
老爷子道:“师傅如今是老了,拿不动枪,骑不得马,不然,也要去斩他几个胡人的头颅回来,这些胡人侵我国土,杀我百姓,真真可恨之极。”
见碧青表情有异,不禁道:“怎么,师傅说错了不成?”
碧青摇摇头:“您老没错,胡人侵我国土,杀我百姓,实是可恨,却从他们的立场来说,或许也是无奈的选择。”
老爷子皱了皱眉:“丫头这是大义,不可胡言。”
碧青:“丫头并未胡言,东篱先生的北胡志里记的相当清楚,北胡苦寒,唯一可依赖的生机,就是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祖祖辈辈都靠着游牧维持生计,可游牧却最靠不住,闹上一场雪灾,一个部落就可能消亡,他们几乎天天都过着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而近在咫尺的大齐,却如此富足,岂能不生歹心,至于他们不知廉耻,不知仁孝,不知礼节,师傅,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方知荣辱,叫一个朝不保夕,连饭吃不饱的人,讲礼节,讲仁孝,知廉耻,岂不可笑。”
老爷子沉吟半晌道:“依着你说,因为胡人穷,咱们大齐就得任他们抢掠不成。”
碧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打仗或许不是唯一解决北境的法子,就如同南蛮,咱们跟南蛮打了五年仗,大郎说已经打到了南蛮的老巢,几乎灭了族,可如今呢,大军一撤,南蛮子又开始跑出来作乱,换句话说,就算咱们把南蛮子北胡人灭了族,天下就消停了吗,胡人北边有突厥,再往南还有个南诏呢。”
老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这丫头的话太过大胆,仔细想来,却颇有道理,想了想,看向碧青:“依你的意思,这仗不该打?”
碧青道:“自然该打。”老爷子糊涂了。
碧青:“胡人之所以如此嚣张,一是劫掠我大齐百姓,尝到了甜头,二一个,也是觉得我大齐好欺负,胡人游牧为生,男女老少都善骑射,也养成了彪悍的性子,东篱先生的北胡志里记载着胡人以能者为先,说白了,就是没有规矩法度,谁强谁就是老大,所以,想要北境得安,就得先把这些胡人打服了,让他们知道疼,疼了就会记住,以后再想劫掠我大齐百姓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怕不怕疼。”
说着,顿了顿道:“师傅,其实胡人的好东西不少,就是卖不出去罢了,胡人的草原上有最珍贵的药材,胡地有天然的草场,牛马羊不计其数,最简单,咱们大齐一头牛至少要几十两银子才能买来,因为牛能耕种,能拉车,在我们庄稼人眼里,一头牛比一口人都金贵,而在胡地,几十两银子说不定能买十头牛,或者更多,咱们大齐缺的战马,胡地也有,胡人最多的东西,是咱们大齐急缺的,何不互通有无,用粮食换也可,用钱买也成,有了粮食能吃饱,有了钱,就能过上稳定的日子,吃饱了,日子好了,兵祸自然就消弭无形,这或许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老爷子愣楞看着她:“丫头,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碧青:“前些日子我想买块软牛皮,就去找了个皮货商人,他说他手里的皮子是从北胡来的,都说北胡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这个皮货商人却一年要跑胡地两趟,也没见胡人杀了他,或是抢了他的财物,由此可见,胡人虽野蛮,一定程度上,也是明白些事理的,知道把这些皮货商人杀了,自己家的皮子就卖不出去了,所以,这个商人才可平安来去胡地。”
老爷子沉默了很久,不知该说什么,他发现这丫头的话乍一听像异想天开,可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穷兵奢武,劳民伤财,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跟南蛮打了五年仗,国库都空了,要不然,一个深州大旱也不至于延耽数年之久,说白了,就是没钱,这好容易缓了两年,又要对北境用兵,如此再折腾几年,弄不好就民怨沸腾,民怨可是会灭国的啊。
雪下大了,叫冬月合上窗户,把桌上的棋子收拾起来,见师父还在想事情,也不打扰他,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这些话自己也只能跟师傅说说罢了,自己没有足够的智慧应付国家大事,但,至少可以提一提自己的意见,毕竟自己可不想一辈子担惊受怕,大郎的性子,碧青相信,只要朝廷打仗,他必然身先士卒挺身而出。
蛮牛虽憨,骨子里却有着极为热烈的爱国情怀,大郎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自己不能拦,也拦不住,却至少可以想想别的法子。
现代的教育告诉碧青,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有了共同利益,敌人变成朋友并不难,这是双赢,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穷兵奢武征服不了一个彪悍的民族,但大齐的十丈软红,富贵生活,却可以侵蚀人的心智,碧青不信,那些胡人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之后,还有别的心思,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策。不过,这之前还是要有一场苦战的。
碧青从廊间伸出手去,接着天下落下的雪花,雪花落在手上顷刻边化成了水,刚要再接,却给江婆婆一把拽了回来:“姑娘可真是,雪多凉,用手去接,回头着了凉可怎么好,女孩家身体娇弱,最禁不的凉,快跟我进屋暖和暖和,也试试嫁衣。”
碧青没辙儿的道:“江婆婆嫁衣不是试过了吗?”
