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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院,一进门,三人的心就往下沉了沉。
此时大厅里并无女眷,只有邵老太爷、邵恒定和邵恒国三人。三人表情肃穆,静默不语,厅堂里气氛沉闷。
三人上前行了礼。
邵老太爷一摆手:“别多礼了,赶紧找个地方坐下吧。”
待三人坐下,下人进来沏了茶,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邵老太爷才开口道:“前方传来消息,大军走到半路,就出现触恶之症,剧烈吐泻、心腹绞痛,已有几人死亡。而且病情还在不停蔓延中。皇上已派几名御医出发了。”
夏正谦还不觉怎么样,夏衿的脸色却是一变。
身为医者,她对史上几次大规模流行病再了解不过了。“触恶”,就是古代对霍乱的俗称。《证治要诀》卷一里曾提到:“霍乱之病,挥霍变乱,起于仓卒,与中恶相似,俗呼为触恶。”这种病是霍乱弧菌所引起的烈性肠道传染病,发病急、传播快,被称为是“摧毁地球的最可怕的瘟疫之一”。
邵老太爷说这话时,就在观察父女俩的反应。此时看到夏衿脸色骤变,便知她对这种病有所了解,忙问道:“衿姐儿,你对这触恶之症是否了解?你手上有什么药能快速把它治好吗?”
夏衿摇摇头:“不了解,只是听说过。而且,这个病的症状很复杂,发病前期和后期的症状不一样,每个人的情况也不一样。这不是一个药方就能治好的,得有针对性的治。”
这话说得大家都静默了一下。
“行了,就这么一件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别外传。”邵老太爷摆摆手,“都回去吧。”
大家对视一眼,都站起来告辞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舒氏和夏祁在厅堂里等着他们。夏正谦见妻子担心,只得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相公,皇上不会把衿姐儿派到边关去吧?”舒氏这话一出口,把自己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夏正谦也吓了一跳。看看夏衿,然后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不会的。太医院有那么多御医呢,他们拿着朝庭的俸禄。自然要为朝庭尽忠。咱衿姐儿只是一闺阁小姑娘,又没拿朝庭一文钱,有事了,总不可能让她冲在前面。要真这样。朝堂上那群大老爷们还不得羞愧至死?”
舒氏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放下心来。拍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夏衿却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夏正谦这样说,是还没认识到霍乱的可怕。如果一般疾病。派御医去治治就行了。但要真是霍乱,在大军中肆虐并蔓延开来,恐怕得天下大乱。到时候她想躲都躲不过去。该她做的事总得她去做。
她现在只等着御医从边关传回消息,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霍乱。然后她就需要做选择。是要冒着生命危险主动上前,还是等病情不可收拾了再被朝庭点将。
回到院中,她叫来鲁良,拿出上次做出的瓷针筒:“你去订做三百套这个。”
古代能工巧匠的聪慧是无穷的。只要肯花钱,“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瓷器针筒,也能显现出玻璃针筒的特点。
至于针头,则是用最细小的竹管做成。虽再细的竹筒也要比现代钢针大一些,但遇着人命关天的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边关不停传来坏消息,御医已确认是霍乱,却控制不了局面。朝庭不停地派遣御医前去,大军把得病的人放在半路,没病的人继续前行,这样的隔离也没能阻止那场瘟疫的肆虐,死的人越来越多,而北凉国的攻打却越来越凌厉,阴影笼罩在京城上空,岑子曼已有几天没派人约她出去逛街了。
夏衿自认是个凉薄的人,但听着这些消息,她仍会心里不安。对于瘟疫,她总比这些古代要了解得多些。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士卒死去,甚至是她认识的罗骞、岑云舟或岑家别的人也丧命于瘟疫之下,她却坐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但她真能阻止这场人类的灾难吗?这种病传染性那么强,她这一去,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还没能好好谈一场恋爱,成了回亲,做一回母亲……她不是圣母,她拯救不了苍生。
这两念头不停地在脑中纠结,她终于忍不住,跑去对夏正谦道:“爹,你说我要不要去边关看看?”