事实上,碧青都记不清自己试过多少遍了,古代女子的嫁衣大都是新娘子自己缝制,上头绣的花越复杂,越能彰显新娘子的手巧,碧青的针线也就勉强算过得去,给大郎缝个手套袜子什么的还成,绣花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儿,她根本想都不想。真要是让她自己绣嫁衣,估摸明年也甭想穿上,所以,自己的嫁衣是娘缝的。
也是到了这时候,碧青才知道她娘一直偷偷把她绣着嫁衣呢,因是从去年就开始准备的,料子不算太好,至少跟江婆婆给她置办的那些没法比,但这份爱女之心却难得,故此,即使有了许多更好的选择,碧青仍然觉得娘做给她的嫁衣最珍贵,当天她也穿这个。
因自己这一年瘦了不少,嫁衣便有些宽大,其实,碧青不在乎这些,嫁衣宽大点儿怕什么,可江婆婆不依,她娘更不会答应,今儿尤其让她从里到外全套都穿上了,里头红衫红裤,外头罩着大红的绣袍,头上的大红盖头一捂,整个一个小红人,绝对的辟邪。
她娘跟江婆婆围着自己来回转,一会儿说,这儿是不是还有些肥,一会儿说,哪是不是还捏个折……
碧青给他们摆布的像个木偶,等他们满意了,碧青觉得自己两条腿都站直了,她娘跟江婆婆拿着嫁衣出去了,碧青一屁股坐在炕上,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碧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这么累吗,姐也没干啥,就在哪儿站了会儿,哪至于这么累。”
碧青:“等你出门子的时候就知道了,站着才累人呢,算了,好在还有两天,忍忍就过去了,也不知武陵源那边儿这会儿干什么呢?”
碧兰笑道:“还用说,肯定忙活喜事呢呗,姐跟姐夫成亲可是大事,昨儿小海过来的时候说,武陵源那边儿可热闹呢,宰杀好的猪啊,鸡鸭鹅的,一车一车的往咱家拉,就是姐,抓着小海问了姐不知多少回,可见想着姐呢。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碧青叹了口气,自己也想蛮牛啊,可想也没用啊。
大郎一把拽住要跑的小海,拉到屋里:”小海你昨儿去了冀州,可见了你姐不?“
小海翻了个白眼:”姐夫,您这句话从昨儿我回来就问过不下十遍了,昨儿我去冀州见了姐,姐,挺好的,没瘦,没生病,没难过,吃好睡好,没事儿就跟老先生下下棋,喝喝茶,日子过得可熨帖了,姐夫您就放心吧,再说,还有两天就是正日子,到时候您不就见着了吗。”撂下话一溜烟跑了。
大郎不满意也没法儿,回来的时候,叫二郎做车,自己可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就是想提前见小媳妇儿,然后找机会亲亲抱抱,问问小媳妇儿想不想自己,看看小媳妇儿给自己缝手套扎的手指头还疼不疼?
哪知,根本就见不着人,刚要问他娘小媳妇儿去哪儿了,就给他娘扯到屋里试衣裳,老长的袍子,下摆长袖子也长,套在身上别扭的紧。
大郎试了一下就要往下脱,挨了她娘一巴掌:“给我好好穿着,不许动。”
大郎只能不动了,然后眼巴巴盯着他娘:“娘,俺媳妇儿呢?”一句话说的旁边几个帮忙的婆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大娘道:“照着礼儿,成婚前新人不能见面,净远大师给算的日子是二十八,今儿刚小年,还有五天呢。”
大郎傻了:“啥还有五天,不就是圆房吗,俺媳妇儿早就娶进门了,干啥还成婚啊。”
何氏道:“当年碧青进门的时候,咱家穷,你也不在,二郎还病着,连个像样儿酒席都没摆,实在委屈了碧青,如今趁着圆房大办一场,就当你们刚成婚,也让来贺喜的乡亲们好好热闹热闹,对了,你骁骑营那些同僚可请了?”
大郎点点头:“俺们副统领大人说要来贺喜,营里的兄弟们就说跟着副统领一块过来,估摸过两天就到了。
上回大军从冀州路过,也就站了站,算起来这次才是真正来了一回冀州府,眼瞅前头望见冀州的城门楼子了,赵勇住了马:“安大牛,你倒是认不认识啊?不说大郎家住什么间河县吗,怎么跑冀州城来了?”
安大牛道:“统领大人放心,俺认得路。”
赵勇还有些怀疑:“听大郎说,他家搬家了?”
安大牛点点头:“是搬家了,却也没多远,跟他家原来的村子也就是几里,从官道过去还更近些,您瞧,前面那座小山包就是莲花山,大郎家的新房就盖在莲花山下的桃林边儿上,上回俺们跟着大郎家来,还帮着他家嫁接桃树来着,当时真没想到,那些干巴巴的桃树枝子,能结出这么好吃的大蜜桃来,回头俺家去的时候,也照着大郎媳妇儿的法儿嫁接试试,俺家院子里也种着两颗桃树呢,要是也能结出大蜜桃,俺媳妇儿跟俺那小子丫头也能解解馋。”
常六道:“你快算了吧,要是人人都有这本事,大郎家的桃子也不会值一钱银子了,你这是财迷转向,想风轱辘屁吃呢。”众人哄一声笑了起来。
安大牛忽道:“别闹了,前头那辆马车旁边儿站的小子,我瞧着像二郎。”
两人催马到了跟前下马:“还真是二郎,你咋来了?”
二郎:“怕你们找不着,哥叫我来迎你们。”说着上前给赵勇见过礼,请赵勇上了自家的马车,骁骑营的人都在后头跟着,一路往武陵源去了。
刚看见桃林,就见两边儿桃树上挂着红彤彤的红绸子,红绸一直挂过去,竟直接通到了武陵源的大牌楼外。
赵勇不禁有些吃惊,问二郎:“这些都是你家挂的?”
二郎摇摇头:“是武陵源的乡亲们,嫂子交代下,不叫乡亲们送礼,乡亲们心里过不去,就买了红绸挂在桃树上。”
赵勇道:“你哥跟你嫂子不是圆房吗?”
二郎道:“是圆房也是成亲,嫂子进门那会儿我哥不在,家里头也穷,连酒都没摆,就趁着这会热闹热闹。”
进了武陵源,别说赵勇这个没来过的,就是安大牛跟常六俩来过的都傻了,这才几年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荒地被一栋一栋体面的宅子代替,地上都铺了青砖,青砖一直铺到各家宅门外头,山脚下那一栋宅子最是显眼。
车把式把车停在大门外头,赵勇下了车,抬头就见门楼子上偌大一块匾,写着积善人家,上头同样挂着大红绸子,赵勇有些说不出话了,虽说知道大郎家的日子富了,却也没想的会富成这样,这宅门比自己家不知体面多少。
还没进门,大郎就迎了出来,先给赵勇见礼,再跟骁骑营的弟兄们寒暄,赵勇跟骁骑营的兄弟把贺礼送上,既然来吃喜酒自然要送礼。
跟在大郎后边儿的沈定富,忙叫小子接过来,恭恭敬敬的请几位进了客院,这一进来,赵勇更觉自己家上不了台面。骁骑营的兄弟们也有些呆傻,怎么也没想到不显山露水的大郎,家里竟如此豪富。
就算安大牛跟常六知道些底细,也不禁有些震惊,上回来,王家还住着土坯房呢,谁想这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宅院深深,奴仆成群的豪门大户。
常六忍不住拉了大郎一把,小声道:“大郎,你媳妇儿到底赚了多少银子啊?”
大郎摇摇头:“俺也不知道。”
沈定富见客人越来越多,颇有些兴奋,这可是自己当了管家以来,最大的一桩事儿,不能有丝毫差错,故此,这些人的住处一早就安排好了,客院本来就大,别说这二十来个人,再来个百八十也能装得下,叫了个小子过来伺候赵勇,其他的都不用,预备好酒菜就成。
安置好就去忙别处了,今儿可二十七了,明儿就是正日子,自己得好好掂量掂量,除了武陵源的乡亲不知还得来多少人呢。
正想着顺明跑过来道:“大管家外头来了贺喜的宾客,说是姓崔。”
沈定富一愣:“姓崔?莫非是老爷子那边儿的,不能啊,要是崔家的人该去冀州府,就算来喝喜酒也得明儿,怎么今儿就来了。”
想着问顺明:“还说了什么?”