即便要去边关,也不能她直接去找太后提出,总得先通过家人,然后由邵老太爷向皇上提出,再由朝庭下旨。所以夏正谦和舒氏这一关,她是不能绕过去的。
再说,如果宫里下了旨,舒氏这里却死活不让她去,这个欺君或抗旨的罪就大了。
一向忠君为国的夏正谦,这一次却把脸沉了下来:“胡闹!你别以为治好了几个病例,就以为医术天下第一了?那些御医,他们在这方面的经验哪个不比你强?再说,你一个小姑娘强出头,让那些大老爷们的脸往哪儿搁?你这请求一递上去,咱们就得成为众矢之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后院里看书绣花吧!”
说着,赶苍蝇似的朝夏衿挥挥手。
舒氏也哭天抹泪地劝阻她。
父母既不同意,夏衿告诉自己不是她不愿,而是不能。心情平静了一些,乖乖地回了自己院子。
邵老太爷每日上朝,回来时都是肃穆着脸,并未再叫夏衿去正院;岑子曼后来还是约了夏衿出去逛街,绝口不提边关的瘟疫,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开朗甜美的笑容。
夏衿心里的天平又一次摇摆。
一天晚上,夏衿睡得正香,猛地一个激凌坐床上坐起来——她感觉有人跃上了她的屋顶。
坐在床上感觉到那熟悉的呼吸频率,她穿戴整齐,开门出去,右脚一点地,也跃上了屋顶。
苏慕闲正坐在那里,姿态端正,眼睛凝视着远处,不知要想什么。
夏衿没有出声,走到他旁边,轻轻坐了下来。
苏慕闲这才转过头,朝她望来。
两人四目相对。
一段时间没见,苏慕闲似乎又成熟了许多。那双从前能一眼看到底的清澈眼眸,此时已成了浩淼的大海,深邃难懂,在月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辉。他胡子拉碴,面庞消瘦,倒更显男子汉气概。
此时他看向夏衿的目光很复杂,复杂到夏衿辩不清他想要表达什么情绪。
她沉默着,等着他开口说话。
“今天……”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太后和皇上争论了许久,为了你。”
“是为了疫病之事?”夏衿轻声问道。
苏慕闲点点头:“太后想派你去看看,皇上不同意。他说一群大老爷们闲着,整日在朝堂上喷口水,却派一个小姑娘去疫区送死,他这做皇帝的都没脸见天下子民。”
夏衿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皇帝大生好感。
“争论的结果呢?”她问道。
“这天下,是皇上的。”苏慕闲的声音越发的低沉。
他转过头来:“不过你也要做好准备。没准太后还是会叫你进宫,向你询问疫病之事。”
“你说……我要不要去?”
苏慕闲没有说话,凝视着夏衿,半晌方道:“问你的心。你想去,我不会阻止你。”
夏衿静静地跟他对视一眼,转过头来,看向天边的一轮明月,没有说话。
微风轻拂,一片树叶飘落到她的头上。
苏慕闲很自然地抬起手来,从她头上拿下那片叶子,扔到旁边去。
“夜深露重,回去睡吧。”他声音轻柔。
“好。”夏衿冲他一笑,站起来跃下屋顶,回了自己房间。
苏慕闲却没有马上走,而是在屋顶上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去。
苏慕闲是御前侍卫,把太后和皇上的谈话内容泄露出来,是杀头大罪。虽他没说,夏衿却不是无知少女。这件事,她没有任何人提起。只是加紧了手头的药剂工作。
过了两日,太后果然派了宫女来,宣她入宫。
太后所住的宁寿宫,跟原来她去看诊的皇上住的宫殿大不相同。大概是寡居之人害怕寂寞,面积宽大的宫殿,被各种摆设和帷幕分割成一个个使用区域,虽然繁琐,却不显得杂乱。
太后比起她见过的那次来,精神许多,面容也仿佛显得年轻一些。
她对夏衿态度极为和蔼,给了她一个座位,又关切地问她跟邵家的关系,寒喧了好一阵,这才道:“边关的疫病,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民女曾听祖父提及。”夏衿道。
“那不知你那师父,对这病有没有了解?知不知道应该如何防治?”
夏衿点点头:“提过一些。不过这病很复杂,并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能出什么症状就治什么,别无他法。”
听得这话,太后很是失望:“哀家是担心这大军还没走到边境,就全病死了。没有了他们守卫边关,北凉国的大军打进来,咱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又对夏衿笑道:“不过这是朝堂上大人们的事,哀家宣你来,也只是想问问你对这病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并无他意,你不要担心。”让宫女拿出几匹宫锦,送夏衿出去。(未完待续)