顺明道:“还说是二爷的同学。”
沈定富一听忙往外走,别管是不是崔家人,只要是二爷的同学,那就是太学里的监生,叫顺安进去请二郎出来,自己先一步迎了出去。
崔凤林抬头看着门楼子上的匾额发呆,自己不会认错,这是太子殿下的字,积善人家必有余庆,简单却寓意深远,这就是二郎的家,也是师姑的家,不,应该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师姑一手打造出来的。
崔凤林有些出神儿,还没进武陵源呢,崔凤林就感觉到了来自乡亲们的善意,本来他还以为自己贸然前来,找不到路,却没想到,一下了官道,只要有人见了,就会过来搭话,问去哪儿,是不是去武陵源贺喜的,一听说是,就会主动指路。
进了武陵源就更是如此了,不管是孩子还是老人,只要说是贺喜的,立马有人带路,直接带到二郎家门口来。
这里很美,即使隆冬时节,桃花未开,依然让崔凤林觉得,这是一个真生的桃源,祥和,良善,怪不得九皇子来了就不想走呢,这样的地方只要住了,谁还会愿意住在别处啊.
沈定富出来见了礼,让着崔凤林往里走,刚迈进门槛,二郎就跑了出来,见了崔凤林道:“你不说要过了初一吗,怎今儿就来了?”
崔凤林道:“听说师姑是二十八的吉日,想着能赶回去,就过来了。”
二郎道:“你来了也好,正好能帮忙,明儿不知来多少贺喜的宾客呢,你帮我招呼着些,也省的怠慢人家。”
沈定富听了这一句就明白,不用安排住处了,这位跟二爷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呢,肯定得住二爷哪儿,便叫顺明跟过去伺候着。
二郎挽着崔凤林的手先去见了自己娘跟碧青的爹娘,崔凤林虽高傲,却颇懂礼数,加上碧青这个师姑摆在那儿,碧青的爹娘婆婆就是长辈了,恭恭敬敬的见了礼,才去了二郎的院子。
崔凤林在二郎的屋子里东摸摸西看看,对二郎屋里的摆设很是喜欢:“这些柜子是哪儿做的?回头我也做一套放屋里,简单清爽瞧着就舒服。”
二郎:“这些柜子是我嫂子画了图,叫木匠比着做的,嫂子屋里的复杂一些,我屋里这些却极简单,跟你说,这都是我自己安的,你看就是几块板子,这么固定上就好了。”说着把墙上的书架子拆下来一层:“嫂子说,不知道我想怎么摆,就弄了活动的,以后要是看腻烦了想换个样儿,也不难。”
崔凤林接过装上去,不禁道:“果然方便,回头咱们太学的屋里也弄一个吧,省的那些书都堆在炕柜上。”
二郎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回头就木匠做一个就成了,对了,你还没饭呢吧。”叫顺明去给崔凤林端面。
天冷,又不知什么时候就来客,灶上早熬好了浓浓的大骨汤,要是客人错过饭点来,下碗面就能端上去。
崔凤林西里呼噜的吃了两碗才饱了,碧青却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今儿是二十八的正日子,碧青还在梦里就给她娘拖了起来泡澡,开脸,化妆。泡澡还好,开脸的时候差点儿没把碧青疼死,两股线生生把脸上的汗毛往下绞,谁受得了啊。
那个婆子刚下手,碧青就惨叫了一声,吓得那婆子手都哆嗦了,她娘瞪了碧青一眼:“哪就这么疼了?”
碧青泪流满面,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娘:“真疼啊。”
她娘忍不住乐了,拍了她一下:“谁家姑娘不是这么过来的,忍忍就成了。”
碧青实在不明白,结婚而已做什么上这种酷刑,早知道就不结了,不过,不结估摸蛮牛不答应,都到这会儿了,扛着吧。
好容易弄好了,花了妆,穿上嫁衣,碧青更是饿的不行了,要吃东西,想吃东西,她娘却只塞给她两块点心.
碧青不满意跟冬月道:“我想吃面,给我下碗面去。”
冬月看了刘氏一眼,刘氏道:“吃什么面啊,这刚上了妆,吃了面还有什么,吃点心。”冬月只能低着头不看碧青。
碧青叹了口气,这哪儿是结婚啊,完全就是受罪,好容易听见外头喊花轿临门吉时到,接着一大串喜歌,外头唱着喜歌,碧青这边就得辞别爹娘了。
厅里设了三个座位,除了爹娘,还有她师傅,碧青跪别,她爹跟师傅还好,她娘刚好好好的,这么一会儿就难受起来了,眼泪止都止不住,跟生离死别似的,弄得碧青心里也酸酸的难受,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旁边的喜娘高声道:“上轿了。”
小海过来背着碧青出去,直接背到了花轿,碧青坐了进去,锣鼓声一起,轿子也抬了起来,一路从冀州府抬过去,道儿不近,到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花轿一停下,锣鼓声大作,鞭炮齐鸣,震的碧青耳朵都快聋了,不知谁塞给自己一截红绸,然后迈火盆进屋,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一声礼成,送入洞房,碧青才暗暗松了口气,却实在有些好奇大郎什么德行。
刚就想看,可喜娘一直提醒她不能东张西望,更不能把盖头掀开,一大堆事儿,她都快被头上的凤冠压出颈椎病了。
进了新房,终于清静下来了,碧青刚要掀盖头透透气,冬月忙道:“姑娘不可,喜娘说了这盖头得姑娘来挑才成。”
碧青哪管这一套,伸手就把盖头拽了下来:“等他来挑盖头,我都闷死了,你去给厨房给我下碗面端来。”
冬月见姑娘实在可怜,刚要去,就听外头仿佛是姑爷的声气,忙把盖头给碧青盖上,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儿。
有道是新婚三天无大小,闹洞房就得趁着今儿,赵勇自持身份自然不会闹,其他人可不行,簇拥着大郎进来,起哄架秧子的叫大郎挑盖头。
盖头挑下去,碧青好奇的看向大郎,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郎这张大黑脸,配上新郎官的衣裳,尤其脑袋上还戴着帽翅儿冠,大红配上浓眉大眼的大黑脸,要多村俗有多村俗。
碧青这一笑,大郎傻乎乎的问了句:“媳妇儿,你笑啥?”
趴在窗户外头听热闹的常六学着大郎的声儿道:“媳妇儿你笑啥?”
安大牛捏着嗓子道:“,俺笑你傻呗,瞧你这傻样儿……”
两人一来一去,逗得众人哄一声大笑了起来,几个人还要往屋里闯,小五忙道:“几位哥哥,外头开席了,菜都上桌了,这头一圈的酒,可是柳泉居的三十年沉,您几位要是再不去,一会儿可就给别的客人喝光了,再往后,可就是平常的十年沉了,远没有这三十年陈酒香。”
骁骑营的兵没有不馋酒的,小五一句话忙不迭的跑出去了,屋里这才安静下来。
喜娘道了喜退下去了,冬月也给江婆婆拖走了,外屋的门一关,就剩下小两口,碧青抬头见大郎还咧着嘴冲自己傻乐,不禁白了他一眼:“还傻乐什么?快帮我把头上这顶凤冠弄下来,可压死我了。”
大郎忙去弄碧青头上的凤冠,笨手笨脚的弄了半天才弄下来,碧青的头发都让他弄的乱七八糟,大郎跟干了什么错事儿似的,忙道:“媳妇儿,俺帮你梳梳。”说着跑去找了梳子过来,给碧青梳头。
这一梳疼的碧青眼泪都快下来了,抢过梳子,没好气的道:“等你梳完头发,估摸我也成秃子了。”自己慢慢梳通了,抬头见蛮牛仍直愣愣盯着自己傻乐,憨傻憨傻的,碧青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么看着我做啥,莫非不认识了?”
这样规矩的大郎,碧青还有些不习惯了,正想着,忽蛮牛冲了过来,碧青还没回过神儿呢,身上的衣裳就没了,整个人成了一只白羊,然后蛮牛就开始啃了……这回儿可是来真的了……
那一刻来的时候,碧青险些疼晕过去,疼的她推大郎,让他滚,大郎哪舍得啊,更何况,这当口,让他滚也滚不了,只能一咬牙,当没听见小媳妇儿话儿,蛮横的冲撞起来……
等到碧青觉得苦尽甘来的时候,蛮牛已经折腾了三回,刚开荤的蛮牛精力旺盛的可怕,等蛮牛心满意足了,碧青也快散架了,不过,感觉还好,毕竟苦尽甘来了。
身心满足的蛮牛异常兴奋,抱着碧青一会儿亲亲脸,一会儿亲亲额头,一会儿拿着碧青的小手亲一口,当碧青是个洋娃娃似的稀罕不够,一边儿亲一边还问:“媳妇儿,你哪儿还疼不疼?”
碧青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感觉肚子饿的难受,捏了大郎一下:“给我弄碗面去,快点儿,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